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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姜芙》30-40

    第31章 “崔枕安, 你杀了我。”

    夜风自背后推着姜芙入了长殿,那缕头发被她别在腰间系带正中,平稳心绪, 提裙迈入殿中。

    宣黄的纸质翻动之音传来,烛台前,轩窗侧, 崔枕安半仰在藤椅内看书,一身白衫轻盈垂坠,悠闲似仙。

    此人一入眼, 便同那牢中惨兮兮的钟元形了鲜明对比, 姜芙暗鸣不平, 却无可奈何。

    听到她步子踏在砖石之上的声响,崔枕安将书册从自己脸前移开, 仅露了半张脸瞧她, 眼睛红红的, 似又哭过。

    “你该吃些东西了。”

    她走的急, 就为了去看钟元一眼。眼见着人站在那里都有些打晃。

    “我知道刺杀太子是死罪,可钟元不一样,”自暗牢中出来见他, 就是为了再帮钟元博一回, “他救过我的命。”

    俩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尾音落,她有些后悔, 救命这种事或在崔枕安眼中不值一提,本不应该也算在内,“钟元医术高明, 医人手段非常人可攀比, 放在哪都是济世圣手, 这样的人若是杀了就太可惜了。”

    “我知道太子殿下一向惜才,求您放钟元一条生路,姜芙愿意代他去死,”

    她怨恨崔枕安,倘若他肯放了钟元,自是乐意既往皆不作数。这也是为什么姜芙直到现在都没同他细摆之前的事,仍能逼着自己心平气和,只是不愿得罪他,唯恐给钟元带来更大的灾难。

    “我知道刺杀太子是死罪,可钟元不一样”崔枕安重复着先前姜芙所言,品出了些歧意,“钟元医术高明,所以连刺杀当朝太子这件事也可赦免?你还要代他去死,就是想换他一条生路?”

    这般毫不遮掩的偏意,让他无措发笑。

    “如果你非想要一条人命的话。”姜芙上前一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钟元救的,我自知人微言轻,我的性命或更不值一提,但我仍愿一试。”

    眼前的人与两年前不曾变过,一样纤细白皙,花颜如旧,说起话来柔声柔气,唯独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再看他时不存爱慕,反是一勇朝前的坚毅。

    强大又弱小。

    手里书册被崔枕安胡乱丢到一旁,他将视线自姜芙脸上别过不再讲话,殿内再无旁人,他一在不言,殿内的时间便都如同静止了一般。憋了半晌,崔枕安终再次抬眼,随而自藤椅中站起身来,他走到姜芙面前的那一刻,比他整整矮了一头的女子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感让人讷住。

    曾朝夕相伴的人如今以这种方式重聚,崔枕安心里讲不出的焦灼,不想逼迫,他也只能转言道:“你先用膳。”

    姜芙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猜不透这人心思,可钟元的命此刻正握在他手上,她也只能先将人稳下再说,说不定下一刻便有转机了呢。

    “不吃也可以,”崔枕安身子朝姜芙身前微探,单手扯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明晃晃的锁骨还有身前一条肌肤,“那你帮我换药。”

    这贸然一举将姜芙吓了一跳,兔子一般朝后退去。嫁给崔枕安当年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连翻身都难,两个人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最为越线的也不过是相抱而眠,后分开,加之姜芙心态的变化,崔枕安再如此自是能将姜芙吓得花容失色。

    从前的娇羞变成了如今的惶恐,带着压不下的嫌弃,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下的人脸上也跟着黯然下来。

    手自衣襟处放下,崔枕安重新挺直身子,“看来还是得用膳。”

