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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20(第2页/共2页)

是肿瘤科的医生护士捐款凑的丧葬费。”

    男人怔怔地说:“晚期……俺娘平时就只是常常喊腰疼,怎么就是晚期了呢……”

    旁边看热闹的老大爷忍不住插嘴:“哎哟,这年纪大了,身体上的任何小毛病都不能忽视。你这个当儿子的,拖到那么晚才带母亲来看病,现在人没了,只知道跟大夫来闹,太不像话了。”

    男人的眼神迷茫,像极了无助的困兽,嘴唇嗫嚅了两下:“俺、俺也不知道啊,村里人谁身上没有多多少少的毛病,都是忍忍就过去了。”

    忍忍。

    要么好了,要么死了。

    “……”岑眠望着地上的男人,背影瘦削,还穿着冬天时见他穿的那件蓝色薄衫,军绿色裤子。

    她又想起了男人那时塞给了她一颗梨子。

    梨子芯有很浓的涩意,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岑眠以前不懂,什么叫众生相。

    或者她以为自己懂。

    她走遍了世界,看到的是遍地浮华与安乐,受到最大的挫折,不过是两次告白被人拒绝。

    而在这一间不大不小的医院里,她仅仅来了几次,目之所及,却处处是无奈与苦楚。

    岑眠敛眸,收回目光,不忍再去看,匆匆逃离了门诊大厅。

    她不知道能做什么,选择了逃避。

    世上有多少甜,便有多少苦。

    她把甜吃了,那苦自然也得有人来吃。

    电梯上到七楼,特需门诊部,喧嚷吵闹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窗明几净。

    在特需门诊等待候诊的患者家属,安安静静地坐在柔软靠椅里等待,没有大声喧哗和不耐烦地催促。

    谁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耐心都会十足。

    特需门诊五百块钱的挂号费,将人和人做了筛选。

    岑眠取了号,等待的过程里,她百无聊赖,在看走廊墙上的宣传海报。

    海报的内容丰富,是关于各种病症的科普。

    岑眠逐行看完,当作是医学知识补充了。

    最后一幅海报,宣传的是医院组织的乡村健康直通车活动,活动正在招募志愿者。

    海报右下角有一个二维码,扫码就能够填表报名。

    志愿者要做的事情是与医生随行,帮助维护看诊秩序,寻访山里需要治疗的村民。

    岑眠看得出神,想起了刚才在门诊大厅看见的男人。

    如果这样的活动,能够早一点出现在他的村子里,让他的妈妈早些看上病,说不定他的妈妈不会拖到肿瘤晚期,也不会离开他。

    岑眠拿出手机,扫码跳转进了电子表格的界面。

    志愿者报名需要填写的信息不复杂,包括一些基础的姓名、年龄、性别,还有学历和专业,现在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你不会是想报名吧?”

    “……”岑眠皱眉,回过头去,看见了双手抱臂,睨着她的林瑜。

    林瑜一身白大褂,洁白干净,岑眠却觉得刺眼,仿佛上面沾了血,脏得不行,她往后退了一步。

    “去农村里义诊很苦的,你一个大小姐,就别凑热闹了,去了也是给我们添麻烦。”

    岑眠反感极了林瑜这种语气。

    本来她点开报名表,也就是好奇看看,但林瑜越这么说,她就越要跟她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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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眠开始打字,输入报名信息。

    林瑜见没把人劝走,有些恼,“你是故意的吧?”

    岑眠掀起眼皮,很淡地瞥她,“嗯。”

    “非得来给我们添麻烦?你以为义诊是好玩的?”林瑜的语气好正义凛然。

    她说的“我们”,真好笑,她还代表了谁?

    岑眠受不了,反呛她:“添不添麻烦不是你说了算的。”

    如果她后续通过了志愿者的面试,就说明组织者判断她能够提供的帮助多于麻烦。

    “再说了,”岑眠的眼睛盯住她,一字一顿道,“虐猫的人都可以当医生,我为什么不能去做志愿者?”

