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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2页/共2页)

爹今早宣了陆殿帅陆执来府,正是商讨擒拿反贼的事,要给温家寻回一个公道。”

    温廷舜对庞礼臣的话不?置可否,贼人正是枢密院里的细作,若庞珑诏陆执来府中?谋议擒捉贼人一事,不?过?是个监守自盗的障眼法,糊弄外人视听罢了。

    但他并未做多余的解释,只是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柄折裂的箭簇,递给了庞礼臣:“你信或不?信,皆在于你。若信,可循着?此物追查,若是不?信,这一物证你自可销毁。”

    箭簇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冻凝,霰雪落在了箭枝上,融冰洗濯掉翎羽上的一部分霾埃,那斛形徽纹一览无余,直直扑入庞礼臣的眼中?,本不?平寂的心河,彷如抛掷入一块巨石,掀起千仞风浪。

    他堪堪接过?蘸血的箭簇,不?可置信地看着?它,思绪焦灼,大脑空茫一瞬,俄而,庞礼臣返身大步离去。

    温廷舜闭了闭眼,匀下来一口气。

    这一物证,他本欲等着?合适的时?机再给庞礼臣,毕竟,棋局刚刚开始,他暂时?还?不?欲那么早碰庞家。

    但脑子里反复想着?温廷安坐在庞礼臣近前,垂眸温驯的模样。

    心中?某处地方起了钝钝的褶痕。

    他想起了昨夜在崔府西苑的一间内室,他卧躺在榻子上养伤,思绪半昏半昧,隐隐听着?屏风那端传来窸窣的动响,起初以为是刺客,但睁眼望去时?,却见着?一片珠影深深,云母屏风的画纸上,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像是皮影戏上的人儿,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观者的视线。

    倏然间,一件物事落在了那人伶仃的足前。

    烛火蒙昧,他狭了狭眸子,渐而看清,那是一件狐白襟带。

    那一刻,冷峻沉寂了许久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

    第43章

    崔府西苑, 扃牖外的风雪寂止了,雪碎沿着?垂檐奔去,寒冷在照壁处冻出了疮口, 外头?冷得如冰窟, 内室香暖如春, 滚金般的光色,铺满空气?之中,远处画屏挂缀着几些衣物,衣料牵扯的动响, 教温廷舜不知不觉地醒来,他定了定神,认出云母屏风背后的人, 是长兄, 他身?上的衣装湿透了,晌前有?人取了干燥的朴衣过来, 免得让其染风寒。

    紫檀夹头?榫平案上,置有?一尊青瓷烛台, 烛台的一豆灯火透着熹微的光丝,画屏上的人影便?成了水墨诗写,温廷安正在对着雪白画壁宽衣解带。

    她的身?量清瘦纤细,陈嬷嬷每昼服侍她穿衣时, 总习惯将襟带束得格外紧实, 就怕有朝一日襟带松砌在?腰间,平素,温廷安不会觉得勒, 及至襟带蘸湿了冷寒江水,冷布条沉甸甸地裹在胸前, 她便?颇感不适,目下缎带一松,她随手将襟带扔在?了一旁,绷紧已久的肌肤,弥漫上一阵久违的松弛,她倍感鲜活。

    画屏之上,外衣如脆嫩蒜瓣一般,件件剥落,露出了她娇俏的肩膊,玲珑的腰线,细致的小腿,淡匀皴擦的春日水墨,教烛光髹上了一层不真切的清影,那人儿的肌肤,庶几白腻得可以?晕出雪色的光。

    温廷舜凝视画屏墨影,听到了不受控的心率声,耳颈的皮肤几近痉挛,少顷,他收回?目光,阖住眼?睑,以?为看不得了,心中的潦烈便?能得到片刻的纾解,孰料,一丝爝火在?心腔之中燃起,便?是天野燎原。

    他回?想着?与长兄相处的点滴时光,畴昔的风雪夜,京郊破草庐,想起她执着?暖湿布条为他濯身?,想起与她相握过?的纤腻小手,想起她信誓旦旦自称断袖之癖,想起她在?金水桥下负他横渡寒江,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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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膊比寻常少年都要窄瘦,隔着?薄薄的一袭藏青圆领襕衫,那后腰上蝴蝶骨伶仃昳丽,身?上且弥漫着?袅娜的香气?,是细辛与薄荷,江间寒气?灌在?两人身?上,彼此的心脏贴得很近,心率一声一声敲入彼此的身?体?里。

    那时,温廷舜隐约觉察出异样,未作深想。

    现在?,他看着?画屏上的皮影戏,心道一声原来如此,拨云见日后,温廷安原来不是他,而是她,长兄原来是长姊,如此一来,诸多疑处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为何回?溯与温廷安的种?种?,连一丝琐碎的蒜皮,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似乎不纯粹是因着?对她的恹嫌与惕然。

