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清晰,少了往日的娇矜傲慢,显出一股小意温柔的神态。
她小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做到这个位置上并不情愿。当初阿耶宠我,阿兄疼我,他们只希望我做全天下最恣意快活的女郎,不被任何纷争侵扰,我只需要好好享受每天的阳光雨露就好。可他们却食言了,一个个把我抛弃,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把这世上最难最累的活全都留给我了……”
“我平日不说,但心里清楚的很,我并非统筹天下的料子,坐到这个位置上,怕是难以服众,所以阿耶才让你们几个老臣帮我处理朝政。如今在外面走了这一遭,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坐那个位置了……”
外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歌舞升平,世家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听话。
似乎每个地方都有隐藏的另一面。
这让她真的好累,好累……
姬瑶不再说话,眉眼间蕴着一股淡淡的哀凄。
秦瑨曾经总是期盼她能好好反省一番,但当他真的听到她自怨自艾时,他竟开始于心不忍。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没有人生来就会掌控天下,只要能看清自己的短处,潜心研习,慢慢都会好的。”
今晚的月色很好,秦瑨只稍稍提点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深邃的眼眸望向眼前的小人儿。
姬瑶还穿着那件朱红圆领衫,月华如纱雾一般洒落在她身上,给她娇小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朦胧光边,平生万众柔情,悉数堆砌在她的眼角眉梢。
只是那道纱布太过扎眼,让秦瑨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那天她血流满面的光景。
他轻抿薄唇,抬手解开了那道纱布,仔细观察着伤口。
“好多了。”秦瑨松口气,把纱布扔在地上,“已经结痂了,别带这个了,闷着伤口反而不好。”
姬瑶摸了摸额头,“会留疤吗?”
秦瑨摇头,“不会,到了陇右我会给你找最好的郎中过来,让她重新给你诊治。”
“嗯?你不嫌我事多吗?”
“女郎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当然得想办法给你治好了,要不然等回到长安你还不得夜夜骂我?”秦瑨低声揶揄,眼神携出几分揣度。
姬瑶被他盯的不自在,闷声闷气道:“我才没那么闲呢……”
秦瑨笑笑,“你是没那么闲,可你让你那些玩意儿骂我啊。”
“那都是误会。”姬瑶忙不迭往外泼脏水,“都是那些贱婢媚主,听风就是雨,不关我的事……”
秦瑨眉峰一扬,似有几分惊奇,“哦,原来你也知道那些人谄媚惑主?”
姬瑶讪讪一笑,嗔他道:“哎呀,别提这些糟心事了,你若不喜欢,回去我把他们遣了便……”
她话还没说完,秦瑨就拍手道好,“君无戏言。”
姬瑶一愣,睨着他灿然的笑脸,忽而觉得自己好像上套了。
她张开嘴巴,还想在说什么。
可秦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话锋一转道:“这里条件的确艰苦,再忍忍,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穆庭之差不多也该到了。”
“真的吗?”
姬瑶立时将宫里那些莺莺燕燕抛之脑后,圆溜溜的眼睛里华光隐现,没多久又黯淡下来,“若是他没来呢?”
“不用害怕,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把你送回长安。”秦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唇畔浮着清浅笑意,“放心吧,往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诚恳的保证,声音很是好听。
姬瑶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瑨,月色下的他身影欣长,宽肩窄腰,笑起来少了几分冷峻,委实是个丰神俊逸的郎君。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站在他身边,她就感觉特别安全。
两人的目光揉杂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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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姬瑶的耳尖突然热起来,赶紧把脸扭向别处,“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在夜色下站了一会,很快又回到赈灾篷里休息。
想到明天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姬瑶庆幸不已,终于睡了个好觉。
谁知第二天醒来,差点气到七窍生烟。
固县赈灾短缺,但好歹前两天还是米豆粥,谁曾想今日官府发放的粥里米少的可怜,大部分竟都是粟米壳!
姬瑶拿着瓷碗,拧着眉头尝了一口,简直难以下咽,噗一口吐在地上,怒道:“这是什么?猪都不吃!”
