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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0-20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180-200

    第181章

    望鹤仿佛被抽丝剥茧一般, 抽干所有气力,整个人剧烈地喘息着,目色空濛, 俨似掩罩着一层纤薄的雾色, 鸦鬓缭乱, 面容和颈部上?,俱是覆满了细密的冷汗,面容枯白如草木灰,高衣衩之下的胸腔, 剧烈地起伏着,俨若连绵起伏的重峦叠嶂,汗渍将襟领彻底打湿。

    床褥之内, 适时传了温廷安的声响:“望鹊出世了, 目下不需要?这般多的灯烛。周廉,你将一半烛火熄灭了罢, 杨淳,将水盆和布条腾挪进来, 吕祖迁,空气有些燥闷了,劳烦将舷窗拨开几扇。”

    众人闻言,各自领命称是, 继而速速离去。

    少?顷, 杨淳将应有的物什疾然呈至近前,凝声道?:“这是水盆和热布条。”

    周廉扑熄了一大半的琉璃般的灯烛,原是熠若白昼的舱室, 一霎地,陷入了明?暗参半的光影之中, 船室内的所有人,俱是立在了明?暗交界处的亮面,而?望鹤与温廷安,则是居于暗面地带。

    吕祖迁飞快地纵掠至舱外的舱室之内,将诸多舷窗逐一启开,少?时,便?时不时有一阵晕湿的风徐缓拂来,这个时候,暴雨初歇,远处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抹拱桥般的飞虹,俨似惊鸿照眼?来。

    温廷安知晓,生产过?后的产妇,身?子骨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不太能?够吹冷风,但是船舱的空气委实不流通,极是燥闷,这对望鹤的呼吸并不算友好,姑且开几扇舷窗,风先从?甲板上?吹散过?来,穿过?外舱,再是拂过?内舱,这个时候,风速会减缓很多,湿气会被筛滤得一干二净,只余下一阵徐缓的清风,极淡地拂扫而?来。

    这厢,其?他人亦是丝毫没?有闲着,温廷舜淡声吩咐郁清与甫桑:“将阿夕唤醒。”

    甫桑给郁清递了个眼?色,郁清抱臂而?走,右掌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往陷入昏厥的阿夕身?上?的某处穴道?,戳了一下,阿夕顿时醒转了过?来,她揉摁了一会儿疼痛劲麻的后颈,举目四望,眼?神?定?格在郁清身?上?时,眸露惕意,正欲掀身?抻臂,一举招呼了过?去?。

    郁清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她的招数,锁眉凝声道?:“望鹤师傅生了。”

    阿夕悉身?觳觫一滞,当下果真不跟他大动?拳脚了,旋即扑至席褥前急切地查探望鹤身?上?的情?状。

    温廷舜将掩罩温廷安身?上?的床褥,徐缓地揭了下来,伴随着一片雪白到发腻的光,光影由亮转暗,温廷安抱着一个孱弱幼小的幼崽,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这一个婴孩,委实太过?清癯瘦弱,揽抱在温廷安的怀中时,就跟芝麻绿豆一般大小,皮肤呈现出褶皱的情?状,通身?布满了枝状般的污血。烛火熠熠,形成一个微渺朦胧的罩子,薄薄地照彻着婴孩的面容,她的面容祥和而?安宁,不哭不闹亦不响,眼?褶堆了好几层,是一对漂亮的双眼?皮,鼻儿挺,唇涡小,肤色皓白。

    总而?言之,望鹊整体的行相,是随了她的母亲望鹤的,纤弱,圣洁,柔润,宁谧,纤尘不染,俨若一尊极为易碎的瓷器。

    望鹊那一条纤细的脐带,仍旧攥握于温廷安的手掌心当中,脐带是必须剪掉的,温廷安遽地吩咐道?:“速取剪子和布条来。”

    温廷舜适时递上?了一柄剪子和一个包裹成襁褓的布条,温廷安循照着畴昔崔元昭给她所传授的经验,小心翼翼地剪掉缠连在婴孩身?上?的脐带,继而?用?布条,蘸过?了热水后,为它擦拭掉了悉身?的血污,最后,将它盛装入焐热过?后的襁褓之中。

    温廷安俯眸凝视着望鹊的面容,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前几日,造谒夕食庵的时候,望鹤还让她谛听过?腹中的胎动?,望鹤一直说,『温檀越提到大理寺的时候,望鹊她踢了贫尼一下。』

