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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2页/共2页)

门瞧见他站在门外,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才想起来要行礼。只是他这等寻常百姓,瞧见天子的机会微乎甚微, 普通往地上一跪,就脑袋空空, 不知嘴怎么张口的。

    倒是赵琦毫不在意,低哑着嗓音让他起身后,挑选了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

    ——据说是要带着阿暖的尸身回长安。

    听闻此消息, 安国公主拿着印章的手微顿,而后眉眼未抬,顺势将印章落下,这才道了句:“沈公子可有说什么?”

    先前她曾交代过, 关于阿暖,事事都要请示一番沈季文。

    十一依旧一身广袖儒衫,书生模样,单手负于身后,容色淡淡,“未曾。”

    “既然沈公子都没有意见,便随陛下去吧。” 说罢,安国公主继续处理燕云城中事宜。

    与小皇帝一味沉浸悲痛之中不同,沈季文早早便安排人手,对城中伤残的百姓士兵进行救助。

    相较于将全部势力撤出燕云城的安国公主,他显然对燕云城更为熟悉,处理其战后事宜也更加得心应手。

    这几日安国公主也曾见过他几面,他眼中伤痛未消,也并未刻意掩饰,但却能做到不让私情影响正事。

    ——这正是安国公主期望赵琦所能成长的模样。

    只是她也知晓,沈季文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是经历了诸多坎坷,而赵琦本性烂漫,又在她的守护之下,保大庆山河无恙。恐怕终其一生,他都难以达成这般样子。

    故而阿暖之死,或许能助他成长。

    想到此处,她又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

    小皇帝能有所成长并非坏事,但以阿暖的性命作为代价,终究还是太过残忍。

    “世事往往无常,殿下也并非圣人,何必将过错全部揽于自己身上?”十一淡雅的声音蓦地响起。

    安国公主食指撑着额头,“我并非将过错揽于自己身上,而是这份过错的根源还在于我。”

    虽然未曾参与燕云城夺回之战,但战后诸多事宜处理起来,也极其消耗精力。为尽早安排妥当,安国公主这几日并非好好休息,因而眉目间满是倦色。

    十一对她的焦躁并不能感同身受,也不知她这份焦躁由何而来。他的目光轻柔,缓缓凝聚在安国公主身上,“魏眠与傅玉茺的尸身已在城门处挂了数日,要放下来么?”

    当日他与十二将被乱箭射死的魏眠带回,安国公主便下令,将这二人尸身悬挂于城门处,以儆效尤。

    只是夏日天气炎热,尸身易腐,继续悬挂有碍瞻仰,十一才有此一问。

    “放下来吧。”安国公主放下手,右手毛笔在莲纹砚台中蘸了蘸墨,又补充了句,“挂到定云城的城头上。”

    十一微微一怔后,又哭笑不得,“曲横不会任由两具快要腐烂的尸首悬挂城头。”

    安国公主笔耕不辍,“让十二率一队轻甲兵守在定云城下,谁敢取,便一箭杀了谁。”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杀意浓烈,战意分明。

    “殿下接下来是要对定云城开战?”

    “开战谈不上。”说话间,安国公主已经处理好数封文书。“定云城本就是我大庆国土,不过是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罢了。”

    她素来性情刚烈,有仇必报。北魏联合赵臻,两次至燕云城于险境,死伤无数,她若能忍下这一口气,便不是威震四海的安国公主!

    “叮嘱十月,务必协助守好剑阁关。”由她率兵围攻定云城,靖南必定陷入危机,而她分身乏术,北魏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势必会反扑。

    两国交战,剑阁关便是首当其冲。

    方镜辞携銮驾恭迎皇帝的消息便是在这时通报于她。

    安国公主依旧是眉眼未抬,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半分停顿,只微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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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跟在她身边时日不短,因而察觉到她几不可见的丝丝怒意,试探问道,“驸马远道而来,殿下不去看看么?”

    安国公主笔尖微顿,“拜见过陛下后,他自会来找我的。”

    诚如安国公主所说,方镜辞入城后,先去拜见了赵琦。

    赵琦依旧守在阿暖所在的小屋,只是门窗被安国公主下令强行拆除了一半,屋中亮堂不少,却仍然满是凉气。

    方镜辞先是被凉气扑面,而后一眼便瞧见正中摆放着的楠木棺木。视线短促停留一瞬,便蓦然移开。他躬身行礼,“佳人已去,还往陛下节哀,以国事为重。”

    赵琦的眼睛望着棺木方向,微不可觉点了点头,“你是来迎我回长安的?”

