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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凤翊宫庭院中摆满了二十多口箱子, 皆是戚延命人还?回之前温夏所上交的那?些宝物?。
吉祥站在庭中,朝廊下的温夏赔着?笑脸:“这些都是皇上命奴才赶紧给皇后娘娘送回?来的, 皇上心里惦记着?娘娘,生怕奴才给怠慢了。”
温夏神情?淡淡的。
这箱子里每一件宝贝都是她所珍爱,可她既然舍得拿出去,即便回?来了自然也不会再有多开?心。
吉祥还在赔笑脸:“奴才从前对娘娘多有得罪,还?望娘娘慈悲心肠,不要与?奴才这种混账东西多计较,奴才在这儿给您赔罪了。”吉祥跪下朝她叩了个头。
对这宫里头宫人们的一套见风使舵, 温夏一向不喜欢,谢过了圣恩,转身回?了殿中。
白蔻站在廊中淡笑:“吉祥公?公?这双腿可矜贵着?, 只能跪皇上,我们娘娘担不起。”
吉祥陪着?笑脸说?哪里, 白蔻终于能讽出一顿挖苦,吉祥不停擦着?汗。
奉先殿庭外一处习武场, 背靠竹林,南倚着?湖,是戚延常练剑之地。
此刻戚延没有练剑,坐在亭中,看梁鹤鸣带回?阮思栋。
阮思栋去外地办事也才回?京,早在梁鹤鸣口中听完青州这一路趣事, 一进亭中便朝戚延取笑起来。
这笑有几分挖苦与?落井下石, 眼里无声在说?“你?也有今天”。
戚延淡淡睨他这个表情?, 斟了一杯薄酒。
阮思栋啧叹:“没想到有的人能在同一个地方, 对同一个人一见钟情?两次,真没想到!”
戚延有些恼地睨他一眼:“什么同一个地方。”
“水边啊!你?第一次是在湖边见她的吧, 当时可是你?向我们炫耀你?多了个妹妹,不许我们欺负她吓到她,连我们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要跟我们绝交。”
戚延幽幽看阮思栋一眼,没说?话。
想起少年时的确是一眼便想把温夏护在身后,可如今……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对她冷脸相待。尤其是从父皇驾崩后,好像所有的恨都更浓烈了。
“你?也知道你?小时候对她有多保护,闹成后面这样,皇上可想过皇后心里如何想的?”
戚延沉默。
梁鹤鸣:“皇上向皇后道歉了,回?宫一路都很护着?皇后。”
阮思栋把腰间玉笛拍梁鹤鸣脑袋上:“道个歉就能摆平了?就算是先皇之前下错诏令,也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错误吧。”
阮思栋颇为难地摇头:“皇上这追妻路漫漫其修远兮。”
梁鹤鸣:“皇上可是皇帝,这天下间女子至高的凤座都给她了,我觉得再对她好一点就差不多了吧。”
阮思栋还?没反驳梁鹤鸣这句话,便已见戚延冷冰冰睨向梁鹤鸣:“你?不会说?话就先闭嘴,朕听阿栋说?。”
戚延觉得梁鹤鸣这句话似乎总差一些什么,即便温夏不是皇后,她也是温家尊贵的嫡女,这温家在北地简直就是土皇帝,百姓爱戴,极为尊崇。
阮思栋凝望戚延:“皇上怎么想的?”
