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上,我怎么可能不救凝家?不过还有另一方面……”
他掂起一本记录着前朝所有朝臣的簿子,扔到胡昭仪面前。
“当初宰相派式微,我与程家是造反派,以凝检为首的是中立派。若非中立派支持,我定不会如此轻松就夺得江山。现在凝检是落魄了,哼,想当初不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巴结他!我这一壁江山,半壁是程家,半壁是凝家。你当老臣就是好人?哼,他们就是想踩着凝家上位,成为第二个凝家!”
李昇指着簿子其中一页,“你看看,当初有多少人站队凝家?现在他们不敢出面求情,是怕牵连自身。人都是认领头的,但凡有一家站出来给凝家说话,那凝检早就被说成是绝世忠臣了!”
他怕这些话胡昭仪听不懂,便换了一种方式解释。
“世上哪有人经得起查呀?若真是要查,那六大世家一个都跑不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计较罢了。贵胄门阀的威力我们都清楚。拿凝家开刀,也是想警告其他世家:从前幼帝昏庸,任由他们肆意为之。如今可不同了,往后再敢贪,我绝不再讲情面!”
胡昭仪这才松了口气。
她敛眸道:“官家想是一回事,但做又是一回事。道理心知肚明,但对外又不能明显放水。还是在我这里躲一躲吧,等世子回来,再与他商议商议。”
李昇点头说好。
过会儿他悄摸去了前殿,正好遇见程延求见。
李昇像看见救星一般,总算松了口气。
“你爹虽是嗣王,但他不好管事,大小事都托付给你。所以你也别嫌我烦,三天两头把你叫来。”
程延卸了易容,脸上仍旧不舒服。
他照了照镜,想看看脸上有没有起疹。被李昇看见了,又是一番腌臜。
“你是官家,不是从前的荣王。做什么决断,不是在你一念之间吗?”程延道。
李昇说哪有那么简单,“说来说去,还是为凝家那事。满门问斩嘛,我怎么舍得?升官还是贬官,如何决定?这事情太复杂,又想不出个解决方法。”
程延失笑:“当初选择拿凝家开刀,难道不是官家你自己决定的吗?如今真到了要开刀的时候,你反倒又不舍得。”
李昇回怼:“难道你就舍得?”
程延说回正事:“当日出狱,当日升官确实不妥。那帮老臣既然喊着要凝家满门问斩,那干脆就照做好喽。”
李昇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先抑后扬?倒不失为一计。凝检还是有些真功夫傍身的,若出狱后戒了贪心,那定是一大助力。他能带动很多人,他若忠心待我,那六大世家自然不在话下。然而抑容易,扬却很困难。”
程延回:“不过刚说要给凝检升官,有些人便坐不住了。那好,干脆就趁现在放出凝家要满门问斩的消息,让那些人先得意一番,降低警惕。抑扬不是问题。自古以来,贬谪或升迁只在一念之间。一事错,便能引来贬谪。一事成,便能步步高升。这些都是可控的。”
李昇觉得有理。
又问起程延关于巫教派的事。
“他们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在等你放松警惕。”
“那教首只知他叫秦适,旁的信息都是假的,再查不出更多。擒贼先擒王,若能擒住那教首,其他就好办了。”
程延呷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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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茶,直接戳破教首身份。
“教首秦适,其实是凝家大哥凝理。他与顾将军勾结,等你把江山整顿好,人家再一把夺过去。”
李昇倒不算太过震惊。原先他与程延已经隐隐猜到凝理在暗地里做着什么坏事,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十分文弱的凝理,竟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程延道:“想必凝家还不知他的另一重身份,我们暂时也不必急着去戳穿。既然凝理要演,那我们也陪着他继续演下去。”