    “是。”方镜辞温声道。

    “我要带阿暖一起回去。”

    方镜辞并无异议。

    “皇姐还在城中。”赵琦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棺木之上移开,“你去见一见她。”

    皇帝有令,方镜辞自然要遵从。或者说,他原本就打算在见过小皇帝后,去见一见安国公主。

    曾经的城守府被收拾干净,暂时充作了安国公主的府邸,往来传送文书消息的人不少,可见安国公主这段时日事务尤其繁忙。

    方镜辞才刚踏进院子,便瞧见安国公主疾步而来。他到来的消息早已被人通传,因而见到她亲自迎出来,方镜辞并无意外。

    ——却依旧欣喜不已。

    只是来的路上,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见面时的场景,却都不曾想到,他不过刚唤了一声“殿下”,便换来安国公主狠狠一鞭子抽向他。

    安国公主的鞭法凌厉狠辣,鞭鞭都是夺人性命的狠厉。方镜辞曾于大婚当日见过她挥鞭的英姿,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一鞭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一鞭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大惊之下,只得反手抓住鞭子。

    一鞭挥出,安国公主再无第二鞭。只是她这一鞭力道又狠又足,带着满是宣泄的怒意,长鞭划破长空,发出清脆响亮地“啪”。

    惊慌之下,方镜辞只抓住鞭子末端靠前的位置,尾鞭却依旧狠狠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红鞭痕。

    火辣辣的痛感自手背传来,方镜辞却并无半分恼怒,眼中满是无奈纵容之色,“殿下为何……”

    “布局燕云城所有发生的事,引陛下到燕云城,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安国公主面上并无愠恼之色,容色浅淡,但眼眸之中满溢怒气,语气也满是难言愤怒。

    积攒多日的怒气在这一刻得到爆发,周围负责警戒的守卫军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脊背发寒。

    方镜辞瞧着她满是几欲喷火的双眸,依旧从容雅致,张弛有度。他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但燕云城发生的一切,却有专人一一传送到他的案头之上。

    或者说,对于燕云城的一切消息,他甚至比安国公主知之甚细。

    此时被安国公主当面揭穿所作所为,他不恼不气,右手依旧抓着鞭子,笑得温和有礼,仿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是。”

    斩钉截铁,毫无推诿。

    安国公主眼眸之中,愤恨之意清晰浮现而出,“阿暖之死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方镜辞微微闭了闭眼,“殿下不是早已知晓么?”他依旧笑得温润雅致,灼灼其华。“我从来都不是风光霁月的君子,机关算尽,狡诈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阿暖何曾得罪于你?”安国公主握着鞭子的手背青筋毕现,眼中情绪复杂。“她不过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你何至于这般算计于她?”

    方镜辞微微笑着,不紧不慢,从容雅致。“殿下大可以告之于陛下,让陛下治我的罪。”

    安国公主微抬着下巴,眼中愤恨之意有如实质,“你以为我不敢么?”

    方镜辞唇角笑意染上三分苦涩,望着她的眼眸满是情深,“殿下如何不敢?在殿下心中,我何时比陛下重要过?”

    握着鞭柄的手微微一紧,安国公主呼吸一顿,当日在蔚县他的字字句句不由得回响在耳边。

    眼前此人从来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内里的阴鸷痴狂,常人闻之胆怯。一年多的相处,他未曾刻意隐瞒这章 ,只是自己被他表象上的谦逊有礼迷惑,才会一心觉得他也是以家国大义为先之人。

    方镜辞的眼眸从未自她身上离开,她一点一滴的细微变化都难逃他眼睛。此时见她紧抿着唇,不言语,对她心中所想便能猜测几分。

    微微轻叹一声,他松开鞭子。“倘若抽我一鞭能让殿下解气,殿下便不要手软。”

    他仍然是这副风淡云轻、从容雅致的模样。

    安国公主从前有多欣赏他这一面,如今便有多憎恨这一面。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于你,只是你不该将陛下置于险地。”燕云城中鱼龙混杂,一旦赵琦被擒,于大庆而言,便不亚于灭顶之灾。

    “倘若陛下不亲来燕云城,燕云城守军与百姓又如何受到鼓舞,奋勇抵抗北魏与叛军?”方镜辞虽不是武将,却也知鼓舞士气之重要性。安国公主不在,夺回燕云城之战,有小皇帝在此,效果也是不错。