戚延顿了许久:“朕昨夜在父皇画像前站了许久,想着?许多事,如今朕是想跟她好好过,尊她为皇后。之前做下的诸多,自然也得拿出个态度,让她知晓朕如今的心意。”
阮思栋道:“首先,得好好认个错吧。再是,举国皆知皇上从前不喜欢皇后,如今应该让她在举国面前抬得起头来。还?有,您后宫那?些妃嫔最近可不能再宠幸,先给皇后一个独宠。”
戚延冷冷睨向阮思栋,不曾解释他并未宠幸后宫妃嫔。
他们三人虽是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但?阮思栋风流成性,常出入烟花之地,戚延虽瞧不上此举,但?也从未提及过自己后宫之事。
他的后宫,再多的妃嫔皆不过都是摆设。
他登基三年,为稳固朝中各方局势,不少大臣谏言要他纳妃,也要平衡局面。太?后皆以太?子妃尚未及笄,皇上未曾迎娶皇后为由,拒了那?些朝臣。他那?时也并未制止太?后此举,臣子便私下觐见,来劝他纳妃,他都不曾置会。
也许他的思想与?父皇略有不同,他五岁时问过父皇,为什么家里不能只有母后和父皇,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呢。
父皇温润凝笑,说?他们的家是天下最大的家,是皇宫。皇帝娶妻纳妾,除了自己所爱,还?得顾全朝中局势。
父皇笑着?对他保证,即便纳了妃,也只爱母后一人。
戚延却?想,那?些妃嫔工于心计,应付起来不觉累?
被逼着?与?温夏成婚那?年,是他与?太?后矛盾最激烈的一年,于是他才纳了这十名后妃。哦不对,还?有一个温夏的友人。
她与?闺中友人在成武殿花园赏花煮茶,他练剑归来,隔着?殿宇与?花簇都能听见那?谈笑声,当时只觉得温夏越想要的,他越不想给。她越不喜欢的,他越要强迫她。
杯中酒有些烫,温度隔着?金樽烫着?指腹。
阮思栋刚为戚延斟完这杯酒,道了声小心烫。
梁鹤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阮思栋独自饮下杯中薄酒:“皇上也无需忧愁,你?是皇帝,温家嫡女也是这么多年的钦点太?子妃,她明白温家命运与?你?系为一体的道理,只要道了歉,修了好,过了这一关,便就是跨过去了。”
阮思栋忽长长“嘶”了声,想到什么,问戚延:“您已接触过皇后,皇后性格如何,可会记仇,可是那?种想法很独立的女子?”
戚延微顿,慢慢饮下薄酒,回?想脑海中五岁的温夏那?可爱天真的、挂着?肉肉的嘟嘟脸,还?有对他全身全意的信任,站在那?么高的衣柜上,不顾一切跳下高处,抱在他怀里。还?有青州这一路的接触,她温柔轻软的嗓音,他掌中细腰明明已颤得不成样子,她却?终没有责怪他,只是要他等?回?宫再给她该有的规矩。
戚延微微滑动?喉结,薄酒入喉,竟也有些烈酒灼烫的滋味。
“她如儿时的性子,温柔,顾全大局。只是会有些不开?心,不敢看朕,温顺垂着?眉眼,朕知这些年她是介怀的。”
阮思栋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好办许多,皇上好生道歉,皇后不是爱玉成痴么,多寻些宝贝让皇后开?心。”阮思栋说?完,却?苦笑似地叹气:“皇上不知,臣遇到的麻烦比皇上还?难解决。”
戚延看向阮思栋。
“曼儿要与?我分手,皇上可知,臣心里有多苦。”
戚延竟才听到了与?他认识的完全不一样的阮思栋。
四?年前,阮思栋一眼看上了清倌柳曼娘,想迎娶,可长宁侯怎允许儿子娶一个欢场女子入府,连当个妾都决无可能。阮思栋拒绝府中为他说?亲,追求了柳曼娘三年,才终于打动?其芳心,可如今才一年过去,柳曼娘却?说?可以与?他分别了。
“她与?我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什么都能接上她,我说?为她赎身,她说?自己这些年赚的银子早已可以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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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身。她不要跟我走,她不能入高门大户,也决不做人外室,她甚至不会嫁人。”
“她说?女子嫁了人便不再是她自己,况且男人的情?来时轰轰烈烈,去时也绝不恋旧。连当今皇后那?般尊贵的家世与?样貌都得不到夫君宠爱,侯门里哪个夫人不是要替夫君处理一堆小妾的事。她说?,我想除去世子身份吓到她了。她只想与?我作风月中的知己,而非世俗里一对怨偶。”
这倒是出乎戚延意料,他挑眉:“青楼里还?有这般女子,你?要除去世子身份?”
