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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驰问:“你确定,有孙子就交?”
“当然!一年我最多去云驰一次,其他时间放心让你折腾去!”
老廖是本城最早的一代小工厂主,奋斗二十年打下一片基业。廖驰看不上他的乡土作风,理由奇葩、思想迂腐,说白了还是有后顾之忧,才不信他。
“行,你是董事长,你就一直挂着吧!别把云驰砸手里就行。”
老廖也不大看得上他。虽说有些事赶早不赶晚,他心里有数,耳提面命地骂过廖驰好几次。
“你脑子里要多一点经营思维,别尽是买来卖去的投资思维!”
他还要怎么经营,深入到一线工厂去吗,那要几个副总做什么?
在这点上,廖驰觉得公司内部没几个人全心全意的站在他这一边,除了小穗。
“对了,德昭最近不积极了?怎么见不到人?”
小穗心里一突,他要见谁啊?
“同步在做,律所的部分差不多快收尾了。到时候安排一次汇报,您也一起参加?”
廖驰狐狸似的精,一看她眼神发飘,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上回小穗给他透的话,不可能是无意。
“她……最近又相亲呢?”
小穗笑起来,抓住他小辫子似的洋洋得意:“你问这个呀。这就不是工作范畴了,绝密消息,得加钱——”
“今年的项目奖金不要了?”
赤裸裸的威胁,小穗立马反水:“哦,方师姐最近没去。说是急着把几个项目结掉,想休息一阵子。之后安不安排,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俩人挺逗,前几天方丛到小穗家来,问的也是异曲同工的问题。
“他身边……有新人了吗?”
“不晓得,这人花里胡哨的把戏多。”
小穗没见过,听过的八卦倒是一箩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宣传,“不过听说,他在公司这几年品味始终如一,就喜欢若即若离、对他不假辞色的冷美人……”
廖驰现在的表情,和方丛当时一样,淡漠里带着无语,无语中又是藏不住的纠结。
“如果安排了,你要告诉我……”
“那真得加钱。”
小穗回绝,语气很冲的反唇相讥,“你又不结婚,告诉你干什么?”
这个词,廖驰一听就头大。
他这人有点天生反骨,即使年届三十内心依旧保留着不服输的逆反心理。家里老头老太太翻来覆去的,越提越给他说烦了,一听就反感。
“我不是不结婚,而是之前没遇到能走到那一步的人,所以没想过。”
“你呀,不要把结婚和绑架你划等号。”小穗谆谆教诲,给他上课,“师姐人多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身仍是自由身,心上有人相知相依相伴,多完美的小日子,不是吗?”
“……如果现在有男友,你结婚吗?”
“才不!我还小呢。”
廖驰赶她快走。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双标。他今年三十一,也……还小啊。
小穗没有男朋友,这个消息从上次楚毓来闹过以后,像长了翅膀的小鸟在公司传开了。
单身美女中层,在云驰这种男员工占百分之八十的环境里,还是很稀缺的资源。有人送这送那的暗送秋波,有人接长不短的找她约饭叙旧,谢润宇就是其中之一。
明明券商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单独私下约她的频率越来越高。当小穗察觉他的微信每天不落一条的时候,她不得不警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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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过来人啊。吃喝玩乐的点子,一个接一个,托隔壁周老板的福,大部分她绞尽脑汁的都用过了好么……
金融男,小穗真的敬谢不敏,上一个跟头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当面背后的用了几次挡箭牌,于是隐隐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听到小穗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有了N个版本。最离奇的,说她是手里同时好几条线的斩男高手,多年相安无事,一到云驰的地界上统统翻车。
刚被前未婚夫发现有个地下情人廖总,又偷偷和谢Sir暗通款曲,被现任廖总抓个正着。下一个目标不知是谁,一环套一环似的,停不下的暧昧……
部门同事绘声绘色的复述给她听,小穗一笑而过,低头接着忙手里的事。
终究嘴长在别人身上,能奈他如何。她优雅小甜姐的人设一去不复返,何时成了不安于室的无脑傻白甜?还被男人一抓一个准的。
小穗无所谓,已然如此,清者自清。
她想得开,真正想不开的,另有其人。
某天中午,叫她叫去自己办公室,刻不容缓的即刻上楼。
“找我什么事呀?”她刚从食堂回来,正要午休一会。
周望川坐在办公桌后,阴着脸指挥她:“把门关上。”
“不要。”男女同事,在公司关门做什么。
云驰的文化很open,中高层平常一律敞开大门,方便和员工打成一片。
她不动,周望川自己起来,大步过去把门合上了。
转头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她:“你听说了?为什么不澄清?”