对话间,外面老臣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李昇又头疼起来,“还是拿这帮老顽固没办法。他们倚老卖老,一受委屈就拿出要横死的架势。”
程延不禁嗤笑,“领头的老臣姓顾,是顾将军的叔父。人家现在可是拿钱做事,故意给你添堵呢。”
只这一句便点醒李昇,“我还当他们是真心抱怨不公,原来竟也是为了自身利益。”
程延回:“所以才要先抑后扬,先降低他们的警惕心,再一击致命。”
不过凝家可以再继续受压抑,凝珑却再不能。
程延原本想光明正大地把凝珑接走,让所有人看到他对她的偏爱。不过如今为了大局,只能捏造出强夺她的假象。
他把接凝珑出狱的计划跟李昇讲了讲。
倒是很可行,不过李昇想得远,为程延与凝珑的未来担忧。
“你还嫌她不够恨你啊。”李昇提眉斥道,“我早就劝过,你要想逃出来打仗,那就该让一个傀儡假扮你,先待在凝府,与他们一起被捕入狱。你倒好,直接搽去易容膏骑马打仗,该做的掩饰一点都不做。”
程延沉默下去。
李昇又说:“她现在认定冠怀生是骗心骗身的骗子,是彻底背叛她的叛徒。我要是她,恨不得把你给撕了。你倒好,不仅不避风头,反倒想用冠怀生的身份把她带出来。也不知你是胆子大还是没脑子……”
程延叹了口长气,避而不答。
李昇无可奈何,“也罢。消息一旦放出去,我们便要把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我贬凝家,你强夺凝珑,一套戏演下去,自然会降低他们的疑心。”
说是“满门问斩”,其实凝家人一个都不能动。
不过李昇到底没真正说过要问斩凝家,他利用舆论,将一个不可信的谣言越传越真,让那些急着跳脚的小人现身,自己隐退看戏。
风声传得很快。
待程延走到垂拱门前,诸位老臣已经听探子来报,说凝家问斩在即。
这时候人也不吵了,都在竭力掩饰脸上的笑容。
为首的是中书舍人顾均益。
顾均益捋着白花花的须髯,“官家有眼,这次严惩凝家,也算是凝家罪有应得。”
他估计程延这时心里不好受,便嘲讽道:“世子以后要睁开眼睛选一选合适的同僚啊,万一再被偷家,那就不好喽。”
程延故作落寞,“舍人教训得是。”
老臣纷纷偷笑,那喜悦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消息只是刚放出来,他们便似大获全胜。
程延目送他们走远,可心里的窝火劲怎么也憋不住。
索性捡起一块小石子,“嗖”地弹中顾均益的腿肚。
顾均益当着同僚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年轻时还能捂着腿肚怒骂几句,如今年迈,只能趴在地上连连哎唷。
他立马想到这是程延在蓄意报复,指着身后:“你……你……”
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程延早已消失不见。
顾均益把腿肚愤恨一蹬,差点被气死。
宁园。
十三把一个木箱搁在程延面前。
“主子,这是你要的东西。”
程延摆摆手,让他退下。
凝府现在被搜刮得比清汤寡水还干净。府邸还是那个府邸,可人去楼空,人气全无,显得很阴森。
程延把凝珑屋里的所有物件都搬了过来。
大到拔步床,小到一盒胭脂,都规矩地摆在另一间屋里。那屋的陈设与她原来的卧寝一模一样。婢子每日去打扫几遍,屋里干净,随时能入住。
这个木箱因为不显眼,差点被抄走。
髹红木箱扣着一把粗劣木锁。箱是她的,锁是冠怀生送给她的。
程延忆起过去。
他作冠怀生时,喜欢出门跟老师傅学各种手艺,回来后不断练习手艺。
冶铁铸银,木工焊工都很精通。有几日他特别喜欢做手工活儿,三天两头往她屋里跑。有时给她一套金银项链,有时给她一把木锁,有时给她各种各样的小玩具。
她只会翻个白眼,嗤笑他手艺不精。至少他看见的所有反应,都是她的嗤笑不屑。
她说:“这么难看的物件,狗都不稀罕!”
她说:“骂你是贱狗,还真把自己当一条狗了?什么破铜烂铁都往家里带,你当我这里是狗窝啊?”