    因着?画屏上一道翩跹纤影,他脑海里竟是涌入千思?万绪,温廷舜抿紧了薄唇,温廷安女扮男装,大?抵是温善晋与吕氏的主意,长房背着?温青松瞒天过?海,其用意昭然若揭,或是为声望,或是为承爵,或是为门楣,他发现了温廷安的隐秘,那又?有?何要紧?他不关心长兄是男是女,与她的真实身?份相较,放榜后入鸢舍,成为东宫的纸鸢这一事,更为重要。

    离开崔府时,温廷舜不经意抬眸,留意一眼?西苑,发现濯衣坊的掌事嬷嬷准备去拾掇内室。

    鬼使神差地,温廷舜想起了坠落在?屏风东角的狐白襟带,温廷安这厢居然没藏走,他眸色暗敛,遂窃自吩咐郁清,“替我取回?一物事。”

    郁清速速应少主之令,趁着?嬷嬷入屋前,速去搜寻。

    俄而,见着?是女子束胸之物,郁清即刻噤声了,谨慎地将襟带用绸布包裹好,退出屋,秘密交呈给少主。

    少主容色其实并不算好,一贯的冷颜淡薄,并未解释分毫,郁清也不是多话的,若是让甫桑这个直肠子去执行此事,估摸着?要震愕悚然许久。

    温廷舜歇养一夜,本?欲今日寻着?时机,将襟带隐秘地归还予温廷安,念着?她身?染风寒,亦多备了一只私藏久矣的药瓶。

    讵料,看着?濯绣院榆钱树下的一道俪影,看着?庞礼臣对她的殷切示好,温廷舜心神微震,倏然打消了归予狐白襟带的念头?。

    一些无法言明的私欲,如难以?歇脚的飞蛾四处乱撞,他哂然淡笑,镇压住了蹿动的郁意,云淡风轻地走入濯绣院内,在?温府里待了十七年,他跨入长房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待替温廷安解了围,将蘸血的箭簇送至庞礼臣手中时,若不是温廷凉温廷猷用费解又?愕讶的眼?神看他时,温廷舜甚至没料知,自己下意识做了两桩事体?,它们本?不应在?计划之内,这并不契合他惯有?的理智。

    晌午,温廷舜回?至文景院,见着?傔从临溪从外堂捧着?些鸽子汤补食入内,说是受濯绣院的嘱托送来的,大?夫人差人从桥西陈家肉铺买了两只乳鸽,老火炖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刻钟前将将煲好。临溪说这话时,也做好了受拒的绸缪,府内谁人不知二少爷为人清冷矜傲,从不受任何各房的馈礼,这鸽子汤想必早晚要遣还回?去。

    温廷舜的目光,在?蒸腾着?乳白热气?的鸽子汤凝了一眼?,视线定了定,嗯了声,淡声道:“放在?绸桌上便?好,代我谢过?大?夫人。”

    临溪的一腔愕词顿在?口中,晌久才反应过?来,一面怔愣地将托盘汤盅放置在?绸桌上,一面道:“对、对了,大?少爷遣小的给二少爷带了话。”

    温廷舜原是执起了一卷书牍闲阅,听着?此话,目光停滞在?了右竖行的头?一个字上,思?绪骤空,愣是看不进半个字,山根敛下,最终妥协了似的,眸心幽幽偏转,问:“大?少爷说了甚?”

    “大?少爷说让二少爷您好好养伤,接下来这几日,他便?不去书苑叨扰您读书了。”

    没了大?少爷叨扰,这书苑自然而然成了个静谧的所在?,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临溪知晓二少爷喜静,且与大?少爷关系不善,眼?下大?少爷自主让贤书苑,书苑就成了二少爷一人读书的好去处,无人能来叨扰他。

    临溪如是想着?,以?为二少爷会揄扬,一瞅主子的脸,稍稍一滞,温廷舜的面色,似乎比寻常更为漠冷,覆了一层寒沁沁的霜降。

    临溪是怀疑自己说错了甚么话,至于具体?说错甚么,他又?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温廷舜闭了闭眼?眸,吩咐他下去。

    他祓除了方才的杂念,将思?绪倾注在?了时局上,临溪离去后,温廷舜摆了摆衣袖,甫桑与郁清逐次出现在?了画壁的暗影处,甫桑率先躬身?禀事道:

    “少主,如您所述,昨晌士子动乱,流民犯禁,今晨早朝,官家便?宣了媵王入宣政殿觐见,打算借述职之机收了媵王的兵权,姜太后不允,媵王性黠,提及昨夜宣武门动乱,再用元祐议和旧案大?做文章,将祸水推至崇国公府头?上。官家听罢,下诏先将流民纳入南廊坊的楼泽园里,至于士子聚街闹事一案,官家不敢妄自审判,春闱在?即,士子又?是会试主力,若是错审,怕是会遭致南北文士的离心,最后,官家吩咐阮寺卿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生员推鞫问案,打算将此事就此揭过?。”

    春闱是一岁之中的头?等大?事,恩祐帝性情?素来保守温和,自是不愿出任何岔子,与其火中取栗,让赵瓒之与赵珩之反目阋墙,让温庞两家党乱愈烈,不如险中求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帝王清楚东宫与媵王之间的暗流涌动,眼?下,他只能佯作目瞽,维持皇子之间的和气?。

    温廷舜很清楚,帝王将士子动乱一案扔给大?理寺,不过?是缓和僵局的权宜之计,恩祐帝大?抵也知晓是流民进入洛阳,是赵瓒之的手笔,赵瓒之桀骜不驯,外头?是英勇杀伐的镇关战神,私底下野心勃勃,对龙椅的觊觎,都写在?了脸上,恩祐帝贵为九五之尊,竟是无法夺舍其兵权,三番思?量之下,只得命三法司与兰台来制衡他。

    甫桑又?道:“卑职发觉蹊跷地是,百官宰执陈列之下,赵瓒之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提及元祐议和旧案,称是金人野心昭彰,与其化干戈为玉帛,不若派兵戍守元祐城,将元祐十六州征讨回?来,以?成先帝夙愿。邺金合盟乃则一朝之耻,宰执震悚,百官噤声,明显触及恩祐帝之逆鳞,兰台的吴嵬吴御史联袂另四位台谏官,上奏疏弹劾媵王,庞家陈奏说媵王治疫赈灾有?功,帝王左右一番思?量,最终只将其幽-禁于大?内璇玑殿,禁了一个月的足。”

    温廷舜敛了敛眸心,兹事确乎有?些诡谲,赵瓒之回?京述职,若要一心夺嫡,理当暗藏锋芒、拉拢宰执才是,而不应如此冒进,遭谏官弹劾,还直接触怒龙颜,导致这等软禁之局。

    惹官家不悦,对赵瓒之没有?任何好处,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纵然此人的权谋,逊于赵珩之一筹,也不当这般莽撞,还是说,赵瓒之这般做,乃属有?意为之?这其中,可藏有?什么更深的内情??

    温廷舜狭了狭邃眸,问甫桑道:“赵珩之那端是什么反应?”

    赵瓒之看上去如此狂狷,身?为东宫太子爷,赵珩之不可能无动于衷。

    甫桑稽首道:“太子这几日基本?待在?翰林院里,往资政殿走动得频繁些,据说是拿幕僚所作的六论制式文章,寻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傅太师讨教,怕是无暇理会璇玑殿那位主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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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科制式?”温廷舜眉心掠过?异色,这是殿试才会出的考题,眼?下连会试未至,只有?进行了一场升舍试,赵珩之为何会遣人提前做六论文章,还频繁去资政殿?

    为了一篇文章,让东宫专程摆驾资政殿,这位做文章的幕僚,看来在?太子心中地位不浅。看来除了阮渊陵,太子还有?另外重点栽培的新苗。

    “可有?打听这位幕僚是何来历?”

    甫桑道:“卑职窥听一二,只听得六科制式文章是出自雍院一外舍生之手,论题好像是《王者不治夷狄》,此生员所写之章,让诸位文士叹为观止,不过?,两极分化有?些严重。有?人批判文章是主和思?想,趋于软弱,另一些人赞同文章坚守中庸之道,墨宝绝伦。卑职原欲打探此人的底细,太子行事颇为审慎,并不透露此人的底细,纵然有?不少太傅讨问,太子也未松口,那一篇文章乃系吏部点检官誊录,追查字迹上的蛛丝马迹,亦是无从查起。”

    雍院外舍生弥足三千余人,追查其间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仅不过?,赵珩之常年居于深宫,若要自雍院之中觅求贤才,定会命人引荐,让何人来引荐,阮渊陵必是不二人选。

    推揣至此处,温廷舜倏而思?及一桩不相干的事体?,今晨温青松遣长贵去濯绣院,延请温廷安走一趟,温善晋以?风寒深重为由婉拒之。

    一抹昭然之色掠过?温廷舜眉庭,温廷安称疾,赵珩之拿文章摆驾资政殿,两桩寻常的事体?,明面上看着?南辕北辙,谁又?能想到两者之间,冥冥之中暗藏千丝万缕的牵连?