“怎么澄清?”小穗伸了个懒腰,他也知道了啊。
气定神闲的说,“谣言止于智者。这种事情回应没用,什么证据也没有,只会让大家更关注,越传越沸沸扬扬。”
“那就任其越抹越黑?”
“过不了几天,新的八卦出来,大家就忘了。”
“几天?这都已经多少个几天了。”
话里一股浓浓的火药味,谁算得出来几天,小穗故意气他:“看我行情多好!三缺一哦,再加一个就凑够一桌麻将了。”
周望川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时候还说冷笑话,还嫌不够无厘头。
“好吧,是我自己觉得丢脸。澄清的话更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我也有偶像包袱的呀。”
最鸵鸟的想法就是随它去吧,既然管不了就自己调整心态。
小穗苦笑,看着他如墨的面色,“你是不是嫌弃我了?那不行,你的绯闻我也没刨根问底啊……有那谁,那谁,还有春节来找你的那个谁……”
周望川环起双臂,后背抵在办公桌上静默数秒,想到她只会比他更深受其扰,不耐烦的情绪渐渐沉稳不少。
她对他少见的骄横泼辣,一细打量,耳廓都是红艳艳的。
“女孩子幼稚一点没什么。”他又接着说,“胡搅蛮缠一点也没什么,不讲道理也可以。”
“但是?”
“没有但是,我可以接受。”
周望川换到她的立场,“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可有时候事实胜于雄辩,你顾虑的也有道理。”
小穗美滋滋的高兴了,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这还差不多,我们周总离大彻大悟不远了。”
男人看表,脸像四月天说变就变:“出去吧。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下午一点整,刚过一分钟。小穗:“下次谁再谈谁是小狗……”
第45章 愿你如花
无数企业管理方面的专家通过实践得出结论,执行力是第一生产要素。
第二天小穗上班,一进公司大门,就被前台后方一片艳红似火的花束闪了眼睛。
数十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包裹着精美的包装盒里,含苞欲放的馥郁香气弥漫了整整一层。
“哇,谁家土豪,跑公司秀恩爱来了?”
前台小姑娘笑得异常夸张,呦呦称奇:“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小祝经理,土豪不是别人,正是你家的哦!”
抱起一大束的花,往她怀里塞,“快拿走!每人来了都问我一句,我都帮你解释一早上了!”
小穗惊愕,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哪有什么惊喜——谁这么招摇?不能低调点吗,嫌她身上的八卦不够多吗。
在花丛中翻了个遍,找到一张袖珍的小卡片,笔迹力透纸背的眼熟。
【愿你如花般灿烂】。
……文艺中,带着老掉渣的土。小穗一路捧花上楼,穿过工区,吸引瞩目一片。
中午食堂里就开始传,不用猜,一看这个大手笔就是咱们廖总。豪气又阔绰,对姑娘从来不吝啬。这是要后发制人了,哪能坐视一个油头粉面的外人来横刀夺爱。
消息疯传,隔天又有花,不过从一大束变成了——一朵。孤零零的红玫瑰,被前台挤眉弄眼地交到她手上。
小姑娘和她咬耳朵:“Ice姐,这个追求者是火星来的吧?要不就是研发宅男,一堆人早上说他太小气,让你别答应他……”
一朵也好看,但看多了有点艳俗。小穗给周望川发微信:【红色不大衬我呢。】
再隔天,花还是一朵玫瑰,却换成了娇娇嫩嫩的粉白。典雅温馨,像女孩子柔柔羞羞的脸,纯净中带着不世俗的天真。
小穗满意。不怕男人品味一般,上道的愿意接受她的修正就好。
五一节后,公司基本恢复了全面复工。
周围的人们不再那么严阵以待的看待病毒这回事,客户的交流走访也多起来,但形式还是比往年保守多了。
中旬,公司召开了一次合作伙伴的年中研讨会,不在酒店会场,而是在最特殊的——“云上”。
市场部和行政部今年的会务工作可省事了,无会场、无人员、无纸化,沟通的距离反而由天涯变成咫尺。
效果同样的好。周望川在有公司背景的视频框中,面向满满一屏幕的人头侃侃而谈,应对自如地回答客户、供应商对公司下一步战略的提问。
这种对外的业务场合,聊聊公司历史、说说现时状况,廖驰还能对答如流。一说到将来业务发展的Roadmap,廖驰能说的除了上市融资,其他一涉及业务就很务虚笼统了。