    “……”林瑜没想到她会提及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面色一滞:“你、你少血口喷人。”

    岑眠冷冷看她,不屑与她争辩。

    叫号机上喊起她的名字,岑眠垂眸,按下了确认报名,挑衅地睨一眼林瑜,迈步进了王主任的诊室。

    看诊结束出来,岑眠看一眼时间,总共也就花去了二十分钟,全程花费的时间不及她在门诊大厅和健康中心用的五分之一。

    而那位眼睛不好的老婆婆,都不知道检查的队伍排没排完。

    岑眠报名义诊后,过了半个多月才有医院的工作人员联系她,问她是否方便进行一次线上面试。

    志愿者的领队是一个中年女人,余姐。

    余姐烫着波浪卷的短发,皮肤微微松弛,但脸上的精神状态特别好,态度友善亲和。

    视频面试刚开始,余姐透过显示屏,看清了岑眠的脸庞,闪过讶异神色,没想到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她愣神了两秒,才开始提问。

    面试的问题都是些很常规的内容,为什么想要报名参加志愿者、对志愿者的理解是什么、如果志愿过程中,遇到了某些情况会如何处理。

    岑眠保持微笑,对答从容。

    她以前在国外上大学时,跟朋友一起也当过志愿者,不过那时服务的对象是一所高端养老院里的老人,养老院里设施与人员齐全,她大部分的工作主要是陪老人们聊天、打发时间。

    余姐问了许多关于她在国外当志愿者的经历,岑眠知道这八成是加分项,说得也仔细认真。

    面试结束后的半个小时,岑眠收到了面试通过的短信。

    过了两天,余姐加上她的微信,把她拉进了志愿者群。群里算上余姐一共六人。

    余姐在群里发了通知,包括此次行程出发的时间,地点,交通方式,事无巨细,甚至连建议要带的东西都写上了,并且附带一张人身意外保险单。

    岑眠读完通知,上网搜索要去的地方,白溪塘,听名字便很有诗意。

    网络上关于白溪塘的信息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南方小村落。

    岑眠以前生活的都是北方城市,除了小时候随父母旅行,去过南方的大城市,便很少有机会去到南方。

    不过她对南方,一直有种莫名的向往,向往其中的江南水乡,烟雨朦胧。

    原本最开始是为了和林瑜赌气而报名,在一系列的面试和了解过程中,岑眠对这次的志愿者之行,有了更多的期待。

    京北医院的乡村健康直通车义诊活动,于七月中旬启动。

    岑眠和志愿者们先从北京出发,到了白溪塘所属的市里,和市区的医院交接一些医疗设备和资源,包括能直接开进村里的医疗车,总共三辆。

    第二天,参加义诊的医生们再从北京出发,来与他们汇合,最后搭乘大巴车,一同前往白溪塘。

    白溪塘交通不便,唯一一条连接村子与外界的通道,就是一条盘山公路,但就是这么一条盘山公路,听说也是近十年才修好的。

    为了最大化的节省医护们的时间,毕竟他们腾出多少时间外出参与义诊,就有多少他们的同事在医院里面临成倍的工作量,当天医护队伍的航班落地,大巴车就在机场等着了,接上医护们,就直接开往白溪塘。

    岑眠以前很少坐大巴,偶尔坐过,也是上学时,学校组织郊游时坐一坐,路程不长,但每次坐,她都晕车得厉害,要她命的那种。

    为了防止她出现晕车吐了的尴尬情况,岑眠在上车前就吃了晕车药,占了一个最前排靠窗的位置。

    从他们住的酒店到机场,正好赶上早高峰,大巴一路走走停停,岑眠闭着眼睛,脸色有些白。

    到机场以后,志愿者们要下车帮医护团队搬运行李和带来的医疗物资,余姐看到岑眠的脸色不好,便让她在车上休息了。

    司机师傅把门打开,新鲜空气涌入,岑眠稍稍好受了一些,很快听见外面有喧嚷的声音。

    余姐在利落地指挥,还有一道浑厚男声,岑眠听着像是王主任。

    她睁开眼睛,掀开遮阳帘,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只见大巴外,站了不少人,医生们都穿着常服,与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相比,多了几分烟火气。

    余姐手里拿着一张表,在清点人员和物资,王主任站在她旁边,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忽然,王主任朝远处招手,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程珩一不疾不徐走来,进入岑眠视线。