“我爹不让我娶她,那?我就不当这世子了,让我二弟当去,这般我就不算辱没长宁侯府的门楣了吧。”
阮思栋苦笑:“不怕皇上笑话,我活了这二十三年,从没找过通房丫鬟,我就看了曼儿一眼,我就知道今生非她不娶了。所以皇上能对皇后一见钟情?,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也是。”
戚延顿了片刻:“朕也没有碰过后宫那?些妃嫔。”他终于说?出憋在心口,但?此刻说?出来也已经无用的话,“皇后眼患雪盲那?天,朕架上有一瓶药,朕本意是想赐去凤翊宫,但?那?药摔了。”
他没有忘记过少年时期,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不管是没有宠幸过妃嫔还?是后者,都让阮思栋吃了一惊,举起金樽朝戚延苦笑碰来。
戚延言归正传:“你?若想娶这女子,朕给你?赐婚便是。”
阮思栋连忙摆手:“不可,别说?我爹那?心口痛的老?毛病会犯了,就连曼儿都会与?我生疏。女子是勉强不得的,你?越勉强她,只会让她离你?越远。”
阮思栋道:“所以方才我问皇上,皇后的性格如何。”
一路回?到乾章宫,戚延还?在回?想阮思栋一席话。
吉祥笑着?向他禀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宝贝们都送去凤翊宫了,奴才亲自交到皇后面前的,还?给娘娘跪下来认了错。”
戚延把玩着?手中冰蓝色翡翠珠串,指上一顿,冷睨吉祥,未置一言。
吉祥缩了缩脚,规规矩矩地跪下。
关于温夏从前受的那?些苦,吉祥没少干,戚延知道。可到底都是他纵容的后果。
睨着?手中的翡翠珠子,戚延抬眼示意站在远处的胡顺过来,正抬手要将这珠串命胡顺送去凤翊宫,忽然似后知后觉。
他抬起眼冷睨吉祥:“这珠子从何处来?”
吉祥肩膀都是哆嗦:“回?皇上,是从……皇后娘娘处得来的,奴才只是想孝敬您,奴才——哎呦!”
戚延疾步踱下玉阶,狠狠踹在了吉祥肩头。
手中珠串在他震怒中散落在地毯上,银丝线断开?,珠子落了一地。
吉祥不住磕着?头喊知错。
戚延冷睨胡顺,要他道出事情?原委,一面亲自弯腰捡起满地珠子。
胡顺跪行上前,说?出了这珠子原本是一对手镯:“听说?是皇后的长兄千里迢迢在瓦底国寻的原石,娘娘本来该是很开?心才对。”
戚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温夏当时该有多难过。
今日明明想去凤翊宫走一番,眼下也没什么脸面再去了。
他深眸似箭,冷扫在吉祥身上,废了御前宦臣的职,提了胡顺。
坐回?龙椅,戚延手指敲击在御案前,有些忍耐与?急躁。
胡顺怀里抱着?画卷进来,都是从前太?后送来的温夏的画。
戚延当时并没有看过,却?对外说?“不过尔尔”。
此刻,四?卷画在御案上长长展开?。
画中女子白肤红唇,国色天香,宛如月下仙人,一双杏眼含情?凝睇。唇颊的酒窝温柔灵隽,浅笑的红唇恰似在含娇细语。
鬓入凤凰簪,髻上悬珠结,颈间璎珞垂着?一块阳绿翡翠扣,腕上一对白底青翡翠手镯。琳琅入目,珠光宝气,原来这般养人,这般耀眼。哪里骄奢了。
画中留字:建始四?年,己未月丁亥日。
他与?温夏成婚那?一年。
十五岁的温夏,微微圆顿的下巴没有如今十七岁的精致娇美,带一点少女之气,但?画中人却?渐渐与?记忆中那?个五岁的小夏夏的脸融成一处。
那?年得知他亲自去求来的太?子妃姓温,是温立璋的女儿,他不顾心中的留念,一点也不留情?面将她凶走。
学堂门外,她依旧傻乎乎地揣一包鸡爪,待他散学出来,乌黑清澈的大眼灿如星辰,小嘴高兴翘着?,酒窝憨厚可爱。可却?在他眼眸沉下时瑟缩了下,但?还?是不顾一切小跑着?跟来。
他与?阮思栋,梁鹤鸣疾步穿行,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却?听得她跌倒大哭的声音。
梁鹤鸣脸涨得通红,劝他:“太?子,咱回?头扶她一把吧?”