    他并未就赵珩之一事追溯下去,只慢条斯理地对甫桑道:“继续盯着?璇玑殿,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寻我禀告。”

    甫桑应了声,踯躅了一番,并未擅自离却,显然要有?一事要说。

    “对了,少主,卑职还发现这两日濯绣院里,那位陈嬷嬷行踪有?异,遣了两位暗卫密探崔府,特地搜剿濯衣坊,循其焦灼的情?状,似乎在?寻着?什么东西。”

    陈嬷嬷是吕芸的贴身?心腹,陈嬷嬷若要去寻什么东西,自当是出自吕芸的授意。吕芸与崔府并不相熟,更是从未访谒崔府,自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落在?崔府。

    可陈嬷嬷去的是濯衣坊。

    找寻何物,甫桑不解,但在?场有?两人不言自明。

    空气?有?一瞬的僵滞,郁清肃立如入定的禅僧,眼?神微动,没有?看向主子。少主秘密吩咐他做的事,他绝不会为任何人道也,哪怕是同生共死?过?的同胞。

    温廷舜垂下了眼?,容色淡淡:“陈嬷嬷找何物,与我们的目标无任何干系,兹事不必留心。再者,吕家豢养的暗卫并非死?士,谅是寻不到东西,也定不会对那些濯衣嬷嬷下死?手。毕竟,崔元昭是阮渊陵麾下的一只纸鸢,崔府并不是吕家能轻易动的。”

    甫桑觉察少主语色有?异,可到底说不出具体?端倪在?哪儿,只继续盯着?璇玑殿去了,人告退后,温廷舜便?吩咐郁清道:“有?一桩事差你去办。”

    郁清长揖道:“少主可是让卑职去盯着?庞衙内?”

    郁清极为聪颖,多年以?来跟随少主,养成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本?事,少主只消一句话,他便?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毋需少主赘言。

    方才,少主将蘸血的箭簇递与庞礼臣,便?是于此黑白棋局之上,新置一子,庞家三代都是名臣武将,族门人丁文武兼备,庞礼臣长序行四,是个脑子好使的,但慧极必伤。

    这一物证不足以?直指奸贼乃系庞珑的党羽,不过?,足够在?庞礼臣心中种?入一颗疑心的籽。

    风起于青平之末,一鳞半爪的疑心,在?经年累月发酵之下,也足以?在?庞家掀起滔天动荡,易言之,若欲让一座高台崩坍,只消让砌地砖石生出一只蠹虫便?可。

    温廷舜点了点首,郁清身?影一晃,消歇在?了暗影处。

    温廷舜薄唇浅抿,眼?神落在?了竹苑,一围修直碧烟之后,掩映着?斑驳的书屋,那处已是人去楼空,大?雪稀稀落落倾覆而下,书屋并未掌灯,雕梁画栋被抽取了实质,只余下了寥廓幽谧的黑色绰影,寂寞吹雪白。温廷舜揭开了鸽子汤的盅盖,汤汁寒初透,凉气?四溢,若是文景院熄了烛火,那寥廓的景致,估摸着?与书屋无异。

    反观之下,一林之隔的濯绣院,传了几些女眷打檐下冰棱的嬉玩声,还有?一阵柿子酥饼的暖香,隐隐传了雀跃的嗓音,应是檀红在?说话:“大?少爷,这是顾嬷嬷的手艺,她做的柿子酥饼是嬷嬷们当中最好的,少爷仔细烫!”

    瓷青的声音也传了来:“目下刚蒸好的,大?少爷快尝尝!”

    须臾,传了那人的说话声,因着?嗓音清润如松涧,温廷舜岑寂地谛听着?,连吐息都不知不觉轻了一截,只听温廷安虔诚地说:“顾嬷嬷的手艺比外边的酒家都要好,有?槐花的馥郁清香,解馋且暖胃,我就怕将舌头?吞进去了,檀红,瓷青,你们也吃几个罢。”

    似乎只消吃上甜食,她便?容易满足,嗓音里充溢着?眉眼?弯弯的弧度,温廷舜扬起汤匙,啜了一口冷却的鸽子汤,不知不觉喝得见底,修长的指腹在?黑瓷碗盏处摩挲着?,她的话音还在?继续,仿佛在?空气?里绽出了明晰的涟漪,他圈在?重重涟漪之中,像是深陷缧绁的困兽。温廷舜起身?行至了书屋里,那濯绣院的热闹便?退潮了,他深深捋平了呼吸,盘膝危坐,面容浸泡在?了昏昧的光影里。

    趋闹,俨然才是人间烟火气?的所在?,像是飞蛾扑向烈火,可他知道,眼?前有?一团潦烈的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剪出多余的枝蔓,背身?而去。