    岑眠的眼睫微颤,怔在那里,抓住遮阳帘的手紧了紧,着实没想到程珩一也在此次行程里。

    不知是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光压还是什么,程珩一突然掀起眼皮,朝大巴车的方向看去。

    两人的目光就那么撞到了一起,不期而遇。

    程珩一微愣,漆黑瞳孔里闪过一瞬的错愕,似乎也没料到在这里看见她。

    “……”

    半晌的对视之后,岑眠冷着一张脸,将遮光帘重新放下。

    岑眠只希望程珩一不要误会,误会她是死乞白赖为了他来的。

    陆陆续续有医护人员上车。

    王主任一直拉着程珩一在聊事情,半天才结束。

    程珩一上车时,瞥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岑眠,视线很淡,又很快移开,他迈步往里走。

    余姐喊住他:“程医生,别往后走了,你熟悉去白溪塘的路,正好坐前面给司机师傅指路吧。”

    闻言,程珩一要往后排走的动作顿了顿,前排的位置已经坐满,就剩下岑眠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薄唇轻抿,目光落在她身上几秒。

    岑眠板着脸,双手抱臂,往窗户那边缩了缩。

    在余姐的视线催促里,程珩一在她身边坐下。

    大巴的座位拥挤,程珩一的身形高大,一坐下来,便侵占了大部分的空缺,仿佛将岑眠整个笼罩在小小座位里。

    程珩一的胳膊不小心挨到了她的肩膀,很轻,他注意到后,很快往外挪了挪。

    但岑眠依然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啧”,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

    程珩一:“……”

    小姑娘闹脾气的时候,真是一丁点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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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都能惹到她。

    “怎么报名志愿者了?”程珩一主动搭话,并不计较她给他甩脸色。

    岑眠靠着窗,努力和他分开距离,撇了撇嘴,冷言冷语:“要是知道你也在,我就不报了。”

    程珩一侧眸,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半晌,一本正经道:“抱歉,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一声。”

    明明跟他毫无关系,他道歉的语气却认真。

    岑眠更不爽了,瞪他一眼。

    坐在隔壁的陈甫舟递来两瓶矿泉水,他见程珩一和岑眠小声聊天,虽然听不太清,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陈甫舟上车时,便注意到了坐在大巴车前排的岑眠。

    岑眠今天没化妆,素面朝天,皮肤白得好似象牙一般细腻,一双眸子微微上挑,瞳仁却极为清澈干净,敛去了那上挑的天生三分媚,如初绽的栀子。

    每一个上车经过她的人,都会忍不住朝她看上那么两眼,在座位里坐好后,又在私底下小声交流。

    岑眠旁边的座位,谁都想上去坐,却谁也不敢上前,好像怕自己扰了栀子的清净。

    陈甫舟斜斜瞧了眼程珩一,以前可没见他主动找哪个女孩子聊天,难得今天也坐不住了。

    “哟,这么快就跟志愿者妹妹聊上了?”他调侃道。

    程珩一接过水,淡淡扫他一眼,没搭他的腔,接过水,拿出一瓶递给岑眠。

    岑眠没接,别过脸对着窗户,她这个人吧,看一个人不爽的时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程珩一的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见她不接,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倾身将矿泉水放到了岑眠前面的袋子里。

    陈甫舟挑了挑眉,他还是头一次见哪个小姑娘这么给程珩一甩脸色看,偏偏程珩一还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显然他们不是刚认识的关系。

    “你们认识啊?不介绍一下?”

    程珩一不咸不淡说:“以前是同学。”

    他只回答了陈甫舟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选择性忽略,并没有把岑眠介绍给他的打算。

    岑眠脑袋抵着车窗,程珩一那声冷淡生疏的“同学”传入耳畔,她在心底发出轻呵。

    陈甫舟继续问:“什么同学啊,高中?初中?还是小学?”