他冷斥他们二人谁都不许,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攥着?,大步离开?。
待赶走了阮思栋与?梁鹤鸣二人,他终还?是回?头,站在宫墙转角遥望去。
小小的人儿被宫女抱了起来,明明那?么爱干净,浑身上下却?全沾了泥。
她吹着?手里摔出来的鸡爪,边抽泣边嘟囔:“太?子哥哥一定是见我给他的鸡爪不肥,才不理我的……”
十二岁的他,有的只有分明的爱憎。世界非黑即白,并不懂还?有第三种颜色。
他喜欢她时,是真的想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当太?子妃。娶世家贵女也是娶,为什么不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妹妹,陪她在身边慢慢长大,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只要他们俩开?心就是了。
他恨她时,也是真的恨。
宁愿不顾一切,哪怕她毫无错处。
……
戚延在三日后才去了凤翊宫。
刚到殿门处便听见里头的笑声,是宫女在与?温夏说?今年早春,听许嬷说?宫外的杏花开?了,很是漂亮。
戚延跨进殿门,目光之处,是温夏明媚的笑靥。
宫人齐声朝他行礼,温夏听见,杏眼凝来,明媚浅笑掩帕收敛,敛眉朝他请安行礼。
“臣妾不知皇上来此,有失远迎。”
“朕只是随便走走。”戚延握着?腰间垂挂的白玉珏行进大殿。
初次来凤翊宫,殿上香气袭人,却?并不让人厌烦,是一种糅合着?花香沉香的气味,随着?经日沉淀,似这间殿原本便是花房般。
戚延端坐在凤座上,温夏款步行入殿中,他道:“皇后请坐。”
温夏行礼坐下。
“皇后为何还?以花为饰?朕已命人将皇后之物?奉还?,你?不必再佩花,想戴什么便戴什么。”
温夏闻言,却?是看了眼上方。
她视线极淡,也不曾多停留。
戚延却?顺着?上方望去,一眼便顿住,握着?腰间玉珏的手也倏然停了。
头顶挂着?一块“克勤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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俭”的牌匾。
戚延终于想起来了,是他赐的,之前听吉祥说?她骄奢,他刻意赐来讽刺约束。
这凤翊宫再坐不住,戚延起身:“让宫女为皇后换套便装,朕在外等?你?。”
温夏顿住:“皇上,换便装去何处?”
“去了便知。”
温夏只得换了身浅碧色长裙,肩系月白披风,走出宫殿。
戚延不在殿外,胡顺在候着?她。见着?她,还?是如上回?那?般呆愣片刻,被白蔻一提醒,忙红了脸请罪。
“娘娘随奴才来,皇上回?宫去换衣了,命奴才先领娘娘上马车。”
马车就在凤翊宫外甬道上。
温夏坐进车中,白蔻掀开?帘子与?坐在外边的胡顺谈话。
“你?上头那?公?公?呢?”
“师傅惹怒皇上,被罚洒扫庭院,今后奴才当值,白蔻姐姐叫奴才顺子便是。”
二人说?着?吉祥的话,全是白蔻在数落,胡顺尴尬赔笑。
戚延很快便入了车中来。
白蔻退到了外边。
温夏问:“皇上,这是去往何处?”
“去城南看杏花。”
温夏微顿,握着?绣帕未再言语。
余光处,只有戚延敲击在膝上的手指,他的扳指是一枚上等?的翡翠所制,一片盎然的阳绿,细腻不沉闷。对玉,温夏总是痴迷,多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耳边传来戚延低沉的嗓音:“青州刺客一事,朕驳回?了燕国休战的协议,要燕皇给个说?法。燕皇亲自回?信,留京使者入宫递信,说?国中彻查,并不知燕国有这样的人行刺皇后。燕皇言辞恳切,再求休战。”
戚延凝望温夏:“皇后想怎么出气?”
