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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2页/共2页)

她,有点硌。

    只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云畔就跪坐起来,慢吞吞地跨坐在他腿上。

    黑色T恤穿在她身上空空落落的,领口很大,露出来的皮肤白得晃眼,周唯璨仍然看着她,没动,也没说话。

    云畔挨着他蹭了蹭:“很难受吧?”

    他说:“是有点。”

    “嗯……那就别动,我帮你。”

    所有的事情做起来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这一次没有他帮忙,虽然中途磕磕绊绊,但云畔最终还是成功地展示了自己昨晚的学习成果,搂着他的脖子邀功:“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周唯璨把她的T恤下摆整理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去洗漱吧。”

    云畔不满地撇嘴,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磨磨蹭蹭地下床洗漱。

    盥洗台上,漱口杯里,很久以前她曾经用过一次没有带走的那只牙刷,就静静放在里面。和周唯璨原本的牙刷挨在一起。

    云畔心满意足地拿起来。

    等她洗漱完毕,走出浴室,周唯璨就站在书桌旁边,手里拿着那副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来的流苏耳线,朝她招了招手。

    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快步朝他走过去,云畔站在他面前,主动将长发拨到耳后,露出被吮吸啃咬得微微红肿的耳垂。

    周唯璨俯下身来,盯着那里看了很久,最后找到那个小小的耳洞,将耳线温柔地穿了回去。

    /

    五月十八号那天是星期三,一个大晴天,很热,正午的时候,气温甚至达到了二十七度。

    下午五点,云畔在机房上课,心不在焉地操纵着鼠标画图,眼睛却总是往手机上瞥。

    等教授从她身边走远了,她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点开地图。

    那个小小的红点显示,他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周唯璨马上就要出发去北京了。

    他叮嘱云畔安心上课,没有告诉她航班信息,也不许她去送机。

    云畔盯着手机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地图上的红点倏地一下,从她眼前消失。

    只慌张了一瞬,她就反应过来,应该是飞机起飞,没有信号了。

    失魂落魄地上完剩下半节课,她没有胃口,于是独自回了宿舍,站在窄窄的阳台上,孤独地看了一场日落。

    天色暗下来,稀薄的云层里缀着几颗星,云畔拿出手机,给周唯璨发消息:「到北京了吗?」

    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她只好无精打采地去上晚自习。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云畔接到了他的电话。

    等不及跑出教室,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闹哄哄的教室里,她用书本竖在面前,把脸藏在里头,偷偷接了起来。

    听筒里乱七八糟的,很吵,夹杂着几声机械的广播提示音,周唯璨或许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走出机场。

    声音也是温柔的,问她晚上吃了什么。

    第一句话就让云畔不知所措,少顷,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又被即刻拆穿。

    如果看得见的话,周唯璨现在应该在皱眉,语气里的温柔也淡了不少,催促她快点吃饭。

    有点像指责。

    指责她第一天开始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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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话。

    云畔立刻答应下来,电话打完,她迅速点了一份学校附近的煲仔饭,等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外卖也刚好送达。

    她坐在书桌前,拍了张食物的照片给周唯璨发过去:「现在开始吃饭了。(可怜)」

    很快就收到回复:「下次要早点吃。」

    云畔乖乖说好的,又点开手机地图。

    红点的位置不太稳定,一直在变化,四十五分钟之后,停在了海淀区颐和园路上的一家快捷酒店。

    应该是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酒店。

    刚开始的几天,无论信息还是电话,周唯璨回复得都算及时,每次通电话,云畔问什么都会耐心地逐一回答。

    然而等复赛通过之后,他似乎一下子就变忙了,每次聊不到几句就有人过来催,不得不挂电话,发出去的消息也要等好久才能收到回复。

    云畔只能每天从早到晚地盯着手机地图上的红点发呆。

    时间久了,连叶舒桐都忍不住问她:“你手机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上次你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她只恹恹摇头,不说话。

    周唯璨离开的第十天,发生了一个奇怪的小插曲。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云畔和盛棠去美食街吃饭,吃饭的时候还聊了不少方妙瑜的近况,说她已经彻底走出情伤,最近一个月连着甩了三个对象。

    吃完饭后,她们回学校,阳光很刺眼,空气很闷,云畔走在路上,热出一身汗。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盛棠正在手舞足蹈地聊一部最近很火的电视剧,她心不在焉地听,偶尔回应几句。