    他和程珩一都是京北大学毕业的,以前没见过岑眠,知道肯定不是大学同学。

    程珩一沉默半晌,抿了抿唇道:“都是。”

    陈甫舟吃惊:“都是?那你们这关系够熟的啊。”

    岑眠本来就够烦的了,旁边陌生男人又不停问她和程珩一的事情,她皱皱眉,抬起眼皮,朝他看过去。

    陈甫舟正好看向她,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他自来熟地朝岑眠热情一笑:“你好啊。我叫陈甫舟,是口腔外科的医生。”

    “……”岑眠对着程珩一态度差得不行,但到底不好意思给陌生人挂脸色,她客套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好。”也没打算介绍自己。

    陈甫舟觉得眼前这俩人冷淡的模样可真像,不愧是十几年老同学,他一个人可热不起这个场子。

    他胳膊肘捅了捅旁边同事,“来跟志愿者认识认识啊,以后得一起工作呢。”

    旁边的同事周宇愣了愣,顺着陈甫舟的视线看向隔壁座位里的岑眠,入目便是她那一张雪白脸庞,眼睛晶莹明亮,仿佛银河般将他吸引。

    “你、你好。”他的舌头打结,“我叫周宇。”

    周宇说话时,低下头,躲开了岑眠视线,举止腼腆。

    陈甫舟偏偏要揭开他这一层腼腆,拍他一下肩膀,嘲笑他:“你这家伙,看到漂亮妹妹,话都说不利索了。”

    医院里这帮年轻男医生,在患者面前大多矜持端正,到了人后,跟正常男人没什么两样。

    陈甫舟嘲笑周宇,他自己还不是一样,话多了起来,透着一股殷勤。

    程珩一不动声色地蹙眉。

    岑眠打量着眼前这个害羞的胖胖男生,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腼腆羞涩,觉得好笑。

    毕竟她是从小被夸着漂亮长大的,要说美而不自知,多少有些虚伪了。

    “你是什么科的医生?”岑眠开腔,主动替周宇解围。

    结果没想到,这话问的,令周宇脸更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男科。”

    闻言,岑眠忽然瞥向程珩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车上前排所有人都能听见。

    “那你可以帮他治一治。”

    第17章 白夜

    “……”

    岑眠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像是巨石落进水里。

    陈甫舟和周宇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看清了彼此瞳孔里的震惊。

    这里面的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

    程珩一男性功能有障碍?

    但岑眠又是怎么知道的?

    程珩一也没想到岑眠会来这么一句,抬手拧了拧额角。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伤敌八百, 自损一千。

    周宇是个实在人, 虽然不可置信,还是愣愣地直接问出口:“程医生, 你那方面不行啊?”

    “……”

    陈甫舟轻啧, 翻了他一个白眼,周宇这个人,真是没点眼力见, 还真敢接着岑眠的话往下问啊。

    程珩一脸上的表情淡定, 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岑眠。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岑眠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不是骗她不行吗, 那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他有本事也承认啊。

    岑眠清澈的瞳孔里透着狡黠,明目张胆,好像生怕他看不出来似的。

    程珩一轻扯唇角, 她可真有良心,这样给他没脸。

    半晌的沉默。

    这沉默让陈甫舟心慌, 都是男人,他自然懂得此时的难堪。

    就在他张了张嘴, 刚想开口替程珩一解围时, 程珩一却淡淡“嗯”了一声。

    陈甫舟:“……”

    此时, 他看向程珩一的眼神里,由同情转变成了敬佩。

    敢这么直接承认, 这也太勇敢了。

    周宇受职业习惯的影响,下意识想要替他解决病症,继续问:“主要是什么症状?”

    终于,陈甫舟忍不住了,打了周宇的肩膀一下,“这又不是在你的诊室,问那么多干嘛。”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宇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个场合,问这些问题。

    他咳嗽了两下,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安慰道:“哎呀,这种事很正常,现在很多男的都不行,早治疗早干预,没问题的。”

    周宇拍拍他微胖的胸脯,极有信心的保证。

    陈甫舟见过没眼力见的,真是没见过那么没眼力见的。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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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将周宇按回座位,“快闭嘴吧你,车开了,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说完,陈甫舟也靠进了椅子里,闭上眼睛。

    周宇不敢吵他,没再说话。

    大巴车悠悠启动,第一排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岑眠手肘撑在窗檐边,掌心托腮,嘴角勾起来,看戏看得乐呵,尤其是看到陈甫舟脸上那种同情又复杂的表情。

    真是太好笑了。

    程珩一视线缓缓地移过来。

    “高兴了?”

