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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0-130(第2页/共2页)

bsp; 御前青字辈的十个宫女都是孤儿出身,终生以陛下的安危为己任。

    从小就要训练武器、身手、骑射,乃至读书识字,各州风土、药草、膳食等,凡是同陛下生活息息相关的,都要学习。

    她们所会的东西广而不精,比不上各领域专业之人,但却是为了在方方面面为陛下排除危险,更是为了在紧要关头能够派上用场。

    柔弱无力的宫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也恰好是这份不在意,是她们最大的优势。

    这十人,便是太后和皇后身边也没有,却独独分给了她两个。

    当初陛下总说她极看重子昭,她笑笑,可心底从来没有真的信过,如今再回首看,果真是极看重的。

    虽然沈霁并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可青沉还是十分懊恼,不肯抬头:“娘娘仁慈,可奴婢却不能不认错。若非奴婢一时不察吸入了些许迷烟,也不会出手晚了让娘娘受到惊吓。”

    “若娘娘有个什么好歹,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沈霁笑着摇摇头:“若非是你,我活不到这个时候。”

    说罢,她看向殿内其余人:“今日青沉救我的始末以及青檀青沉的身份,都不许告知旁人。只说是青沉忠心护主,加之及时发觉,这才化险为夷。”

    “若让我知道是谁泄露,我绝不轻饶。”

    说罢,沈霁一直绷着的情绪才松弛下来:“从明日开始,将宸佑宫内所有无人居住的房屋全部门窗锁死,不许人进。再重新排查宸佑宫,细细地查,翻个天翻地覆也不可错漏。今晚的刺客刚好给了我由头,务必要将危险隔绝在宫门外,不可再出这样的事情。”

    霜惢等人屈膝应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细细翻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宸佑宫到凤仪宫的路很近很近,可不知为何,在这样寒冷漆黑的夜里,

    好像又很远很远,分明只是短短一条直线,却好像走了许久都看不见尽头。

    皇后身子弱,这段日子每天都要传授宜德妃和沈霁宫务之事,又要打理宫中,夜间每每失眠心悸,难以安寝,喝安神药也无济于事。

    今日半夜从睡眠中惊醒,又消耗心力调查刺客,安抚沈霁,熬到这个时间,胸口又慌又闷,心悸难忍。

    她眉头微蹙,紧紧闭着眼睛靠在凤辇上,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寒冷卷过宫道,发出浅浅的呼啸声,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云岚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看着娘娘合眸不适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和玉贵嫔要好,奴婢也感谢玉贵嫔娘娘真心待您。可方才在宸佑宫,看着陛下这样紧张玉贵嫔,这样待她好,种种特殊实在从未见过,连当着您的面毫不避讳。您可是当今皇后,陛下的发妻,奴婢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低下头,小声抱怨:“为您不值得。”

    云岚跟了她许多年,和她相伴的时间,甚至胜过父母手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近的人。

    连她这样了解自己的人都这样觉得,更别提旁人会怎么想了。

    皇后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向温柔的声音十分虚弱无力,带着些看透一切的淡泊:“就算不是玉贵嫔,也会是其他不同的女人,本宫若是日日在意陛下待旁人的好,可还活的到今日吗?”

    “陛下和本宫从来都不是寻常的夫妻,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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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与国母,一开始就并非因爱结合,能够互敬互重便很好。”

    “玉贵嫔是个极好的女子,本宫喜欢,陛下自然也有一双慧眼。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她这一生背负家族责任,国母重担,未曾享受过一日真正的自由,可她生来便是这般,纵使向往天上的鸟儿,却终其一生都长不出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

    虽然今年才二十余岁,可魏宜窈的一生一眼看得到头。

    她就像被藤蔓包裹的一颗大树,生来便是为了旁人遮风挡雨,提供庇荫,就算喜欢的是蓝天白云,繁春似锦,也走不出去一步。

    自己已经无奈至此,难道还要艳羡旁人的真情吗?