她说:“赶紧滚,难道你还等着我说谢谢你?”
当着他的面,她把那些小物件狠狠一摔。
他失望离开,以为她都把那些给扔了。
可他没想到,那个被她骂“丑到一个新高度”的小木锁,竟会别在被她夸“价值万金”的黄花梨木箱上面。
这小木锁其实是一道机关,把锁头往内一掰,就能把锁解开。
“啪嗒。”
木箱斜开一条缝。
程延打开了木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摆在正中央的一对小泥人。
恍惚间,耳边蹦出一道声音。
“喂,别看了。不买,赶紧跟我走!”
程延扯了扯嘴角,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
又想起当时待在那倌馆里,他发现屋里少了一位男郎。他还在瞎想那男郎会不会与凝珑发生了什么私密事,如今却后知后觉,想来凝珑就是在那时让男郎替她出去买泥人的吧!
那夜凝珑是故意气他,所以哪怕她对小倌无意,也得装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势必要把他气死。
听闻这些小倌最爱宰客,凝珑怕是被宰过去不少真金白银,才能请得动人家出山。
她那么仔细,却还是弯弯绕绕地花重金把泥人买下。
再仔细看去,原来他以为被扔走的那些小玩意,今下都好好地卧在木箱里。
木蜻蜓、金耳坠、银簪、陶瓷瓶……
那些被她说丑不拉几的物件,都被她好好珍藏了起来。
放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让这些物件,连同俩人只见那点不清不白的情意,一起落灰。
凝珑很聪明。她曾无数次怀疑冠怀生就是程延。
她已经掌握足够多的证据,只要她敢直面真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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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马能破出冠怀生就是程延。
但她不愿深想,宁愿信冠怀生是程家私生子,都不愿信冠怀生是程延。
她就是那么宠爱,甚至是溺爱冠怀生。
她把那些情意,藏在她鲜艳的裙底。他以为探进裙里,以为看到的只是她那幽深神秘的世界,却没想到,那里面还是不可多得的真心。
高贵的小娘子很会察言观色,讨好撒娇简直是信手拈来。但她学不会大方地表示真心,只能别扭地唤他来,说一句:“喂,我要罚你。”
程延一直以为,他们过去那些事不过是年轻人特有的躁动。
他动了真心,但他没想到,凝珑也动了真心。
而他用理所当然,亲自践踏了她的真心。
他或许明白了为什么她那么恨冠怀生。
但,为时已晚。
诏狱。
又过去几日,狱卒漫不经心地给凝家人讲外面传来的最新消息。
“听人说,只是听说啊,陛下是不可能再见你们了!都传你们家要被满门问斩呢!”
话音刚落,岑氏便哭晕过去。
凝玥赶紧掐着岑氏的人中,一声声娘喊得无比凄惨。
凝检已经明白陛下想做什么。陛下辛苦排一场大戏,那他也得好好附和,演得酣畅淋漓。
凝检再也抑制不了内心的苦闷,抓着铁栏杆痛彻心扉:“陛下,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演得认真,还落了两滴泪。
凝理自然不信陛下当真会处死凝家所有人。他在诏狱里安插了几个巫教派的线人,往常这些线人会借问话之由把他叫出,给他通风报信。
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早该到的线人迟迟未到,来的都是他不熟悉的陌生面孔。
凝理心里一慌,线人一事想是已被发现,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斩首是真还是假。
凝珑平时无比镇定,因为她观察到,平时凝理与凝检这俩狐狸都是胜券在握,所以她便以为,自己万不会死,甚至还能风风光光地走出去。
可今日,一向老谋深算的凝检跪地痛哭,一向平静澹然的凝理无比慌乱。
看来是真的要去赴死。
凝珑的心彻底凉透,抬头望着一缕阳光,只觉这样温暖的阳光,怕是见不了几次。
真到生死关头,她反倒哭不出来。
反而是云秀再也藏不住眼泪,小声地哭着,哭还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凝珑。
“姑娘这么好,怎么就要……”
那个“死”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只泪眼汪汪地贴紧凝珑,想在最后时刻多看她几眼。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布满绝望,凝珑这时倒成了最平静的那个。
因为平静,又被凝玥骂她是白眼狼。
见骂白眼狼不起效,凝玥又臭骂冠怀生,骂完他再骂凝珑:“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在哪,灾祸就在哪!”