    蝉鸣卷着热浪袭来,地面被烤得滚烫,她稍一抬眼,就瞥见不远处某个熟悉身影。

    个子很高,身形削瘦,身上穿着简简单单的T恤牛仔裤,留着利落的黑色短发,一边和谁讲话,一边逆着光朝她走来。

    五官明明是模糊的,但是那个瞬间,不知怎的,云畔却看到了周唯璨的脸,那么清晰。因此在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男生微愣,回过头来,有点疑惑地盯着她,随即又笑起来,稍显轻浮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找他有事。

    耳朵里嗡嗡作响,很难受,云畔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终于看清他的脸。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和周唯璨没有半分相似。

    她皱着眉松了手,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

    盛棠跟过来,疑惑道:“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看错了。”

    云畔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抽出湿巾,反反复复把手擦了好几遍。

    明明没有半分相似。

    为什么会认错呢。

    那晚云畔失眠了。

    两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和周唯璨道过晚安,可是直到现在仍然睡不着,于是又摸出放在枕边的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地图上的红点竟然改变了位置,出现在海淀区另外一家五星级酒店。

    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去另外一家酒店?

    云畔愣住,半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匆匆忙忙下了床,她连鞋都忘了穿,光着脚一路走进浴室,又把门反锁,蹲在地上给周唯璨打电话。

    连着打了三个都没接。

    浴室里只开了一盏顶灯,天气闷热,洗澡时带出来的潮气还没彻底消散,地面也很滑,云畔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像一株只能生长在阴暗环境里的蘑菇那样,抱紧了自己。

    明明身体疲惫至极,大脑神经却愈发活跃,情绪激烈如火山喷发,从她的心脏处活生生撕出一个口子,连皮带骨地钻出来。

    云畔恍恍惚惚地站起来。

    镜面上氤氲着雾气,里头的人有点陌生,她认不出是不是自己。

    置物架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日用品,牙刷、洗面奶、身体乳、化妆包……还有一把粉色的修眉刀。

    云畔不受控制地拿起来,取下保护套。

    寂如死灰的浴室里,她穿着白色的无袖睡裙,伸出手,找到手臂内侧某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将刀片贴上去,试探性地划出一道口子。

    可能是太轻了。没有感觉。

    她加重力气,又划了一下。

    鲜血瞬间涌出来,经过她白皙细腻的皮肤,滴落在地面上。

    房间逐渐被血腥气包裹,云畔感到安全,长舒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有点着迷地看着那道伤口,所有的烦恼、焦躁、不安,似乎都被奇迹般地抚平了。

    她慢慢平静下来。

    血快要止住的时候,她听到手机震动声。

    ——是周唯璨打来的电话。

    有点心虚地把修眉刀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放回原处,云畔清了清嗓子,摁下绿色接通键。

    “这么晚还不睡,”周唯璨的声音里混着疲倦,“怎么了?”

    “睡不着,”云畔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臂上血淋淋的口子,总算想起来自己原本打算问什么,“你呢?睡了吗?”

    “临时有点事,跟导师出来吃了个饭。”

    她“哦”了一声,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在意,却还是忍不住追问,“在哪吃的?”

    周唯璨似乎笑了一下,“我在哪,你不知道吗?”

    语气是平静的,隐隐有点累,除此之外,听不出别的了。

    云畔动作有点僵硬,不由得心慌意乱,正想再说点什么,对面的人已经自然地转移话题,问她为什么睡不着。

    是啊,为什么睡不着呢。

    她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前因后果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从中间扯断了,她站在后果那一端,找不到前因,因此脑袋空空,思维混乱地为自己解释:“不是我不想睡,我很早就上床了,关了手机戴了眼罩,可是怎么都睡不着,我喝了温牛奶,数了九百二十八只羊,听了三遍失眠电台,还是睡不着,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可能是太想你了,越想越睡不着。”

    周唯璨静静地听她说完,若无其事地开口:“前几天吴婆婆叫我过去吃饭,你最近如果有空,就替我去看看她吧。”

    云畔立刻点头:“好,我有空。”

    “幻昼最近有活动,挺热闹的,无聊的时候,可以跟阮希过去听听歌。”

    “好,知道了。”

    听筒里自此陷入一阵静默,至少有半分钟的时间,谁都没说话。

    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那道细长的伤口裸露在她眼前,很丑,可是也很有效。

    “畔畔,”最后,周唯璨放缓语气,第一次叫了她的小名,“听话,什么都别想,现在就闭上眼睛睡觉吧。”