    陛下高处不胜寒,沈霁一生凄苦。

    若能在这寒冷刺骨的深宫中有一份真心,便能度过漫漫长夜,这是很好的事。

    旁边的云岚闷声应下,不再提起此事,皇后才长舒一口气,轻声道:“本宫身子不适,快些回去吧。”-

    长信宫内,弯月如弦凉如水,满庭的破败荒芜。

    林贵嫔怔怔地坐在院内,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柊梅,你听到了吗?隔壁刚刚有好大的动静。”

    “沈霁那个贱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他们是去给她收尸的,是不是?”

    柊梅看着娘娘近乎疯狂的神色,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娘娘……奴婢听到里头说……”

    “刺客已伏……”!

    第124章

    夜里宸佑宫进刺客意图谋害玉贵嫔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大早便阖宫皆知了。

    宫里出了刺客这么大的事,一时流言纷纷。陛下和皇后派去调查刺客的人不敢耽搁,连夜调查审问,追根溯源,三日后就有了详尽的结果。

    刺客名沐晴,年二十三岁,入宫受训后不久就分去了林贵嫔的长信宫做粗使,一做就是七年。

    她平时话不多,人还算稳重,在宫里交好的人大多都是长信宫的宫女,外面的宫女虽多有面熟却没有要好之人,自从林贵嫔被禁足降位后,被分去了尚食局做烧火丫头。

    林贵嫔的膳食每日都有人专程送过去,不管吃或不吃,一日三餐从不会断,送膳食的也多是尚食局的宫女或太监,前些日子,沐晴被被派去给林贵嫔送膳食,遇上了柊梅,柊梅认出这是沐晴,带她见了林贵嫔。

    据守门的侍卫回忆,旁的宫女送膳食大多都是进去一下就出来了,要么被直接赶出来,沐晴进去的时间比旁人都多些,出来的神情也不似旁人那般避之不及和畏惧,只是低着头脚步很匆忙,但她只去过这一次,后面想必是为了避嫌,再也没有来送过。

    而尚食局与她共事的宫女也正是从那日后开始才发觉沐晴行踪不定的,她偷拿了尚食局里一把断尖的切肉刀,每晚偷偷出来磨。后面的行踪便和紫佩交代的一样,是她借如厕之名藏匿在宸佑宫内,夜半时分摸到了寝殿处。

    至于迷药从何而来,又如何知道宸佑宫内部地形,沐晴死都不肯开口,陛下和皇后的人多番查问,也未能寻到蛛丝马迹。

    虽说不能完全还原沐晴刺杀的过程,可尚食局的口供和人证,都说明她是从去过长信宫后开始策划的谋害,那这一切就和林贵嫔脱不开干系了。

    兜兜转转一圈,幕后黑手还是落在了林贵嫔的头上。

    汇报之人在皇后的示意下躬身退出凤仪宫主殿,秦渊的面色阴沉,黑眸中蕴满了怒火。

    “来人,去将林氏带过来。”

    他本以为让林贵嫔禁足在自己的宫中,既是惩罚,对她亦是好事。

    没有长乐需要照顾,也没有旁人屡进谗言,这么多天,她总能冷静下来,好好静思己过。不要再总是挑战他的底线,更不要一再做出逾矩之事,让自己变得疯疯癫癫不像话。

    不曾想,事已至此她还不认为自己有错,从头到尾她心中都只知怨恨旁人,认为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全是旁人害的。

    剥去荣华,独身一人,仍然不知悔改,实在是愚不可及。

    凤仪宫内,沈霁坐在下首,抬眸看向陛下和皇后,欲言又止半晌,最终没开口。

    其实对她而言,林贵嫔固然可恨,可这件事背后定然还有一只手在推动。

    一个烧火丫头怎么会让她去膳食,迷药是哪儿来的,地形又是如何得知?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让林氏送进宫帮林贵嫔的人和林氏见了面?