    话毕,他朝殿外唤来女婢。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饭香入殿。

    姜芙是凡人非仙,亦吃五谷,饿了这么些顿,乍一闻饭香,肚子也跟着不争气的咕噜起来。

    饿得久了不应急着进食油腻之物,所以崔枕安命人安排了一些清淡的吃食,规整摆在长桌之上。

    与替他伤处换药相比,姜芙自是更乐意选择吃饭,左右都这样了便不再扭捏,步子朝前去。

    来到长桌旁,崔枕安单手将椅子拉开,回身下意识的想要拉她的手,姜芙自当没见,扯了稍远些的椅子坐下。

    殿中还有伺候用膳的女婢在,他贸然抓空一时脸上挂不住,便挥手让殿内人先退下,待人走尽后,崔枕安才又挑了她身旁位置坐下。

    两个人挨得相近,姜芙手肘不小心蹭在他的衣袖上,身子忙又朝一侧倾斜。

    虽六顿未用已饿极,但姜芙自小也是出身官宦之家,端持礼重,一举一动皆不失礼数,一粥一饭用之轻慢有度。

    目扫长桌,崔枕安探手拎了一只玉碗放在面前,随而一手拢了寝衣宽袖,另一只手持羹匙缓且稳的将瓷盅里的汤羹填满面前玉碗,最后送到姜芙手边,可姜芙看也没看。

    虽古人有训:食不言寝不语,可崔枕安迫切想要知道过去关于姜芙的一切,于是开口道:“可以同我讲讲以前的事吗?你夹在医书里的那些叶子,我都看了。”

    先前他提过那叶子一回,姜芙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见钟元,无心在此事上流连,如今他又提,刹时让人觉着羞耻无比。关于自己曾喜欢崔枕安这件事早被姜芙视为耻辱。

    一口素温圆子送入口中,细嚼几下吞入喉中,姜芙才启齿又道:“既都说是以前的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些叶子只是我年少不知事时随便拿来玩的,太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也才过了两年而已,姜芙已然做出要去过去划清界线的模样,她再不是过去傻傻的只知道爱崔枕安那个小女孩了。

    之所以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同他并肩坐在一起,只是为了钟元,若非钟元,她多看崔枕安一点都不愿。

    听得出来,姜芙急于将自己与过去剥离,这样就说明她与崔枕安已经成了过去,崔枕安如何不知。

    “那个钟元现在在你眼中很重要是吗?”

    这种事儿没有隐瞒的必要,姜芙点头,“很重要,若是太子殿下对于钟元当初救我一事好奇,我可以全部讲出来。”

    饭只用了七分饱,姜芙将自己与钟元的事细细讲来,从二人小时如何在那场要命的时疫中相识,到岁月渐深如何暗中相互扶持,再到她被发落狱中等死,钟元又是怎么冒险将她救出换她重生,使她在那小宅中平安度日

    与钟元有关的一切她都吐得详细,关于钟元的能耐全不敢落,除了那只无意在他书房发现的耳坠,还有那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将自己在牢狱中所受苦楚一笔带过,单单只讲钟元医术如何高明使人惊艳,只想让崔枕安意识到,若真杀了这样的人必会成为一件憾事。

    她讲的每一件事崔枕安都在细细品读,也渐然明朗为何她会为了钟元同自己拼命。

    不得不承认,在他毫不留恋归往北境起,一直是钟元扶着姜芙朝前走。

    自把这些全数吐出,姜芙一直盯着崔枕安脸上的情绪变化,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窥出一丝旁意,然,他从来都不把心底的喜怒挂在脸上,似云无形,难以揣透。

    灯豆之光跃在他一双深渊似的瞳孔里,星点火光铺开一层圈,良久才又聚焦到姜芙脸上。

    他就这样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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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望着姜芙的眼,明明对自己当初的莽撞失查难以释怀,明明也想同他说些心事,可一见到她那一双眼,便什么都讲不出了。

    怯。

    自椅上站起,长步重回内殿,一如先前坐回藤椅当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姜芙揣摩不透,急眨两下眼皮匆忙跟上,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崔枕安的视线突然落到姜芙手上,伸手将其攥住,姜芙想要将手自他掌中抽离出来,却被这厮越攥越紧,“你恨我是应当。”

    “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只同我讲,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一抹欣喜才挂到脸上,姜芙淡朱色的唇才启,只听他又加了一句:“除了那个钟元。”

    “我与他的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话外音不言而喻,才挂在脸上的欣喜迅速黯然,连肩也随之一同沉下。

    “我可以不恨你,只要你不杀钟元。”她一字一句郑重道。

    一张口便唯有钟元,崔枕安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抚过,虽相淡不欢,好歹她将饭吃了,好歹现在见她情绪算稳定。旁的崔枕安暂时不想给她答复,只道:“你该回殿休息才是。”

    “你不会杀他的对吗?”

