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柳拂嬿。”
她礼节性地伸出手:“拙作能被您垂青,荣幸之至。”
“柳老师,你好。”女人笑了笑,“叫我Tracy(特蕾茜)吧,不用说那些?敬词,听起?来怪别扭的。”
柳拂嬿点点头?,开门见山道:“您在邮件里提到对我的新作感兴趣,不过这副作品目前尚未完成,也不曾在媒体上公开,为了更了解它,您是否希望去画室亲眼看一看?”
“画室?”特蕾茜问,“在哪?”
“在我办公室旁边。”柳拂嬿指了指不远处的国画系院楼,“只有?十分钟路程。”
“好啊。”特蕾茜兴致勃勃站起?身。
才下过一场小雨,校园里春意愈浓。
漫步于小径之上,一旁的人造湖波光粼粼,映出岸上的倒影。
特蕾茜觉得很新鲜似的,到处张望,那双上了年纪的眼睛很是清亮,展现出非比寻常的活力。
“柳老师就在这里上班?几年啦?”
“一年多。”柳拂嬿道,“不过加上在这读书的日子,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都在一个校园里?”特蕾茜一脸同情,“很郁闷吧?”
“郁闷?”
柳拂嬿恍了恍神,眼帘不觉低垂下去,面上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还好。”
说实话,要说郁闷,她人生里简直没有?不郁闷的阶段。
而且郁闷这个词,似乎也太轻了。
“柳老师普通话很标准啊,”特蕾茜又问,“一点江阑口音都没有?,哪里人呐?”
“苏城的,十八岁前都在那边。”柳拂嬿道。
“怪不得,江南出美人啊。”
特蕾茜轻啧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被身后的骚乱打断。
“让一下让一下!大家都小心点啊啊!”
喊叫的男生正?骑着?一辆荧光绿色的死飞自行?车,在路上横冲直撞。
他?改装的刹车好像失灵了,无论怎么捏车闸,车子也停不下来。
这一段路是个下坡,随着?车速越来越快,男生也越来越慌。
沿路众人纷纷四散躲避,发出小小的惊呼。
特蕾茜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眉毛都没蹙一下,没躲没让,只是停下了脚步。
哪怕那车子已经飞一样地冲到了她的身前,她仍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眼看着?,车子就要撞在特蕾茜身上。
就在这时,斜里忽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稳准地攥住了车子的右车把,用力往外一偏。
车子被强行?改向,狂飙的车轮撞到了一旁凸起?的马路牙子上,狠呲起?一小片灰。
少顷,失控的自行?车终于停下。
“谢谢谢谢!”
男生惊魂未定地跳下车,连声对柳拂嬿道:“救了大命了,美女,多谢啊!”
“学?校里骑这种车?”
柳拂嬿沉下面色,伸出素白的手:“哪个学?院的?学?生卡拿出来。”
男生怔住了,半晌才出声:“你是……您是老师?”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把学?生卡拿出来。
柳拂嬿扫了一眼:“设计系对吗?你回去吧,我会转告你辅导员。”
男生怏怏应了声,正?要离开。
却见柳拂嬿又拿出了一张叠好的纸巾,然后弯下腰,手指隔着?纸巾,拔起?了车子的气门芯。
车胎立刻瘪了下去,软趴趴地贴在地上。
“这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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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骑了。”
柳拂嬿收回手,扔掉沾满黑油的纸巾,再没多看他?一眼:“你走吧。”
男生欲哭无泪,推着?车走远了。
一切尘埃落定,柳拂嬿转头?问特蕾茜:“学?生不懂事。您没事吧?”
才对上对方的目光,柳拂嬿忽然觉得有?些?违和?。
只见特蕾茜凌厉的眉目变得柔和?,含笑看她时,眼中那种欣赏和?亲近,好像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买家的范围。
“厉害姑娘。”特蕾茜笑着?道,“真招人喜欢。”-
走过人工湖就是院楼,刚到办公室门口,乔思思迎面走过来。
“大美女!”她用力挥着?手,跟柳拂嬿打招呼,然后又看向一旁的特蕾茜,“这位是?”