本来凝珑都在心里恨着冠怀生,如今听凝玥这么一说,恨意更甚!
一时怒气上头,凝珑气冲冲地走过去,一下把凝玥揪起来,“啪”地扇她一巴掌。
凝玥的脸立马浮现出巴掌印,“你……你敢打我!”
她想把岑氏推搡醒,可岑氏尚在昏迷。那边父兄都失了半条魂,没人能来给她撑腰。
凝珑再不愿忍让,“打的就是你!反正都要死了,死之前我非得把这口恶气出一出才行!”
“死”字深深刺痛了凝玥,她不顾得委屈,跟凝珑厮打在一起。
云秀抹一把泪,也加入了这场大战。
凝理还在焦虑地来回踱步,尚弄不清实情。凝检还在跪地嚎啕大哭,把自己演得心累。
过会儿,凝理终于注意到对面牢房的动静。
仨人扭成一团,难舍难分。
“够了!”凝理怒斥道,“凝玥,你还要不要脸!你现在跟泼妇有何区别!”
凝玥被吓得身子一抖,正好又挨了一巴掌。
凝理十分头疼,“大妹妹,你不要闹了。”
又厉声责备云秀:“天底下竟有你这种贱婢,不识好歹,还敢打主家!”
自此三人终于分离开来。
凝玥脸颊红肿,头发松散。云秀衣裳凌乱,嘴角渗血。
惟有凝珑只是掉了根木簪,发丝顷刻散落,贴在腰间,旁处毫发无损。
凝玥见自己惨败,差点气晕过去。
这几日,外面风声传得沸沸扬扬,诏狱里哭声不断,像座人间监狱。
凝珑依旧盯着高窗看日光,心里期盼着转机出现。
等啊等,等到几近麻木时,终于等来一道转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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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变脸
◎她猜不透他的心机。◎
凝家在诏狱里迎来九月。
起初得知要被满门抄斩, 大家都不敢相信。后来被狱卒告知消息属实,狱道里哭声回荡,这个嘶吼那个哀叹,很是聒噪。
叫唤两三天, 大家都不再吭气, 死寂的氛围到处蔓延开来。
大家都在心里演习过一遍赴死流程, 现在不再期待转机,只期待能少受些疼痛。
所以当转机真真切切地出现时, 没几个人愿意相信。
凝检被单独叫去问话。
狱卒说道:“有位贵人愿意力挽狂澜,顶着万千压力保下凝家。”
凝检眼里先是一亮,之后那点光亮又转瞬即逝。
他佝偻着腰, 头发凌乱, 浑似将死之人。
“小哥, 你就不要再开玩笑了。官家要我死, 谁还敢护我?”
狱卒一脸认真,递给凝检一封信。
“贵人既然都愿意出声保你了, 那定是在官家的允许之下。或者是官家也得给那位贵人几分面子。”狱卒说道,“贵人托我传信,具体的事都在这封信内。”
凝检攥紧信,起身踱到门前, 想去牢房里拆信。
却听狱卒说:“不必,就在这屋里拆。贵人提前交代过, 老爷别为难我。”
凝检只好把信拆开。
那贵人说, 他会保下凝家,只提一个条件。
他要凝珑。
他要凝珑完全脱离凝家, 从此待在他的身边。
这条件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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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凝检而言, 凝珑只是一个能给他挣面子的外甥女。他尽心照顾外甥女二十年, 让她吃饱穿暖,让她饱读诗书,在允许范围内给她自由。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贵人想要她,而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那他正好做一桩媒,撮一桩婚事,何乐而不为?
