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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早逝元配重生后》60-70

    第6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戏台子上当有他一席之地◎

    在路上, 贺七娘曾听许瑾同她解说,这黑沙城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春初、秋末时节, 狂风席卷之下,因漫天尘土飞舞, 使得整座城看上去似乌云压顶, 久而久之, 便得了这样一个叫法。

    先入为主,她霎时便生出了此间定是穷山恶水之地的想法。

    再兼之此处为突厥王庭之所在,一想到那些狰狞的匪贼, 下意识的,贺七娘便觉得这座即将抵达的城池, 内里只怕会是那种野蛮、未及开化, 人人争强斗勇,甚至会是茹毛饮血的地方。

    但等到她真的踏足于此之时,进到这座建于戈壁与草原相接之处的城池之中,贺七娘这才恍然发现, 眼前的这座城, 乍然看上去,与伊州、庭州之地, 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一样的城墙迈过荒草, 街角时不时跑过的、追着伙伴的顽童, 蒸笼里热气袅袅的饼子, 热闹嘈杂的叫卖声, 伴着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 并无特殊之处。

    若非得叫她寻个差别出来的话, 那就是放眼望去, 她只觉此处较之伊州来说,周遭给人的感觉更为萧条。

    不过,其间行走着的,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打扮倒是与陇右的百姓们很是不同。

    坐在骆驼上,贺七娘止不住地东张西望。

    所着的艳丽胡服因骑在骆驼上而往上蜷起,裤脚与翘头鞋履之间,露了小小一截的素白脚踝,用来束住裤腿的金色绸布下,悬着的金色铃铛清脆作响,与骆驼脖下挂着的铃铛两相呼应。

    这个声音,自出庭州之后,便伴了贺七娘一路,也叫她很是不适应了一段时间。生怕有人来问,是什么东西在叮啷作响。

    但眼下,他们徐徐行走于黑沙城之中时,这个声音却是一点也不突出了。

    盖因此间行走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在身后梳了好些垂落的辫子,然后在发尾、头顶、或是耳畔侧边,佩戴了好些金银、玉石之类的饰物,各自走起路来,尽随着步履发出叮叮啷啷的脆响。

    而且贺七娘还发现,除开妇人之外,最是稀奇的,就是他们这里的男子,都还在右耳处佩了耳饰。

    看上去,同陇右乃至陇右之东的男儿们,皆是截然不同的两副样貌。

    这般风土人情,她此前从未见过。

    贺七娘由骆驼载着前行,一路上,都用她那双像是沁了蜜色的猫儿眼,好奇打量着周遭形形色色的人与物。

    看到奇特之处,甚至还会按捺不住地将手搭在驼峰上,奋力直起身子和脖颈,眼底写满好奇。

    她左右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却不知在道路两旁的酒楼之人,亦有人正在兴味打量着她。

    酒楼二楼临街的厢房里,半开的窗后,阿史德旻延顺着好友饮酒时落定的视线向下望去,恰是得见贺七娘半侧着脸,眉眼间满是兴致勃勃,正盯着街上一位老妇逢人叫卖着的东西。

    那老妇身旁的人无一搭理,倒是她像是发现了正坐在骆驼上的胡女很是感兴趣地望着她,忙迈着蹒跚的步子上前,将手中拿着的货物猛地抽开。

    一道寒光闪过,头戴面纱的胡女猛然看清那老妇人所叫卖之物,竟是一柄锋利的弯刀之后,便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不光将原本前倾的身子一瞬后仰,更是双手抱紧驼峰,并不自觉瞪大了双眼。

    窗后的二人皆是注视着缓缓行走着的商队,待看清那胡女露在面纱之外的,似是琉璃猫眼一般的双眼,深知好友喜好的阿史德旻延挑唇露出一抹怪异的笑,一手端起酒碗,一手搭上好友的肩膀。

    “哟,宪,这是又看上了?”