    林贵嫔恨沈

    霁入骨,也没有能力筹备更周密稳妥的陷害方式,所以牺牲沐晴这个棋子一击毙命才痛快。但此举虽然行迹好查,可最关键的刺杀却只需沐晴一人就可完成,能调查的线索便少之又少。

    这三日里,沐晴所认识的、接触的人都反复询问了个遍,均不能查出有效的信息,可见这一计让那人藏得很好。

    若是沈霁成功身死,林贵嫔也会死,她坐享渔翁之利,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沈霁虽然怀疑是宜德妃,也的确是她最有可能,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她和宜德妃并无结怨,加之宫中如今对她不满的人也有许多,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偷偷推波助澜也未可知,沈霁不能百分百确认。

    但她不再向陛下和皇后娘娘提起的原因,最要紧的还是因为她这次遇刺,陛下和皇后娘娘重视之程度已经到了前朝后宫无人不知的地步。

    她遇刺固然可怜,但到底平安无事,陛下如此看重,简直要把后宫翻个遍,已经有不少人不满因她而闹得后宫不宁,流言纷纷,后宫都如此,前朝更不用提了。

    被捧的太高,太过引人注意不是件好事,沈霁心中始终不安,有坠落之危。

    陛下和皇后派这么多人查都没查出结果,她再揪着不放只会更加惹人不满,既如此,便将这件事停在林贵嫔这里才最好。

    长信宫离凤仪宫只隔着宸佑宫,不出半个时辰,林贵嫔便被带到了。

    她从门口缓缓走来,仍穿着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华美宫裙,乌发高挽,满头珠翠,走路的时候脖颈挺直,下巴微微扬起,神情充满了高傲和尊贵。

    可同样的打扮和同样的神情,落在如今林贵嫔的身上,却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唏嘘,既讽刺又悲哀。

    她原本的身材苗条匀称,如今却消瘦憔悴,像一朵快要开败的花朵,她的头发曾经乌黑浓密,现在却干燥如草,就连身上那件华贵的宫裙,也色泽黯淡。

    相比沈霁如今的美貌逼人,仪态万千,不可谓不讽刺。

    她缓缓走来,停在了陛下的跟前,原本高傲的神色逐渐变得哀伤、自嘲和绝望。

    秦渊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再无怜悯。

    林贵嫔垂下眼睛,向陛下行礼,跪在了地上。

    见她行径,秦渊冷笑了一声:“朕本想亲自问问你,这件事可是你授意的,看你现在这情形,朕也不必再问了。”

    他嗓音沉了下去,厉声道:“沐晴就是你,派去刺杀玉贵嫔的。”

    林贵嫔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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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头看向陛下,又看向沈霁,突然大笑起来,笑了许久,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正是臣妾派人做的,如何,陛下可满意了吗?”

    她言语无状,行迹疯魔,哪儿还有个嫔妃的样子?

    秦渊看得眉头紧皱,沉声斥责道:“林贵嫔,你成何体统!”

    “残害嫔妃,在宫中行刺,你可知是怎样的大罪!朕让你禁足是为了让你反思自己的过错,你却不知悔改一错再错,分毫不改,只知怨恨旁人,你

    是连长乐都不顾了吗!”

    说罢,秦渊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彻底失了所有同她说话的念头:“朕对你一再忍耐,不成想,你早已不是从前的林璇玑了。”

    林贵妃的眼睛渐渐红了,癫狂地笑着反问:“我何错之有?我没错!错的是沈霁那个贱人!”

    “若不是沈霁夺走了您的欢心,您怎么会

    不再喜欢臣妾了?若不是沈霁狐媚勾引,吹耳旁风,臣妾又怎么会失宠!”

    她指着沈霁放声吼道:“从前再过火的事情您都可以不过问,可自从她来了,就一切都变了!降位,禁足,连长乐您都能狠心夺走,臣妾已经因为她失去了一切,您要臣妾如何才能不恨!怎么才能咽的下这口气!”