相反,周望川的风头压过他一大截。在前景蓝图的规划上,技术的引领上,他的谋略于运筹帷幄之间,更能让合作伙伴心悦诚服。
角色和经验的差异,不服不行。小穗看周望川老成持重的主持大局,男人的魅力和魄力足以让她心折不已。可她却有点发木,心思渐渐飘远了。
会后有个聚餐,公司内部参与研讨会准备工作的中高层悉数参加。
一晃到五月,才有这新年后的首回聚餐。以往每季度云驰还会安排一次高层团建,走出户外爬爬山、远远足什么的,今年快半年底了,一次还没有过。
一行将近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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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给了一个巨大的包间,估计也是怕社交距离不够。
开餐前,廖驰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和展望。表达的意思无非是现世安稳,未来可期。
一番情理结合、鼓舞士气的致辞,引来集体掌声阵阵。只有小穗知道,这种表面的“安稳”,不确定还能维持多久。
可能只有很短暂的一小段时间。因为券商那边提交的重组方案,经过几易其稿的修改,已经在廖驰办公桌上“留中不发”足足两周了。
她和廖驰为此开过几次内部会议,纵然廖驰划划改改,调整了一些内容,核心却没变——还是要改弦易张,给公司的架构做一次大手术。
小穗能预见到,很多现有的业务都会受到直接的影响,说是大地震也不为过。
这两周她心里一直打鼓,这样的重组真的推行得下去吗?廖驰不动,是不是也在思量利弊,下不了决心?
她不清楚,但今天的廖驰,在重组方案拉开大幕的前夜,仍然云淡风轻,不见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忧虑,反而从容的和高层宣布,今年会让云驰各方面再创一次新辉煌。
也许,是她杞人忧天吧。
这种场合少不了喝酒,行政部经理夏楠让公司司机搬上来几箱公司珍藏已久的佳酿,小穗的小脸一下就亮了。
她算是新人,第一次酒局没理由也不好推脱。再加上和谁插科打诨她也不怯场,一顿饭下来,脚底下不由得发飘,走路略微有点踉踉跄跄。
销售这帮经理,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灌她酒像灌白开水似的,辞令娴熟得把她绕进去了好几次。
小穗脸红得像关公一样,这是小穗的特点。一喝酒很上脸,但实际上顶多三四成醉,脑子还转得飞快,外表羸弱虚脱只是个假象。
夏楠扶着她往外走,前方打头阵的周总和人正说话,脚步放慢,渐渐落在了她俩前头。
小穗不知哪来的一口气,忽然身子也不软、腿脚也不歪了,蹭蹭几步,径直从他身侧气势如虹的超了过去。
眼尾扫都不扫他一眼,不知闹哪门子脾气。
廖驰有司机,先上车走了。剩下几个人在酒店门口等车来,说说笑笑。
周望川招手叫小穗:“你住得近,跟我的车。”
“谢谢不用。”小穗不胜酒力地靠着一边的夏楠,“我喝多了,在这醒醒酒再回去。”
夏楠怕领导下不来台,催她:“太晚了快回吧,一会酒店关门了。”
“我不……”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门童打开后排车门,恭敬地等着。周望川提高了音量又叫她:“祝小穗。”
小穗无动于衷,软塌塌地垂着脑袋装糊涂。后方几辆汽车跟上来,司机不能久停。周望川走过来,不由分说,捉住她的胳膊利落的往车里塞。
好几个同事侧目而视。有人嘀咕,周总好粗暴啊,莫不是趁着廖总不在欺负手下……
这欺负和正常的欺负当然不一样。周望川吩咐司机开车,把车窗摇起来,阻隔了外面的杂乱视线。
司机老张不怎么认识小穗,和周望川请示怎么走。周望川言简意赅地答:“回家。”
半路,车子停在商场不远的马路边,周望川让老张下车找地方买烟去。
看向一路闷葫芦似的她,轻推了她一把:“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对她的小脾气一头雾水。酒桌上笑呵呵的,忽然不对劲的开始给他甩脸子。
小穗臂肘抵在车窗上,手背盖住额头,吐纳着酒气,气鼓鼓的说话。
“哼,你以为我没看见,那个市场部的姑娘找你喝酒了。”
“我没举杯,抿了口茶而已。”一晚上他基本没碰几滴酒。
“以茶代酒也不行。重要的不是一杯酒,是你释放的信号!”