秦瑨神色凛然,道:“这是糠,比粮便宜多了。”
“糠?”姬瑶愣了愣。
这东西她听说过,据说是喂牲口用的。
这下姬瑶更生气了。朝廷拨放的的赈灾款可都是户部按照各地户籍人数发放的,标准粮价,只多不少。
如今粮食换成糠,那这里面的水分可就大了……
姬瑶把碗一扔,斥道:“这是哪个狗官,竟敢偷梁换柱,贪污赈灾款!”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喉咙一痒,捂着嘴咳嗽起来。
秦瑨见状,手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稍安勿躁,待会我来——”
他话没说,周围的灾民已经怒发冲冠了。
“大家快看!这就是女皇掌管下的朝廷,给我们吃的竟是糟糠!”
“简直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走,我们去找县令要个说法!”
“走!”
但凡是能动的,俱是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姬瑶见这架势,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尚还虚弱,拔腿就往外追。
“回来!”秦瑨攥住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拽回,箍在身前,“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不是,你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吗?他们说,女皇掌管下的朝廷。”姬瑶肃穆拧眉,倔强道:“这个锅我才不背呢,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说完,她不知哪来的邪劲,一把甩开秦瑨的束缚,转身跑了出去。
第33章 骚乱
◎你以为拿个腰牌就能当权贵了?◎
姬瑶向来如此, 一旦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胡来!”
秦瑨气的狠叱一句,连忙追了出去。
外面艳阳当空,蔓延着越来越烈的暑热。灾民们流离失所, 这些时日一直缺吃少喝, 再加上身体上的伤痛, 累积的愤怒在吃到糠后达到了姐姐。
他们怒发冲冠,一路往北要往固县城里去。
不远处驻守的官兵发现了异常,一个呼哨后众人抽刀而出,迅速站成一派,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两长前迈一步,眉峰紧蹙, 声如洪钟道:“尔等要去作甚!”
灾民们被真刀实枪的官兵堵住了路,难免心生怯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是有那么几个人挺身而出。
“官爷, 今日官府发放的善粥竟是牲口吃的糠,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给我们吃糠?我们的赈灾粮呢!”
“对!还请官爷放我们过去,我们要去找县令大人要个说法, 为什么要给我们吃糠水!”
现场的情绪瞬间被这几人调动起来,灾民们一时间皆义愤填膺, 举着拳头示威,大声嚷嚷着要去求见县令大人。
姬瑶和秦瑨站在人群最后,默默窥察着事态。
“大胆!尔等莫要骚乱!”
两长横眉怒斥众人, 却惹得民愤愈演愈烈。
“给老子闪开, 老子要见县令大人!”
“闪开!”
灾民们骂骂咧咧, 想要强行冲卡。两长没有办法,只能以退为进,命诸人稍安勿躁,随后派手下火速赶回衙门通禀县令。
这一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姬瑶站的脚后跟酸痛,撇着小嘴,对秦瑨低声埋怨:“这是多大的狗官,这么长时间还不来,我真要被气死了。”
她捏着拳头,跺跺脚,倘若目光能隔空杀人,怕是早就把那位县令给刀了。
秦瑨乜她一眼,复又将视线挪向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嘲讽道:“官小架子大,你这回可是看清了吧,地方官早就该整治了。”
“嘁!”
姬瑶冷哼一声,自知理亏的不再说话。
在朝时秦瑨曾多次向她上奏,主张加强地方管制,她当时不以为意,只觉得盛朝各地都是海晏河清,没想到这一路走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她的认知,芝麻大的小官都敢当土皇帝了!
天气本来就热,姬瑶等的愈发焦躁,原本嫩白的面皮浮出一层晒红,额前碎发也全被汗粘在脸上。
秦瑨见她实在受罪,用袖襴拭去她额前的薄汗,耐心劝谏:“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地方有蛀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差这……”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
“县令大人来了!”
姬瑶和秦瑨俱是回过神来,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前方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很快行至他们面前,赶车的马夫一挑帘,上头下来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
这人生的清风竹骨,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那双吊角睛却又显得极其精明。
秦瑨凝着他,眉峰不知不觉的拢成小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固县县令应该姓陈。
少顷,县令缓慢开口,印证了秦瑨的想法:“诸位,我是固县县令陈涉,不知有何事要与本官说啊?”