    林贵嫔的眼泪汩汩而出,双眼通红,充满了对沈霁的恨意和不甘:“陛下,是臣妾先认识的您,是臣妾和您青梅竹马!纵使皇后不是臣妾,可只要有您的爱,臣妾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可凭什么,凭什么她抢走了一切,凭什么她来了以后您来长信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一个平民出身,怎么比得上我和陛下的情谊!”

    “我想尽一切办法补救,可您呢!可曾看过我一眼!我要她死!我要她死!我林璇玑得不到的,她沈霁也休想得到!”

    “我林家满门荣耀,我林璇玑一生骄傲,绝不容许沈霁这贱人踩在头上!”

    “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秦渊皱着眉重重拍向桌面,巨大的响声和杯盏碎地的声音连皇后和沈霁都吓了一跳,可见陛下的怒火已经升至了顶峰。

    “来人,将她拖下去!”

    门口候着的侍卫立刻将林贵嫔一左一右架出凤仪宫内,她却仍然疯狂的大笑,状若疯魔,没有任何的理智可言。

    沈霁看着林贵嫔被人拖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并无什么波澜。

    她会一步步走到今日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是她不满自己得宠步步紧逼,也是她被身份荣宠和陛下的宠爱蒙蔽了双眼,不知害了多少人。

    爱慕陛下被困一生是可怜,可她更可恨,不值得同情。

    陛下定定地看着林氏被拖下去的方向,心中的怒火仍然未平。

    他厉声道:“贵嫔林氏,意欲行刺,残害宫嫔,又屡次犯上,冒犯天颜,不可饶恕,念其生育大公主仍年幼,自今日起降为庶人,永生幽居长信宫。”

    “刺客沐晴即刻处死,以儆效尤。”

    “林氏早年勾结林庶人,证据确凿,罪不可恕,传旨下去,林氏尚书罚俸三年,林氏子弟三年不得入仕。”

    “是!”

    陛下圣旨已下,此事暂且就算尘埃落定。林氏贬为庶人,永生幽居长信宫,虽还活着,可对她来说还不如死了。

    至于陛下为什么会留林氏一命,沈霁并不觉得意外。

    林氏一族、林太傅的情分,和陛下从前一起长大的情谊,就算如今全都面目全非了,却不至于赶尽杀绝。

    何况林氏虽受牵连,却没有动到根基,这一切还不是终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活着就是隐患。

    但在她死前,她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处理完林氏的事以后,陛下便满脸不虞地离开了凤仪宫,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沈霁服侍她睡下,也轻步退了出去。

    谁知还没等她回到宸佑宫,便看见太后身边的梅英姑姑来了,说太后请她过去一趟。!

    第125章

    听到太后名讳,沈霁的心头突然一跳,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后几乎从不过问后宫之事,可一旦过问了,就代表着一定要有个结果,从她一开始入宫的时候她就明白,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不是旁人,就是太后。

    沈霁不会蠢到以为太后这会儿传唤她过去,只是为了关心她遇刺的事情怎么样了。

    作为陛下的生母,先帝后宫中唯一一个笑到最后的赢家,她的眼界和能力毋庸置疑。

    如今宫里嫔妃们使过的手段,太后哪个是没见过的,在太后面前,不管再口舌如簧,耍再多心机都是无用的。

    沈霁本以为,在她晋至主位又协理后宫的时候太后就会传她过去训话,毕竟她爬得太快太高,已经打破了宫中原本的平衡,谁知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

    可虽然没有,她的心里却一直隐隐担忧,每每想起都会心惊肉跳。

    宫中人人都认为太后喜欢她,陛下喜欢她,连皇后娘娘也喜欢她,认为她是极有福气之人。可沈霁却知道,太后对她从来都称不上是喜爱,顶多有几分欣赏,更多是想让她来权衡林贵嫔罢了。

    当初在长寿宫时,她曾经答应过太后。

    一不可动后宫子嗣,二不可独占皇恩。

    子嗣她不曾动过,可这第二条若说她不曾触及,便是沈霁自己都有些心虚。

    陛下待她的情分在未明说时还算有所遮掩,可自从上次在建章殿以后愈发明目张胆,几乎再没去过旁人处,这样行径,不是独占皇恩又是什么?