小穗仗着酒意完全不讲道理地控诉。这是喝什么的事吗,是和谁喝的问题。
男人来者不拒,是大忌中的大忌。
周望川抬手扭开后座的顶灯,无言地注视着身边的人。
这个逻辑——从某个角度说,也没毛病。
“有这么介意?”
那个姑娘是市场部最招眼的一个,娇滴滴的化了个妖冶的大浓妆。没她外向,但左右逢源,是酒桌上最有吸引力的一位。
小穗撇嘴,阴阳怪气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就喜欢那样的……小妖精。”
话说的狭隘刁滑,泼脏水似的不信赖他的人品。周望川反问:“当初,你描眉画眼的,比她还像小妖精,我理你了吗?”
“说不定你装得像,我没看出来。”
“行了,有完没完了?”他倾下上半身,把她胳膊从车窗边缘拉下来,让她面向自己。
小穗甩头不看他,嘴里指控不停:“你还冲她笑!”
“没笑,我只是客气……”
“哼,拈花惹草、不安于室,你说你多坏……”
他捏她下巴,硬把人转过来,手刚碰到,被她“啪”的拍下去。
“别碰我!你已经不纯洁了,你的手碰过她了!”
极尽解酒耍赖之能事。周望川叹口气,从前排座位的夹层里找湿巾,抽出好几张擦手。对方一个中层,要和他握手,他虚虚地意思了一下,连手心都没收拢。
擦完,摊开给她看:“可以了吗?我和她,总共说了两句话……”
“两句话很少吗?你当初,可是一句不和我多说的!”
她怨念很深,斜眼瞅他,“你是不是就喜欢她那样的?又高又瘦,又温柔又听话?”
“就是知道自己不喜欢那样的,才没往别的地方想。”
这还算句能听的话。小穗总算侧过脸,凑过来,无理取闹的跟上一道送命题:“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某人惯性的不解风情,捏了下她嘟嘟的粉腮,轻触即放开,算是回答。
然后,岿然不动安坐如山,看司机知趣的在车外不远处抽烟,就要降下车窗叫他。
这——还能再敷衍一点吗?小穗攥起小拳头,就朝他身上招呼:“你就知道应付我——”
为了今天的年度首次聚餐,小穗早上隆重地换了一件流行的春款连衣裙,长排的纽扣从上开到下。小腰掐得尤其恰到好处,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的修身。
她这一抬胳膊一使劲,拉扯之间,脆弱的白色贝壳扣子禁不住力道,忽然“咯嘣”一下,猛然崩开了好几颗……
第46章 非礼勿视
战况太激烈,小穗啊的乱叫一声,惊醒了发愣的周望川。他飞快地扭过了头,耳根发热,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
小穗一手紧紧地捂着前襟,一手继续握成小拳头打他:“你还看,还看——”
“我没看到。”
“胡说,我看你眼睛瞄到了!”