    庞礼臣从崇国公府离却之后,便?是快马加鞭一路往回?赶,赶至庞太保府,便?要去找父亲,傔从蔺苟告诉他,“衙内容禀,庞枢密使庞大?人并不在?府内,有?要事出去了,若衙内有?要事,不若让卑职代为转告。”

    庞礼臣抻着?脖子凝向书房:“小爷我明明方才看到书房亮着?灯的,我爹一定在?里面。”语罢,便?朝着?书房走去。

    蔺苟面色有?异,眼?下庞枢密使正在?密室里与血卫营议事,可不能给庞四郎搅和了,遂是三番拦他。

    奈何庞礼臣软硬不吃,蔺苟也不能针真对庞礼臣动手,“吱呀”一声,庞礼臣推开了书房的门扉,力道过?沉,庭中松树之上积的雪跌跌撞撞纵了下来,雪粉罩满窗。

    蔺苟原以?为枢密使在?密阁里,正欲拦下,却不想,庞珑正端坐在?桌案前,着?黑青色直脚蹼头?,一身?红圆领白泽绣纹补子,脸庞瘦削如铁,颧骨锋利如刃,两道浓眉若奔放的狂草,正半阖着?眼?眸,作养神之状。

    蔺苟欲言,却见庞珑淡淡地摆了摆官袍,蔺苟悟过?了意,忙拱手告退,将门阖上,顷之,书房只余下父子二人。

    “四郎,你禁足刚解,今儿本?该带你去寻姜太后请个安,太后一直挂念你的学业,爹军务繁冗,也就没带你去了,过?几日休沐,便?带你进宫。”庞珑的嗓音掺了几分惫色,说罢,揉了揉眉心,压抑着?某种?情?绪,没有?计较庞礼臣晌午乱跑去温府的事。

    庞礼臣是庞府最小的男儿郎,上头?有?三位在?京或在?地方任职的哥哥,其母曲氏素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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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郎溺爱得紧,什么事都依着?他去做。今儿他下值回?来,在?佛堂没见着?庞礼臣的人影,命其抄写《武经总要》的一沓墨纸,倒悉数呈上来,庞珑一看,便?知是曲氏寻下人仿照四郎的字迹代抄的。

    庞珑寻曲氏问四郎的去向,曲氏答说,四郎还能去哪儿,这等血气?方刚的男儿郎,这个时节要么在?楚楼,要么便?在?酒馆。

    其实,下值前半刻钟,蔺苟的双胞胎弟弟蔺寻,便?给庞珑通风报信,说庞礼臣又?去寻温家大?郎了,这一回?竟还偷偷跑至别人的宅邸处。

    庞珑本?就军务缠身?,早朝时又?因媵王禁于璇玑殿一事忧心不已,时局动荡,帝心暗昧,他派去幽州楼泽园潜伏的暗探,据闻被赵珩之的人搅和,诸事不顺,庞礼臣又?来给他雪上添霜,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迸。

    庞珑阴晴不定地对曲氏说,“四郎近些时日,与温大?郎走得有?些近了。”

    曲氏其实也预感着?了,可没忘心里去,庞四与温家嫡出少爷交情?敦实,那个温少爷长得一副好皮相,她见过?几眼?,倒还中规中矩。四郎喜欢交温廷安这样的朋友,那便?随他去便?好,毕竟温廷安就是一介纨绔子弟,并非温家之中流砥柱,对庞礼臣造不成什么威胁。

    庞珑只觉这是曲氏的妇人之见,党争之下,安有?完卵?

    温廷安明面上不学无术,玩世不恭,谁能猜到他是在?扮猪吃老虎,若不是陆殿帅陆执借禁军刺探此人,庞珑还不知晓温廷安身?上竟还藏这等天大?的本?事,能在?漫天兵寇伏击之下,带着?温廷舜逃出生天。那寒江长达数十里,外人皆说温廷安不谙水性,还带着?一个晕厥的负伤少年,两人坠河必是死?路一条,谁知道,两人竟能活着?回?至崇国公府!