    面对男子的调侃,被唤作宪的男子一手掸开男子靠在肩头的手。

    随后便仰起头,喉结滚动,三两口喝下碗中的酒。那双微微凹进眼眶的眸子,却是直勾勾盯着,骆驼之上,那道嫣红色的背影。

    将空了的酒碗握手中把玩,他用手背不羁地擦去唇边酒液,立时却是双眼一亮,随即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友人,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会儿进城的商队,你绝对知道他们的来历。”

    一时便被好友猜透想要借此捉弄人的心思,阿史德旻延无奈地耸了耸肩,在好友似鹰隼一般的视线下搁下手中的酒碗,惯是带着狡黠笑意的面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正经。

    “宪,今日会进城的商队,仅有一支。”

    “他们来自秦州,报上来的领队以及护卫头领,都来自康家。而且,用的还是康氏主家的名号。你知道的,我们现在需要康家的商路。”

    听懂男子的言下之意,阿史那宪闻言也不过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手握住旁边的酒坛,再为自己倒了一碗酒,语气里却不加掩饰的不屑。

    “需要康家商路的,是我那没出息的王兄。我可不需要这些,不过是仰仗着那边汉人的支持,自得了三分便宜之后,就得意忘形,忘了西域之地该由谁掌控的胡人。”

    一把按下他继续倒酒的手,阿史德旻延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左右环顾一圈后,这才再度阖上门,面露不赞成的神色。

    “宪,这样的话,你不该在外头说。如今的王庭,大王子的势力几乎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你再这般同他对着来,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嘁。”

    将酒碗一把丢开,不顾里头的酒水洒了满桌。阿史那宪腾地站起身,原本也算英俊的面容因其阴沉的表情而变得狰狞可怖。

    “怕他做什么?之前,我们暗里布置了那么多人,劫了那么多商队的金银、货物,他难道不知道?你看他可敢说过什么?或者说,他敢在父汗面前告我一状吗?”

    “不过就是捡了些汉人跟在身边,你还真以为,他骨子里能改了我们阿史那的性子不成?旻延,不要太天真了。”

    几句下来,阿史那宪见对面的人面色已然变得煞白,不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浑不在意地笑道。

    “旻延,若我是你,就也该少看看那些狗屁汉人的书,而应该更多的,好好地去练练骑射。”

    重重的几掌下去,阿史那宪将原本站在身边的男子拍得身形踉跄。见他俨然一副招架不住的模样,更是袒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再重重往他胸口锤了一拳后,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眼见着对面的人连嘴唇都变得青白,阿史那宪这才收回手,拿起搁在桌上佩刀挂在腰间,然后不在意地挥开阿史德旻延想要来搀扶的手,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宪,那,前头的那个胡女?”

    “无妨,先把她的那双眼睛留给她,等我玩腻了现在这个再说”

    直至阿史那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躬身行礼,于其后相送的阿史德旻延这才直起身,敛去面上像是面具一般的笑意。

    待外间再无动静,他这才缓缓饮了一口酒,用钥匙打开了旁边那扇紧锁的房门,按下掩藏于内墙后的暗门,抬脚进到一处幽深的暗道之中。

    竟是才一入城,就叫阿史那宪这个家伙见了正着,为免这之后再发生什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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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影响他们同那人之间达成的合作,眼下还是得先去提醒他的人一下才是。

    不过也是奇怪,依那人的性子,来此行事,怎的这趟还放了个女人在里头?

    ————

    商队自进到坊市之后,便是各自道别,自往落脚的铺子而去。

    康令昊同各个领头的行商结算过银钱,便带着他左右的护卫,也打算往邸店而去。

    只不过,在同彼此擦肩而过时,他不假思索地朝贺七娘这边点了点头,并与许瑾扮成的康家胡商招呼了几句,说是过两日忙完了,会去铺子里寻他们。

    一行人如今已然知晓他们皆是康姓,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在外行走,便是远了十万八千里的同宗,那也会格外亲近些。

    与商队同行的众人分开,贺七娘也跟在许瑾后头,随同货物与随从们一块儿,往左拐进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