    沈霁怔了一瞬,虽心中忐忑,却万没有抗旨不去的道理,她抿唇浅笑了一下,规规矩矩道:“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我这就跟您去。”

    梅英颔首笑着引她前去长寿宫,一路上都未曾开口。

    快到地方时,沈霁忍不住开口问:“梅英姑姑可知太后是为何事叫我?”

    说罢,她觉得梅英应当不会告诉她,紧接着换了个折中的问法:“姑姑,太后今日心情如何?”

    梅英回头看她一眼,安抚着笑了笑:“娘娘去了就知。”

    见姑姑不愿意多说,沈霁也只好作罢。

    长寿宫门口一到,梅英便欠了欠身,温声道:“奴婢就送到这,太后已经在殿内候着了,娘娘去吧。”

    沈霁颔首示意,独自一人走进了长寿宫的主殿内,太后就坐在主位上,看向她。

    她不敢耽搁,微微低头走上前,恭谨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长乐无极。”

    话音落地,却一直不曾听到太后免礼的声音,沈霁不敢妄动,保持行礼的姿势站着,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直到沈霁的半边身子都麻了,心中的压迫感越来越重的时候,才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

    殿内两边候着的宫女们一齐福身后轻步退出去,梅英姑姑一人走了进来,关上了殿门。

    梅英为太后奉上一杯新茶,太后的视线从沈霁身上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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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端起杯盏,掀盖品茗。 薄瓷剐蹭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格外清脆抓耳。

    沈霁刚想抬起头,太后淡漠的眉眼倏然变得凌厉了几分。

    “跪下。”

    她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沈霁心中一颤,连忙跪了下去。

    “臣妾知错,还请太后莫要动气以免伤身。”

    “知错?”太后放下杯盏,“你有何错?”

    沈霁不敢造次,跪地叩首,诚恳道:“臣妾曾答应过您,一不残害子嗣,二不独占皇恩,可近来陛下时常来臣妾宫中,臣妾却从未劝过陛下雨露均沾,此为一错,臣妾出身低微,入宫年份尚短却晋封过快,又因受宠得协理后宫之权,致使后宫不宁,此为二错。”

    “臣妾自知一路走来受您教导颇多,又得您庇护,深感自责,还请太后惩处臣妾,臣妾绝无二话。”

    太后盯着沈霁伏地不起的动作许久,面上的凌厉逐渐缓和,眼中的淡漠也多了几分复杂。

    旁边的梅英姑姑见状笑起来,却不作答,只管去替太后添热茶。

    太后:“哀家还以为你不知。”

    太后:“孰料你心中倒是清楚的很。”

    沈霁再度叩下去:“太后教导,臣妾从不敢忘,臣妾自知过错良多,盼您消气,再给臣妾重新改过的机会。”

    太后看她半晌,视线重归平静。

    “皇帝的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哀家心中清楚。从你刚入宫开始,哀家就知道皇帝会喜欢你,但哀家从未想过,这份喜欢会不仅仅是喜欢,会到了让皇帝这般自小自持稳重的人都乱了阵脚的地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在后宫里生存下去,更知道该如何讨皇帝皇后的欢心,乃至哀家的欢心。这都是你生存的本领,你也做得很好,不负哀家当日的指点,走到今日这一步,这本无可厚非。”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想皇帝只宠你一人。”

    “皇帝是这天下的君主,第一要务不是做后宫任何一个人的夫君,而是守护天下黎民百姓,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乱了哪一步都会出现内乱。”

    太后垂眸看着沈霁:“世人皆以为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便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存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任凭心意,是大自在。连你也这么以为?”