    那个时候,温廷安说了好几回『大理寺』,就能?听到望鹤的反馈:『她一直在踢贫尼,如此看来,望鹊确乎与温檀越有不浅的缘分。』

    畴昔的种种画面,俨若一轴皮影戏,拂掠过?温廷安的眼?前。

    她委实没?有料想过?,亲自为望鹤师傅接生胎儿的人,竟会是自己。

    这心情?,放在前世的语境之中,就像是乘骑云霄飞车一般,忽上?忽下,她的手掌触碰到婴孩的皮肤时,仿佛能?够触碰到对方的心脏,两个人的心声碰撞在了一起,此一瞬,她的身?躯如过?电了一般,头一回切身?地觉知到,生命诞生全过?程的诸般奥妙。

    她不由望向了温廷舜,温廷舜的目色,原是在望鹊身?上?,觉察到了温廷安的目色,他遂是凝眸注视她,摸出一个帕子,不疾不徐地替她擦拭去?了她那蘸染在鬓角、面颊、手掌心的血渍,嗓音喑哑温沉:“辛苦你了。”

    阿夕见到这一位名曰『望鹊』的婴孩,眸色明?显地怔凝住,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望鹊,这个素来满面戾色的女子,生平头一回露出了一份属于身?为父辈的腆然与动?容,她心中有一块常年干涸的、寸草不生的地方,一时之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望鹊是她与望鹤之间的孩子,她盼了整整一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她殷切地盼来了。

    周廉、杨淳、吕祖迁,并肩围立在床榻边缘,面上?具显动?容,眸眶亦是蘸染了一丝显著的晕红。

    丰忠全看到了温廷安怀中的婴孩,那一刹,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极是轻盈的东西,深深地击打中了,一股温热濡湿的水渍,猝然涌入了自己的眼?眶,丰忠全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泪就这般自然而?然地涌入其?中。

    望鹤和阿夕,是他看着他们从?小长到大的,她们幼小稚拙的模样,仿佛尚还搁于昨日,但今儿,他一直视其?为女儿对待的望鹤,居然成了母亲,小望鹊也顺利地降世了。

    官船上?的其?他人见得此状,亦是动?容不已,毕竟,大理寺所挽救的,是一个母亲和她的一个孩子啊。

    怎么能?够不教人激动?呢?

    温廷安率先将婴孩,抱至望鹤跟前,杨淳拿来一个蚕丝质地的引枕,帮望鹤慢慢垫高,为她撑起身?体。

    隔着一片幽缈的、橘橙色的烛火,望鹤吃劲地呼吸着,抬起眸子,视线的落点聚焦在了温廷安怀中的婴孩上?,常年横亘于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着陆,忽然之间,望鹤慨叹般的吁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泪流满面。

    望鹤在婴孩的额庭上?,很轻很轻地亲了亲,轻吟了一句:“鹊儿。”

    望鹤原是深锁紧凝的眉宇,一霎地松弛下来,均匀地呼出了一口凉气,抬眸望向了不远处的阿夕,拂袖伸腕,从?容不迫地招了招手,柔声道?:“长姊,你过?来抱抱鹊儿。”

    阿夕趋步朝前,一举抱住了婴孩。

    望鹊原是静谧如磐,不声不响,哪承想,她甫一教阿夕揽入怀中的时刻,好像是某一根极其?细微的弦,崩裂断离了去?,登时大哭起来,哭声可谓是震天价响,震荡得整一座船室,俱是颠簸了三两下。

    阿夕听着望鹊嘹亮的哭声,一时有些无所适从?,无措地左顾右盼,最后望向温廷安,用?一种极为别扭的口吻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望鹊不哭?”