    这就给枢密院落下了话柄,陆执被问责,庞珑也因护军不力,被台谏官参了一本?,庞家被拖下了水,媵王重提元祐议和旧案,目前禁在?了璇玑殿。

    若是温家一路势头?明朗,扶太子登基,那么等待庞家的,后果全然不堪设想。

    姜太后脾气?阴晴不定,跟庞珑耳提面命过?了,恩祐帝明面上盛怒,实质上,也有?恻隐之心,元祐议和旧案一直是先帝的心结,若能破旧案,从大?金的疆土上收回?元祐十六州,便?是无与伦比的功德。媵王故意触怒龙颜,是有?自己的成算,至于是何成算,日后必会揭晓,目下,温家与大?理寺便?是捅在?了庞家身?上的诛心刀,若想翻身?,就必须找到梁庚尧,打破左党在?朝中孤立无援的地位。

    庞珑正与血卫营商议要事,庞礼臣便?来扰他了。

    庞礼臣是庞珑四位儿子之中,心性较为耿率的,他不欲让他卷入此事,便?是借用太后的名头?,意欲支开他。

    庞礼臣直直看着?父亲,自袖袂之中摸出了蘸血的箭簇,“爹,您为何要害温廷安?”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一晌夜, 洛阳复落起霏霏淫雨,料峭春寒,遮天蔽地, 庞府书房的檐下, 一洼雪光倒映着远空的夜色。

    幽微烛火被台槛外漱玉般的雨, 搅得翻来覆去,澄黄火光照着庞珑魁梧的身影,婆娑的浅影缀在了?白?石地面,乌案之上搁放一樽琥珀清酒, 是高丽新贡的春醪大曲,庞珑啜了?半盏,沉鸷的眼神朝庞礼臣掌间的箭簇投去一瞥, 闲淡地依靠在锦榻上, 声线冷锐沉淡,显得心不在焉:“这一样东西, 可是温大郎给你的?”

    “到底是他给我?的,还是旁人给我?的, 这有何干系?”庞礼臣似乎哂了一下,眸色稍冷,道,“爹, 温廷安差点中箭, 命悬一线,这些都是您唆使陆狗干的么?”

    庞礼臣对陆执印象极为不佳,畴昔打过几次照面, 才知此人是镇远将军苏清秋的同门师弟,后来叛出师门, 行事狠鸷乖张,下手?从不留活口,暗地里戕害不少纯臣忠良,纵然错杀一人,也不会有丝毫愧意,委实是劣迹斑斑,故此,庞礼臣厌恶此人,就称陆执是帮庞珑卖命的走狗。

    “大人的事,你切忌多问,总之,我?是为了?整个庞家,为了?你好。”庞珑面沉似水,眸底却蕴藏有一丝恻隐之色,“礼臣,你何事都毋需问,待我?大事将成,会慢慢告知予你。为今你要做的,便是与温家大郎断了?来往,莫要教人落下话柄。”

    庞礼臣脸上哂意更浓,看得出庞珑是在敷衍他,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茬,庞珑说为了?庞家好,说为了?他好,却欲害了?温廷安!

    他今儿好不容易见上温廷安一面,慢慢确证自己心意,这一份牵绊,又岂能是说断就断?他不愿让温廷安有事!

    庞礼臣迫前一步,双臂支在了?乌案边缘两?侧,继续方才的话茬,道:“爹,这箭枝上的徽纹孩儿真真切切认得,正是从殿前司弩库里抽调出来的,品级极好,若无枢密院的玉璜调令,寻常的兵卒绝不可能妄自取用。”庞礼臣行前一步,将箭簇摁在了?乌案上,将箭枝錾刻有徽纹的一面,对准了?庞珑,口吻清冷紧劲,彷如能割透长夜厚雪。

    庞珑并未看那枝箭簇,心晓庞四郎这是要对峙到底的意思了?。偏执较真这一点,庞四郎完全是随了?他,十?二?年?前,庞珑还是泉州盂县知县身边一位卑言轻的弼马官时,少年?风华正茂,不曾掩锋芒,对任何事都打破砂锅追责到底,后来,碰了?无数南墙,棱角尽数磨平,他才懂得圆滑世故的妙处。而今,在四郎身上看到了?当年?初生牛犊般的自己,不知是该幸喜,还是该忧患。

    庞珑拢敛杂绪,声辞极淡,“温家树敌众多,想害温大郎的人可不少,你今儿不仅不站在庞家这边,却只凭这位纨绔的一面之词,便踅回来质问我??”话至尾梢,隐隐掺杂一抹厉色。

    庞礼臣有些?怵,但他脾气一旦硬实起来,并不以为忤:“爹,我?跟您说过了?,您爱跟温青松斗法,您就跟他斗去,你们与温家怎么拆台、怎么尔虞我?诈、怎么站位,我?都眼不见为干净,党争与我?无涉,横竖我?高不成低不就,没三个哥哥有能耐,待春闱高中后,我?一心奉旨当个先锋官,戍守边关领兵打仗,我?生是庞家人,死?是庞家鬼,就遂了?您老的意。”

    庞礼臣牙关紧咬,眸色锐利,咬肌绷紧,看着父亲,一字一顿地恳求,“但,请您高抬贵手?,甭打温廷安的主意,成不成?”