周望川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啪一下按灭了顶灯,让车内恢复沉沉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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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当然会瞄……”他坚毅的下颌收紧,死咬住底线,“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看到。”
小穗怕衣服再度挣开,改用兰花指翘着掐他,指尖用足了力气。
没看到才怪,她上身的衣服本就贴身,扣子崩来的瞬间忽然一阵释放了似的宽松。低头才发现半截内衣袒露,连肚子上的肉肉都隐约地现了原形。
她羞愤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旁边的人一样无措,三两下脱了西装扔给她,比她还动作快的先遁走,打开车门躲出去了。
五分钟后,周望川才回来,钻进了驾驶座。
“我让老张先走了,车子我来开。”
尴尬的一阵沉默。小穗反穿着西装罩住前面,他的衣服宽大,连她的手臂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穗把脸埋在他的衣领里,尽量让自己憋住气不出声。男人的西装上有薄薄缭绕的烟味,干燥不呛人的好闻。
周望川启动车子拐入主路的车流中,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小心闷着你。”
小穗狂乱的心跳此刻平复了一丢丢,更往下的猫进衣服里,额头都要扎进去。
汽车又行驶过两条街,她吱吱咕咕却又大着胆子问。
“你老实说……咳咳,好看吗?”
周望川脚踩油门,无声的笑起来。
她吧,无论何时,鲜少有对自己不自信或妄自菲薄的时候。这会儿有一些,但敢问,证明她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胜券在握。
车内暧昧的氛围静悄悄地流淌着,周望川收起嘴角,女孩子的胜负欲让她期待得到回应,他知道。不然前面她也不会气得要打他。
刚刚晦暗光线下的视觉冲击,引起他的心跳如鼓比她更甚之。黑白分明高低起伏,好看还是不好看,他一出口都会变味。
想了一会儿,才想好委婉的措辞:“……黑色也不大显瘦啊。”
颜色他看到了,还说胖……小穗反应过来,在后座狂踢了他的座位好几脚,啪一声面朝下把自己砸在后座上,再不想理他了。
公司的车子进不去地库,周望川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流动车位上。
两人下车慢慢溜达进去,一盏盏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路过小区中央的人工湖,微风拂面,飘过路边花草的馨香。夜色旖旎之间,小穗双手插进西装的袖子里,问他:“你为什么不看我?”
周望川走在她身边,放慢脚步:“非礼勿视。”
“虚伪。”
“怎么虚伪了?”
刚才不该看的时候看,这会儿气氛这么温柔的时候又不看。小穗矫情地甩了甩水袖一般的衣服,也不管好几下打在旁边人身上。
“我不信你能一直不看。”
为了搭配长裙,她今天穿了一双七八厘米的浅口高跟鞋,两人并肩走,身高搭配十分和谐。
咚咚咚有节奏的音色敲击在石砖地面,忽然她脚尖往斜前方一滑,哎呦一声。周望川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肘:“小心!”
把人从头打量到脚,对她强撑高度的行为很不满:“你是走路还是走钢丝?不摔才怪。”
小穗拎着裙摆一跺脚一撅嘴,他的口气又温吞下来:“是不是走一天累了?鞋子不舒服的话,我扶你?”
“不要。”
她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那——要不要背你?”
刚才一滑给他滑怕了,伤筋动骨不是好玩的。这是周望川能妥协的极限了,天色太晚小区院子里没几个人影,他才敢试着一提。
小穗挺胸抬头,往前走的步速更慢:“也不要。真走不动的话,我也不稀罕你背。”
她的音量渐小:“穿裙子不方便,要就要公主抱……”
尾音成功的把周望川说红脸了,不逊于她酒后的容颜,噤声不语的木头一样跟在她身后。
幸好夜色如水般朦胧,彼此的面容看不清晰,只有空中一弯新月在空旷处撒下细碎的银白。
到家的时候,从电梯出来,周望川跟着她一起往右拐。
小穗去开大门,回头看他默默伫立全心护送的模样,心中像有乱乱的丝线缠绕打结成一团,又像被人抓住一端,丝丝缕缕的把线头抽出来些许。
两人对视片刻,他刚要告别让她进去早些休息,小穗先开了口,静默中忍不住说出了一天她一直在纠结的想法。
“有件事不该我来说,但是……”
“什么?”
“总之你小心一点,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复杂……”
笼统的暗示,小穗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的进退维谷。她的立场在哪里、重不重要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一遇到工作,周望川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很快领会:“廖驰在酝酿下一步,我知道。”
“是,我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公布,但是这次可能比以往都大动干戈。”
小穗把身后的大门关上,正色问:“你想过……如果把业务做一些Reorg(reorganization),你会到受什么影响吗?”