    再无人答,被握着的那只手也慢慢被人放开。

    漫手皆是崔枕安掌心的余温,姜芙将手背在身后,暗自捏紧了拳。

    “先回去。”他仍旧不肯给姜芙一个肯定的回答,似是而非。

    不敢逼得太紧,生怕狗急咬人,见无定言也只能暂且离此,姜芙扭身便走,尚未走出两步又折返,朝崔枕安探出手来。

    “把那群青色的发簪还我!”

    崔枕安只望着她也不答话亦不动。

    “那是我的东西,”姜芙一顿,手又朝前探了一寸,“我不会拿那个寻短见的,也不会拿那个再刺你。”

    命是钟元救的,姜芙自是珍惜。

    心口明显起伏一下,崔枕安终伸出手去拉藤椅一侧的梨花木窄长屉,探出手自里面取出那支玉兰发簪,尖朝自己玉兰朝她递了过去。

    交接未完,便听殿外方柳求见。

    “进来。”崔枕安应了一声,方柳这才入了殿门中,手中还拎了件布包。

    一入内殿,正见姜芙一手高抬抓头顶发髻,另一只手正往发髻中插簪子,目珠微移,再瞧那坐在藤椅上的太子殿下,月白色微透的寝衣前襟松散略显凌乱

    方柳再一次想到了歪处,暗骂自己进来的着实不是时候,明知姜芙在此就该稍缓一些。

    转念一想,自家太子倒也快,应当也影响不到什么

    姜芙不愿意多留,在方柳入门后贴了个边便离开了长殿,崔枕安的目光始终随在她身上,直到人影消失。

    “怎么了。”他敛回目光后才问方柳。

    方柳窥着崔枕安的神色,倒也瞧不出喜怒,且小心翼翼道:“先前派到京郊宅院里的人已经回来了,在那宅院里搜了些东西出来。”

    边说着,边将手里的布包打开,里面躺着几本医术的手抄本,最上面一册方柳特意取出奉到崔枕安面前,“属下命御药房的医官使细细辨认了一些,其他到没旁的,不过是手抄方子一类,只有这本有些特别,是针法,且与寻常医书中所记针法不同,后面还记着一些古怪方子,多记录毒花毒草,读起来倒是诡异。”

    “还有这个,这是属下在御药房寻到的钟元开方子的记录,通过这上面的字迹来看,这些手抄本应是出自他手。”

    东西拿在崔枕安手中细细翻看,果真手抄本上面的字迹与药方上的笔迹一样,笔峰似清溪顺流,却清楚整洁。

    “这样的人天下何处不能谋生,何故非要入宫为宦?”一页页翻过去,崔枕安心头疑惑又起,他能做出一颗致人假死的黑丸将姜芙救出牢狱,这般能耐世间又有几人,只怕整个御药房都寻不到可以与之比肩之人。

    显然,他这一身本事也不可能是在入宫后学的。

    “方柳,”崔枕安眉头紧紧皱起,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手抄本上,“他这手法,倒是让我隐隐约约记起个人。”

    “难道太子说的是北境大官医许定年?”方柳年长崔枕安五岁,从前在北境也曾听闻过许定年的大名。

    这答案正中崔枕安心口上,他将医册合上捏在手里,随而站起身来,“许家当初可留了后人?”