    “砰——”不知是庞礼臣的话,触怒了?庞珑哪条神经,他倏然掀袖,摔碎了?酒樽,戗金填漆的托盏四分?五裂。

    庞珑的胸线剧烈起伏一下,俨似崩倒的叠嶂,庬眉如悍戾的草书,奔狂挥出一捺,他辞色俱厉:“你这吃里扒外的孽障!谁教你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你知不知道温廷安的上峰是谁,靠山是谁,未来他若中榜,将在何处谋官!此人上峰是当朝大理寺卿阮渊陵,靠山是东宫的那位主儿,若不出意外,温廷安今后定是官拜大理寺!”

    庞礼臣下意识想说一句“温廷安去了?大理寺,那又何妨”,但话只讲了?半截,便教庞珑强硬地阻断。

    “大理寺是统摄三法司的地方,受命于太子,温廷安是太子的一柄新刀,未来要捅在庞家的身上!你倒好,这般鲁直莽撞,一昧护着他,受其挑拨还不知,竟是盘诘并威胁你老子来,庞礼臣,庞家生养你十?八年?,没想到竟是养了?一头昏聩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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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珑极少在庞府动怒,此番真真切切地动了?气,廊庑飞檐处的雪悉数震落下来。曲氏听着大老爷发怒的声音,整个人心惊肉跳,戍守在外院的蔺苟,见着曲氏想进?去,当下抻臂拦住。

    曲氏绞紧丝帕,她何时见过大老爷发过这般的怒气,忧心四郎这一耿直脾性,两?番抵牾冲撞,就怕会两?败俱伤。

    奈何,蔺苟只听命于庞枢密使,对她的哀切置若罔闻,纵使摆出了?主母的架子,蔺苟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这厢,庞珑怒火攻心,显然还在气头上,前有大金谍者被劫掠,后有太子欲被立为储君的风声传来,庞珑最初只欲让温廷安为饵饲,掣肘住阮渊陵,但陆执这人素来心性急燥,没待他布好全局,匆遽地吩咐血卫营的人动了?血刃,眼下不仅丢了?温廷安这一饵饲,掣肘大理寺的筹谋化?作?虚无泡影,庞家还在朝堂之上,遭台谏官狠狠参了?一折子,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庞礼臣被庞珑训斥得狗血淋头,谅是锋芒再盛,此刻到底也殒灭了?三分?气焰,态度放软了?些?,道:“我?与温廷安有很?深的交情,他待孩儿一片赤诚,必不可能会害了?孩儿。爹,我?不明白?,您针对温青松就好,为何还要针对温廷安?据孩儿所知,他不曾过伤天害理的错事,更不肯可能碍着您的道儿……”

    庞礼臣与温廷安有不浅的酒肉情谊,温廷安什么德行,他可都是一清二?楚,以前是有些?看不起他,打从有了?那一份情意在,他看温廷安竟是哪儿都顺眼了?许多,近些?时日见其发奋读书,他不禁替温廷安感到欣慰,希望他能升舍,他想看到温廷安身着白?襟滚银斓袍的模样,于是,就差潍坊的老师傅烧制了?一只沙燕纸鹞,祈福温廷安能顺遂过试。

    庞珑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不知该笑四郎耿率,还是该耻四郎天真:“确实,你与温廷安来往甚密,但你看到的,怕只不过是他想给你看到的模样罢了?。畴昔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摇身一变,一蹴而就,成为了?深受东宫与大理寺器重的良才俊彦,四郎,你觉得这里中毫无蹊跷么?此则大邺内外交困之际,太子为何会器重这样一个人,阮渊陵为何扶植这样一位阿斗,为何吕博士吕鼋与吴巡抚吴嵬会为他铺路,为何当初温廷安要救下杨淳,与沈云升交好,凡此种种,难道你当真看不清楚时局么?”

    庞珑道:“一切皆是因为一年?前的元祐议和旧案!媵王与你祖父率兵赴元祐城御敌,意欲收复关北失地,亦即为元祐十?六州,结果?遭致金贼屠害,数千将士殉命于白?山黑水之间,温廷安的父亲温善晋成为议和使臣前去与大金国主合盟,因是议和一事,广受大邺百姓之蔑视,但温善晋确乎给大邺带来了?长久的边疆和平。”

    “明面上,官家偃文兴武,温家势力单薄,实质上,官家心底向着先帝的文治与宗策。太子、温家、阮家、吴家、吕家,都是隶属开国文臣之氏族,其中以温家尤甚,温廷安为嫡长孙,这数以来一直给人玩世之形象,其人是否在韬光养晦,亦未可知。不过,最至为关键的一点是,太子要借温廷安之手?,查清元祐议和旧案,怕是早已在朝中埋下草蛇灰线之局。”