谜底她不能明说,方案在最后发布之前都有修改的可能性。她心中的职业原则仍在,但尺度上再多说一点点马上要警铃大作了。
周望川抬头望向半空,对着空气思考了足足半分钟。
Reorg分很多种,调架构、调人员,调汇报关系、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外企领导惯用的手段,有的企业叫末尾淘汰,廖驰的叫法则不然,做事之外,每年可大可小的总喜欢来一次reorg。
风声鹤唳的传遍整个公司,给团队施加一些危机感,同时告诉他们谁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boss,杀一儆百。
但以前基本在外围微调,核心上廖驰必须尊重他的意见。组织管理和用人是门学问,廖驰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动。这次呢?
“目前不是一个好时机。国内供应链正在复苏,外部变化很迅速。在中小芯片商普遍产能吃紧、备货马上跟不上的大背景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云驰的规模比起市场庞大的手机芯片、汽车芯片商,无异于一个新生代的小矮子。国内主流的工艺线就那么几条,大家一起挤工厂的独木桥。
备货上工厂不会给他们多少优先权,再加上今年贸易摩擦频发,境外产能几乎全部掐断。国内的加工厂从三班倒加到了四班倒,全线爆满。毋庸置疑,缺货危机很快就会席卷而来。
小穗说:“你知道廖总的脾气,我没有更多置喙或者挑战他的余地。”
“我懂,你不用劝他,你也劝不了他。他蛰伏了好几年,不会为谁轻易改变初衷。”
小穗忙不迭地点头,谁说不是呢,哪像周老板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具体方案是我给他提交的,细节上……”
周望川打断:“不需要告诉我全盘方案,那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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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急急道:“可我想你先有个准备……”
他抬手帮她拢衣服,绕过身后把西装的扣子扣上。小穗霎时消音,他温热的气息靠近的那一刻,好像……他不是在拢衣服,而是把她虚虚地半抱在怀里一样。
他的下巴就在她肩头,两人之间不过咫尺。小穗抿着唇,他们的高度那么适合拥抱……
“我有准备。回去吧。”
唉,所以她才是木头吧?好好的晚上提什么工作啊工作的。
遗憾良久,小穗想,她还是尽力拖一拖廖驰,看他能不能再考虑地周全一下。
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两天后消息传出来,老廖总突然病倒了。
第47章 重组风波(上)
老廖前一天晚上和一群当地的华商朋友凑了一桌搓麻将,半夜三四点才散场。隔天早晨还没起来,他人就不对了。
廖妈妈多年贴身伺候他,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夫妻俩分房睡,上午十点看老廖还没动静,上楼去房间里叫他时,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动不了了。
万幸前一天几个朋友留宿,家里不缺人手,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去医院急救。
医生诊断是急性脑卒中,就是俗称的中风。虽然发现的及时,年纪大加上高血压高血脂等好几种病在身,后期恢复至少要好几个月,需要立刻住院调养。
但是,周围几个大医院确诊病患尚且收治不过来,根本没有床位。医生开完药,只让老廖住了一晚,人还动不了,便要求他们回家休养。
时差的关系,廖驰接到电话时是午夜,当下急出了一身冷汗。
廖父廖母都是六十开外的人了,老廖做生意人面广,在当地还有几个旧友,廖妈妈连英语都不会一句,在异国他乡寸步难行。
廖驰四处找人,先联系当地可靠的朋友去医院帮忙,接着联系门路定父母回国的机票。
全部不顺利。海外疫情成灾,年中正是第二波高峰,每天新增确诊数十万人,医疗系统接近崩溃。从老廖所在城市直飞回国的航班全部熔断了,滞留的留学生、商务出差人群都在刷票抢票,回国一票难求。
急上加急,廖驰打了一宿的电话,问遍了美国的朋友,还是搞不到机票。