    “当初许家犯上,几乎满门抄斩,不满十四的男丁被充军流放,许定年之子也在其中。”

    越往下说方柳的眼珠子睁得越大,钟元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怪不得。”恍然沉叹一声,崔枕安踱步到窗前,垂眸望着手里的医册,若钟元与许定年之子当真是一个人,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虽几近夏末时节,可京城不比北境,仍热得发闷。暗牢中虽凉却湿,汗水与潮意凝在一处,时而杀得伤口疼。

    自那日被人拖进来,除了每日饭食便再没人理他,也再没用刑,这两天钟元得缓,精神照比先前好了许多。

    只是牢中暗黑,若无人开窗便不晓白天黑夜,他已然分不清最后一次见姜芙是两天前还是一天前,仿若过了很久很久。

    坐在墙边打盹,忽而听见有声响自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钟元将眼睁开一条缝隙,自知时辰到了。

    崔枕安终是要命人解决掉他。

    正过身盘膝正坐暗牢正中,从容相迎。

    一抹灯火光亮逐渐显在牢门之前,昏花朦胧,却足矣在狭窄的暗牢之中照亮大半个人身。

    “钟元,太子殿下来了。”自门外朝里瞧,瞧不太清钟元的表情,方柳将灯朝里提了提,才隐隐得见钟元脸色。

    钟元不言不语,只缓缓提目,正对上牢外立着的那人的一双眼,二人眸线相撞,一高一低,钟元丝毫不惧。

    “太子殿下竟还亲自来送我。”这两日稍缓,钟元不再像之前那样连说话都只能用气音。

    “我是应该叫你钟元呢,还是应该叫你许岚沣?”崔枕安长身而立,霜白的面色被灯火添上一层柔和,高挺的鼻梁阴影投在脸上,将整张脸分出明暗。

    “看来你都知道了。”钟元轻笑,这便是默认了。

    “当年许定年下毒谋害我,被人揭发,坐实谋害北境王世子之罪,父皇一怒将许家治罪,十四岁以上皆斩首,十四岁下充军发配,许定年之子许岚沣正因岁龄不足而留下一命。”

    当年事发崔枕安也才八岁,只记得自己得了一场重病几乎丢了半条命,许氏满门获罪,而崔枕安也因此事落下病根,治到今日也未敢称愈。

    北境当初自成一域,有自己的管辖,不同当朝,北境的官医是正常男子而非内宫的宦官。

    “谋害?”钟元轻笑一声,说得讽刺,“下毒?”

    “我许家世代行医,最擅以毒医病,当时的北境王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就几乎灭我许家满门,让我如何不恨?”

    少时流放,过的猪狗不如,后他逃了,自知无法近得北境王的身,更无法让他死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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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剑之下,可他一日都没放弃过报仇。

    直到后来崔枕安上京为质,他才知道机会来了,他知,只要能入宫便有机会接近崔枕安,

    于是趁着夜色逃出流放境地,九死一生化名钟元上京,只要将他杀了,北境王定生不如死,北境也会因此覆灭。

    在许氏一案当中,那高高在上的王室中人,没有一人无辜!

    “为了杀我,你宁愿入宫为宦。”顺着许氏的线索查下去,崔枕安也几乎将许岚沣的后来人生摸了个透。

    这个宦字,是许岚沣此生在心中不灭之痛,所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姓氏,连回想都觉得愧对枉死的父母双亲,然,他的人生活生生被人斩断丢入深渊,他无权无势单枪匹马若想复仇难如登天,除了这条路,除了这条唯一有可能接近崔枕安的路他别无选择。

    还是他想的简单了,宫门似海,最低等的药工哪里能见得贵人,即便崔枕安是质子。

    “当年我许氏申告无门,数十条人命冤死刀下,为了杀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即便现在,每每记起当年许氏惨状,钟元仍痛得撕心烈肺,这么多年他独揣着这个秘密无人可说,前路茫茫不见希望,却也依旧独守坚持,未曾有一刻放弃过。

    “多年前你曾在宫中湖心亭有过一次机会,那次虽你失手,却也给了我重创。你入了太子府邸之后,明明有大把的机会杀我,为何你不立即动手呢?”