    沈霁不敢置喙。

    “想做一个明君,最要紧便是知人善任,御下平衡。前朝大大小小的官员数百上千,彼此联姻交好,暗中勾结不在少数,皇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前朝。”

    “后宫如今嫔妃四十余人,官家女儿有不少,虽说是送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没能力留住皇帝是一回事,皇帝专宠一人空置后宫却是另一回事。”

    “一旦有朝臣不满,必会激起千层浪,你作为皇帝的枕边人,难道就从未想过为何不能专宠?”

    “何况皇家子嗣稀薄,更是后患无穷。”

    太后捏着手捻,缓缓拨动翡翠珠:“独占皇恩不懂规劝皇帝,此为一错。”

    沈霁额上冷汗涔涔,不敢抬头。

    “至于你出身低微,入宫时间尚短德不配位,哀家从未如此觉得。”

    听罢,沈霁有些意外,下意识抬起头。

    只听太后说道:“当初宫里林氏一人纵横后宫,压得后宫人人自危,喘不上气,是哀家想让你站稳脚跟,与她分庭抗礼,你也做得的确很好。”

    “得到皇帝的喜欢,生下聪明伶俐的三皇子,又对皇后悉心照顾,凭你的能力,一宫主位自然坐得。在你近日独占皇恩前,你爬得再快再让人不满,哀家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耳边翡翠手捻不轻不重的拨动着,沈霁屏气凝神,等着太后接下来的话。

    “但你可知,哀家为何非得今日让你过来?”

    沈霁摇摇头:“臣妾愚昧,还请您不吝告知。”

    “你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哀家虽不过问后宫之事,却并非眼瞎耳聋。你遇刺的始末,皇后也告知了哀家。”

    “林氏气候已尽,狗急跳墙,变为庶人已经是皇帝念着旧情了。但此事仅凭仍在禁足的林氏,做不出来。”

    太后问:“她背后之人,你可猜到了?”

    无凭无据的事,沈霁就算猜到了也不能乱说,只能伏地不起,不出声音。

    “不辨局势,不识人心,皇帝的宠爱让你如今一叶障目,只顾眼前而不顾后,这才给了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闹得阖宫不宁,此为二错。”

    太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沈霁辩无可辩。

    须臾,只听太后又说道:“起身坐下,不必再拘着了。”

    梅英姑姑笑着亲自上前将沈霁扶起来:“娘娘坐,奴婢给您沏茶。”

    梅英的亲昵,让沈霁心中稍稍宽慰了些。

    “近来宫中流言纷纷,有几声落在哀家耳朵里,不大中听。”

    “哀家派人暗中去寻流言的源头,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老实,你觉得会是谁?”

    沈霁低头:“想必就是林氏背后之人。”

    “倒不算太蠢,”太后觑她一眼,“哀家费心思让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就算你做错了事,却也不是让旁人将你陷害了去做踏脚石的。”

    听到这句,沈霁猛地抬起头看向太后。

    站在太后身边的梅英姑姑仍然看着她笑,眼中有几分慈爱。

    本以为太后今日来只是为了惩处训诫她,不成想,太后虽不满她独占皇帝,却并非只是对她不满,还有这一层用意。

    也正是因为太后对她寄予良多期望,才会失望,才会不满,更不愿意看着她陷入对面精心设计的圈套。

    对太后,沈霁从无怨怼,今日也是来诚心认错,不曾想太后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暖流。

    她低声辩解道:“臣妾知道林氏想陷害臣妾,这才想诱敌深入,不料那人藏得隐蔽,这才牵连不到。”

    “这么说,哀家倒是白替你操心了?”