    两侧铺子林立,临街的屋檐下,摆放着各式货物。在外头招呼的店家,装束打扮倒是与他们一样,便是同样佩了颜色艳丽面纱的胡女,在此间也有不少。

    看来,这处便是黑沙城胡商集结的主要街道了。

    跟在许瑾身后,他们一行人停在一处位置不错的铺子前。

    贺七娘侧眼看去,只见外头摆放着各式黄澄澄的黍米、麦、粟等粮食,抬眼往里看,竟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好些酒瓮。

    看着从里头奔出来,笑得连唇上的胡须都翘起来的管事,听其同那些伙计们招呼唤着“少郎君”、“娘子”之类的称呼,贺七娘诧异地挑眉,微瞪大了眼,看向前头正翻身下了骆驼的许瑾。

    见他大步往后而来,伸手预备扶自己下来。

    贺七娘借着力道,在跃下骆驼之际,陡然拉近彼此的距离,凑到他耳边,用气音从牙缝里挤出话语,瓮声瓮气地感慨。

    “看不出啊,你还挺挺多路子的啊。”

    “多谢绮娘夸赞。”

    “啧”

    下了骆驼,贺七娘一把丢开笑意盈盈的许瑾搀扶与她的手,自顾自跟在正往里头卸货的随从后头,往内走去。

    将铺子里环顾一圈,她走到酒瓮之前,习惯性拿旁边干净的湿帕子净了手,然后将封口打开,用手在瓮口处扇了扇,细细嗅闻这里头的酒香。

    这一闻,贺七娘的眼睛先是亮了一瞬,继而却又填满疑惑。

    这味道?

    忙是取过一旁的竹勺,她打了一勺倒进旁边备来给客人们试味儿的小酒杯里,揭开面纱,贺七娘将酒凑到唇边,饮了一小口。

    这是

    她酿的酒?

    因这熟悉的酒水,她猛地转过头去寻许瑾的身影。眉头蹙起,贺七娘捏着那小小的酒杯,很是不解。

    店门口,招呼伙计们将他们此次带来的货物一一安置好的许瑾瞬时看懂她的疑惑,也是缓缓踱步而来,站定在酒瓮前,净手、打酒一番动作下来,并很是自然地解释道。

    “你酿的酒很好,这铺子也是需要赚银钱的。你的酒,能让铺子在这条街上赚着钱。”

    被他这般直白地夸奖,贺七娘耳根不免隐隐有些发烫。

    她抿了抿嘴唇正想道谢,却见许瑾已是堂而皇之地将酒杯举起,凑到唇边便欲饮下。

    脑内,临行前远松的话语一闪而过。她忙是扬起手,一掌用力敲在他执了酒杯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眼瞅着他摘了戒子的手上慢悠悠现出一片红,贺七娘随之一把抢过那个小酒杯,面露不满。

    “大夫说了,你近期不宜饮酒。”

    “我已好了,你看,这一路我都未再咳嗽过。”

    仍是举着那只原本握了酒杯在其中的手,许瑾的眉眼与话语,却是不掩委屈。

    知道他定是故意装出这个样子,贺七娘索性一左一右,将两只手上的酒皆是一饮而尽。然后,她将酒杯搁进用来拿去冲洗的篮子里,对着许瑾两手一摊。

    “没了,喝完了。你,也不能再打酒。”

    自认语气是毫不客气,站在她对面的许瑾听罢却是丝毫不恼。

    他上前一步,一手为贺七娘将垂落的面纱戴好,口中笑言,则满是亲昵。

    “好听绮娘的,阿兄不喝。”

    见他如此,贺七娘霎时打了个寒颤。

    瞧着这副模样,她不由自主地于心中腹诽,许瑾他还真是一个,真是一个

    年节时分,村口的戏台子上,当有他一席之地才是!

    倒也是怪不得,早先用那方夫子的身份在洛水村生活时,村中无一人可觉察他不对劲的地方。

    冷笑出声,贺七娘一时气不过,正想出声嘲讽几句。

    二人相隔的那片阳光之下,却是陡然闯入一道阴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很是陌生的声音。

    “哟,这是上了新货了?怎样,有没有新到的酒水?”