    那时他心痛旧疾犯起,只以为是从御药房抓来的医官使,若是当时他动手,自己哪能活到今日。

    钟元受了重刑仍旧一字不吐,只凭这点便知他一开始就抱了必死的决心,这样的人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岂不是太不合理了?

    “你是为了姜芙?”除此猜测,崔枕安再替钟元想不到任何借口。

    这个名字正中眉心,钟元眼皮微滞,显然是被对面人说中了。

    是啊,他本想着只要这辈子哪怕得到一次机会也会将崔枕安碎尸万段,亦未想过活,他唯一的信念便是同崔枕安同归于尽,让北境王痛不欲生,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崔氏霸业被旁人瓜分殆尽,让当年王室帮腔齐害许氏的众人也活不成。

    然,钟元从未料到他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姜芙,将姜芙平安救出之后,想杀崔枕安的心依旧,甚至还因他弃姜芙而去多了一层恨意。

    可当真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之后,他不想同崔枕安同归于尽了,反而想让他死得无声无息,想要顺利脱身,同姜芙一起走得远远的。

    可到底因得他一时贪念落得今日下场,既辜负了许氏,又辜负了自己,还将姜芙重新推入火坑。

    三重加在一起,钟元早就不想活了。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输的彻底,随你发落,可有一样”钟元不顾身上的伤口挺直身子,“你一定得善待姜芙。”

    身残命贱,钟元自觉死不足惜。崔枕安当年义无反顾将人丢弃,足可见他对姜芙薄情,为保姜芙日后安宁,他希望能稍稍唤起崔枕安对她的怜惜之情,于是他将姜芙少年事全盘脱出,全无保留。

    “姜芙爱了你很多年,也苦了很多年。她自小寄人篱下,空有个沈府表姑娘的名头,实则不受重视,两位姐姐肆意欺侮,连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好吃好穿皆被克扣,姑父姑母视而不见”

    “她活的小心且压抑,前途无光,直到遇见你”

    “那年宫宴,她被两个姐姐诓到湖中小舟上,是你救了她,带她回岸,自至姜芙眼中便再也瞧不见旁人了”

    “”

    一桩桩一件件,钟元说的,皆是崔枕安全不知晓的过去,是早年间便在他背后悄然生根发芽的爱意,是他无论派出谁去查都查不到的心意。

    这些与他后来所见记在叶片上的那些细碎重叠在一起,首尾相连,终形成一个圆满的环,解了崔枕安全部的迷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怪不得她曾问过,几年前的宫宴上,自己是否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事

    怪不得她总是心心念念要到夏日与他泛舟游湖。

    遇见崔枕安那天,对她来说在人生当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彼时她全然不知姜芙的情深如何滋生,他以为他与姜芙不过是不得不凑在一起的夫妻,哪知自己所见的那一段情意,只是姜芙对他深情的万分之一。

    这份隐忍的爱一直被她藏在暗处,他在叶上窥见局部却不见来源,自然不能百分之百体味得到。

    姜芙也从来没有说起过。

    “那些她从来不好意思同你讲,她怕你看不起她,毕竟在沈府过的艰难,比不过你这高高在上的北境世子。”

    就连最后一枚结,钟元也替他解开。

    这些心事姜芙都曾一一告诉钟元,却羞于同崔枕安讲一个字,爱与不爱的区别,甚大。

    灯光跳跃间,无人留意崔枕安的眼眶微红,有温意在眼中打转,明晃晃的真相毫无遮拦的摆在他的眼前,他欢喜无双,动容非常。

    心中柔软似有鲜花开出一层又一层,伴着阵阵的怜痛,既感动又暖心。

    原来姜芙在那么早就开始爱他,比叶子上所记还要早,他却全然不知!

    那么当初当初自己离开京时,走的那般决然,那么爱他的姜芙该是何种绝望?

    这回真是连想也不敢想了。

    再一次重击袭来,他为自己的凉薄与无情感到万分羞耻与愧疚,他怎么能那么对姜芙?如何能的?