凝检没有犹豫,当即应下这条件。
信纸上的笔迹他无比熟悉。瘦劲清峻,是世子程延所写。
凝检问:“这……这位贵人可是程世子?”
狱卒摇头说不是,“既然一直称‘贵人’,那人家定是不愿意暴露身份。若那人是程世子,何必专门借一个‘贵人’之名?再说,你入狱这么久,程世子若想救你,那早就想办法去救了。”
凝检却只是看着那张信纸沉思。
消失的冠怀生,隐匿的程延……
过了半刻,凝检才开口说知道了。之后推开门,刻意把步子放缓,独自走在幽深黑暗的狱道里。
凝检现在可以确信,那贵人正是逃走的冠怀生。
从前他并不关心后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但那不代表他对一些变化毫无察觉。
在冠怀生进府的第一日,他便觉得此人很是怪异。
不过他不便出面去查,想着后院自有人去挖掘。凝珑心思细腻,或能把冠怀生的真实身份勘察出来。
只不过凝检没想到,那冠怀生正好生得一副惹凝珑喜爱的模样。俩年轻人天雷勾地火,黏得一发不可收拾。
凝检只好托管事多多操心。管事说,冠怀生每次出去的时,凝珑也恰好动身去宁园。
什么私生子,什么扔到奴隶窝……
这些理由能唬住小年轻,但根本唬不了他。
他心里渐渐浮起一个猜想,不过苦于无凭无据,那也仅仅是猜想。如今收到这封信,那猜想终于落到实处,成了事实。
凝检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事实告诉凝珑。
他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子,自认不懂小年轻的心思。
凝珑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出来了冠怀生的真正身份。
这或许只是年轻人你勾我引的一个小情趣,他不便插手。
狱道墙上挂着烛台,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盏烛台。
凝检把信纸撕得粉碎,而后将其投入烛火。
话又说回来,其实凝珑猜没猜出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冠怀生还是程延,都很喜欢凝珑,都愿意为得到凝珑做一些危险事。
“贵人”,哼,这么神神秘秘,想必就是等着出场给凝珑一个惊喜吧。
重要的是程家的心意。
程家的心意能保凝家一世荣华富贵。
狱道那头,凝玥缠着岑氏问:“娘,你说这转机可能当真?听狱卒说,问斩风声传得沸沸扬扬,但陛下始终没给准信。你说,陛下是不是在暗地里保咱们家?”
岑氏揩干泪眼,“陛下若想保,那早就出面保喽。玥丫头你不懂,为君王者,最是忌讳随意透露自己的想法。君王喜怒哀乐不行于色,你根本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凝玥心里一沉,“那这转机……”
岑氏:“等你爹回来再说。”
话音刚落,抬头便见凝检走来。
他板着脸,刚想凑近说些什么,就被看守的狱卒搡到对面牢房里。
大家便只能隔空传话。
凝理苦于牢狱之灾,身子本就不适。又恰逢换季,一下染了风寒。
这会儿身上烧得能把人烫死,穿着一身单薄素衣,一声接一声地咳嗽。
狱里灰尘多,吸一口空气,呼出的却是脏兮兮的灰尘。
凝理眼神发散,虚弱问道:“这转机可是真的?”
凝检:“千真万确。”
岑氏问:“是何转机?”
凝检苦笑道:“那贵人说护凝家周全可以,但提了一个条件——他要珑丫头自此跟着他。想是个好色歹徒,只不过我们不知他姓甚名谁,家世如何。不过他既然敢违背皇意,那想必也是个风云人物。”
闻言,大家一起看向凝珑。
凝珑却是有些精神恍惚。凝检说话时,她正站直身,抬头望着阳光。直到云秀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
她已经很久没暴露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从前她容光焕发,很享受大家朝她投去惊羡的目光。
如今却感到天大的惶恐。
她的脸憔悴到不能再憔悴,她的衣裙素净到不能再素净。
他们在看什么?看她的笑话吗?