他话音很是散漫,明知故问,却还是给灾民们带来了希望。
有人向前一步,恭敬作揖道:“陈大人,今日官府施粥给的竟是糠,不知我们的赈灾粮哪里去了?”
“大人,我们是人,怎么能吃牲口吃的东西呢?”
“请大人告知,朝廷分发的赈灾粮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都闭嘴!”县令陈涉被他们吵的不耐烦,脸上没了好神色,阴沉沉道:“天灾之年,有的吃就不错了,你们还挑三拣四,成何体统?你们可知外面饿殍遍地,人都在吃什么?吃的是树皮和草!你们吃的糠可比那些好太多了,还不知足!”
说完,他不屑的摇摇头,眼神好像在看一群忘恩负义的蠢货。
如此言论一下子将灾民们拉回现实,他们能来到赈灾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虽说日子过的苦一些,但还是要比无力走到这边的人好上太多。
那些遗留下的苦命人,别说吃树皮和野草了,就是人吃人也是常见……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低下了头,方才一肚子的虎狼之词全都蔫了。
燥热的风裹挟着泥土刮过,树叶飒飒,卷起一阵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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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捂着嘴咳嗽几声,远远望着陈涉,心道这人真是讲了好一套歪理。
这位陈大人委实让她长了见识,能把贪赃枉法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活生生就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菩萨。
真是可笑!
灾民们不敢再作声,可姬瑶才不惯他这臭毛病,挺直腰板,细软的声线化为一柄利剑,刺破了本不该有的宁静:“陈大人此言差矣,灾荒之年饿殍遍地虽然是常态,但百姓吃上糠就得知足,委实是在混淆视听。众所周知,朝廷每年都会下发赈灾银,能买足足四十五万旦的粮食,我们这些人可是吃不了这么多,那请问大人,剩下的赈灾粮都让你们弄哪去了?为何不给粮,给的却是糠呢?朝廷可没差你们的钱吧?”
姬瑶素来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时众人听到她有条有理的质问,皆是回头望去,自觉为她闪出一条路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姬瑶身上,她毫不畏惧,如同在大明宫一样,傲慢的抬起下巴,睥睨着芸芸众生。
秦瑨气宇轩昂的站在她身旁,面上不显,心却是慌了。
他没想到此情此景下姬瑶会贸然出头,一下子把两人变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还不够,姬瑶越想越气,叉腰道:“当今圣上英明,体恤你们这些地方官,俸禄一升再升,结果你们拿着朝廷的钱,还在这里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你们该当何罪!”
陈涉被这声声质问激怒了,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没好气的上下打量着姬瑶。
两长上前几步,大喝道:“放肆!一个小小贱民,竟敢对青天大老爷无礼?来人,给我抓来!”
官兵们闻声迅速向前,而秦瑨则眼疾手快,将姬瑶拉至身后,怒道一句:“谁敢!”
常在大明宫行走的人,一旦摆出架子来,气势自是如山,不可忤逆。
那群官兵举着刀,被他的气场慑住,停下步子不敢再向前。
陈涉亦跟着皱紧眉头,仔细端详起这两个不要命的人。
这两人皆是衣衫褴褛,个头矮的带着病气,却生了一张秀丽面皮,前面这个身材威武,样貌端正,虽不修边幅,可依旧遮不住周身的矜贵气质,倒像个人五人六的。
不过人五人六的,怎么可能混在赈灾营里呢?
陈涉冷冷一笑,轻蔑道:“嗬,这年头不要命的还真多,我看都是饿疯了吧?抓,今日闹事的统统给我抓起来!”
“是——”
在场的官兵得令,饿虎扑食一般冲向人群。
今日过来的灾民一个都没放过,逃蹿不及皆挨了刀柄,被官兵踹在地上。
现场一片混乱,姬瑶没想到这姓陈的真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动手,忍不住抓紧秦瑨的胳膊,怯生生?道:“怎么办……”
“不用慌。”秦瑨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
两人交谈间,一个官兵举着刀向他们冲来。秦瑨余光一瞥,抬腿就是一踢,正中那人胸口,直接将其踹的四脚朝天。
这一下可了不得,两长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与官府动手,瞪着一双牛眼看向秦瑨,怒火中烧道:“给我把这人抓起来!打断他的腿!”