    作者有话说:

    我好喜欢写bt啊是因为我太bt了吗嘎嘎嘎嘎

    第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叫人看不出的独特长处◎

    突如其来的动静, 把贺七娘吓得一个哆嗦。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因受惊而瞪得溜圆,看上去,简直跟躲在暗处角落里被人逮着的狸猫一模一样。

    随着询问的话语, 一道身影背光而至。

    店门外的阳光被那人遮挡了大半,浓眉深目的模样, 右耳处, 金质的耳坠上嵌着蓝绿色的宝石, 正微微晃动着。

    在其出声的一刹那,许瑾已是笑着往前迎了上去,满口招呼着客人想要看些什么, 直言店中有陇右新到的酒,身形却是在不动声色间, 将贺七娘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背后。

    借面纱的遮挡, 她一连咽了好几口唾沫。

    思来想去,她索性决定借此就扮成胆小的性子,凡事就躲在许瑾后头,省得她马马虎虎的, 在不注意的时候坏了他们的事。

    想到此处, 贺七娘二话不说地伸出手指,勾住前头许瑾的衣袖一角。而后, 慢吞吞自他身后探头, 眨着眼睛, 怯生生地朝外偷瞧。

    自她这处看去, 眼前这个突厥的年轻男子, 腰挂刀鞘上镶嵌着五彩宝石的弯刀, 身着银线绣纹的敞领对襟袍子, 衣料在阳光下泛出柔光, 一看那料子就是质地上乘的那种。

    依此,贺七娘心想,这人应当是来自当地的富户。她估摸着,搞不好这人的确是因为见着此处下货,便趁早过来想要问问有没有新货的顾客。

    因着这个想法,她不安跳动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但贺七娘仍旧捏住许瑾衣袖的力道不减,指尖因用力而褪去血色,指甲边缘沁出一片白。

    任谁来看,都能看出她很是害怕。

    阿史德旻延见到眼前这副情形,心中也是如此觉着的。更甚至于,他都有些想不明白,眼下的这桩大事,那人怎的就派了这样胆小的一个探子过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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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不成,这胡女还有什么别的、叫人看不出的独特长处吗?

    随心而动,阿史德旻延试探着,将脚下黑色的麂皮靴子往前迈了半步。

    察觉到他的动作,那躲在胡人郎君身后的女娘子,就猛地将自其人肩膀后探出的小半张脸倏地收了回去。

    甚至,她还揪住遮挡在身前的那个郎君的衣袖,用力往自个儿跟前拽了拽,企图遮挡得更严实些。

    而那牢牢护住身后女子的郎君更是顺势迈开一大步,面上虽是笑意盈盈,但这遮挡的动作却是毫不含糊。

    动作之间,更像是恨不得将身后人的丁点儿衣角都挡起来才好。

    见状,阿史德旻延顽劣之心骤起。

    他搭在佩刀上的手指捻着刀鞘脊背上的花纹碾了碾

    随即,他猛地往原本相反的方向,跨了一大步,并刻意将落地的那只脚,重重往地面上跺了一下。

    咚地一声闷响,躲起来的小胡女被吓得又是一个肉眼可见的哆嗦。

    她整个人都紧紧贴上了前头那郎君的脊背,连原本露在外头的额头都恨不得缩进面纱里去。

    因她躲藏的动作,那挡在其前面的郎君,也瞬时冷了脸。

    原本还拱在身前行礼的手臂展开,护住身后那人,朝前望来的眼神里,冷凝与凌厉的意味转瞬而逝。

    被那样的眼神晃得一时愣住,阿史德旻延身形一顿。

    再定眼看去时,面前的人分明一副只顾护着身后人的模样。而那股叫他莫名心惊的气势,也早已寻不着踪迹。

    若非他非常确定自己对旁人的眼神、情绪一贯观察入微,阿史德旻延还真会以为,是他自己看错了。

    那人连手下的探子都有这般气势了吗?