清晨四五点,一个美国的同学说,不如试试先飞到西岸,那边华人社区多,大使馆的名额争取到的几率大一些。
天还没亮,半梦半醒的方丛被连绵不绝的电话铃声吵醒。
“是我,有事找你。”
廖驰把事情的原委说明,方丛脑子一下清明起来,冷静地说:“我听说过最近转机回国成功的案例,等我问问看。”
“好,我等你。”
“嗯。别着急,我问完给你电话。”
虽然她言语保守的只说“问问看”,但廖驰明白,他能够百分百地依赖她。她是个有一分说一分的人,她的话比其他任何人都靠得住。
慌乱了一夜,他头痛欲裂的决定先休息一会,因为已经有人会接着竭尽全力地帮他,他知道。
方丛辗转联系到了一位当地专门办理移民的律师朋友,对方有些门路,不过费用上近乎数万美金的高昂。
她告诉对方,数万美金不是问题,她出成倍的加价都没问题,只要能让病人早日回国。
两个小时后对方回话,转机三次,还要走当地大使馆针对老年急性病患的特殊申请手续。
当地不乏专门倒票的黄牛趁机发财,真假莫辨。然而美国律师的公信力在,方丛从公众网站上查到了他的律师执照编号,他手里的机票肯定是货真价实的。
廖驰得到回复的时候,重重松了口气,竟一时语塞,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中途转机会很辛苦,回国落地的城市在南方,还要在当地隔离一段时间,你记得提前联系好医院和防疫部门,小心出现病情反复。”
方丛细细的叮嘱,生活经验上她一直比他细致,廖驰应好,心里如释重负的踏实。
老廖一周后回国休养,在南方入境后安顿下来,隔离期间有廖妈妈陪着,廖驰想见也见不到。
老头意识清楚,但说话和走路有些不太利索,还不确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心里牵挂,人并没飞过去。这两天揪着小穗开会,把方案的细节最后过了一遍。
与其等待时机,不如当机立断的主动出击。老廖病倒,对他未必不是一次好机会。股东里最推崇周望川、把他保护得和玻璃人似的、谁也不让碰的那位,就是他家老头自己。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是时候把他拉下神坛了。廖驰决定,对重组一事按下加速键,快刀斩乱麻,强推也要推。
小穗一副拿不准主意的忧心:“师兄,一声令下,很多事情就不可逆转了。要不要再调研一下,或者去业务那边摸摸底?”
“不用。既然走到这一步,不要畏难,也不要退缩。”
廖驰的态度义无反顾,“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小穗,你必须帮我。”
帮,当然要帮。
重组大会是小穗亲自组织的,再次汇集了中高层的大多数部门。重组方案的内部传阅稿,是她亲手操刀一个字一个字地编出来的。
会上具体方案的讲解也由她来完成。调什么架构,剥离什么业务,涉及的客户和内部支持团队,她一一阐述。
上市实体里集中的是公司最优质的客户和业务,其他相对质量不高的业务券商建议他们分拆到非上市主体,从投资回报率的角度小穗很认同。
所以他们在业务图谱上画了一个框。云驰这几年飞速发展,主力的芯片业务很有潜质。框里装的是另外两块有问题的业务。
一是个别新研发的产品还没有打开市场,账面上看亏损的一塌糊涂。二是有一些老产品,市场需求已经萎缩,客户回款慢导致负债累累,也就是所谓的“长尾客户”。至少这两部分都要从主力业务里剥离出去。
受到最大影响的是老客户的销售团队和新产品的研发团队,一共将近一两百人。负责的总监和部门经理一看到具体方案,怨声载道表示难以接受。
拆到哪里去?不管去哪,明摆人把人踢走、不让他们享受上市的红利,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小穗解释:“业务裁剪是必经之路,只有去掉一些不盈利的客户和产品,才能保证上市部分具有和同行可比的优秀竞争力。”
投资人才会大手笔地投钱进来,股民才会认可这是一家绩优股的公司。
研发团队发问:“新产品不盈利,可这才是公司的前程和未来,凭什么也要被剥离?”
“初期孵化阶段亏损太大,对业绩影响过于直接。但不代表这些产品不好,等将来盈利了再装进上市公司,也不迟啊。”
她的回答没有说服在场的研发中层,他们的叫嚣声此起彼伏。
唐进噼里啪啦一顿发火,差点把会议桌掀了。
几员大将说完,周望川的表态是连续的不容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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