    胸口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新忧勾起旧疾,这说来便来的痛使他全身麻痹,身子打晃几乎站不住,猛然朝后退了几步直到贴到冰湿的墙壁之后才堪堪站稳。

    “殿下!”方柳一惊,提着灯的手一阵慌乱,灯影胡乱摇光,闪在眼前。

    虽痛却更欢喜。

    姜芙那么爱她,姜芙还活着他还有机会

    见此,钟元一颗心终沉静下来,他仿似知道,他不会亏待姜芙了。

    虽他身残,可他毕竟也是个男人,若知一个女子曾不顾一切的深爱自己,即便再心硬的人,也不忍心对其太差,就算不爱也不会苛待。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钟元一手撑地,一手抓着牢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挺直,“崔枕安,你杀了我。”

    牢中回声过大,崔枕安身上痛楚未消,钟元所言他未听清。

    直到他又重复一句,“崔枕安,你杀了我。”

    因心情波动剧烈而引发的病痛终于缓缓过境,崔枕安一点点恢复元气,仅这一刻冷汗便透了衣衫,足可见病来汹涌。

    长喘几口气亦站回原来位置,远远瞧着两个人的身量相差无几,侧面看连身形都很相似。

    “杀你?”额上的冷汗顺着崔枕安的眉梢滑下,被火光照亮成剔透,“你救了我的妻子,理应当赏,我可以让你多活一阵。”

    无论是从先前姜芙讲说的关于钟元的一切,还是牢中钟元说的这些,两个字里行间都透了一个消息,姜芙很在意钟元,而这钟元显然

    姜芙与钟元显然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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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早,两个人彼此交心比他更甚,他不在这两年,钟元在姜芙心中几乎占了全部,妒心猛起,突然贱得发慌。

    所以他将妻子这两个字咬得很死,就是要扎钟元的心。

    “你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从北境到京城,不惜自残就是为了要拿我性命去祭你许氏一族,你口口声声冤枉,那我便让你死得瞑目。”他身上因许定年落了病是真,更何况他父皇是个仁君,绝不可能不彻查清楚便灭人满门。

    “我崔枕安刀下不斩冤鬼,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么愚蠢!”

    他声线恢复沉稳,字字郑落回荡在暗牢之中,这是今日他对钟元所说最后一句话,拂袖而去。

    夜风微凉,身上才出一身冷汗一遇凉风透心。

    身上稍许不适却也全然不在意,此刻兴奋的似怀中揣了只兔子,大步流星奔向端云殿。

    急着去见那个傻女人。

    端云殿的人皆知规矩,太子殿下若来便不许留人,一见人来殿中女婢皆退了出去。

    即便不抬眼见,姜芙也知是他来了。

    敢问现如今除了崔枕安谁还有这么大的阵势。

    她不声不响坐在榻前摆弄丝线,打算绣个小荷包,好生存放钟元给她的头发,连眼也没抬。

    再见姜芙,脑里回响的皆是钟元讲的那些,眸光跳跃,终是再也忍不住疾步上前,一把将人自坐榻上拉起猛送到自己怀中,一手搂住姜芙的背,一手按住她的肩,唇用力倾压过去,覆住她的。

    作者有话说:

    🔒

    第32章 烈火烹油

    手上才选好的丝线被这突来的牵扯甩出去好远, 姜芙只觉着被人自榻上猛然拎起来,眼皮都未及眨一下便觉着唇被人重重堵住。

    一股陌生却又分外熟悉的气息扑在脸上,漫在身上。

    姜芙脑子哄然一下全然空了。

    腰际被人越环越紧, 肩上那只手点点下移,盖在她的背上,瞳孔中映出那人的轮廓, 眼前霜白的皮肤还有崔枕安黑长的睫毛她看得清楚。

    唇齿猛侵,姜芙全然没有反应的余地,气息喘急深重, 崔枕安似要将人吞了。

    冲猛的气息与有力的心跳相齐, 崔枕安闭着眼, 漫身气血几乎涌到一处,手掌一点点下移, 有意将怀里的人一点点噬入腹中。

    姜芙五官几乎都皱到了一起, 抬起手猛的推的将人往外推, 可那人高大臂长, 丝毫不容他挣扎,反而将她环得更紧。

    好不容易腾出只手,拔下头上的发簪, 那人似也早有预料, 提前捏了她的腕子扣到身后,再一次动弹不得。

    “崔唔”连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稍讲一个字便又如数被吞了回去。

    心头恼火间,姜芙急中生智猛的朝他唇上咬去,用力不小。

    原本猛攻的人吃痛, 瞬间眉目打结, 不得不将人放开。

    见他力道松懈, 姜芙借机猛推一下,朝后退去时失了分寸后脚跟撞在脚踏上,身形不稳摇晃歪倒在坐榻之上,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支发簪。

    一股腥咸气在唇齿间漫散开来,唇上刺痛钻心,使得崔枕安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触上唇角,鲜红色染指。

    红艳刺目,他抬眼看向坐榻上的人,不怒反充笑意,“姜芙”

    沉着声唤她名字。

    “崔枕安你疯了!”姜芙眼周一片煞白,脸蛋却是羞粉,抬起手背猛拭唇周,尤嫌不够。

    这人不知发的哪门子疯,恨得姜芙又骂一声:“疯子!”

    微一抿唇,将齿间血色尽数吞下,他笑意中有些诡色。

    这人分明还想上前,她忙将手挡于身前呵声警告:“你别过来!”

    见她花容失色,崔枕安方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莽撞,即便从前二人在一处时偶有贴唇也是蜻蜓点水,何曾这般过。

    可方才入门一瞬全是心底而发,在见到她的那一刹终是再也忍不住对她的情感,情此一事一旦上头便再难压下。

    尤其是他在彻彻底底清楚了姜芙的过往之后。

    一如烈火烹油。

    姜芙惊魂未定,崔枕安才想迈近前的步子顿在原地,喉结微动,心升的那些旖旎亦缓缓冷却下来,唇角还残着一抹红,配上他面色霜白,竟显得有几分妖艳。

    粗喘气息渐而平复,他垂眼看到落在自己脚边的丝线,破天荒的弯了身,伸手拾起,再试探着朝前,递到姜芙手中。

    那丝线颜色是水波色,是钟元最喜的颜色,在灯火下照得发白,姜芙紧紧将其握在掌中。

    她为方才的冒失感到后悔,慌乱的同时竟忘了钟元的处境。

    即便不知为何此人突然发疯,她也不愿去问。

    纤长的羽睫似扇面的弧度,一眨一扑,在眼睑上打出一道漂亮的阴影,这几日折腾,她显然是比先前瘦了一圈儿,方才环抱的那一下便已知。

    太子府邸有暗牢,但自建成他也不曾去过,今日还是头一回,崔枕安猜想,许彼时姜芙所下的牢狱应该也与之相差无几。

    再想到当初她曾孤身待在那里等死,而这些全是出于自己之手,崔枕安便觉椎心泣血。

    一时羞怒起,两泣泪珠子又落出眼,正滴在手中的丝线上,浸湿一处,颜色竟变得亮眼些。

    那一口咬得不轻,这会儿崔枕安的唇上伤口仍在往外渗血。

    探出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起先她还躲,可在收掌捏了那团丝线后便不躲了。

    他就这样站在高处看着她,随后慢慢蹲身下来,视线与之平齐,将姜芙的脸一下一下擦得干净。

    “夏末了,湖中荷花开得甚好,我带你去游湖吧。”他一顿,眸光闪动,“明日就去。”

    染了满手的潮湿,手顺势捏着姜芙的手臂。

    突如其来这一句,倒让姜芙始料未及,但她还是摇摇头,“我不去。”

    已经不稀罕了,在她被丢弃的那一刻起,有关崔枕安的一切她也丢了。

    知道姜芙心里有疙瘩,扎在她心上的刀毕竟是自己亲手捅的,这件事无法抵赖。

    “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再陪你。”他温声说道。

    面前的人没应。

    复而起身,崔枕安坐到她身旁,两个人肩膀挤在一处。

    一见了他人,目珠盯住投在地上的人影,她看着崔枕安的轮廓,免不了又想问钟元。

    窥出她的意图,未等她开口,崔枕安先道:“我方才去见了那个钟元。”