“来看画的客人。”柳拂嬿道。
“哦哦哦。”乔思思连连点头?,对特蕾茜道,“您好您好,欢迎来江美做客。”
客套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卡在嗓子里。乔思思打量着?特蕾茜的脸,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脱口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你认错了。”
特蕾茜淡声说完,就把别在头?顶的墨镜戴了回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你不是还有?事吗?”柳拂嬿关切道,“快去忙吧。”
“哦哦,对对。”乔思思一拍脑袋,“我要找赵老师问个事儿。”
说起?“赵老师”三?个字,乔思思好像很不自在似的。
话音才落,又立刻补了一句:“那个,他?们院的交换生名单还没给?我。”
“赵老师?”柳拂嬿一怔,“设计学?院的辅导员?”
乔思思垂下脑袋,轻轻点点头?。
“正?好,有?件事你帮我转告他?。”柳拂嬿说了刚才的事。
乔思思答应下来,两人告了别。
柳拂嬿不再耽搁,快步带特蕾茜去画室看画。
六尺的大画幅,在画桌上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鸦青色的群山。
群山百花杀尽,寂寥悠远。正?值冬岁,山上簌簌落着?雪。
冷冽的雪光覆盖在枯枝上,没有?半点绿意。
乍一看,真是疏旷肃杀到了骨子里。
可?再细观,却见画中世界竟是天光晴朗。
天际晕染开一片明?暗有?致的朱红色阳光。光点坠落四散,如同细碎的金箔,飘洒在山野之间。
特蕾茜看了良久,才静静地问了句:“这画叫什么名字?”
“《中皇晴雪》。”柳拂嬿解释道,“清漳河左岸有?一座中皇山,每年落雪很早,下雪时天空还很晴朗,这个典故由此而来。”
“真好。真好啊。”
特蕾茜似乎看得入了迷,接连重复了好几遍真好,才恍然回神。
随即,语速也恢复到偏快的水平。
“你慢慢画,不着?急,画好了,我再来拿。”
稍顿,特蕾茜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定金。”
“不用了。”柳拂嬿弯了弯唇。
她也觉得两人投缘,便?道:“这幅画我给?您留着?。不过最近学?校比较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画好,画好了我再通知您。”
“行?,小姑娘真爽快。”
特蕾茜利落地从包里拿出墨镜,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柳拂嬿去门口送她,却见特蕾茜顺便?从包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一个小玩意儿,拿去玩。”
柳拂嬿低头?看,盒子是镂空的,做得很精致。斜上方用香槟色缎带扎了个蝴蝶结,里面装的好像是香水。
“花果香调的。”特蕾茜说,“我这把年纪不大适合喽,送你吧。”
“这怎么能收?”柳拂嬿要把东西还她,“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
“就是个小礼物,不值钱的。”特蕾茜打断她的话,“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别在意我,尽管放厕所里。”
柳拂嬿有?些?语塞,捧着?盒子,懵然地站在原地。
时间已然不早。日薄西山,最后一抹绚烂辉光刺透天际,照入画室之中。
特蕾茜两根手指提起?墨镜,一对漂亮又凌厉的丹凤眼低垂着?,目光落在了柳拂嬿的戒指上。
“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了。柳老师结婚了呀?这么年轻,真是看不出来。”
特蕾茜看了那戒指两秒,又抬眸望着?她,目光通透凛冽,似能看穿人心。
语调倒是依然亲和?。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
如果别人问这个问题,柳拂嬿估计自己不会回答。
可?面前的女人眼神清明?,气质非凡。问她这个问题时,好像也并非出自八卦的私心。
“……有?点像这幅画吧。”
一不小心,她就说出了真心话。
柳拂嬿回过头?,指了指画桌上那幅《中皇晴雪》。
“乍一看,冰冷疏远得叫人难以?靠近。”
“可?相处下来就会发现,那人总是天晴。”-
四月末的一个吉日,一则婚讯屠遍了热搜榜单。
新郎是上市集团家里的继承人,新娘也是娱乐圈里有?名的人间富贵花。两人前年爆出恋爱消息,曾狠狠刷过一遍屏。
这天,两人在巴厘岛举办仪式,更是一场备受瞩目的世纪婚礼。
毗邻阿容河谷的花园酒店套房里,柳拂嬿对着?镜子,将礼服裙腰部的系扣收紧。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疾不徐的三?下。
“请进。”她回过头?。
男人推门进来。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黑色的高定晚礼服,布料笔挺悬垂,翻领处用真丝绣制考究的米兰插花眼,愈发衬得人矜贵清落,君子端方。
透过落地镜,薄韫白看一眼镜中的女人,半开玩笑地开口。
“还有?半小时婚礼就开始了。需要帮忙吗?”