温夏微顿:“国事怎能与?出气相提并论呢。皇上,两国相争已久,臣妾幼时在北地,是亲眼见过流民,若能有不战的时刻,臣妾自然希望天下和睦。”
戚延漾开?薄唇,笑有几分恣意,又有少年时的那?份护短般。
“你?不战,那?朕就回?燕皇可以休战,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朕得好好跟这傀儡皇帝讨回?公?道来。”
温夏轻轻点头:“当然不能便宜了他,还?是应让燕皇查清刺客一事,总得给臣妾一个说?法,也是给大盛说?法。”
“当然。待休战一事落定,你?长兄便也可回?京都来见你?。他此战有功,朕该赏他。”
温夏抬眼,戚延眸底带着?淡笑,她虽依旧厌他这独尊的性子,却?只是温声朝他替大哥哥道谢。
如此也好,哪怕他只是喜欢她的样貌,至少能庇护到温家。
……
马车停在祈南山。
未下马车,便已能闻到芳香十里,沁人心脾。
戚延在车下朝温夏递出手掌,温夏伸手落在他掌中,任他牵她下车。
可戚延却?未再松开?。
这祈南山不高,中间乃一片盆地,连绵的杏花林一望无尽,淡粉色花瓣在风中轻扬。
山中不少游人,还?有文人雅士的吟诗声与?笛声。
这笛声悠扬悦耳,让温夏不由得想起了四?哥哥来。
她十四?岁那?年,北地少有这样大片的杏花林,四?哥哥寻到一处,带着?她与?三哥哥去游玩。
四?哥哥便是在这花海中吹笛,她以琴为伴。
想到此,温夏不由得扬起唇角,酒窝灵动?姣美。
这笑被戚延收尽眼底,牵她的手收紧,他不由得勾起薄唇:“你?喜欢?”
“那?想不想站在高处看?踩在杏花上。前处那?片林中无人,朕带你?去。”
温夏还?未回?答,戚延已牵着?她大步行去,她只能提着?裙摆快步跟上,停下时微微气喘。
戚延揽住她腰:“别眨眼。”
花瓣与?风从耳鬓掠过,脚下腾空,漫山遍野皆在脚下,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游人。
那?吹笛的青年竟也如四?哥哥一样穿白衣,身边还?坐着?一婉约佳人,左右小厮在为佳人摆琴。
温夏笑了起来,这一幕完全就像她与?四?哥哥当年赏花合奏的模样。
戚延飞得更高了些,温夏不得不搂紧他劲腰,唇上笑意未褪,抬眼时撞上戚延的视线。
他长眸深邃噙笑,朝她道:“这杏花不过开?几日,若想看朕明年再带你?来。”
温夏抿唇温声答:“多谢皇上。”
戚延带她停在山头一处石阶上,唤出云匿割了衣袍给她垫在身下落座。
温夏双手捧着?脸,遥遥眺望杏花林间那?对眷侣,虽他们是情?侣,可她仍是想起温润卓立的四?哥哥来,轻轻抿着?笑。
戚延侧目看她,也不禁莞尔,手指颇为愉悦地敲击着?膝盖。
第32章
一直到回宫的?路上, 温夏脸上都?带着笑,想起四哥哥的生辰也不远了。以往每一年生辰, 她会问四哥哥想吃什么,四哥哥只会笑着说吃乳酪栗子糕,温夏却明白,那只是她喜欢吃的。
母亲身边的容姑最拿手的便是乳酪栗子糕,醇厚的?乳香糅着栗子的?软糯,中间?夹着她爱吃的?青梅果酱。四哥哥会做吃食,改良了一下, 将她爱吃的果肉也夹在中间?,醇香可口,一点也?不会腻。
戚延一直将温夏送至甬道, 见?她脸上笑意似并未尽兴,深眸瞥了眼东处的?方向?。
“若想看, 朕再带你去一处看,只是没有宫外的花树茂盛。”
温夏惊讶:“宫中还有杏花?”