不,她决不允许!她能带着尊严赴死,却绝不能活着遭人笑话!
“怎么了?”凝珑转过身,轻声问道。
凝检叹了口气,重新解释一遍。
“贵人点名道姓要你。珑丫头,我知道你一素自尊心强。从前跟程世子那事,已经委屈过你一次。如今人家要你,也不知是要你做妻还是做妾和外室。”
凝珑本来不慌,但听凝检这么添油加醋一说,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抵触。
她本能地想说不。
凝检刚才解释道,那贵人一定不是程延,否则不会大费周章。若答应贵人的条件,那不就是打了程延一巴掌吗?她和整个凝家都不该得罪程延。
可再一想,这么多天,程延那厮去哪儿了?他若想救,那早就出手了!
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明,程延已经放弃了凝家。凝家,连同她,一齐被他抛之脑后。
所以她该答应。何况她有不答应的余地么。
凝珑抬眼扫视一圈。凝家这四口人死死盯着她,仿佛她若不答应他们就能把她吃进肚子里一样。
岑氏等得不耐烦,催了催她:“珑丫头,你愿意吗?”
事到如今,凝检也愿意做一些让步。
“珑丫头,舅舅舅母对不住你。这二十年没能把你教得更好,舅舅我目光短浅,一步走错,祸害了全家人。你那笔嫁妆我没动过,等出来后,你就拿走吧。”
岑氏闻言,瞪了凝检一眼。
凝检也回瞪岑氏一眼。
凝珑勾起一抹笑,笑得苍白。
“我自然愿意。”
凝检又道:“只要你说愿意,那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明日,贵人会亲自来诏狱里接你。”
凝珑把笑意加深,“好。”
这一夜,除了凝珑与云秀,其他人都睡得死沉。
他们倒是很安心,反正要做付出的又不是他们。
云秀侧过身,小声抱怨着这几人有多自私。
凝珑说道:“明日,你跟我一起走。”
云秀自然愿意,“只是……贵人他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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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珑:“会的。”
她就带着一个贴身婢子过去,受委屈时还能互相倾诉。那贵人应该不会那么小心眼。
云秀叹她太过善良,“姑娘,你恨他们吗?”
凝珑问他们是谁。
云秀先说了凝玥的名字。
凝珑摇摇头说不恨。
“从前大家共享荣华富贵,没有正面的利益冲突,凝玥还能做做面子。她知道我因情蛊与程延走到一起,要受情蛊奴役,做着不喜欢的事,还要攀附程家,那时她还能心疼心疼我。后来她跟情郎要好,便没精力来找茬。现在大家共沦陷,项上人头不保,她自然会急。”
在家长里短方面,凝珑一向很清醒。
“在凝玥眼里,我始终是霸占她家的外来人,分散了她得到的爱。所以她会嫉妒,会找茬。但她的心机都流于表面,这是最低劣的心机。真正高深的心机向来看不透摸不着。”
云秀听得认真:“比如呢?”
“比如……”
比如冠怀生。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浑身是毒。
云秀猜到了答案,便不再追问下去。
到最后,失眠一夜的只有凝珑。
她闭着眼,整合着过去掌握到的所有有用线索,试图把那贵人的身份拼凑出来。
同样失眠的还有程延。
他脑里回放着与李昇的对话。
李昇让他做好万全准备,又问:“既然你想让她逃离凝家,那要不要借此机会,让她把姓氏改成‘赵’?”
他回:“这得问她的意见,我们怎么想没用。”
李昇再问:“你的想法呢?你觉得要不要改?”
他回:“不要改。”
李昇很吃惊,问他原因。
他说:“‘凝’是她舅舅的姓,但更是她母亲的姓。她的父亲没有担当,撇下她殉情。夫妻俩死后,赵家对她不闻不问,全当没她这号人,后来见她长得优秀才来认亲。‘赵’这个姓氏配不上她。我想她更愿意随母姓。”
李昇却直白地戳穿他的小心思:“你是借她的事来抒你的情吧。你俩的经历倒是挺像,都有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与一个早逝的母亲。你难道也想改姓?你是想做王延,还是房延?”