    温廷安失笑,摇了摇首,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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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孩哭了才好,有极强的生命力,若是不声不响,那就才诡异。”

    阿夕的眼?眶仿佛被某一重物,沉重地击打了一下,眼?眶濡湿,她俯下首,在望鹊的额庭处,深深地亲吻了一番,最后,阿夕望定?了望鹤,抱着婴孩行近前去?。

    将望鹤和望鹊一起揽入了怀中。

    阿夕将下颔抵在望鹤的颈窝处,低声道?:“我们同为姊妹夫妻,原本是要?一生一世不分离,彼此绝不会嫁作他人妇,但是,为了望鹊,为了她的未来,为了她不落入歹人的话柄中——”

    剩下的话,阿夕没?有再道?尽。

    空气有一霎地死寂,望鹤陡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眸,正要?去?抓住阿夕的袖裾,阻止她去?做傻事。

    但到底还是迟了整整一步。

    阿夕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教官船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阿夕从?船舱离开的时候,将婴孩放入温廷安的怀中,低嘱道?:“望鹊交给你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在交代遗嘱似的。

    温廷安觉得,阿夕突然道?出这样的一番话,很是奇怪,俄延少?顷,她意识到了什么,刚欲对阿夕说一声:“慢着!——”

    阿夕的翩跹衣影,已然消失在了船舱的舱门前。

    直觉告诉温廷安,阿夕绝对是朝着关押阿茧的囚室去?了。

    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窃自攫中了温廷安,她心急火燎起来,对温廷舜道?:“快去?拦阻她!”

    温廷舜纵身?直掠前去?,一记震袖,袖中摸出了一柄殷亮软剑,软剑以山舞银蛇之姿,纵扑前去?,意欲截住阿茧的道?路,但阿夕不知从?何处,窃来了一柄火折子,朝着软剑的来处一扔!

    伴随着『哔剥』一声爆燃之响,船廊上?燃起了滔天大火!

    第182章

    阿夕的动作委实太过□□捷, 官船内,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大火已?然呈漫天燎原之势, 在囚室之中?发出震天一般的燃裂作响, 温廷舜赶抵囚室之势, 里中?是一片呛鼻的滚滚浓烟,烈焰熏天,火势委实太过猛烈了,就如毫不餍足的巨兽一般, 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囚室内所有人的一切,所及之处,沦为一片了无生气的废墟, 亦是教舱室外所有人一并无法闯入。

    温廷安见及此, 一晌将望鹊深深揽入怀中?,一晌一错不错地凝视着着火的囚室, 袖袂之下的手,手背青筋狰突虬结, 紧紧攥握起?来?,大火焚殛得?有多汹涌,她的心就有多么不安与悸颤。

    阿夕意欲拉着阿茧一起玉石俱焚!

    其实,温廷安料知到阿夕会做什么, 从阿夕将望鹊放入她的怀抱时, 她就料知到了阿夕的心计。

    阿茧只是帮凶的身?份,若是依律论?处的话?,很可能不会被处于绞刑, 但在阿夕看来?,假令阿茧活着的话?, 就势必会对望鹤、望鹊母女二人造成一个巨大的隐患。都说?人心不古,阿茧虽然会蹲铁窗,或是流徙千里,但问?题是,若是他将来?出去以后?,再去寻母女俩索要封口?费,若是不允,保不准阿茧会四处宣扬、散播流言,败损母女俩的名誉与声誉。

    尤其是针对望鹊,说?她的生父是被母亲的长姊杀死的。

    哪怕与案子毫无牵扯了,但还是会免不了受到胁迫。

    这可当如何是好?

    除非……

    甫思及此,阿夕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望鹊不能知晓这些蘸染了罪恶的真相?,她必须健健康康的长大。

    是以,阿夕必须弑害阿茧,唯有让他痛快地死去,那么,这些真相?,才永远不会公诸于世。

    温廷安捋顺了阿夕的内心想法,弥足揪心,她俯首朝着望鹊看去,这个小女婴生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眼神饱满多汁,仿佛一掐,遂能即刻掐出水来?,觉察温廷安在望着自己,望鹊不哭了,也不闹腾了,朝着她盈盈然地咧嘴而笑,这即是纯粹的赤子之笑,看得?人整个心都要化了开去。

    小女婴完全不知晓外界发生了什么,心思单纯,大抵才能笑得?如此开怀。

    望鹤也撞见了阿夕引火自焚的场景,伶仃纤细的胳膊,吃劲地扬了起?来?,朝着阿夕离去的方向伸了过去,但修直匀长的指尖,在虚空之中?只能抓握一团湿燥的空气。

    因是意识到了阿夕所行的真实意图,两?行清泪从望鹤薄弱的眼睑之中?流淌而出,她肩胛骨一直在剧烈地抽搐,一只手紧紧捂着左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横挡在眼前,无声地垂泪,鬓发悉数蓬乱了,青丝黏成绺覆在光洁的额面上,眼睫濡湿淋漓,整个人哭得?像个失去了珍贵之物?的孩子,哭声像是雌兽的悲鸣,哭音震荡在船室内外,黯淡的光影随着她的众人的心律,一起?剧烈地震落下去。