柳拂嬿正?在补唇线,闻言回眸睨他?:“帮我化妆?还是帮我绾头?发?”
男人扯扯唇,下巴抬起?,意指她腰间的缎带系扣:“至少能帮你扎个蝴蝶结什么的。”
柳拂嬿看回了落地镜,一边专心检查妆容仪表,一边用哄学?生的语气道:“你先?自己坐会儿,很快就好。”
薄韫白掀了掀眉尾。
谁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
他?对这种陌生的语气感到一丝不爽。
但看着?女人窈窕华美的背影,他?面无表情沉默三?秒,还是没脾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柳拂嬿这条礼服裙,是他?拿到婚礼请柬后随手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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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才在巴黎秀场大放异彩的款式。本白色的抹胸式包臀鱼尾,腰部用金色丝线勾勒一抹镂空,露出纤白皮肤,愈发显得腰肢盈盈一握。
裙身布满蕾丝浮雕花纹,婉约典雅,又颇低调,不细看很难发现玄机。
被她穿在身上,纤秾有?致,像一樽气韵温婉的甜白瓷。
薄韫白垂了垂眼。
知道她只穿黑白两色,他?才选了这条。
果然衬她。
柳拂嬿却不太自在。
这条裙子的剪裁太过贴身,显得身体曲线十分明?显,她有?些?不好意思走出去。
在平时的日常生活里,她几乎没穿过显身材的衣服。自己买的礼服裙,也大都是垂坠飘逸的款式。
“怎么了?”
见她面露难色,薄韫白走过来:“身体不舒服?”
“……没。”
柳拂嬿哪好意思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暗自挣扎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扭过头?,抄起?手包,不再回头?看镜子一眼。
“我们出去吧。”
走下酒店台阶,如画风景映入眼帘。
巴厘岛的风光得天独厚,森林郁郁葱葱,河谷曲径通幽。
沿海岸线处,更有?一片举世闻名的金色海滩,正?是今天婚礼的主要举办场地。
可?惜风景虽清幽,宾客却不少。
为了播报这场世纪婚礼,让全网嗷嗷待哺的网友们吃上瓜,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媒体,几乎全在这儿了。
望着?台阶下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柳拂嬿深吸一口气,得体地挽上了薄韫白的手臂。
对于这个层级的商界人士来说,一切社交场合都是战场。
对新郎新娘是这样。
对她和?薄韫白而言,也是如此。
身为博鹭集团的继承人,白露资本的创始人,薄韫白的身份远非其他?人可?比。
只消短暂一个反应的功夫。少顷,全场镜头?几乎都转了过来,将两人放在了焦点中心。
先?前有?关于他?们的传言,确实在网上流传过一阵。可?是证据太少,只有?偷拍的照片能够佐证。
此时两人携手出席,等?于是坐实了关系匪浅。
这是婚礼前的第一次当众官宣。
“观众朋友们,青萍娱乐持续为您播报婚礼现场!”
现场不乏高声报道的娱记,正?激情澎湃地介绍着?。
“现在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没错,我已经听到屏幕前的尖叫声了!正?是博鹭集团的继承人薄韫白,身旁的女伴也是气质非凡,非常惊艳……”
“等?一下!那是什么?好像是戒指!”