他说, 东宫。
脸上的?笑熄灭,温夏敛眉:“臣妾有些乏了。”
戚延道一声无事,负手?行在她身前。
他脚步不快,有意在等她。但温夏始终保持着几步之距,规矩使然,也?是不愿, 不想与他并肩同行。
戚延:“你可还记得东宫里那棵杏树?”
温夏道:“记得。”
戚延微抿薄唇, 温夏不知他想起什么回忆来, 手?腕被?他牵住。
她没有抽回手?, 他大掌的?滚烫隔着袖摆贴进肌肤,缓缓向?下, 握住她手?掌,指腹的?茧摩在她肌肤上,微微的?痒。
“朕决心放下从前,皇后,朕以后不会再那般对你。”
他停下脚步,深邃眼眸凝视她,往昔冷戾面庞俊美英隽。
若撇开他从前的?暴躁冷戾不言,这张脸与挺拔健硕的?身躯,十足的?帝王仪范,也?确是少有的?俊美儿郎。
可温夏却如何?也?无法将?他与记忆里那个疼护过她的?太子哥哥再当作一个人。如果不是失明那夜浑浑噩噩梦到五岁的?记忆,这些年她早就不再记得他曾保护过她了。
他真的?以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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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难熬的?十二年是他一句放下便可抹去的?么。
就算她九岁回了北地,可也?是带着心中的?累累伤痕。没有四个哥哥竭尽全力地哄她护她,她的?一身伤,也?许早就造就出一个郁郁寡欢,见?着戚延便惊慌恐惧的?弱女子吧。
杏眼安静迎着戚延深邃视线,温夏忽然敢以这张脸的?资本?这般凝视。
她有一双温柔盈水的?杏眼,即便再生气,这般安静注视对方时,也?恰似含情?凝睇。
她清楚地明白,他与她生来本?就不同。他出生便是太子,无数人想要争夺的?权利,他可以轻松恣意地拥有。
所以,他说一句放下,于他眼里,该是何?等的?天威。
温夏移开目光,他不理解的?,她又何?须揭开心上伤疤给他看呢。
朝他扶身行礼,她嗓音温顺:“臣妾领过皇上的?旨意。”
戚延微皱眉:“朕并非在给你下旨。”
“……那你以后不能再欺负我。”温夏终于说:“我的?三个哥哥为你镇守四方,他们是忠臣。你不能再欺负了我,还欺负他们。”
她眼眶微红,盈盈凝望他。
戚延目中深邃:“朕不会了。”
他指腹摩过她湿红的?眼尾。
温夏有些抵触,娇靥微怯地后仰。却忽然想起了四哥哥。
那最后一面,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愿再做父亲的?孩子,他指腹擦着她眼泪,刚启唇便被?父亲叫走。
他是想说什么呢?
……
翌日,凤翊宫中妃嫔齐聚,来向?中宫请安。
往昔温夏不得宠,不怕戚延查她凤翊宫,也?懒得每日要大家早早晨省,允许自己与后妃们睡个懒觉。
如今众姐妹皆来凤翊宫凑热闹,摆上瓜子甜果,卤味乳茶,要温夏说昨日的?十里杏花好不好看。
温夏自然明白众人是替她开心,可也?无甚可说的?,抿起笑:“祈南山杏花成片,游人甚多?,花下吟诗作对,很是热闹。其中有一对弹琴奏笛的?眷侣,他们琴笛合奏,那画面很是般配。”
众人都?笑着让温夏再说下去。
忽见?胡顺来朝温夏请安:“皇后娘娘,皇上给凤翊宫赐了块牌匾,还请各宫娘娘挪一挪尊位,容奴才们给换上。”
那崭新的?紫檀横匾上书“毓秀坤元”,胡顺说是戚延亲自题的?字。
温夏说不出心中滋味,经历过戚延一次次的?打击,只觉得如今面对这终于得来的?一切,心间?竟十分平静。她起身谢过圣恩,行走在前,领妃嫔去偏殿。
众人行在后头,如今亲眼见?证戚延变脸,各说各话,李淑妃在与王德妃说一块匾额就想将?人收买,太便宜他。唯有阮妃走在最后,回眸深深看一眼宫人拆下旧匾,手?中绣帕都?快搅烂了。
请安散去后,温夏回书房铺开素白绢布,手?中细笔抵着粉颊,凝思想着。
白蔻行进殿中:“娘娘这般出神,是在想什么?”