    一时间,阿史德旻延也肃了脸,盯着那个胡人郎君的眼神,晦暗不明。

    眼神扫过其人周身,他的背微微佝起,脚下不动,看上去不像个练家子。但阿史德旻延深知,以此前同那人手下探子打交道的经历来说,眼前所见,并不能为实。

    按在刀鞘上的手蠢蠢欲动,阿史德旻延脚下微动,想要试试眼前这个胡人郎君的身手。

    恰是此时,本去了后院带领伙计们清点货物的管事听得消息,从后头匆匆小跑过来。

    面相很是憨厚的管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热出的汗,见着三人对峙的场面,更是连连抬手,擦着额角越来越密,连连滚落的汗珠。

    跑上前,管事先是同店门处那个满脸兴味打量着兄妹二人的阿史德旻延深深行了一礼,而后优热情地将人迎进铺子内坐下,一边命人上茶,一边小声同来人解释着。

    “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主家的郎君和娘子,今日随货物刚到。这前头也没见过什么场面,您莫怪。”

    知晓这主家指的就是那人,阿史德旻延错过了先前的机会,现下也不好再当着管事的面出手。便也松了一直按在刀鞘上的手,接过茶,却并不饮。

    “哦,是吗?今日随商队进城的?”

    知其身份,那管事哪里不明白阿史德旻延话里的意思。

    朝那头瞟了一眼,见许瑾正收了手,转身背对着他们,朝缩成一团的娘子嘘寒问暖,管事这才笑笑,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主家的安排这铺子借的是康家的名号,对外,您自是知道的”

    见阿史德旻延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茶水,管事知其不会再在这事上过多纠缠,便是顺势将声音略微扬起,满是歉意地连连朝阿史德旻延拱手作揖。

    “哎哟,您万万不要怪罪小店!这实在是,郎君年岁到了,该学着独立行商了,娘子顽皮又胆大,便也跟着来了,唉给您添麻烦了,您见谅,您见谅!”

    “您来的也正是时候,小店新到了陇右的酒,同出那家寻鹤酒坊,您且试试?”

    “是吗?那便弄些好的过来。”

    “诶!好的,好的。”

    见管事接过话,躬身打算退下,阿史德旻延想起他留在密道里的那封信,还有来此的目的,也是搁下茶盏站起身来。

    “与你同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趟千里迢迢的,都弄来了些什么好货。”

    “是是是,您请,您请”

    管事引着阿史德旻延往后头行去,在路过许瑾二人身侧时,落在身后的手,忙是朝他们挥动着,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察觉到管事的小动作,阿史德旻延也尤若未见,只是继续往里头走。他多次来此定货,对这店铺内外,倒也熟悉。

    只是这脚下不停,脑内的思绪,也尤未停下。

    在黑沙城中,与他互相联络的,那人的手下,共有两处。

    一处,是那暗道之中的匣子,每每有需要交流之事,只要留了信函在里头,次日,便能得到回复。

    另一处,则是这间在街上一众胡人的店铺里,不算显眼也不算落拓的粮食、酒水铺子。

    暗道里的联系之人,他始终不知是谁。纵使他有心排查,或在暗处蹲守,也从未见过其人身影。

    不知男女,不知老少,只知每次对推进大事进程有益之事,暗道里那人,总会动作极快地布置下去,使他们各自得到满意的结果。

    而这间铺子,则更多地是在明面上,配合阿史德旻延处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就如今天这个胡女这般

    来此之前,他已经在暗道中留了信,告知如他们计划那般,阿史那宪已经对大王子和可敦生出暗恨,对于这个母亲和同母手足,已然生出异心,可以开始推进下一步的计划。

    而这个胡女,不过是他想借此与他们卖个好,便于双方合作,更好地推进后头的其他事情。

    但现在来看,管事明里暗里都强调着的,是这双兄妹不是他们的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属于康家的人。

    既是如此,那他,好似也就不必再卖这个好了

    就是不知这胡女一家在康氏一族里地位如何?