    云畔微微晃神,不太舍得,“知道了,那就先这样——”

    “别挂电话,”他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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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等得起

    周唯璨离开的第十五天, 周末,云畔起了个大早,买了很多水果和保健品, 去绿廊巷看吴婆婆。

    到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半, 院子没落锁,云畔站在外面, 试着敲了几下, 没有回应,于是伸手把门推开。

    阳光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有点刺,云畔闭了闭眼, 刚好看到吴婆婆侧身坐在轮椅上, 腿上盖着薄薄的毛毯, 正在花圃里浇水。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 下意识喊了一声:“阿璨?”

    等看清是云畔时,又笑了, “是你啊。”

    有点惊讶吴婆婆竟然还记得自己, 云畔走过来,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一侧, 不太清楚应该如何跟长辈相处,于是有点生硬地说:“婆婆, 周唯璨最近去北京了, 放心不下您, 就让我过来看看。”

    吴婆婆笑容更深了, 连脸上的褶皱都温柔起来:“这孩子……我挺好的, 就是想他了, 所以给他打了个电话。”

    云畔走到她身边,望着四四方方的花圃,里面种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同时也包括一些蔬菜,比如辣椒、豆角、西红柿等等。

    院子里栽种的栀子树已经结出了花苞,细长的叶片在阳光底下绿得发亮,温柔地包裹着白色的花骨朵,吴婆婆耐心地打理完所有花草,放下浇花壶,对她说:“过几天,等花彻底开好了,你再过来,我给你做胸针和手串,小姑娘戴上很漂亮的。”

    云畔恍然:“之前周唯璨拿去夜市买的那些……就是您做的吗?”

    吴婆婆笑着点头:“头几年都是我亲自去的,不过最近我腿脚越来越不利索,所以阿璨才替我去。他长得好,每次都能把那些小玩意卖完,回来之后,再把挣来的钱一分不差地交给我,我怎么推脱都没用。”

    回想起之前种种,云畔忍不住追问,“婆婆,您知不知道,周唯璨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啊?”

    吴婆婆看着她,似乎有些迟疑,好半天才问:“囡囡,你和阿璨,是不是——”

    “是,”她立刻点头,“我们现在在一起。”

    吴婆婆便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他妈妈有心脏病,需要做移植手术。”

    云畔不是很了解心脏移植手术方面的费用,于是问了一句:“手术费大概多少?”

    “二三十万吧,”吴婆婆似乎也不太确定,周唯璨应该没有告诉过她具体的数字,“我前段时间还问过他,他跟我说钱已经凑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在排队,等有了合适的心脏供体,就能做手术。”

    二三十万……

    云畔不禁想,这些钱她现在就有,可以立刻打给周唯璨,她甚至还可以想办法,托关系帮他在医院插队,让他妈妈早点做手术。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为什么不找她帮忙?

    她也想变有用一点。

    陪吴婆婆吃完午饭,又聊了会儿天,直到看着她睡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畔才放心离开。

    今天是周末,她没事做,也不想回学校,干脆绕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兜圈。

    地图里的红点从早上开始就定位在量子物理研究所,直到现在都没变过位置。

    云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大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空自己,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而许多她曾经从未留意过的风景就这么直直撞进眼底。

    路过一家小资文艺的咖啡厅,她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女人手里握着一本书,男人正在笑着和她说什么。

    方桌底下,他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这让云畔想起自己和周唯璨在图书馆自习的画面。

    大多数情况下她是无事可做的,毕竟需要完成的作业就那么多,无聊的时候,她就会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大概是被她看烦了,周唯璨偶尔会拿几本书给她打发时间。

    其中一本叫《给忙碌者的天体物理学》,据他所说,是不需要阅读门槛的,写给普通人的宇宙科普书。

    云畔花了好几天时间,耐着性子把书看完了。

    书里的核心理论是跳出狭隘无知的自己,以宇宙视角来看世界,整体的确写得很有趣,但也不算是零门槛,刚打开的时候,满屏的物理术语差点把她劝退。

    不过她毕竟是能看完《最初三分钟》的人,所以咬咬牙,也不是看不进去。

    看完之后,作者具体都提出了哪些理论云畔已经记不清了,唯独其中一句话,印象无比深刻——

    宇宙根本没有义务让你了解。

    或许只是单向的情感连接吧。

    人类跟宇宙的距离那么遥远。

    怎么可能真正了解。

    穿过熙熙攘攘的商铺一路走到街尾,云畔在路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周围搭着简陋的音响设备,身前摆着一个用纸箱改造的爱心零钱罐,正在调试话筒。