    “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话音一顿,“是关于你的。”

    当年姜芙曾问过他某年宫宴一事,这又过了两年,叠在一起便是六年,远回的记忆被缓缓开启

    若无人提,仅凭他回想的话具体他也记不清是哪年,只隐隐记得是一个夏日,他离了宫宴便来到湖中,见那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景致便觉着甚好,于是命人拉了小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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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独自泛舟至湖心荷花开的蓬满之处纳凉。

    半睡半醒之中听到湖心有哭声传来,分外扰人。起初以为做梦,细听才知当真是有人哭泣,过了许久不仅不停反而声响甚重,他觉着心烦,便划舟去寻源头。

    湖心荷叶几乎密不透风之处,一叶小舟被藏的严实,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捂着眼哭个不停。

    他忍不住问了两句,借着舟上挂的小灯,崔枕安看清这小姑娘哭得一抽一噎,一双眼在望向他时却睁得圆圆的。现如今模样更是记不清了,当时却也觉着十分讨喜可爱。

    将人拉到自己舟上,再划着到了岸边。

    做此一举的前提不过是不堪受扰,谁知无形之中,竟是那一天他被一个傻姑娘牢牢记在心里。

    一个一直被旁人欺负轻贱的女孩,偶然一日得了旁人的帮助,她会记得许久,比起钟元的阴错阳差,崔枕安来的正当时。

    姜芙对他的情便是那时才起,她将这场相遇看得比命重,是她灰暗年岁里的一抹明鲜。

    可崔枕安却不曾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而今再记起,心头滋味更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尤显心动,仿若天赐。

    一想自己曾被人那般真心的待过,不觉连他的目光也跟着温软起来,特别是侧头看向姜芙的时候。

    小几上的烛光一跳一跃,倒不安宁,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她讲,一时全挤在一起倒不知从哪里开头好。只想把世间所有珍贵的东西全捧给她。

    见她不愿讲话,不管问什么都不说,崔枕安自是不愿逼得太急。

    无论姜芙是恨是怨都是理所应当,她给什么他便受什么。

    “今天太晚了,让你受惊是我不对,”崔枕安抬手抚上姜芙的发顶,见她未动,再次大胆的将唇贴上她的面颊,轻快一吻,声音低磁,“明日我再来看你。”

    姜芙整个人汗毛立起,就在他的唇角碰在自己脸上的时候,紧闭双目,拼死握拳。

    好在他没再往下做更过份的,再睁开眼,人已经离坐。

    端云殿内灯火通明,隔了门窗投在殿外便更显柔和,一众人等在殿外候着,方柳亦是。

    端云殿侍候的女婢识得方柳是崔枕安身边的人,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里便觉吓人,愣是没一个人敢胡乱交头接耳。

    仇杨急急忙忙的自假山出拐出来,本来是先要去长殿复命,到了那才得知太子殿下不在,因事情紧急他不敢耽搁便跑到了端云殿来。

    一见方柳便知殿下定然在此,脚步匆忙连气也没喘匀便问:“殿下在里面吧?”

    “在的。”方柳点头。

    得了肯定,仇杨愣头青似的便要往里闯,一下子被方柳拽住,“唉唉唉,你做甚?”

    “临州来了密报,急着禀报太子殿下。”

    方柳目光朝殿门上斜了一眼,大胆猜测里面的人此刻应该见不了人,为使仇杨不犯他之前犯过的错,将人又往后拉了两步,“稍等下再进去。”

    “等多久啊?”

    “也就半盏茶。”方柳约摸着。

    “哦,那还好。”本来仇杨心急,听他这么一说,也就静下心来,且等半盏茶便是。

    才拭了脸上的汗珠子,只听殿门声响动,崔枕安自殿门前露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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