    望鹤想要掀身?下榻,去沦为一片火海的囚室之中?觅人,但很快地,周廉与杨淳两?人一左一右地阻住了她的动作,将她极力摁回在榻上,不让她继续做傻事。

    望鹤泪眼朦胧,哭得?不能自已?,泪湿满襟,抽噎道:“松开我,我要去救人,阿夕她不能死!……”

    望鹤的心脏在一寸一寸地收紧,心脏从未疼得?如此剧烈过。

    二十多年?前,生母被生父殴打,生父被长姊杀死,亦或者是负.心汉朝扬弃她去了幽州,甚或是长姊将朝扬弑害,面对这一桩接一桩的事体,她的心脏都从未有现在这般疼颤,比寻常的痉挛、绞拧要疼上百倍,她生平真真切切地尝受到了一种名曰『心痛』的滋味。

    原来?,人悲伤到极致的时刻,是真的会心痛。

    那仿佛是一种,将心脏放入绞肉机里,不断地剁碎、碾烂、撕裂的过程,痛得?望鹤简直无法呼吸。

    也只有在这一刻骨铭心的时刻,望鹤适才真正意识到,她心中?所衷情之人,一直不是朝扬,而是长姊。

    在她人生起?起?伏伏、每一处重大的关节,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朝扬,而是阿夕。

    从二十余年?前,当她们只有十多岁时,一起?在广府牢狱之中?,首戴同?心朱色缠结,共同?结为姊妹夫妻那一刻,两?人的命,就这般紧紧地拴在了一起?,并且,今生今世之中?,对彼此永远忠诚,绝不嫁人。

    那时,望鹤一直认为这不过是一桩颇具仪式感的玩笑话?,殊不知,这是阿夕对她所作出的承诺,并且用一生践行到底。

    望鹤却成了背信弃义之人,没能践诺,还给长姊添去了不少?麻烦,但长姊从未露出半丝半毫的怨艾,或是怨怼,在朝扬背弃她去幽州,阿夕便是躬自带着她,众里寻他千百度,帮她认清朝扬的真实嘴脸。

    也只有长姊,才会对自己这般上心。

    可如今,长姊为了替她祓除隐患,不惜纵火,欲与阿茧同?归于尽。

    这也让望鹤意识到了这般一桩事体,一直以来?,好像都是她一直在拖累长姊,长姊为她做了这般多的事,但她不曾对长姊做过什么。

    长姊对她太好了,但她一直都从未真正去留意过,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对自己的好。

    而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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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她委实是亏欠长姊太多了,今生今世也还不尽。

    她竟是还负了长姊对她的感情。

    甫思及此,一种万念俱灰的思绪,瞬即攫住了望鹤,她殊觉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绵延不绝的惨淡黯落,毫无一丝生气,有一个心念在驱策着她——

    今生今世的债,她还不了,仅能率先欠下,待来?生来?世再悉数奉还。

    温廷安觉察到了望鹤的死志,对方意欲咬舌自尽,她因为臂弯之中?还抱着望鹊,只能遽地对温廷舜使了个眼色。

    温廷舜眼疾手快,拂袖沉腕,在望鹤身?上,戳下了她的定身?穴,一霎地,她便是一动也不能动。

    望鹤意识到什么,眸子噙着一抹绝望的思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温廷安,她欲要言语,但舌苔与嘴唇俱是僵硬得?不能动弹,当下只能错愕地望定她。

    这一副神态仿佛在说?:『为何不让我死去?』

    温廷安把望鹊抱至她近前:“望鹤师傅,你不光要顾念着阿夕,你更应该想着望鹊,这是你和长姊的孩子,你要勇敢地活下来?,好生照顾他才是。”

    提及望鹊,望鹤的眼眸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鸦黑的睫羽抬起?之时,滚烫而汹涌的泪意,重新涨涌入了她的眸眶。

    女婴原本是笑着的,但望着母亲惆怅的面容,估摸着心情亦是受到了影响,『哇』地一声,嚎啕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无比,将整座死水般的船室掀起?千仞波澜。