众人沸腾了。
“他?们两位都戴着?婚戒!不是普通女伴,是妻子,是妻子!”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柳拂嬿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镜头?前的她弯眉长眸,清冷静美,骨相流畅的鹅蛋脸更是天然上镜,叫人过目难忘。
微笑的同时,她也不忘小心地调整着?手指姿势,不让手上的铂金戒指被男人的西装衣袖遮住。
与她相同,薄韫白今天也在无名指上戴了戒圈。
跟她这一枚,正?好是一对。
随着?婚戒被发现,喧哗的熙攘声在周围爆发。
身外的世界变得狂热而遥远,只有?身旁的薄韫白离她很近。
男人身躯高大清落,气质矜冷,无端让人心安。
这样的人走在身旁,就好像能将那些?嘈杂声都远远隔绝在外似的。
感受到他?沉稳从容的呼吸,柳拂嬿绷紧的手指也稍稍放松几分。
与她不同,薄韫白好像早就习惯了应对媒体,行?走在聚光灯下时,旁若无人,只侧眸看着?她。
话音放得很低,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能听见。
“吵么?要不要走快一点?”
“十厘米的高跟鞋。”
柳拂嬿有?意让自己轻松一些?,便?悄声提醒他?:“你也不想看见我摔个脸着?地吧。”
薄韫白稍稍一怔。
女人素来冷淡疏清的面庞,被这句话染上几分生动色彩。
眼底微光清丽,带着?一丝慧黠。
他?沉默少顷,才扯了扯唇道:“你现在说话,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受到了某个怕无聊的人的不良影响吧。”
柳拂嬿目不斜视,专心走路。
他?们低声说着?小话,全然没注意,围观群众的沸腾指数又是一通狂飙。
“大家看到了吗!薄韫白和?……和?妻子正?在说悄悄话!”
“薄韫白在笑!天哪,这张脸笑起?来真是惊为天人,比现在娱乐圈里最当红的影星还要……咳咳咳咳。”
柳拂嬿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话,朝娱记处瞟了一眼。
人山人海的,她也没听清那句话的具体内容。只是跟对方撞上目光的一瞬间,那人立刻噤了声,一脸心虚的羞愧模样。
柳拂嬿:?
红毯长得看不到边,薄韫白垂下眉眼,看见身旁的女人将双脚挤在珠光粼粼的高跟鞋里,脚背处微微泛起?红痕。
只看了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漫声道:“反正?是为了舆论造势,越有?噱头?越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柳拂嬿追问:“什么意思?”
闻言,薄韫白偏过头?看她。
纵使?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对方依然比她高出不少。
但男人在这方面一贯十分绅士有?礼,此时微微垂下头?,迁就着?她的身高。
他?笑意渐沉,嗓音散漫,听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认真。
“如果你不小心崴了脚,让我抱你走过去,也不是不行?。”
第23章 甜白瓷
他没想到的是, 这?话说完,柳拂嬿乌墨般的眼睫狠狠颤了颤,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动摇。
挽着他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这?是……”
稍顿, 她语气才平静下来几分。
“这也是要求吗?”