    男人的眼眸漆黑透彻,淡定自若,甚至比他另外两个同事的反应还要平静,没有一丝恼怒与羞愤。

    岑眠突然觉得没意思,收起笑意,不再看他,扭过头,望向窗外。

    通往白溪塘的路很少有人去,司机师傅时不时回头问程珩一怎么走,直到大巴车开进了山区。

    山里就那么一条路,走到底,就是白溪塘。

    这一条环山路又窄又陡峭,九曲十八弯。

    司机急刹踩得猛,大巴车摇摇晃晃。

    岑眠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感受车体的震动。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

    整个人晕晕乎乎,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岑眠从包里翻出晕车药,拆开包装,刚准备往嘴里送,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男人的手掌温热,岑眠的手腕颤抖了一下。

    她皱眉,抬起头。

    程珩一问:“你上车前吃过晕车药了吗?”

    岑眠摩挲指尖里的药丸,点了点头。

    “那不能再吃了。”

    前面司机又是一个急刹。

    岑眠觉得天旋地转,半天才缓过来,她实在难受极了,脾气也不好。

    “你别管我。”她挣扎要甩开程珩一的手。

    偏偏程珩一紧紧扣着她的手腕,没让她挣脱开。

    “晕车药吃多了不好。”他解释。

    岑眠踹他一脚。

    程珩一深色休闲裤上印出灰白色的半个脚印。

    他还是不放手。

    岑眠烦他:“难受的又不是你。”

    她虽然在生气,但因为身体不舒服,嗓音温软湿润,眼角也是红红的,透着一股无意识的娇憨。

    程珩一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将那娇憨看尽。

    而后他移开目光,余光瞥到了大巴车前面的后视镜。

    大巴车后头,跟了一辆蓝色三轮车,慢慢悠悠,破铁皮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仿佛随时要散架。

    三轮车车主穿了一件白背心,露出两条黝黑手臂,风把背心里面灌满。

    程珩一认出了车主是谁,掰开岑眠的手,没收了她的晕车药,还有她腿上放着的那一整盒药也没忘。

    岑眠抢不过他,气极,又踹他一下,力道比上一次重。

    裤子上两个脚印交相辉映。

    程珩一无奈,也不跟她计较,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扶着前面的把手站起来,往大巴车后面走,与负责人余姐低声聊了两句。

    余姐微微从椅子上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前看,瞧见了岑眠惨白的脸色,点了点头。

    跟余姐打了招呼,程珩一往回走,走到司机的座位旁边。

    “师傅,能不能麻烦停一下车。”

    司机师傅一愣,匆匆扫他一眼,缓缓减速。

    “怎么啦?”他问。

    程珩一回头,看向岑眠,解释说:“她晕车很严重,我想带她下去,后面有一辆三轮车,可以搭他的车进村。”

    闻言,司机面露难色,他不是组织者,没有权利让成员擅自离队。

    程珩一知道他的顾虑,道:“余姐已经知道了,她那边没问题。”

    司机这才停下车,打开车门:“好,那你们注意安全啊。”

    随着车停止了晃荡,岑眠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

    她刚晕车难受,又只顾着生气,没有注意程珩一跟司机在说些什么。

    阳光透过车门照射进来,她睁开眼睛,困惑地发现车停了。

    “岑眠。”程珩一轻轻唤她,“走吧。”

    “……”岑眠眯了眯眸子,仰起头看他,脑子还有点懵。

    程珩一:“我带你下车。”

    岑眠这次难得没有反着他来,跟他下了大巴车。

    出到车外,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她仿佛搁浅岸边的鱼,重新回到大海,瞬间活了过来。

    不过很快她注意到,车上许多人纷纷掀开了百叶帘,隔着窗户在好奇地观望。

    岑眠觉得脸上滚烫,但因为确实晕车晕得快不行了,打死也不想回到大巴车里继续熬,只能选择性地忽略车上人们好奇打量的眼神,跟着程珩一往大巴车后头走。

    余姐打开车窗,叫住他们:“等等啊。”

    她在车里站起来,问:“还有没有人晕车实在难受的?可以跟程医生他们走。”