    庞珑告知庞四郎这般多的道理,只想告诫他,温廷安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简单。庞珑其实还窃自秘查温廷舜,此人的底细比温廷安的身份更为难查,帐籍之上毫无纰漏之处,路引上更是一片空白?,毫无一丝疑点,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诡谲,庞珑对温廷舜多留了?那么一丝心眼,不过兹事较为隐秘,他并未告知庞礼臣。

    庞礼臣听父亲所述之言,只是囫囵地听了?听,左耳听右耳出,并未往深处作?想,他捏紧了?那一只蘸血的箭簇,掀眸道:“我?知晓爹是为了?我?好,我?虽不清楚元祐议和旧案的来龙去脉,可论及温廷安为人究竟如何,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若是温廷安升舍,我?与他接触也会频繁些?,我?会观察他。至于他到底像不像爹所说的那般情状,孩儿心中自有定数。”

    庞礼臣眸色坚定,后撤半步,长揖一礼:“不过,孩儿的立场也搁在这儿,若是爹要害温廷安,孩儿定不会做出任何退让。”

    庞珑一听,知晓自己终究是枉费口舌了?,胸中攒有一团郁结,低声盘诘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庞四郎,你好自为之!”

    庞礼臣抿了?抿嘴唇,知晓自己终究还是威胁住了?父亲,这一时半会儿,父亲是不会对温廷安如何的了?。

    庞珑现下根本不欲见他,庞礼臣也识趣,便是自书房里退出去,离却前,庞珑复又沉声喝住了?他:“慢着。”

    庞礼臣适时止步,只听庞珑问道:“此番校考,觉之如何?”

    庞礼臣闲散地靠在门楣下,挽着胳膊,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绷紧的肩脊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道:“不论是武经六艺,还是纵马射骑,小爷我?自然都不再话下。”

    庞珑锁住眉庭,凉凉道:“我?是问你新添的律义,答得如何?”

    庞礼臣腿软一截,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嘛……自然也答得是寻常的水准,我?寻常学得如何,升舍试里自然就答得如何。”

    庞礼臣是武院上舍生,上舍生本是三舍苑之中最高的位置,循理而言,上舍生是毋需参加升舍试的,但先帝有旨,上舍生若是通过了?升舍试的校考,便可领九品或是从八品的一官半职,到州路就职,放在前世的语境之中,便是短期顶岗实习。当然,上舍生仍需赴春闱赶考。

    知子莫如父,听这一孽子的心虚口吻,庞珑便知晓庞礼臣考得了?什么水准,揉了?揉眉心,寒声命他退下。

    有镇远将军苏清秋的照拂,庞礼臣此番升舍试一定全无问题,届时将有两?月的光景,四郎要被遣去州路好生磨砺一番。四郎的人生路,庞珑已然为他筑砌铺好,四郎虽桀骜不恭了?些?,但从小到大,一直从未偏过道。早晚有一日,四郎一定会明晓他这位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庞礼臣自然不知父亲在思虑些?什么,出了?书房,一面将箭簇藏好,一面见到眸眶晕红的曲氏,忙大步上前,雪势大,替曲氏将毛氅朝内拢了?拢,道:“娘,您这是怎的了??”

    曲氏摁着庞礼臣的袖裾,将将全须全尾好生打量了?一回,确认他无恙后,才舒下了?一口气,忧虑道:“四郎,你可是说了?甚,惹得你父亲这般生气?”

    曲氏的手?心手?背俱是透心凉,庞礼臣无奈地笑了?笑,少年?将母亲的手?掌裹在了?氅衣的绒兜之中,让掌腹的肌肤好生捂暖。

    曲氏与庞礼臣走至了?褚慈院,在暖室里铺毡坐下,曲氏面露愁色,仍在等着四郎的解释,庞礼臣却看向了?院庭中央的碧植,雾凇沆砀之间,掩映着寒梅,白?松,水仙,唯独没有那人喜爱的柿子树,庞礼臣收回视线,他不愿与母亲道实话,他对温廷安这等复杂的心情,母亲是传统宗妇,大抵是理解不了?,甚或是难以接受的。

    但他把心事藏得久了?,也难免有一些?倾诉欲。

    待屏退了?嬷嬷与侍婢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适才对曲氏道:“母亲,不瞒您说,孩儿眼下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那人时常处于危难之中,父亲让我?明哲保身,但孩儿不愿,忤逆了?父亲的话,适才生发了?龃龉。”

    一语掀起千层浪,饶是曲氏也想着了?此事,但震愕之色难以掩饰,她怔忪了?好一会儿,她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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