    望鹊大哭,也正是在这样的一刻,望鹤的神智徐缓地回拢了过来?,整个人恢复了清醒,她定了定神,晦暗枯败的面容之上,重新蘸染了一丝鲜活,仿佛在堪堪记起?来?,这人间世当中?,还有值得?让自己留念的人。

    是的,望鹊是望鹤唯一真正牵挂着的人了。

    见望鹤面容上的死志,逐渐消弭下去,取而代之地是,是一线生机,温廷安半坐在床褥边缘,仔细观察着望鹤的容色,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握住了望鹤的手。

    女子的手指冰凉如霜,仿佛从幽冷的寒水之中?浸泡已?久,毫无一丝血气与温度。

    温廷安捂实了,待望鹤的指温,在一寸一寸地暖热起?来?时,她揩掉对方的泪渍,温声地道:“望鹤师傅,答应我,为了望鹊,请努力地活下去,好不好?望鹊才刚出生,她不能没有母亲。若是,在这个人间世当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该是多孤单啊,你说?对吗?”

    听得?此话?,望鹤心中?有一小块地方,轰地一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慎明显,但他还是塌陷了下去。

    虽然用了定身?穴,但望鹤仍旧是能够说?话?的。

    望鹤哽咽了一下,沉沉地垂下了眸子,浅绒绒的睫羽在卧蚕之下,聚拢成了一道深色浅弧,晌久,她说?:“……好,为了望鹊,贫尼会竭己所能地活下去!……”

    时机到了,温廷舜遂是将并指,在望鹤身?上点了一下,解开了定身?穴。

    温廷安将婴孩归还给了望鹤,望鹤接过来?,把濡湿的额庭,抵在了望鹊那光洁的额庭之上。

    望鹊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哭,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眼睫毛,触感是一片湿漉漉的感觉,她复把手指头衔在口?中?,一尝,是咸的,又纵声哭了出来?。

    望鹤望向了丰忠全:“知府爷,要不要来?抱一抱望鹊?”

    丰忠全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我吗?”

    望鹤点了点首:“假令可以,我想让望鹊认您做干爷爷。”

    丰忠全眸眶泅湿,大步走上前,杨佑在旁搀扶着他:“老爷慢些走。”

    这厢,温廷安与温廷舜携手,速速去抵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的囚室。

    温廷舜暗中?牵握着少?女的手,原本她的指腹温度是软暖一片,但在见着两?具被焚烧成灰焦的尸体时,她的指温,骤地跌坠了下去,庶几如冰点。

    第183章

    一片滚滚烟霭之中, 阿夕将一柄匕首刺入阿茧受囚的身躯之中,阿茧生前的表情,定?格在一张充溢着惶恐与惧怖的面容之上?,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 没有感受到利器深深刺入身体所引发的阵痛, 便被阿夕纵下来的大火吞没了。可以这么说,阿茧不是被刺死的,而是被烈火活生生地烧死的,他的少年身躯被焚烧成了一具干硬灼滚的焦尸, 火也?一并吞没了他的面容,他整个人变得面容模糊,但温廷安其实是能看清他的神态的, 最?明显地一种情绪, 是不甘、死不瞑目。

    大抵是他从未料知到,原以为自己还?能有逃生之机, 但下一瞬,阿夕就形同从地狱前来索命的阴曹使者, 为了防止纵火后,他会借机纵海潜逃,她提前抡刀刺伤他的腿踝,这般一来, 他就逃不了了, 比及烈火焚身之时,他感受到了剧烈的疼楚,却因为腿部上淋漓的血伤, 无法冲出囚室,纵入海中。

    温廷安的眼神, 在阿茧身上?,仅是停驻了一瞬,便很快挪开,着重将目色定格在了阿夕身上?。

    阿夕是纵火者,她的伤情其实比阿茧更为严峻,但她的焦尸,姿势是坚决而沉定?,是抱持有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在的,否则,她也?不会以一腔孤勇之姿,焚烧自己,要与阿茧同归于尽。

    也?是在这一刻,温廷安适才?感受到,阿夕对望鹤的感情,深沉得难以用肉眼蠡测,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