    纸箱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对不起,我看不见,但是我会记住你的,好心人」,后面还画了颗爱心。

    云畔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驻足。

    话筒很快就调试好了,音响质量很差,伴随着滋啦啦的电流,女孩开口,唱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日文歌,《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不算好听,也没什么技巧,好几处高音都没唱上去,然而却是很有生命力的歌声。

    云畔站在稀稀落落的人群里,看她的眼睛。阳光把她的瞳孔染成琥珀色,明明那么温暖,那么晶莹剔透。

    看不见应该很痛苦吧。

    面对着一个永恒黑暗的世界应该很绝望吧。

    为什么不干脆结束自己的生命,真正地一了百了?

    是因为没有勇气吗?

    云畔在脑海中想象着人类自杀的画面,并不觉得血腥,也不觉得恐惧,无论是从高处一跃而下、是用刀片划破动脉、亦或是服用过量药物……想死的话,方法多得是。

    那如果想活着呢?又有什么方法?

    这一刻她又开始想念周唯璨。

    想念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以及在他面前,那个想要长命百岁的自己。

    云畔就这么一直站到日落时分,站到所有人都离开。

    女孩唱到嗓子都哑了,对着看不见的人和景色鞠躬,说谢谢,而后摸索着收拾自己的设备。

    云畔打开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零钱通通取出来,动作很轻地塞进纸箱,没有打扰她。

    周唯璨离开的第三十天,云怀忠出差回来,特地给她打电话,让她周末回家吃饭。

    路上很堵,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云怀忠竟然还没吃晚饭,在客厅等她。

    云畔换好拖鞋走进去,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会客厅里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打扮得花里胡哨,手上戴着一枚晃眼的鸽子蛋戒指,长相也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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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畔仔细看了几眼,终于认出来,是最近正当红的一个电影明星。她确实不知道云怀忠还有包养女明星的嗜好。

    不过,饭桌上,云怀忠为她介绍的时候,那个态度让云畔意识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否则也不会领回家里来。

    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没往家里带过女人。

    对于云怀忠谈恋爱或者再婚没有丝毫兴趣了解或干涉,可是如果让眼前这个笑得虚情假意,最多二十来岁的女人给自己当后妈,云畔的确不愿意。

    于是,在云怀忠中途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又说了一些场面话。

    女人似乎有些惊讶,也并不想喝,然而到底不敢扫她的面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茶端起来,不过因为太烫了,一时无法下口。

    云畔就静静站在她身边,耐心地等。

    直到耳边听到云怀忠的脚步声,便干脆地扬手打翻茶盏,滚烫的热水浇下来,她稍微往后退了几步,只烫红了手指。

    云怀忠听到动静,立刻赶过来,云畔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她知道,云怀忠最在乎的就是她的身体,最需要的就是她完好无损,因此,理所当然地勃然大怒,马上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对于女人的解释也置若罔闻。

    等到伤口上完药,清理完毕,云怀忠总算松了口气,哄着云畔回房睡觉。

    静悄悄的卧室里,云畔将房门反锁,把手指上的纱布拆掉,盯着天花板发呆。

    遗传基因是无法回避的吗?

    她骨子里的控制欲是来自于云怀忠吗?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去看那个红点。

    已经回到酒店了。

    前几天周唯璨告诉她,最近要准备终赛的演讲,会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打电话。

    云畔下午回家之前连着给他打了五个电话,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回复。

    听话地没再打扰,她关掉手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海水似乎又涨潮了。

    云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没,想要挣扎,却动不了,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如同一颗脆弱的火种被投掷下去,翻不出半点水花。

    当她沉入海底,海面也归于平静。

    无风无浪。

    /

    周唯璨离开的第四十五天,云畔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因为他发过来了返程的机票信息,就在三天后的晚上十点半。

    而研究项目也在终赛里拔得头筹,是全国性质的,含金量极高的金奖。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清晰,每分每秒都被准确计算,云畔的情绪从早到晚一直处于不正常的亢奋状态里,看什么都很顺眼,就连最讨厌的胡萝卜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这种亢奋结束在周唯璨返程当天。