    若阿史那宪下手没个轻重,玩死一个在康氏举足轻重家族的女孩儿,那对于他和阿史德一族图谋之事来说,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一时想起方才在前面对妹妹百般守护的人,阿史德旻延于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也不知方才那个一瞬藏起自身气势的人,和阿史那宪那个疯子,谁能更胜一筹呢?

    黑沙城的这池水越浑浊,对他所谋求之事来说,就越是有利,不是吗?

    ————

    晚间,换了身常见坦领襦裙的贺七娘靠在凭几上,一下下捻着管事特意给她准备的果子,满是不好意思。

    各自梳洗过后,一进这书房,管事就给她面前搁了好几碟甜口的果子,同她和蔼且憨厚地笑。

    “娘子同属下家中的闺女儿差不多年岁,想来也会喜爱这些吃食的。前头哇,得了郎君传信之后,栴檀娘子就特意给属下传了话,让多备些甜口的吃食,属下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得这些果子,娘子您快尝尝”

    一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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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惹得贺七娘面红耳赤之余,对于栴檀的想念,也自心内一角被勾起,继而越扩越大,沉甸甸的,坠得她干脆赖在了书房里,等着许瑾口中“她稍后便到”之人现身。

    又捻了一粒果子放进口中,黑黢黢的夜色之中,终有细碎人语传来,随着紧阖的门扉被叩响,贺七娘眼睛一亮,立时自坐塌上起身,抢在管事的动作之前,奔过去,一把打开房门。

    门外,栴檀缓缓抬手摘下头上的兜帽,尚未来得及开口,怀中猛地撞入一团盈满淡淡酒香的热气,紧随而至的,是欢快如同雀鸟一般的清脆声线。

    “栴檀栴檀!好久不见了,栴檀”

    微垂下眼,栴檀沉静的面容在触及贺七娘仰头望来的目光时,瞬时变得柔和。敛去眼角眉梢的寒意,她朝正双手紧紧揽在其腰间的贺七娘展颜一笑。

    “娘子,许久未见。”

    视线平移至屋内,栴檀唤一声郎君,随即忽视掉许瑾那张面沉如水的脸,目光将屋内扫过一圈。

    待看清屋内除开郎君和管事外再无一人,栴檀想到傍晚时分得到的消息,一时有些疑惑。

    消息里所提及的胡女,难道不是他们的人吗?

    不解的目光因怀中暖意下移,栴檀看一眼正揽着她满是亲近的贺七娘,又飞快抬眼看一眼屋内,然后,再次迅速收回视线,看向贺七娘

    蓦地变了脸色,栴檀一把将揽着她的贺七娘拦腰提起,半搂着怀中小声惊呼的娘子,大步迈进屋中。

    对许瑾愈发难看的脸色,还有掌事惊慌失措,在几人身前扫来扫去的眼神视而不见,栴檀眉头紧锁。

    “郎君,娘子惹上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七娘:报一丝报一丝我的长处灰常多但对你们这群死变态来说最特殊的,应该是我的buff名为“一键召唤许狗”?

    吼吼吼吼折耳根出息了折耳根科三一把过孩子拿到驾照惹吼吼吼吼(发出奸笑)

    第6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许瑾莫不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

    深夜, 此间骤起狂风。

    狂风于门外肆无忌惮地咆哮、嘶吼,如同千万头凶猛的兽,横扫过草原、戈壁, 然后横冲直撞地拍打在门窗外,将老旧的门窗撞得哐哐作响。

    门窗的缝隙之中, 它们奋力钻进, 庞大的身躯被挤压着发出一声声如同鹰哨一般的尖利呼啸, 气势汹汹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生生掀翻面前的阻碍, 闯到屋子里头来。

    躺在柔软、干燥的被褥里,鼻下盈满被褥在太阳下曝晒过的气味。明明该是长途跋涉后的一夜好梦, 贺七娘却像是在锅里烙着的胡饼一般,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瞪着眼睛盯住头顶悬挂的帐子,翻个身,又盯着不远处的桌案细瞧。贺七娘的双眸俨然已经彻底适应了屋里的黑暗, 就连帐子上的褶皱都看得仔细、分明。

    可她, 就是无法入睡。

    明明身子已是累得感觉连抬腿都困难,可贺七娘的脑子里, 却是清明得仿佛现在还可以背下半本诗集。

    要知道, 在这之前, 她明明是只消看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字, 就能脑袋一偏, 直接一觉到天明的人呐!