他却说:“如果可以,我只想做冠怀生。”
他只想做冠怀生。
那至少是由他完全赋予的一个身份。
夜里,程延辗转反侧。心里不舒服,脸上也很难受。闭上眼,那张脸仿佛在被人胡乱捏造着。
他感到自己原本的那张脸变了。
仿佛有鬼魅在凿他的脸,把脸凿成另一番模样。
起夜时照了照镜子,倒把自己吓一跳。
程延抚着侧脸,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制易容膏的周老伯说过的话。
“再好的易容膏也有副作用。不要一直抹,否则脸真的会变成你最常抹出的那般模样。还能不能变回来?哼,当然变不回来了。易容,好就好在能易容,坏就坏在,是真能易容。”
那时程延自然不信这么邪乎的说辞。
不曾想那番说辞倒当真灵验。
很可笑。
从前他要极力隐瞒程延与冠怀生之间的关系。
如今却可能要一直证明,顶着冠怀生那张脸的人,其实是程延。
作者有话说:
生活有变动,有精力就会一章发完,没有精力就分两章发。以后我尽量调整好。
抱歉啦大家,发个红包~
下章晚9点,有文案剧情。感谢在2023-09-11 02:33:002023-09-12 01: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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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咳嗽
◎竟是先前被她丢弃的他!(文案剧情)◎
次日一早, 程瑗敲响了无歇院的门。
她想来催程延赶紧去把嫂嫂接回来,哪知刚抬脚进院,就被侍卫给拦住。
十三走来,禀告道:“未得世子允许, 任何人不得入内。”
日上三竿还没看见动静, 程瑗心里着急, “我也不能进吗?兄长他遇见什么棘手事了,把阵仗摆这么大?”
十三低声道:“世子样貌有很大变化。”
程瑗登时瞪大了眼:“他又偷抹那易容膏了?”
说着便推搡着往院里进, 侍卫顾忌她的身份,并没人敢伤她。
程瑗急匆匆地过去,一面嘟囔着:“早就劝那易容膏危害大, 你非得不信, 我倒要看看你会被那易容膏折磨成什么模样!”
才走去两三步, 倏地见屋门往前一推, 接着便走出一个人。
不算陌生,又不太熟悉。
程瑗傻愣地呆在原地。
脸是她曾见过的属于冠怀生的那张脸, 身形姿态却属于她兄长程延。
程瑗心里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兄长你……”她犹豫道,“你这是去整形了?”
程延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过去搽的易容膏太多,搽的时间太久, 想来如今是对样貌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程瑗问:“那你的身形怎么没变?”
程延颇感无奈:“往常变化身形不需太多搽抹易容膏,只需服用丹药就好。所以只会伤脸。”
想了想, 又补充道:“早先有很多时候, 我都觉脸侧瘙痒难耐,不过那时并不在意。其实也就是换了另一张脸而已, 说是伤害, 也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声音还是之前熟悉的声音, 可程瑗总觉得眼前的兄长有些陌生。
她走上前,把程延的脸乱揉一通,试图揉回原来的样子。
“别揉了,揉不回来。”程延说道。
“那兄长打算怎么办?难道就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往后上朝,你说你是世子,人家肯定不信,麻烦得很。”
“所以不能声张。”
程延招了招手,下刻便见治山出现在他身后。
“治山,这段时间你代我上朝。”
治山躬身说是。
程瑗:“兄长这是不打算声张?”
程延颔了首,多瞟了治山几眼。作为傀儡,治山大多时候都隐匿在黑暗里。现在要走到人前说话做事,也不知能不能胜任。
朝堂风云莫测,易容消息泄露出去不可怕,怕的是某些小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程延扯过程瑗交代一番,随后便悄摸去了趟嗣王府。
去到的时候,程拟正在给一丛兰花浇水。
程拟只瞥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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