    沈霁忙低下头:“臣妾失言,臣妾不敢。”

    太后合上眼睛,淡声道:“皇后身子不好,近日多去照顾陪伴照顾皇后,更要多劝皇帝,雨露均沾,尤其是皇后那里。若前朝后宫再因你独宠而生出不满,哀家绝不轻饶。”

    “臣妾明白。”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许久后,太后方淡淡道:“宜德妃这孩子不容易,心思也深,你要当心。”

    “梅英,送玉贵嫔回去,再让小厨房做几道皇帝皇后爱吃的菜,今晚请他们过来。”!

    第126章

    沈霁闻言,脚步稍稍一顿,走了出去。

    梅英送走她以后,转头进了内殿,笑着说:“太后今日对玉贵嫔如此疾言厉色,玉贵嫔一开口,奴婢就知您心软了。”

    “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又在您跟下尽孝过许多天,犯了再多错也不忍心真的苛责。只是奴婢瞧着玉贵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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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可吓得不轻呢。”

    “后宫之事纷争不断,谁又能真的干干净净,如宜德妃之事,太后原本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借故说出来,可见还是心疼玉贵嫔的。”

    被梅英戳破心事,太后淡淡睨她一眼:“再心软也是她做错事辜负了哀家,若跟她嬉皮笑脸,她怎会真心知错?恐怕更加变本加厉了。便是要宽严相济,让她知道自己的错处,日后才会改。”

    说罢,太后微微合上眼睛,叹了口气:“独占皇恩这件事,哀家何尝不知并非是她一人之错。帝王恩宠,嫔妃素来只有接受,从无选择的权利。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皇帝想这么做,她最多是个不加以规劝的罪名罢了。”

    “哀家本以为皇帝是明白这些的,不曾想,登基七载多,皇帝也会因一个女子意乱情迷。”

    “罢了,待皇帝和皇后今夜来了,哀家再好生说说他。”

    从长寿宫回宸佑宫这一路上,沈霁都没什么说话。

    并非是因为太后对她的训诫和教导让她不悦,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近日这段时间她表面看起来一如往常的清醒,实则在陛下对她的特殊和疼爱里渐渐沉浸。

    她虽然清楚的知道这些恩典会招致祸患,但她从未想过要劝陛下雨露均沾,从未想过推开。

    好像从上次在建章殿和陛下敞开心扉地聊过以后,他们就真的能够有一个新的开始。

    陛下待她比从前更好,好到令阖宫侧目,甚至只待她一人柔情蜜意,后宫恍若空悬,唯她才是心尖上的一人,她也在这份特殊里逐渐有了心动的感觉,有了依赖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上走。

    但今日太后的一番话就像一盆冷水一般泼在了她被蒙蔽的头脑上,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彻骨。

    陛下终究是陛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佳人无数,纵使他现在独宠自己一人,可不会长久,更不能将目光只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是这段日子陛下待她太特别也太好,好到让她这颗冷硬薄情的心都在逐渐融化,以为他们能真的一直这样好下去。

    沈霁就在想,若她迷失自己彻底爱上了陛下,那日后陛下不来她这里,去别的女人宫中时,想着自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巫山云雨,她该作何滋味?

    也和林庶人一般,独坐到天明,然后失去理智杀了那些得宠之人吗?

    显然是自欺欺人罢了。

    当初陛下向她袒露心意,她说自己需要时间,想慢慢来。

    可沈霁差点忘了,他们之间的身份,从来就没有慢慢来。

    在这宫里,爱上陛下要

    吃太多苦头,她过去已经过得够苦了,不愿意再苦一辈子。所以她从来就没有和陛下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的可能性,想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生活得够久,抚养子昭长大,她只能做贤妃。

    这一路上神情恍惚,沈霁甚至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坐在了凳子上的。

    桌面上摆了不少锦盒,琳琅满目的,霜惢捧着其中一盒玉镯,笑着问:“娘娘,这些都是陛下今早派人送来的,想来是为了安抚娘娘遇刺受惊,其中这对玉镯成色最好,是极难寻的好料子,奴婢给您带上吧?待下回陛下来时,定也会欢喜的。”

    沈霁仍未出神,半晌没回复,霜惢看着娘娘神色,想到今日从长寿宫回来就神思恍惚,不由得有些担心:“娘娘?您可是身子不适吗?”