眼见有人挑衅官府的权威,官兵们自是顾不得什么灾民了,矛头皆对准秦瑨,前仆后继的冲上去。
然而下边衙门的人多数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不过片刻的功夫,秦瑨就将这群人打趴在了地上。
阵阵哀嚎凭空而起,官兵们废了好大劲才爬起来,有的手腕负伤,连刀都拿不住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再冒进,就这么对峙起来。
陈涉哪经过这种场面,当即气的全身哆嗦,手指秦瑨道:“你……胆敢与官府对抗,不要命了!”
面对他的指责,秦瑨云淡风轻,抬眸看了眼天色,心算穆庭之差不多也快到了,索性也不再跟他演道了。
他自袖襴拿出一块令牌,对着陈涉晃了晃:“刘大人,你可认得此物?”
毒辣的日头下,那块令牌泛着凄冷的光,让陈涉跟着怔了怔。
他皱紧眉头,行至秦瑨身前,方才看清那块令牌。
璃龙盘绕,中旋利剑。
下刻几个大字:陇右节度使秦瑨。
秦瑨?
陈涉猛然一愣,难以置信的揉揉眼,反复盯着那块令牌,确认无误后不禁嗔目结舌。
宣平侯秦瑨?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当朝权臣,出行在外必是众星拱月,气势如山,怎么可能孤伶伶的出现在他们这个小县城?
这人……
绝对就是个江湖骗子!
陈涉很快就清醒过来,捋着胡须冷冷一哼,仿佛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套路:“真是好笑,你以为拿个腰牌就能当权贵了?也不看看你这幅德行!”
德行?
秦瑨被他趾高气昂的神态气笑了。
这一路走来,他从未亮过令牌,怕的就是有心人刻意扣押,却没想到今日竟遇见个不识货的。
姬瑶双手环胸站在秦瑨身边,颇为嫌弃的剜了一眼陈涉,没好气道:“你这狗东西,当官这么多年,不认得腰牌吗?眼瞎就赶紧抠出来!”
“你……你胆敢辱骂本官?”陈涉冲着姬瑶吹胡子瞪眼,“这群贱民聚众造反,以下犯上,罪可当诛!”他手指向秦瑨,“这人,冒充朝廷命官,给我拉出来,先把他就地正法!”
眼瞅这县令油盐不进,姬瑶亦失了耐心,“你这狗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秦瑨既然亮出了令牌,她自是多了几分底气,撸起袖子想要扇陈涉几个耳巴子。
然而还没开始,人就被秦瑨再次拉到身后,护了起来。
自打南巡遇袭,秦瑨可谓是憋了许久,此时此刻只想找个练手的好好发泄一番。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陈大人非要当那睁眼瞎,那就别怪秦某不客气了。”
他冷冷一笑,朝陈涉逼近一步,眉眼间戾气浮动,让人望而生畏。
明明到了暑天,陈涉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底升起,瞬间袭满全身。
他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官兵也跟着退了几步。
面对秦瑨的步步紧逼,陈涉终是耐不住性子,嘶吼的嗓音变得尖利沙哑:“你们!你们都给我上!”
话音落地,却没有半个人来执行。
陈涉回头盯着手下,横眉冷脸,可谓是气急败坏:“上啊!愣什么呢?!”
两长凑到他身边,指着不远处,结结巴巴道:“大人……你看那边……”
正前方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他们而来,为首的穿着绯红官袍,如一团烈焰,光天化日下极为扎眼。
那道绯色的身影瞬间染红了姬瑶的眼睛,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激动的鼻尖发酸,抓住秦瑨的胳膊,兴奋的摇晃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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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瑨却没她那么高兴,穆庭之来的也太快了些,他还没来及的揍一顿这不长眼的县令呢。
有心明眼亮的灾民看到,忙不迭跪在地上,大声叩拜:“刺史大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刺史大人!”