    下午六点半,云畔上完最后一节色彩构成课,心情雀跃地回宿舍挑选衣服。

    周唯璨的微信就在这个时候发过来——

    「唯一:航班晚点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到,别等,好好睡。」

    「唯一: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云畔无法形容自己那一瞬的心情。

    她很想问周唯璨,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不想回来之后第一个见到我吗?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呢?我和其他人真的有分别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如同藤蔓,将她的身体绞紧。她站在原地发呆,太阳穴突突跳动,头也很疼,疼得像有人在一刀一刀割她的神经。

    扶着墙壁慢慢站稳,云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手抖,很久才平复下来情绪,拿出手机,点进航空公司官网。

    那趟航班的确晚点了,并且现在还是红色的未知状态,不确定什么时候起飞。

    云畔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她困了,累了,不知不觉间趴在书桌上睡着。

    睡醒的时候,窗外是浓到化不开的夜色,隐约能听见雨声。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

    一个小时之前,周唯璨乘坐的航班起飞了。

    瞬间清醒过来,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云畔穿着那条薄薄的睡裙,拿起手机和钱包,匆匆出门。

    她今晚是不可能睡着的。

    所以她需要见到周唯璨。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云畔没带伞,站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打到车,向司机报出绿廊巷的地址。

    长发湿漉漉的,浑身上下都被淋透了,很难受,她冷得直发抖,好在一路绿灯,没有遭遇拥堵,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云畔付完钱,走下车。

    雨下得更大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砸进她耳膜里,犹如夏日惊雷。

    她像只幽灵似的飘进巷弄。

    那扇熟悉的绿色铁门半敞着,云畔毫不费力地推开,摸索着走进黑咕隆咚的楼道。

    扰人的雨声消失了,她身上的睡裙也已经湿透,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正在不断往下滴着水,努力地跺了跺脚,声控灯总算亮起。

    算算时间,最多两个小时,周唯璨就能下飞机了。

    云畔走上楼梯,蹲在他房门口,甩了甩手机上的水,百无聊赖地开始玩连连看。

    直到把手机玩得快没电,她才退出程序,又打开地图看了一眼。

    红点仍然没有出现。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不过在等周唯璨这件事情上,她向来是极有耐心的,所以也并不觉得如何难熬。

    等着等着,忽而想起什么,云畔抬起手来,有点费力地去查看手臂内侧的那道划痕。

    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只剩下一条浅浅的印子,不可能被察觉。

    放下心来,她继续看手机。

    ——红点重新出现了。

    ——位置就在江城的机场。

    云畔后背靠在门上,抱着手机,竟然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雨还在下,毫无减弱的趋势,楼道上方的两扇窗户被疾风骤雨拍打得哐哐作响,随时都有可能把玻璃震碎。

    红点开始在地图上缓慢移动。

    离她越来越近。

    大概二十分钟后,极其突兀的,那个红点再次消失了。

    这次消失得很彻底,如同一场彻头彻尾的幻觉。

    云畔来来回回地调试手机,切完飞行模式再打开,关机又重启,还是看不到红点。

    紧接着,就收到周唯璨的消息:

    「我到了。」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同时也意识到,原来周唯璨早就知道自己在他的手机上安装了定位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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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才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切断。

    或许应该感到难堪、羞愧、不知所措,但云畔心里更多的却是茫然。

    为什么非要切断呢。

    留着不好吗。

    脑袋里乱糟糟的,还没等她厘清头绪,外头的绿色铁门被人推开了,行李箱的滚轮经过石板路,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畔立刻忘记了自己正在思考什么,迅速站了起来。

    楼道门被打开,寒凉的穿堂风掠过,灌满她的身体。

    那个整整四十八天没有见到的人,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上楼梯,而后,停在台阶上,与她对视。

    白衬衫,黑色长裤,袖口向上挽着,穿得比平时要正式。

    发梢和睫毛都被淋湿了,眨眼的时候,像在流泪。

    对于她会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惊讶,周唯璨定定地看着她。

    一时谁都没说话。

    现在谁看起来更狼狈呢。云畔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说:

    身体出现病变的时候,人是不可能毫无察觉的,只是不肯承认。

    所以畔畔潜意识里把周唯璨当成了救命稻草,同时所有的坏情绪无形之中也全部抛给了他。不累是不可能的,正常人也会被她逼疯(不包括周唯璨)