    想着要么干脆起来, 点盏灯, 看看屋里有没有被遗漏的账册之类的东西, 也好借此给她自个儿催个眠。

    贺七娘卷着被褥在榻上拱了拱,先是翻身将自己卷成一只面朝下的青虫,而后才蠕动着腿和手臂,令她卷着被褥,跪坐在了矮榻之上。

    伸出半边手臂,一瞬感知到被褥之外的凉气,她忙是就着这个姿势挪到榻边,探身从旁边的矮几上抓出一件外袍,先行罩在了身上。

    磨磨蹭蹭地从卷成青虫模样的被褥里钻出来,然后哆哆嗦嗦地将矮几上备着的,原本打算明日穿的胡服从里到外穿戴好,披上外袍之后,她这才终是觉得满屋子的凉气被屏退了去。

    用双手手臂将自个儿环胸抱得紧紧的,贺七娘一点点挪到窗后,听着外头肆虐的风声,鼓足勇气,打开了窗。

    “呼”

    一阵风,席卷而至。

    被吹得一个哆嗦,贺七娘慌忙抬起手,半遮住被风吹得都有些睁不开了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揉着眼睛,抬头往外看去。

    临睡前,那漫天倾洒开来,悬挂于枝尖叶巅的月色,如今已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就像是在她翻来覆去的这段时间里,有一只无形大手,自天际扯过衾被,将明月牢牢藏起一般。

    抬手将窗户关紧,屋内没得月光,贺七娘只得是踩着鞋子,摸到案前将油灯点燃。

    一个多时辰前,栴檀借着夜色离开前所说的那件事,随着她此时的举动,仍是一遍遍在她脑中重复。

    叫贺七娘拢着衣衫倚案坐下时,脑内陡然冒出一个颇有些荒诞无稽的想法来。

    那些生来便是位高权重,因有些身份,而没怎么见识过人间疾苦的男的,约莫一个个的,那脑子都是有些毛病的吧?

    否则,怎么就会有人如栴檀所说的那般,好端端、平白无故的,就偏生喜欢收集眸色各异的胡女进到自家后院,甚至还会等到对这个人腻烦之后,便活生生挖掉一个人眼睛,美其名曰为收藏的疯子呢?

    再次抬手抚上面颊,贺七娘双手捧着她的脸,侧身探头。

    对着铜镜里的倒影眨眨眼睛,她用手指扒拉着自个儿的下眼睑,将身子往前倾,非常认真地再将她这双眼睛看了又看。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啊!

    怎么就会有人,不过是在街上无意间见了一眼后,就会饶有兴味地命人暗地里打探她的身份呢?

    为着的还不是别的,竟是叫人依据他往日的恶劣行径,立马就猜出他那是看上了她的这双眼睛了。

    眨眨眼睛,贺七娘看着镜中,她这双在年幼之时、前世在东都之时,为她带来过欺负,奚落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思来想去,她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那人的动机,那就是他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小叹了口气,贺七娘单手撑住腮帮,将头撇向房门处。

    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许瑾当时听到这话之后的样子。

    就那般一言不发地端手坐在案后,不饮茶,不说话,也没了往日里惯常会做的,捻着指间转动戒子的小动作。

    贺七娘虽是知道,许瑾没有动作,很大的可能是因为由于要掩饰身份,摘去了指间的戒子。可他在此行一路上,时不时会捻着手指缓缓捻动的动作,眼下都是没有的。

    他只是静静坐在案后,垂着眼,整个人周身萦绕着一股子冷意,令原本笼罩在其身前的烛光都不得不悄悄后移,将他的半边身子归还于森冷晦暗之中。

    贺七娘不知他这一刻到底是在因为栴檀的话生气,还是在反思他是不是不该带她到此地来。

    但屋内除开她之外,另三人如出一辙的难看脸色,也着实叫她生出不安,有点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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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针毡了。