闻言, 男人唇畔笑意慢慢淡去。
“不是。”他低声道?,“你可以?拒绝。”
“太好了。”柳拂嬿实打实松了口气, “这?条裙子真?的不太安全。”
“不安全?”薄韫白掀眸,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会走……”
柳拂嬿还是没说下去,摇了摇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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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完余下的长毯, 来到海滩。
海风拂面,碧蓝色的潮汐起起落落。
晴空之下,金色海滩一望无?际,染上了阳光的色泽和温度。
沙质很是细软,又被酒店方清理得十分干净,光脚踩也没问题。
几个宾客带来的小孩在沙滩上泼水玩耍。
沙滩彼端, 雪白的婚礼拱门繁复精致,花枝缠绕其上, 绽放出生机鲜活的美感。
柳拂嬿仰起头看了一阵, 轻轻赞叹出声。
伴随着司仪的开?场, 婚礼正式开?始。仪式持续了很久,先是新郎新娘致辞, 然后是双方的家长发表感言, 证婚人诉说感想……
等两人终于进行到交换戒指的一步,甚至有个小孩直接在后面睡着了。
柳拂嬿也是百无?聊赖, 一边绷住后背,维持着端庄的坐姿, 一边垂眸看地上的沙子。
金沙细软,朝低处流淌时,像是更沉重些的水流。
看完沙子,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了薄韫白的鞋子,以?及纯黑的裤脚上。
随便瞟了几眼?,换了换视野,她总算觉得自己能?量条恢复了一些,又能?再多忍受一会儿冗长的致辞。
这?才抬起头。
不想,正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这?么好看?”
男人薄唇微抿,似笑非笑的模样。
修长指节敲了敲手表,冷白皮肤衬着清沉的墨绿色表盘,矜贵得叫人挪不开?眼?。
“看五分钟了。”
“……”
柳拂嬿简直有点?无?语,忍了忍,还是回敬道?:“你看我的时候,我可从来没计过时。”
“嗯?”
男人尾音上扬,好像真?挺好奇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看你了?”
这?人睁眼?说瞎话,柳拂嬿也懒得跟他算旧账,就近举了个例子:“就刚才我补妆的时候。”
她语调认真?:“其实我镜子里都?能?看见。”
阳光恣意倾洒,海洋上折射出耀眼?光线。
金色沙滩漫漫无?际,砂砾间满是融融碎光。
碎光在黑曜石般的眸底一闪而过,一身暗色礼服的薄韫白眉尾稍挑,轻轻笑了笑。
矜贵清沉,云淡风轻,这?人就是有这?种气质。
柳拂嬿有点?心塞。
明明是他理亏,不知道?这?人怎么还能?表现成,好像他还挺大度的模样。
不过随着这?一笑,刚才走在地毯上时,他眸底那不知名的阴霾,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婚礼活动一直进行到深夜。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打扮优雅的宾客们维持着得体?的轻声细语。
一切彬彬有礼的细节,都?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从而更高效地分享和置换手头的资源。
柳拂嬿仍挽着薄韫白,时不时主动没话找两句话。
话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面前,表露出亲昵甜蜜的氛围感。
伴随着一声礼炮响,雪白的九层婚礼蛋糕被切开?,露出甜香扑鼻的精致切面。
新郎亲自端着第一碟走来,喜气洋洋地递给薄韫白。
“你先吃。”
薄韫白将碟子转递给柳拂嬿。
柳拂嬿垂下眸,看一眼?那瀑布般的奶油,眼?底不慎流露出一丝抗拒。
她凑近薄韫白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太多了。”
“吃不完再给我。”
当着众人的面,薄韫白语调如常,笑意清润,眸底晕开?些以?往没见过的情绪,温声道?:“听说是英式的红丝绒香草口味,清甜不腻,尝尝吧。”
柳拂嬿直到今天才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娱乐圈里的情侣因戏结缘。
婚礼的甜蜜气氛漂浮在空气里,碰杯声不绝于耳,淡淡的红酒香萦绕在鼻尖。
本就颇有魅力的人,再佯作?情真?,确实叫人昏沉。
“好。”余光扫过众人,柳拂嬿弧度完美地杨起唇角,接过叉碟,尝了一口。
馥郁如丝缎的口感在舌尖蔓延。确实不算甜腻,清香可口,应当是针对国人口味做了改良。
柳拂嬿很庆幸甜点?师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手艺,这?样她就有可能?把这?碟蛋糕全部吃完了。
虽然薄韫白刚才说了那种话,但她这?个塑料老婆,难道?还真?能?照着做么?