    慢慢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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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冥顽不灵

    少顷, 周唯璨提着行李箱走上来,先是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才转身去开门, 语气也是平静的:“这么晚了, 还下着雨,怎么突然过来。”

    云畔看着他, 有些迷茫地想, 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关于手机定位的事情,他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或想说的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她沟通。

    天花板上的顶灯被打开, 进了门, 周唯璨把行李箱随手放下, 又从浴室里拿了条毛巾出来,擦拭她湿漉漉的长发。

    云畔仰起脸来看他。

    好奇怪。越是这样大雨滂沱的夜, 越是这样昏昏沉沉的光,他就越是好看。出不出太阳, 放不放晴, 对他来说全部无关紧要。

    直到她的发梢不再滴水,周唯璨才把毛巾放下:“冷不冷?”

    云畔仍然保持着刚刚抬头的姿势, 只是看他,不说话。

    雨水顺着屋檐边角往下灌, 在地上蓄起深深浅浅的水洼, 倒映出破碎的月光。

    周唯璨垂眸。

    他们对视几秒, 开始接吻。

    等到接完一个长长的吻, 她的皮肤也终于有了血色, 周唯璨放开她:“先去洗澡, 衣服都湿透了。”

    云畔却没有动,微垂着眼睛,良久,十分突兀地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你手机上装了定位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答,于是她继续追问,“刚刚,又为什么要关掉?”

    “很晚了,”他轻声道,“明天再说吧。”

    她又开始头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潮湿的空气里,周唯璨后退几步,倚在墙边,视线看向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北京太远了,你担心我,我可以理解。”

    顿了顿,又说,“不过既然已经回来,就没必要再开着了。”

    没必要吗?

    她明明很需要。

    云畔怔怔道,“……可是我想看着你,我想知道你在哪里。”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唯璨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呢?

    除了疲惫,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你想知道,可以直接来问我。”他看起来仍然平静,“每天在手机上看我在哪,浪费时间,消耗情绪,不累吗?”

    “不累,我不觉得累。”

    周唯璨沉默片刻,“可我觉得累。”

    窗外电闪雷鸣,劈开夜空,房内一时亮如白昼,云畔又开始耳鸣,耳膜里传来尖锐的嘶鸣,如同动物濒临死亡时发出的不成调的呼救。

    黑压压的负面情绪漫上来,让她轻微地窒息。

    “所以,和我在一起,你觉得累了,是吗?”

    她不想让自己太激动,然而于事无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很可怕,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正常?”

    还需要问吗?

    正常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这算偷窥?远程监视?还是侵犯隐私?

    周唯璨没说话,掏出半包烟和打火机,慢慢点着。

    闪烁的火星从他手中亮起,犹如烟花燃尽前的瞬间,和烟雾一同飘远,溢满整个房间。

    “我只是在想,”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自嘲,“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安、不信任的事情吗?”

    云畔思绪混乱地看着他,很想否认,很想跟他解释,很想揭过话题,可是她的身体和灵魂好像剥离开来了,理智的那一半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只能站在角落里无能为力地劝阻。

    “你什么都没做。”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种自暴自弃的疯狂,“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所谓?你为什么不干脆骂我一顿?”

    头越来越疼了,云畔后退几步,靠着窗台,勉强站稳。

    窗户是紧闭着的,不过夹缝里仍然有雨水裹着潮气漏进来,打湿了她的后背。

    昏暗的顶灯照出周唯璨的身影,竟然有点孤单。

    他手里的烟已经燃了大半,在刚刚听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抽,烟灰厚厚地积了一截,又被风吹散。

    而他的眼神说不上是寂静还是空洞,穿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云畔更加烦躁。

    “过来,”须臾,他总算开口,“别站在窗边。”

    云畔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一句完全无关的话来,手指扒着窗台的推手,固执地不肯动。

    负面情绪在她心里爆裂开来,她无法控制自己,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别管我了行吗?”

    ——你在说什么?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在乎我、更加不需要我,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听我说这些废话?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对你来说,我和其他人真的有分别吗?”

    ——闭嘴。别说了。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你疯了吗?

    这些话真的是她说出口的吗?

    理智回笼的刹那,云畔简直惊慌失措,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思想完全不受控制,岩浆般的负面情绪仍然在不停地、不停地往外喷发,猛烈到非要把她烧成灰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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