    本打算岔开话头子,好生问问栴檀这段时日在黑沙城过得可还好,可有遇着过什么危险,结果,本是一直没有出声的许瑾,倒是冷笑一声,随即开了口。

    “既如此,那便了结了他。”

    凉飕飕的一句话,简短,却每个字说得像是冰锥。幽幽出口之际,贺七娘都毫不怀疑,许瑾的言下之意,是最好明日便能得到那人丧命的消息。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贺七娘生生打消她同栴檀好生叙旧的打算,在其和管事肃冷着面容,回复属下得令之时,竟是借此窥见了许瑾未曾告知的,那些他孤身一人走来的往昔。

    他说出了结一人性命的话语,轻飘飘好似不过是走在街上,见着了一颗水灵灵的菜,便掏钱将其买下一般轻巧。

    可栴檀他们的严肃与隐隐流露出的谨慎,却叫贺七娘能够猜到,这桩事并不会简单。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对这话生出反对。就好像这种事于他们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一样。

    联想起去岁初雪的那个夜,还有此次伊州重逢,许瑾衣襟下露出的绷带,贺七娘的思绪霎时飞回庭州城外,那成片的墓碑坟茔。

    许瑾他,到底是怎么走到,或者说,活下来的?

    她不是什么菩萨性子,对于一个将活生生的女孩儿们视作玩物,随意折磨、虐杀的疯子,贺七娘着实是提不起什么“怎么随意伤人性命”的想法。

    对此,她只恨不得在那人血洒当场之时,抱个火盆在旁边,当着那人的面,为那些无辜丢了性命的女孩儿们焚香、祭拜,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可她,却是在许瑾这样若无其事地就宣告打算取人性命之后,心头一涩,自其内生出一种难掩的情绪。

    在她追在阿瑜身后讨糖吃,在她在阿瑜的朗朗读书声中昏昏欲睡时,一个比他们也打不了几岁的孩子,在亲眼得见家族覆灭之后,到底是

    突地想到许瑾的头痛之症,贺七娘垂着头,在另三人毫不避讳地小声商量议事之时,她却是悄悄掰着手指,细数自重逢之后,他在她面前犯头疼的次数。

    面对一双手都不够的事实,贺七娘到底是忧心忡忡地碾了碾脚下,却没有选择抬头,去看许瑾的表情。

    她能感知到,在这期间,端坐于案后的许瑾,其实一直在用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往她这头看。

    纵是真的有些担心,有些掺了自作多情、不知悔改的心疼在里头,但在眼下,贺七娘也绝不可能让许瑾知道。

    他们之间,待她确认完最后那个挥之不散的疑问之后,自此变回彻底的陌生人,才是相宜。

    正是想着,却有人在外轻叩了她的房门。不轻不重的噔、噔两声,而后落入宁静。

    猜到来人是谁,贺七娘盯着门后略为思忖片刻后,顺手取过镜前的一根簪子,将散开的发丝挽了个发髻,并系好散着的外袍的衣带,这才打开了门。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门外,许瑾仍是牢牢粘着他那丛令他整张脸都变得陌生了的胡须,穿着一身棕色的胡服袍子,负手背对着房门,站在台阶下。

    听着身后的动静,他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只是,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在夜阑人静的这一刻,欣然朝她道出邀请。

    “七娘,要去骑马吗?”

    骑马?

    在这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

    在这人生地不熟,时不时就冒出个脑子有毛病的疯子的地方?

    在这突厥王庭所在的城池,许瑾他个摆明了是来这里图谋不轨的人,还打算去骑马?!

    许瑾他莫不是,其实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然后生了疯病的吧?

    肆虐的狂风,早在不知不觉间歇了脚步。

    为乌云所遮挡的月,犹如美人掀开面纱,终与树梢现出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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