    在前日的暴雨之夜,温廷安被阿夕从桥上?推落下去?的时候,她认定?对方是一个变态的弑人魔,更因为阿夕给温廷猷吸食了过?量的花籽粉,导致他抵今为止,神识一直都不能真正恢复清醒,刘大夫也?提到了这一点,温廷猷到底能不能清醒过?来,一切都得看造化了,若是有希望,七日之内必能恢复清醒,若是没有造化,这一生一世,很可能就一直保持着这一副半死不活之躯了。

    温廷安对于阿夕要弑害她,她其实没有恨意,与阿夕接踵而至的各种博弈,只会提高她的惕心。但阿夕从她的至亲身上?下手了,这是真正激怒她的事,因为阿夕触碰了她的逆鳞和底线。

    温廷安的情绪,本来因为阿夕所做出的种种,兴致不是很好,但在目下的光景当中,她亲眼看到了阿夕为了保住望鹤和望鹊,为了保住母女俩的声誉,不想给世人落下任何话柄,她不假思索地选择同阿茧玉石俱焚。

    温廷安还?清晰地记得,就在方才?,阿夕打定?主意要自焚的时候,她将新生的婴孩递给了温廷安,神态坚韧而果决:“望鹊交给你?了。”

    温廷安心想,是希望看在女婴的情面上?,让自己对望鹤网开一面么?

    那一瞬间,温廷安的心情无比复杂,这个真凶明明几个时辰以前,不仅荼毒了她的族弟,甚至还?意欲弑害她。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这个真凶竟是委托她照顾孩子。

    因为,阿夕与望鹤皆是披罪之躯,但女婴望鹊却是无罪的,她不应该受上?一代母辈的牵连。

    都是女性,其实温廷安是能感知到阿夕内心那种情绪的。

    就像是在汪洋之中溺水的人,在深不见底的、如窒息一般的绝望当中,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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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夕希望温廷安能看在女婴的情面上?,对女婴予以宽恕,毕竟,望鹊是无辜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温廷安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人,对于阿夕要弑害自己这一桩事体上?,她委实难以释怀,更难以既往不咎地宽宥对方,但对于望鹊这一个女婴,婴孩是无辜的,没必要为上?一代母辈的恩怨来埋单,是以,她对于孩子,确乎是生出了诸多悲悯之心,原是硬实起来的心肠子,今时今刻疏软了不少。

    这个孩子继承了母亲的一张娴静而宁谧的面容,但她出身的时候,已经没了父亲,温廷安不愿意让望鹊失去?母亲,否则的话,这个孩子,其遭际,委实也?太过?于可怜了些?。

    更何况,阿夕与阿茧玉石俱焚的目的,就是帮望鹤夷平一切对她和孩子不利的外界因素。

    诸如阿茧。阿茧知晓望鹊的生父,是当年下野的工部?尚书朝扬,朝扬的妻儿与娘家俱是在幽州,望鹤在知情的情状之下,仍旧义无反顾地心悦于他,望鹊的身份就相当于庶出的私生女,完全登不上?大雅之堂。阿夕弑害了朝扬,而阿茧成为了这一桩命案的唯一目击者,他知晓的真相太多了,他知晓望鹤最?大的软肋就是望鹊,是以,他漫天要价,索要封口?费的频率和额度越来越高,望鹤没有一回不答应他,纵任阿夕意欲弑害阿茧,亦是被望鹤劝阻了下来,望鹤到底是心肠子软得不行,人也?良善,是采取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多一事弗如少一事。

    望鹤身为准母亲,无时无刻,皆是心牵自己的孩子。若是教世人知晓了望鹊的出身,世人就会将她视为痰盂,每时每刻皆有包藏着祸心的流言与谤议,纷至沓来,永无止境地吐向她。

    望鹤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生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因于此,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阿茧妥协、退让。

    望鹤的良善,对于阿茧而言,却是一种怯弱的征象,就像是好捏的软柿子。与时俱进之下,他才?会愈发得寸进尺,有恃无恐,为自己拿捏住了望鹤的命脉、软肋,而自鸣得意。

    阿夕与阿茧本是相互利用的共生关系,就如一条藤蔓上?的两?只碧瓜。因为阿夕每次弑人的时候——弑杀那些?知悉罂.粟的存在的人——皆是会延请阿茧作为帮凶与打掩护,阿茧是珠江水域上?的捞尸役,来去?自如,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起疑,阿夕也?看中的正是阿茧的身份背景。