说话间,新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国字脸上的灿烂笑容更多出几分敬意。
“看来我得和您好好学一学,该怎么宠老婆。”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身后的新娘嗔恼着打了一下他的肩头。
众人都?笑了起来。
递完蛋糕,新郎新娘去了其他桌,充当气氛组的宾客也四散开?去,他们这?里重归安静。
柳拂嬿仍在努力地消灭蛋糕,每吃几口蛋糕,就端起玻璃杯喝一口水,借此冲淡口腔里发腻的感觉。
努力时,脑袋认真?地低垂着。
几缕碎发弧度稍弯,自鬓边散落,散发清雅的茉莉香。
薄韫白拄着脑袋看她一会儿:“吃不下就别勉强。”
“吃得下。”柳拂嬿眉眼?坚决,“人家的婚礼蛋糕,总不能?扔垃圾桶吧。”
“不是说了么,给我就行。”
薄韫白很无?所谓地说。
柳拂嬿一惊,口中的奶油险些呛到气管里。
他还真?在等她手里这?一碟吗?
蛋糕这?种东西,没人能?吃得漂亮。奶油的花形早就被搅碎,看起来丑丑的。
柳拂嬿有点?尴尬地用?手绢擦了擦唇角,又确认了一遍四下没人,才低声道?:“别开?这?种玩笑了。”
结果不等薄韫白回答,新郎又小跑着回来了,这?次手捧的蛋糕切片更足足大了一圈。
“刚才那份是您妻子的,这?是给您的。”
他殷勤地递给薄韫白。
“不用?了。”
薄韫白笑意清矜,看向努力奋斗后仍剩了足足半盘的柳拂嬿,温声道?:“我不爱吃甜食,和我妻子分享一碟就可以?。”
“哦哦,好好。”
新郎忙不迭地从那碟新蛋糕里抽出叉子,递了过来。
薄韫白抬手接过,从对面舀起柳拂嬿那碟蛋糕,很自然地放入口中。
仿佛是觉得味道?不错。
他莞尔一笑,扬了扬眉-
巴厘岛的夜色缱绻如雾。繁星缀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里,摇曳着浅银色的细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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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滩上潮汐暗涌,微凉的夜风吹散了酒意。
柳拂嬿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眼?中的迷离也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几分清澄。
她回眸,看一眼?那光华绰绰的五星级酒店。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周围的同?学朋友相继结婚,她也参加过好几次婚礼。
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场婚礼一样规模浩大、声势铺张。
新郎新娘包下了这?栋能?容纳五百位宾客的五星级酒店,以?及巴厘岛整片的金色海滩。
入夜时分,烟花瀑布更是奢靡地绽放了整整两个小时,在最绚烂的夜空姐姐?,绘上新郎新娘的姓名和定情日期。
喧嚣非凡,繁华如梦。
而从更深层来看,这?又是一场有目的的婚礼。
新娘原本就是明星,又因为结婚退圈,嫁给当之无?愧的豪门,婚礼自然备受瞩目。
势必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立下一个必定会幸福的承诺。不管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能?叫他们失望或看轻。
也因此,整场婚礼都?繁盛得像一个幻觉。
那么,她和薄韫白的婚礼呢?
也会是这?样吗?
“冷不冷?”
一个清润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随即,垂柔的面料触感,和着他的体?温和气息,一同?覆盖在肩膀上。
柳拂嬿一回头,就见薄韫白正为她披上那件考究的晚礼服外套,自己只剩了一件单薄的烟灰色衬衫。
可男人喉结分明,肌肉轮廓清挺,荷尔蒙气息十足,又显得温暖且有力量。
“还好。”柳拂嬿扔下手里的高跟鞋,双手交叠,握住了外套的两边前襟,“你出来得好快。”
“他们见你先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多留我。”薄韫白淡声道?。
五分钟前,两人还都?在场子里。
来见薄韫白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一张口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听得柳拂嬿一阵阵头疼。
她扮恩爱扮得脸都?快僵了,而且鞋跟太高,腿脚也不太舒服。
所以?便寻了个借口,中途出来透气。
婚礼是西式风格,宾客们似乎也被开?放的氛围感染,不远处有成双成对的伴侣拥吻。
也不知薄韫白是不是在看向那边。
柳拂嬿没什么表情地望了一眼?,觉得星月之下,那两人搂抱的剪影很美,像一幅画。
其实,她不是不相信爱情的人。
每次参加婚礼,她都?怀着最真?心实意的祝福,也是发自内心地相信,新郎新娘能?相爱一生,携手终老。
她只是不觉得这?种东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发生在消极又被动,力量枯竭的自己身上。
她看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薄韫白。”
男人稍稍一怔。
如果他没记错,这?应当是柳拂嬿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以?前,她只叫过薄先生。
“怎么了?”