众人纷纷叩拜在地,仿佛见到了救命的菩萨。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人马由远及近。穆庭之口中喊“吁”,翻身下马,宽袖一阵,迈着方步走到众人面前。
“出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他声如其人,极为稳重。
不等灾民们开口,陈涉弓着腰凑到穆庭之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战战兢兢道:“卑职陈涉参见刺史大人!不知大人今日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除了秦瑨和姬瑶,在场之人皆行大礼,朗声道:“见过刺史大人——”
“都起来吧。”穆庭之背手而立,犀利的眼神直直烙向陈涉,“回答本官,这么多灾民聚在这,究竟出什么事了?”
陈涉咽了咽喉咙,不敢去看穆庭之的眼神,低头道:“回大人,这些刁民饥饿难耐,嫌官府施粥不够,想要进城闹事造反。您来的正好,下官正准备处决他们呢。”
见他睁眼说瞎话,灾民们皆是愤然不满地抬起头,然而上官没有说话,他们自然不敢大声喧哗。
穆庭之为官十五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只瞅一眼就知这些灾民有怨。
再加上刚才远远看到他们和宣平侯剑拔弩张,陈涉必是隐瞒了事实。
穆庭之不动声色,问陈涉:“你确定这些都是刁民?”
陈涉斩钉截铁:“下官一百个确定!”
穆庭之冷冷一哼,在陈涉的注视下走到秦瑨面前,撩袍跪在地上。
在场之人吓了一跳,陈涉更是惊诧不已:“刺史大人,您这是……”
穆庭之不理会他,向秦瑨行一大礼,恭敬道:“梁州刺史穆庭之,见过宣平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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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终点
◎吾皇万岁。◎
话音落地, 人群中再次传出惊讶的声音。
“是宣平侯,竟是宣平侯!”
“太好了,这次我们真的有救了!”
“对对对,宣平侯也在赈灾营里待过, 一定知道我们的难处!”
喧闹之中, 只有唐苓一人呆呆跪着, 目不转睛的盯着秦瑨。
他按照要求把信送到了刺史府,没想到刺史大人二话不说,即刻领着人跟他往固县赶。
路上他好奇的问刺史大人,写信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刺史大人没有透露,只说见到人自会知晓。
他心里设想过很多, 也许是刺史大人的亲眷,也许是朋友, 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陇右节度使, 秦瑨……
想到秦瑨对他的承诺, 唐苓混沌的眼睛盛满了阳光,唇边扬起粲然笑意,再次对着秦瑨深深叩首。
陈涉怔怔望着眼前的光景, 面色如土,腿一软, 直接瘫在地上。
他挣扎着跪起来,恨不得把头磕进地里,身体抖如筛糠, 仿佛丢了半条命,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缙手一扬, 沉声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话落,众人齐刷刷站起来,唯剩官兵和陈涉惶惶然跪在地上。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秦瑨慢悠悠走到陈涉面前,拿着腰牌蹲下,似笑非笑道:“这个令牌是真的假的,陈大人现在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了……”陈涉微微抬头,对上秦瑨的目光,吓得冷汗直流,“下官……下官有眼无珠,还请侯爷恕罪……”
秦瑨站起来,掸了掸袍角的灰尘,神色愈发阴鸷,“你若单纯不认识我,这压根算不得罪过,但你偷换赈灾粮,以糠搪塞,谋取私利,如此一罪该当万死。”
“什么?”穆庭之一听,紧跟着怒火中烧,一脚踹在陈涉肩上,“固县辖地山洪爆发,本官得知消息后当即就下发了赈灾银,你竟敢拿着这些钱去买糠,糊弄百姓,你好大的胆子!”
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巨石一般倒向陈涉,他像疯了一样磕头,声嘶力竭道:“侯爷饶命!大人饶命!下官一时糊涂,还请二位宽宥!饶了下官吧!”
他身后的官兵也跟着告饶,吵吵嚷嚷令人无比心烦。
“都闭嘴!”秦瑨冷言一呵:“国有国法,我说了不算。穆刺史,这是在你的辖界上,你来说!”
穆庭之额角突突直跳,厉声道:“贪赃枉法,欺君罔上!罪其当诛,以儆效尤!”