    合作得的次数多了,阿茧也?对阿夕知晓得越来越多,在膳食之中投注罂.粟,对于这一桩事体,阿茧是知情的,这也?成为了他狮子大开口?的一个契机。

    时而久之,阿夕觉得,阿茧这个人不能留了。因为他的存在,将会对望鹤母女俩造成一种巨大的威胁。

    阿夕在内心当中,已经坚定?了要弑害阿茧的这个念头,但她不曾告知给任何一人,甚至连望鹤亦是不曾透露过?分毫。

    阿夕也?知晓,除了阿茧,另外一个对望鹤母女俩最?大的不利因素,其实就是她自己。

    阿夕手上?蘸染了不少人命。

    她人生第一次弑人,是在二十余年前,她弑害了殴打母亲的生父,那个时候,她有且仅有十岁,她用镶嵌有铁钉的一柄犁耙,狠狠撞击在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上?。男人死了,她也?被关押入广府的地牢当中。

    第二次弑人,是在一年前,她弑害了曾经将自己弄出牢城营的恩人,也?就是朝扬。她对朝扬确乎有感激之情,因为这位工部?尚书改变了她人生的轨道,让她的人生变成了旷野,她的生命,有了更丰富的一种可能。但打从一年前,朝扬擢迁以后,他摒弃了望鹤,去?幽州同妻儿团聚。这时候,阿夕对朝扬,更多的却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憎恶。

    也?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阿夕殊觉,朝扬一直以来,其实是在利用她们。

    利用她们重建夕食庵,利用她们烹制素宴膳食,利用她们的信赖与无知,怂恿她们在烹制的过?程当中,投放罂粟……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建立在利用与牟利的基础之上?。

    当然,这以上?的想法,不是阿夕的想法,而是在她弑害了朝扬以前,迫他吸食了过?量的花籽粉,朝扬催生出了浓烈的幻觉,理智迷失在了虚无之中,以至于他道出了种种,不曾为外人道也?的真相。

    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将望鹤与阿夕从牢城营赎回的真正动机。

    原来,不是因为所谓的仁慈,或是慈悲。

    朝扬待姊妹俩之所以这般亲厚,不过?是他指间所施舍出来的一点慈悲。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她们作为牟取暴利工具,为他所用罢了。

    朝扬也?并非看不出望鹤对自己的钦慕,他选择利用她的感情。并且在这样一段感情当中,朝扬从不曾对望鹤的感情负责过?。望鹤有了身孕,朝扬更是不曾过?问分毫。

    比及阿夕带着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朝扬迁擢至幽州与妻儿团聚,对望鹤的态度,便是冷淡了许多,对于她怀有身孕一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惊惶,并且强硬地喝令望鹤落胎。

    望鹤死活想要保住这个孩子。

    但朝扬不允,唯恐私生子这一桩事体,会影响他的晋升,以及与内子的关系。

    从未有过?这一刻,能让阿夕真正看清楚这个人间世里,男子的真面目。

    朝扬负了望鹤,那么,便是让他从这个人世间里消失罢。

    只有如此,阿朝才?能获得解脱。

    剩下的几条人命,便是郝容、贺先、唐氏、郝峥。

    她手上?栓了这般多条的人命,就不怕再多阿茧一个了。

    为了望鹤母女俩今后的顺遂与平安,阿夕把自己燃成了一团火,与阿茧同归于尽。

    温廷安望着囚室之中的一片废墟,陷入了沉思。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击打中她的眼眸,一股冰凉的液体,从眼眶之中流了出来。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它们就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

    温廷舜见状,从身前拥她入怀,指腹揩掉她眼眶之中的泪:“这一段时日,压力?太大了,想哭,便哭罢。”

    第184章

    暴雨滂沱如注, 落了一整夜,夜已央,天将明, 黎明破晓之时, 稠密殷亮的雨丝, 便是将囚室燃起的大火,悉数浇灭了开去,温廷安吩咐仵作,将舱室内的两具干尸, 带回了广府公?廨,虽然说阿夕与阿茧两人死于火殛,但该勘验的, 还是要勘验的, 工序一道都不能少。

    循理而言,望鹤也是该接受大理寺的审讯, 但她刚刚在官船上生产完,身?子骨正虚弱得很, 不能去外边受凉,不能受惊,情绪方面也不能有大起大落,大?理寺所审问的问题, 一直都无法绕开阿夕这个人。阿夕已经死于火殛, 这?对于望鹤而言,不亚于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她不想在如此短瞬的时间里, 给望鹤造成二次伤害,毕竟, 这?未免过于残忍了。