“四哥哥生辰快到了,我不知送他什么礼物。”
“原来是为四公子的?事。”白蔻道:“公子记不得他的?年龄,他那四年长得很快,瞧着不似十五六岁的?少年,倒已窜成十八岁的?儿郎了。”
温夏杏眼温柔,轻轻抿起红唇。
“若是十八岁的?儿郎,如今也?该及冠了。”
温夏微怔,这般一思量,心中便想到了礼物。
“我走那年,四哥哥看上了三哥哥腰间?玉带。这玉腰带乃男子私物,我若亲手?做给我兄长,皇上知道该不会怪罪吧?”
白蔻笑道:“许是不会吧,也?不是做给外?男,自家兄长,断没有怪罪的?道理。”
粉腮轻漾着酒窝,温夏提笔画下一条男子鞶带,嘱咐白蔻让内务府挑最好的?牛皮,上缀的?宝石届时由她亲手?缝上。她又起身去库房挑出珍爱的?翡翠石,嘱咐白蔻要按她画中样式雕刻形状。
白蔻领命,待温夏交代完此事才说:“娘娘,皇上如今对您也?算上了心,奴婢知晓您从前所受之苦,只是身在后宫,还是应为您自个儿打算。”
面颊上笑意缓缓褪却,温夏款步走出书房,一路宫人屈膝行礼,她裙摆迤逦,行进寝宫,慵懒倚在了软塌上。
这梨木软塌供她小憩所置,案头置糕点水果与茶水,温夏伸手?拿了一杯茶。纤细五指轻拢粉彩榴花吸杯,一节凝脂皓腕自宽袖中滑出。
樱唇轻啜着杯中乳茶,温夏终是道:“你煮一壶乳茶送去御前,就说是我煮的?便成。”
白蔻喜笑颜开,又道:“若皇上知晓不是娘娘亲手?所羹该如何??”
“我又没为他做过东西,他尝不出,且就算他知道又怎样。”
他如今可喜欢她这张脸,喜欢得很。
这茶终送去了清晏殿。
戚延半个身子懒散倚在龙椅中,长腿恣意搁在脚蹬上,手?指握一卷奏疏,看到要下笔批阅的?,再自胡顺手?上拿过狼毫,疾笔写下意见?。
他写得一手?十分利落的?疾草,文?字奔放不羁、风骨天成,颇似开国太祖笔下仪范,在这份字迹上,朝中赞誉者众,普天之下倒真还无有及者。他虽收的?部?分门生专会拍马屁,但仍有不少倾慕他书法的?文?人日日临摹,皆想一朝金榜题名,亲自得帝王真迹。
胡顺听宫人来报,出门亲自去迎白蔻,高兴地入殿来道:“皇上,皇后娘娘——”
话未说话,只见?戚延瞬间?自龙椅上端坐而起,收起周身懒散,脊背笔直修长,已疾快铺好奏疏,作执笔专注之态。
只是待看清来人是宫女,戚延眸色淡下。
“拜见?皇上,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为您送茶点,这壶中乳茶是娘娘亲手?所制,茶汤中虽加了牛乳与花蜜,但不会腻人。若皇上愿意,可以品尝一二。”
“呈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拿走奏疏,不动?声色为乳茶挪地方。
胡顺斟在青玉盏中呈上。
戚延原本?只想浅尝夸句好,他一向?不爱饮牛乳,哪知入口忽然眼眸一亮。
这茶醇中盈涩,却不苦口,清香回甘,别有一番美味。
指腹拭过薄唇边的?奶渍,修长手?指愉悦地敲击在膝上,戚延道:“好喝,替朕谢过皇后。”
“皇后在做什么?”