“好——”
难民们一听,皆大欢喜。
听到上峰对自己的判决,陈涉如一具行尸走肉,跪着来到穆庭之身边,拉着他的官袍哀声求饶:“大人!卑职只是一时糊涂,要杀要剐您冲卑职一人来,请您饶过卑职的家人吧!”
“贪污赈灾银,国法重典!你知法犯法,罪不可恕!”穆庭之猛然抽出自己的衣角,后退几步,吩咐道:“来人!将陈涉革职查办,其余官府人员压入大牢候审!”
“是——”
上州过来的缉事很快将犯案之人控制,准备羁押进固县大牢听后发落。
陈涉等人被带走后,难民们又齐刷刷跪下,高呼:“侯爷英明!刺史大人英明!”
穆庭之道:“你们且放心回去修养罢,本官会派人留驻固县,保障你们的衣食,帮你们渡过难关。回头重建家园的时候,朝廷还会派人过来帮扶,大家尽管放心!”
“多谢大人——”
众人感激涕零,互相搀扶着回了赈灾营。
唯有唐苓没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秦瑨瞥到他,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干的不错,待会我会写封举荐信给你,你若真想去,就拿着信直接到陇右大营,到时候田裕会亲自迎接你。”
“多谢侯爷!”
唐苓正儿八经的行礼,终是年纪小,压不住心里的情绪,回家找爹的时候一蹦一跳,像极了北面来的傻狍子。
姬瑶睨着唐苓的背影哧哧笑了笑,凑到秦瑨身边,恍然道:“原来你找他送信呀?给的好处是让他从军?”
秦瑨点点头,“没办法,人手不够,只能先抓小孩用了。”
“可不是嘛,你惯会欺负小孩。”姬瑶淘气的冲他努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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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复又对着穆庭之颔首一笑。
穆庭之受宠若惊,低头行了一礼,说道:“此地环境恶劣,不宜久留,二位先随我赶回梁州,再行商议吧。”
秦瑨与姬瑶对视一眼,颔首道:“好。”
两天后,黑绸马车借着夜色从后门低调的驶进了刺史府。
秦瑨率先下车,随后又把睡眼朦胧的姬瑶扛下来。
穆庭之引着他们行至后院一处雅致幽静的小院,进了正堂,方才敢对姬瑶跪下。
“臣护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还请陛下恕罪!”
“迟点不要紧,恰到好处就行。”姬瑶眉眼含笑,请穆庭之起身。
然而穆庭之还是牢牢跪在地上,惭愧道:“臣驭下不严,引出固县那般混账事,简直丢了陛下的脸面。臣自请外放,还请陛下责罚!”
“嗯?”
姬瑶一怔,斜眸看向秦瑨。
固县贪污案若要追究起来,穆庭之的确难辞其咎,但这人是秦瑨一手提拔起来的,亦算是他的党羽……
姬瑶本以为秦瑨会替穆庭之求情,可他却没有表态,只是默默站着,脸上寡淡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室内极其安静,屋正中摆着一尊落地香炉,里面升起袅袅香烟,味道让人一时有些迷糊。
姬瑶已经许久没闻到这种馨雅浅淡的香气了,跟外面那些险恶格格不入,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她捏捏手指,轻微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回想着这几个月的遭遇,她斟酌万千,还是还了秦瑨一个人情。
“算了吧。”姬瑶俯身将穆庭之扶起来,缓声道:“驭下再严也难免出纰漏,你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固县这边及时善后吧。”
请罪的时候,穆庭之一颗心七上八下,着实没底。
满朝文武皆知,陛下对寒门官员极其苛刻,若是在朝中落下把柄,能翻身的,堪堪是少数。
而今陛下如此宽宥,委实令穆庭之惊讶,心头不免掠过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穆庭之感激不尽:“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秦瑨意味深长地看了姬瑶一眼,负手而立道:“穆刺史,你先说说,朝中局势如何了?”