    余姐这么一问,大家也就明白程珩一带岑眠下车是什么原因了,不再多想。

    王主任坐在余姐旁边,双手抱臂,闭目养神着呢,听见余姐的声音睁开眼。

    他余光一瞥,看见程珩一出息了,带着小姑娘下车,单独行动,忙摆摆手道:“没几分钟的路程啦,大家忍一忍。”

    王主任探出身,对司机道:“师傅,关门走吧。”

    大巴车在路上停下,也堵住了后面三轮车的路。

    三轮车发出催促的鸣笛,鸣笛的声音短而急促,在面对大巴车这样的庞然大物前,显得渺小而微弱。

    坐在三轮车上的男人骂骂咧咧:“停路中间做啥子哟。”

    他的后头跟了一句难听的脏话,吴侬软语的腔调也可以这样激烈。

    程珩一走近,叫他:“梁叔。”

    闻言,岑眠和坐在车上的男人皆是一愣。

    程珩一叫梁叔时,用的是白溪塘的方言。

    岑眠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方言。

    同样是吴侬软语,程珩一说出来,却是另一种味道,调子里不疾不徐,比他说普通话要更加温柔轻缓,少了分疏离淡漠。

    梁叔瞧见来人,吃了一惊,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满,咧开嘴笑:“哎呀,珩一回来啦?”

    “你阿公知道不得高兴坏了,前几天和他下棋的时候,老头子还念叨你呢。”

    听见梁叔提起外公,程珩一轻笑道:“也就我不在的时候想我,回家了又要嫌我。”

    江南的方言,丰富多样,临近的两个村子之间,可能用的语言就有所不同。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很难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岑眠听不懂,站在旁边稍显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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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叔看见程珩一后面跟着的小姑娘,挑了挑眉,揶揄道:“哟,出息啦,晓得带女孩子回来了。”

    程珩一没接这句话,他回头看一眼岑眠,岑眠朝他眨了眨眼睛,显然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我们要坐这个车去村子吗?”她懵懂地问。

    程珩一点头,重新说回了普通话,把岑眠介绍给了梁叔。

    梁叔细细打量岑眠,忍不住夸赞:“小姑娘长得真够水灵的。”

    面对长辈,岑眠倒没那么不知轻重,不像对程珩一的态度恶劣,乖乖巧巧地叫人,“梁叔好。”

    她一向很会讨长辈的喜欢,嗓音软软糯糯,不知道有多甜,唤得梁叔眉眼笑开了花。

    程珩一目光斜斜落在她脸上,在想,什么时候岑眠能对他是这个说话语气。

    岑眠侧过头,仿佛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想法,趁着梁叔不注意,又瞪了他一眼。

    好嘛。

    大概是别想了。

    梁叔的三轮车不大,是他平时用来跑货的,今天刚上镇子里卖了一车西瓜回来。

    三轮车后头空了,正好坐他们两个人,不宽敞倒也不算拥挤,至少比大巴车里的位置要余裕。

    刚才他们讲话的功夫里,大巴车已经开远,此时不见踪影,留下了一整个夏天。

    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缓缓流动。

    蜿蜒的公路上,安静祥和,偶尔路过一棵树,会有剧烈蝉鸣声。

    梁叔驾着三轮车,坐得端正,一辆三轮车骑得威风十足。

    为了照顾岑眠听不懂白溪塘话,梁叔也说起了普通话,就是不太标准,南方人对于平翘舌,不怎么区分得清楚。

    “早知道会碰见你,我就不把西瓜卖完了,给你留一个。”

    “今年的西瓜不错,又脆又沙。”说着,梁叔突然叹一口气,“可惜就是卖不到好价钱,才七分钱一斤。”

    岑眠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她的认知里,金钱最小的计数单位只到毛,现在哪还有人按分卖东西,找零都找不出来吧。

    “总共卖了多少钱?”程珩一问他。

    “没算太清楚,五百来斤西瓜,卖完了没几个钱。”梁叔连算都不愿算,像是一种逃避。

    辛苦种了一年的西瓜,到了收成的时候,报酬却少得可怜。

    岑眠睁着眼睛,双手摊开,脑子里想了两个数字,五百乘以七分。

    七分是小数点后几位来着?