    望鹤的罪咎,其实也很难定?量,她手上并未蘸染有?一丝一毫的人命,对于阿夕弑害郝容、贺先、唐氏、郝峥这?些人的命案,毫不知情,她是真的完全不知情,本来她的身?家可以是清清白白的,但问题的关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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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在于罂.粟。

    是的,罂.粟。

    二十多年?以前?,朝扬收剿了一艘西域进?贡的货船,里面的货皆是罂.粟,朝扬为了谋取暴利,想出了在夕食庵的素筵膳食之中投注罂.粟的主意?,这?一桩事体,不仅阿夕是知情的,望鹤应当也知情。

    但她是一个遗失了味觉的人,尝不出味道的酸甜苦辣这?些差异,罂.粟会让食物的味道便好,这?对她而言是根本不能成立的,因为她根本感受不到食物的百般滋味。

    对望鹤罪咎的判定?,难判就难判在此处。

    她知晓罂.粟的存在,也知晓素筵上的每一道膳肴,或多或少,皆是含有?罂.粟的成分,但一直不曾告发或是劝阻。

    为何不劝阻?

    按照望鹤的慈悲心肠,以及她的仁德善心,罂.粟会逐渐摧残人的身?心健康,她不可能会同?意?让广府百姓食用罂.粟。

    但温廷安推断,望鹤很可能是因为没有?味觉,所以不知晓罂.粟的滋味具体是如何的,更不明晓它会对世人有?强烈的致幻之效。

    这?也是望鹤的罪,非常难定?量的缘由,另外一个方面的缘由,是她目下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需要对望鹊负责。

    在这?个人间世当中,她是望鹊唯一的亲人了。

    温廷安问过大?理寺其他官差的意?见。

    吕祖迁道:“虽然望鹤师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大?邺的律法,不容丝毫情面,并不能因为她有?了孩子,就要刻意?去宽恕她,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算是阿夕的帮凶,知晓罂.粟的存在,却是瞒而不说?,我们此前?多番与她对峙,她一律装聋作哑,隐瞒长姊的存在,谎称夕食庵的膳食,俱是出自她手。是以,针对望鹤罪情的审判,我是觉得必须要严审。加之我们此番南下广府的另一重?目的,便是筹措米粮,因为投放了罂.粟,有?两万斤黄埔米是作废了的,大?理寺必须重?新筹集,这?不失为一个巨大?损失,这?与望鹤能逃脱的了关系么?不能。”

    杨淳道:“吕主簿,虽说?你?所言在理,但未免过于冷情了,我们之前?去夕食庵密查过了,望鹤师傅没有?味觉,她并不知晓罂粟是剧毒之物,再说?了,此前?若是没有?温兄的儆醒,你?能知晓那是罂.粟么?你?也不知情,不是么?对于任何一桩超出经验、阅历之外的物事,我们不可能对它有?多么深刻的了解,望鹤师傅亦是如此。对于罂.粟,她确乎是不知情,既是不知晓此物乃属毒物,又怎的可能会阻止它被投注入素筵膳食当中呢?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再者,很多案子与无辜人命,俱是与阿夕休戚相?关,与望鹤师傅一丝纠葛也无。”

    吕祖迁与杨淳的意?见完全是相?悖的,两人庶几?快要吵起?来。

    这?厢,周廉劝和道:“好了,还是待望鹤师傅身?子骨恢复过来,再且议审讯之事罢。”

    说?着?,他凝向了温廷安道:“温少卿以为如何?”

    温廷安眉庭深锁着?,凝声道“审讯望鹤之时,还可以再延宕一些时间,安顿好母女俩,遣人守着?她们便是。”

    周廉遂是吩咐数位衙役去了。其实,也不用大?理寺特地去吩咐,广州知府丰忠全和杨书?记杨佑,二人也自会调遣胥吏去邸舍,看守母女俩。

    夕食庵已然被官差抄封,对外停止经营,这?一桩事体,俨若一块庞硕的巨石,在广州当中,一举掀起?了千层风浪,当地民声弥足沸腾滚热。

    很多外人不解,夕食庵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被抄封了,并且,夕食庵的门面担当望鹤师傅,竟是还让官府严格地看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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