穆庭之颔首,徐徐道出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臣之前去长安述职,却没能见到天颜。臣私下向在朝的同僚询问过此事,自打陛下南巡后,没多久太傅就对外宣称龙体抱恙,需要养病。而宁王恰在此时回朝,以沈国公为首的官员便推举他暂时代替陛下理政。起初百官强烈反对,呼吁陛下回朝,然而陛下却一直不露面。久而久之,一些官员为了自保,立场开始模棱两可,谁都不想得罪。太傅渐渐无力抗衡,亦或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就这样默认了宁王理事……”
他话音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漫长难捱的沉默。
姬瑶低着头,双手紧紧捏住裙襴,方才的那点窃喜瞬间就被冲淡了。
虽说找到了救兵,总算不用在外面吃苦了,可等着她的还有更棘手的事,一关更比一关难……
秦瑨立在一旁,看出姬瑶的懊丧,清咳两声,云淡风清道:“既然始作俑者露头了,那敌在明,我在暗,事情倒是好办了。穆刺史,固县贪污案暂缓对朝廷上报,免得打草惊蛇,我们得先到陇右去。事关江山社稷,不容任何马虎。”
穆庭之自是心知肚明。
陇右军是盛朝手里的王牌,若宁王真的涉嫌谋反,陛下必祭出龙虎之师前去镇压……
穆庭之正色道:“陛下,侯爷,您二位尽管放心,下官已派人前往陇右,让田将军率人在陇右边界接应。”
秦瑨对穆庭之拱手:“多谢。”
“侯爷客气,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穆庭之殷切道:“臣已准备好了衣衫和热汤,待会有府中下人过来,引陛下和侯爷先去沐浴更衣。”
在赈灾营待了这么多天,姬瑶这辈子都没如此邋遢过,只觉全身上下都臭了。
府中婢女很快引她来到浴房,替她褪去衣衫,悉心伺候着她沐浴。
热汤在婢子的拨动下变得水波粼粼,姬瑶出神的盯着上面漂浮的花瓣,不知不觉又想到了穆庭之的回禀,一字一句斟酌起来。
太傅在朝,完全可以替她把控朝政。如今却是宁王理政,想来是朝中中立之人颇多,太傅难以号召。
也不知这些为求自保的官员里有多少世家,又有多少寒门……
想到这,姬瑶将婢子们支出去,闭上眼,整个沒入水中。
咕噜噜的水堵住耳朵,姬瑶混乱的心方才安定下来,脑海中阿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瑶瑶,你要时刻谨记,朝中唯能信任太傅和宣平侯,有事好言商量,他们会帮你稳住朝廷。”
那时姬瑶似懂非懂,不明白为何要带上宣平侯,后来在皇位上坐了两年,渐渐明白了阿耶的用意。对于高位者来说,终极的权术便是制衡,而她似乎不太精通这点,总是会在朝堂之上倒向熟悉的世家。
她觉得世家根深叶茂,可以成为庇荫她的势力,更瞧不上尖酸刻薄的寒门,他们完全不像世家那般会讨好她。
眼下她真的迷茫了,这次的逃亡给她带来的冲击巨大,甚至动摇了她自小的认知。
盘根错节的世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还有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仿佛都快变成了隐藏在华服之下的虱子……
不知不觉,姬瑶已憋到极限,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室内烛光亮如白昼,她紧皱眉心,湿漉漉的面庞显出少见的肃正之色。
等回到长安,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虽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但姬氏的江山不能毁在她手里。
可究竟该怎么做呢……
姬瑶心下惘然,背贴着浴桶,仰头凝着木梁上的雕花失神。
恍惚间。秦瑨的身影渐渐浮现在她心头。
她眨眨眼,不知自己能不能信任他。
这一路走来,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秦瑨的能力。不管外界是何模样,他总能运筹帷幄,带她走出一切困境。
这次,只要他能顺利把她送回长安,帮她解决掉朝中乱象,那他就是值得信任的吧……
这一晚,姬瑶被心事压的极其疲惫,然而却没有几分睡意。
因着夜宿臣子家,秦瑨顾及纲常,无法跟她继续住在一个屋舍。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分开居住。
姬瑶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熟悉的孤独感再次淹没了她。
自打阿耶和阿兄离开后,她就特别厌烦这种感觉,宛如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如此一来,她愈发睡不着,心头焦躁,对秦瑨的忿恨也愈发大起来……
翌日,刺史府的婢子伺候姬瑶盥洗更衣,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快活日子。
刚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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