    她掰着手指头,一位一位的后退。

    程珩一觉得好笑,这么两个数字,还要算半天。

    “三十五。”他说。

    运算被中断,岑眠抬起头,皱眉看他,将掰到一半的手指头攥成拳,不服气地说:“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梁叔感慨:“为这么点钱,折腾大半年,现在种地真是不好种啊,还不如出去打工。”

    他扭过头,来了劲儿,“我听别人说,在北京当保安,给人看门,一个月也能有一万多呢。”

    “你有本事,能不能给叔介绍介绍工作?我也投奔你去。”

    程珩一的手搭在三轮车的外沿,自然垂下,一条腿曲起,另一条伸得老长。

    他垂下眼睫,由着风穿过他的指缝,半晌扯了扯嘴角,“哪有那么容易,您听谁说的。”

    “网上短视频里好多呢,都是去大城市当保安,送外卖,各个月入过万。”

    梁叔好奇问:“这些人都能挣那么多,你肯定挣得更多吧,那得有多少啊,好几倍?你阿公要享福哦。”

    程珩一语气淡淡:“就那样吧,刚好够活。”

    没有好几倍那么夸张,就两万多的月薪,其中一大半还要替程明正还债。

    梁叔:“哪能这么说,你那叫刚好够活,那我们呐,可就别活啦。”

    程珩一沉默。

    梁叔不过也是絮絮叨叨的闲聊,并未真往心里去,很快便专注骑他的车。

    岑眠见他们两人没在讲话了,抿抿唇,忍不住好奇,小声问程珩一。

    “你怎么认识这里的人啊?”

    之前在大巴车上还为司机指路,似乎很熟悉白溪塘的位置,甚至还会当地的方言。

    程珩一顿了顿,解释说:“这里是我家。”

    医院每年都会组织健康直通车的义诊活动,程珩一每年都会推荐白溪塘,今年终于轮到了。

    闻言,岑眠觉得吃惊,以前从来没有听他提及过关于白溪塘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程珩一跟她一样,是土生土长的南临人。

    岑眠心中有许多困惑,却没再开口问,也轮不到她去过问太多。

    她不问,程珩一也没有继续多说的意思。

    两人陷入沉默。

    三轮车在不算平整的路面上哐当哐当,晃晃悠悠。

    逐渐靠近白溪塘后,山路两边的风景也有了变化,不再是单一重复的绿树青山,出现了错落的梯田。

    快到正午,阳光越来越滚烫,照在岑眠的身上,热得她直冒汗。

    她抬起两只手,挡在额头上,遮阳的效果聊胜于无。

    岑眠无奈,又把手放下,忍耐着阳光灼灼。

    程珩一注意到她的动作,回头对梁叔说:“梁叔,停一下车。”

    “怎么啦?”梁叔慢悠悠停车。

    “稍等我一会儿。”程珩一翻身,利落地从车斗跳下去,走到路边,沿着田埂往深处去,隐没进了一片甘蔗林里。

    阳光刺眼,岑眠眯了眯眼睛,很快看不见他的背影。

    梁叔一脚踩在三轮车前的挡泥板上,用方言嘟囔了一句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

    烟是他在镇上买的,两块五一包,算是今天辛苦一趟的奢侈。

    梁叔从烟盒里认真挑出一根,抽了起来。

    一支烟的功夫,程珩一回来,手里多了一片硕大的荷叶,鲜绿的叶片,薄如一张纸,随风颤动。

    荷叶里还装了两个饱满的莲蓬。

    梁叔看见,挑眉,知道他是从哪摘来的荷叶,“你敢动张疯子的荷塘,他知道了要跟你拼命。”

    程珩一笑笑,不甚在意道:“没事,刚刚路上碰见他,跟他说了一声。”

    “哎呦,你还敢上他跟前去啊。”梁叔吸完了最后一点烟,直到再吸就要烧到烟嘴,才不舍将烟丢到了地上。

    “张疯子现在是越来越疯了,走哪腰间都别一把菜刀。”

    他看向程珩一,衣着打扮干净整洁,带着读书人的斯文书卷气,再想想张疯子的模样,摇了摇头。

    都是大学生考出去的,差别咋那么大呢。

    程珩一坐回到了三轮车里,将荷叶盖在了岑眠脑袋上。

    荷叶轻飘飘落下来。

    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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