    沈霁从思绪中挣脱,看着霜惢挪开了视线:“不必了,都收进库房去吧。”

    霜惢犹豫着:“这些……”

    她摆摆手,不愿意再多看:“陛下送来的东西够多了,何须样样都戴在身上。”

    “收起来。”

    见娘娘心意已决,霜惢只好将锦盒重新收起来,让殿内侍奉的宫女跟她一起将东西搬进库房去。

    想起库房,霜惢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娘娘,这几日奴婢派人搜查宸佑宫,已经将缺口都堵上了,底下的宫女太监也换了一批,但还有一点奴婢一直觉得奇怪,连青檀和青沉也琢磨不出为什么。”

    “当初咱们刚来那日库房里便有一阵淡淡的异香,但一直找不到根由,这两天细细查来,发现异香的根源像是不见了,反而整个库房里都是这般似有若无的味道,搬开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找到异常。”

    “您看该如何处置?”

    沈霁抬起头:“异香?”

    前些日子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宫里想害人的东西往往都在无形之中,香料也是其中一项。但查不到根源也找不出根由的,的确令人费解

    库房常年不见光,门窗紧闭,所以多多少少会不透气。许是谁送来的贺礼提前熏了香也为可知,既然是香气,总能散干净。

    “库房门窗打开通风几日,开门窗的时候多派几个人盯着就是了。”

    说罢,沈霁扶额揉揉眉心:“我累了,扶我去休息会儿吧。”

    晚膳时分,长寿宫内人来人往,鲜少这么热闹。

    帝后二人陪着太后围坐一桌,桌面上满是珍馐美味,足可见今日晚膳用心。

    但太后是抱着什么心思安排的晚宴,其实秦渊和皇后都心知肚明,但二人一个身子不适勉力支撑,另一个心思也不在此处,虽是三人合坐,也称不上其乐融融。

    张浦亲自来为三人布菜,低眉顺眼的不作声,太后看在眼里,先瞧一眼皇帝,话锋却是对着皇后说的:“哀家记得皇后这几日身子都不爽快,今日可有好些吗?”

    皇后刚要开口,谁知太后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又说了句:“皇后身子不适,皇帝理应多去陪伴,怎么反而还要哀家先问。”

    此话一处,秦渊和皇后均怔了一瞬。!

    第127章

    秦渊举箸的动作一顿,微垂的眼皮子掀起来些,将一双银箸重新搁在了旁边,轻咳了声:“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的不是。”

    他转向皇后:“听闻梓潼心悸不适,太医看得如何?近来服药可有好些吗?”

    皇后的动作亦是一僵。

    太后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帝后之间能够和谐,就算达不到伉俪情深,也得有几分情谊,这样才好尽快生下嫡子。

    但自从嫁给陛下后,她和陛下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状态,许多事尽在不言中,陛下不必说她也懂得,从不会拿到明面上用嘴去说。

    更别提“梓潼”这样的专称,还得在太后跟前特意提起来让太后满意。

    但为遵孝道,陛下都要如此,皇后尽管心中感到怪异不适,也得装作配合的模样,如此才能应付得过去。

    她微微颔首,柔声笑道:“多谢陛下关怀,休养几日已经觉得好多了。”

    一来一回说罢,秦渊才重新拿起银箸。

    看他们这敷衍模样,太后蹙了眉头:“皇后是你的发妻,温柔贤惠,为你管理后宫。便是政务再忙,也得多抽空去瞧瞧。既是彰显帝后情深,也是为了镇住后宫,免得生不良之气。皇帝登基七年,难道这点小事还要哀家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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