白蔻微顿:“许是煮完这茶有些累了,娘娘在小憩。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禀报,奴婢不打扰皇上了。”白蔻行礼退下。
胡顺托盘中的?玲珑八角壶只是一樽精致小壶,倒在这青玉盏中,戚延连饮几杯便没有了。
戚延心情?忽然颇为愉悦,连几个老臣来请他今日加个晚朝处理郡县政务,他都?破天荒答应。
胡顺候在一旁,忍不住也?想要笑。
戚延:“去告诉皇后,朕今日加了晚朝,散朝也?想喝一杯这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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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顺欢快应下,躬身要退,戚延复道:“让皇后亲自送来乾章宫。”
……
温夏得了这消息,一时不知方才让白蔻去送这茶是好是坏。
戌时,温夏去了乾章宫。
戚延方下朝归来,一袭玄色龙袍森严威压,自她走来。
温夏扶身朝他行礼,戚延的?嗓音就在头顶。
“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在东宫是不用这些礼数的?。”
他的?嗓音忽然不再是帝王的?威严,也?没有那么低沉,而是青年的?明朗清润。
温夏明明是不喜他的?,也?不愿多?看他。可她想要配合这表面的?关系,想知道她这张脸于他有多?大的?资本?。
她抬起头,凝望他英隽凤目。
眼前的?戚延在此刻忽然似她梦里头那些复现过的?模样,清朗劲爽,英隽盛情?。
温夏嗓音轻软说:“臣妾不记得了。”
“你幼时在东宫,孤没有要你行过礼。”
他说孤。
温夏微怔的?片刻,手?掌已被?戚延握住,将?她领进殿中。
“以后见?到朕也?可以不用行礼。”
温夏无声抿了下唇角,竟不知这淡笑是高兴还是苦涩。
看来他的?确很喜欢她的?样貌。
戚延未用晚膳,让她一同用膳。
温夏已经吃过,只喝了桌上一小蛊金丝燕窝。
戚延的?乾章宫,她是第一次来。
入眼磅礴宏伟,森严的?帝王之威。但许多?案台上的?摆设皆稀奇古怪,不是珍稀美玉,精美瓷器,而是各种各样动?物的?形状。
以紫檀雕刻的?猕猴摆件,一家三口,小小只的?猕猴在两只大猕猴中间?捧个果子。
以和田白玉雕刻的?白兔,眼为朱色宝石,捧翡翠所制的?青草在吃。
还有蚂蚁过河,威武蚂蚱,橘子树下张着嘴的?胖猫……
温夏恍惚是想起来了,少年时的?戚延是常养动?物。
但他没有耐心,命宫人悉心养护一段时日,便让宫中匠师记着那些动?物的?形态,以玉或木材雕刻出原型来。然后再将?那些动?物放走,好像他的?确不曾伤过动?物。
他唯一讨厌的?,大概是与她一样都?不喜欢的?毛毛虫,还有多?脚的?蜘蛛,无脚的?蛇。
温夏斟出乳茶,依旧是白蔻所煮的?。
戚延饮了两杯,转头问她:“皇后不饮?”
“臣妾在凤翊宫已经用过膳。”
他未再开口,接过胡顺递来的?绀紫色手?帕拭过薄唇,又折身去屏风后。
温夏知道戚延的?习惯,他很爱干净,吃过东西必先洁牙,但他嫌杨柳枝刷不干净,故而那年便自己琢磨出一柄刷头。以骨替枝,在其上钻孔植入马尾,做出毛茸茸的?刷头来。那年先皇甚是高兴,朝中大臣称他做的?刷头为牙刷,不少太医争先以各种药材制出牙膏,洁护牙齿。
戚延有一口漂亮的?牙,笑时皓齿灿然,温夏五岁之后很讨厌他的?笑,从未觉得他笑时好看。因为他每次那般粲然的?笑,便代表她要遭殃了。
温夏起身停在那只张嘴要接橘子吃的?胖猫面前,望着这摆台游神,连戚延何?时回来的?都?未察觉。
“喜欢就拿去。”
温夏被?他低沉嗓音拉回神思,转身摇头,视线所及之处,见?他腰间?玉带奢贵精致。帝王御用之物,果真与她所见?的?哥哥们日常佩戴之物不同。
戚延却顺着她视线垂眸,望向?他腰间?。
温夏抬起头,撞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脸上一烫,稳中作慌地后退一步,并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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