说完这?句,他才发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比平时更轻柔几分。
好像看见面前的一只蝴蝶驻足在花瓣上,于是不自觉地,放轻了气息。
“我记得协议上写过,从签订生效的那天起,我们的婚礼就开?始筹备了。”
柳拂嬿抬起头,看向缄默在黑夜中,光华四溢的建筑,轻声问:“和今天这?场婚礼像吗?”
薄韫白眸底微诧,稍稍意外地扬起眉。
“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是在想我们的婚礼?”
柳拂嬿极淡地弯了弯唇:“总要对片场有个心理准备。”
闻言,男人眉间似乎掠过些许不愉。
稍顿,便换上了理性漠然的语气,用?开?会般的口吻道?:“不太一样。会更注重隐私性,也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噱头。”
“哦,那我应该应付得来。”
柳拂嬿肩膀稍稍放松,弯下腰,捡起了扔在一旁的高跟鞋:“我们回去吧。”
说着,弯了弯眼?眸,半开?玩笑道?:“得快一点?,还有不少人揣着几十个亿的大项目想找你谈呢。”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在博鹭没有实权。”
“有没有实权不是职位决定的。”柳拂嬿抬起手,示意他再靠近些,“是地位。”
这?话说得简洁明了,一时竟叫他无?法辩驳。
薄韫白掀眸看她,忘记了收回目光。
他第一天见到这?个女人,就知道?她冰雪聪明,做事亦有原则。
只是那时候还不熟,多余的话她一句不说,不像现在这?样,能?聊得有来有回。
“看我干嘛,再过来点?。”柳拂嬿说。
很寻常的语调,不骄纵,也不娇气。
仿佛青碧色的潭水,扔一枚石子下去,只漾起很淡的涟漪。
薄韫白再朝她靠近一步。
柳拂嬿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借此维持身体?的平衡,把高跟鞋重新套回脚上。
见状,薄韫白蹙起眉:“脚底都?是沙子,不硌吗?”
“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忍一忍就好了。”柳拂嬿无?所谓地说,“回酒店再洗。”
薄韫白不解:“不舒服为什么要忍?”
“你说为什么?”柳拂嬿有点?好笑地抿了抿唇,柔声和他解释。
“穿高跟鞋也得忍着脚疼,穿礼服裙就得收腹。就跟你们打领带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勒,是一样的。”
夜风温柔,男人沉默片刻,清矜眉眼?低垂,瞧着莫名有些落寞。
过了阵才开?口,嗓音稍哑。
“所以?你身上这?一套,其实一点?都?不舒服?”
柳拂嬿也不知他这?情绪是为什么,怔了怔,发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但凡一个女性盛装打扮,肯定没有穿T恤凉拖来得舒服。
相比之下,他挑选的这?一身,由于品牌的缘故,剪裁和做工都?不一样,已经?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舒适度。
她正要解释,薄韫白却?没有给她留机会,淡声道?:“今后这?种场合不会少,你要穿的衣服试过再选,挑最舒适的。”
“不好吧?”柳拂嬿想了想,“我看别人的女伴都?争奇斗艳的。”
“她们争奇斗艳,是因为有想要争取和证明的东西。”
男人眸色深邃,沉沉注视着她:“你不一样。你有更广阔的选择权。”
“哦。”柳拂嬿挑了挑眉,语调平淡,“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薄韫白却?道?:“因为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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