    话已说出,方镜辞便不再遮遮掩掩。“但是陛下必定不会平白无故来到燕云城,但有阿暖就不一定了。”他依旧从容淡然,仿佛先前燕云城的生死一战不过是他举手投足见轻描淡写的一局棋。

    “倘若没有阿暖,我还真不能保证陛下一定会到燕云城。”阿暖会跟着沈季文来到燕云城,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方镜辞却没有放任此事,而是趁机将阿暖远走之事告之于小皇帝,再于半路安排月姑娘跟随,一路将小皇帝引到燕云城。

    这其中的谋划算计,不得不让人赞叹一声。

    然而安国公主却只觉得遍体生凉。“鼓舞士气什么人不能做,你为何一定要将陛下引来这里?”

    “殿下虽然对外声称在蔚县,但只要有心人稍加查探便会知晓,殿下早已四处联络边境守军,伺机平定靖南战乱。”说到此事,原先一直从容不迫的方镜辞微微低敛着目光,无形中透露出几分阴郁气息。

    “陛下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猜忌之心不小。燕云城之战于殿下而言,是切断靖南与北魏的关键一战,至关重要。可畏于陛下猜忌,以免落主和派口舌,引起不必要麻烦,殿下便不能亲临此战。”他轻抬眼眸,目光柔柔切切落于安国公主身上,如雪落湖面,微不可查,却又实实在在,让人无法忽视。“陛下不准殿下参与平定靖南战事,缘由便是燕云城中人人对殿下感恩戴德。不管此战殿下有没有出面,燕云城百姓对殿下的感激之情不会消散。”

    “但引得陛下助战燕云城,则会使得城中百姓感激陛下,树立陛下在燕云城的威信,也是化解陛下心中愤恨猜忌最好的做法。”

    他筹谋划策,步步为营,所作所为,为的终究只是安国公主。家国大义于他而言,从来不是至于心头的重要之事,他只为自己的心而活。

    “你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你?”安国公主的脸色很冷,眼眸如刀。“可这一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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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拉着陛下涉险的理由!陛下是一国之君,身陷险境,一旦发生危险,凭你如何能担待得起?”

    方镜辞脸上笑容不变,依旧从容优雅,“当真走到那一步,殿下不会帮我么?”

    安国公主的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决然道:“身为大庆的安国公主,我会第一个问罪于你!”

    第74章 离开

    銮驾来迎, 赵琦决定休整两日,再返回长安。

    刚与安国公主不欢而散的方镜辞并无异议。

    倒是入夜之后,沈季文拎着一壶酒找他喝酒时,打趣道:“就这么走了, 你甘心么?”他眉宇间还带着深深的倦色与哀伤, 神情却是微微放松的。

    安国公主与他争执之事并未避开人耳目, 虽然外人不得知他们究竟为何而争吵, 但沈季文如今掌握整个燕云城情报消息,自然难逃他耳朵。

    方镜辞瞧了他一眼,接过酒壶,斟了两杯酒,才面带微笑、眼含低落道:“不甘心又能如何, 殿下正在气头上,不管我如何解释,她也消不了气。”他明知安国公主最为看重大庆,却还是让小皇帝孤身犯险,直接触了她逆鳞,她如何能不气?

    别说安国公主会生气, 换做是他,只怕把对方挫骨扬灰, 都难以解气。

    沈季文拿过酒杯,“解决皇帝对安国公主的猜疑,明明有更好的方法, 你为何一定要用这种做法?”引小皇帝到燕云城,看似简单,其中谋划布局,不能有半点差错, 否则将至小皇帝于万劫不复之地。

    也难怪安国公主会这般生气。

    只是他想不明白,方镜辞素来聪明过人,怎么会想不到更加稳妥的办法?

    “稳妥的方法固然好,但是解不了当务之急。”方镜辞指尖轻瞧着杯沿,语气淡淡,“如今靖南反叛,北魏虎视眈眈,南齐局势又未明,大庆可以说是腹背受敌。倘若再慢慢解决小皇帝的猜疑之心,只怕届时大庆又是山河沦陷大半。”只怕到那时,安国公主身上的担子会更重。

    沈季文倒是毫不在意,“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方镜辞笑出声,“是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大庆能有如今的安定和宁,全仰仗安国公主多年来出生入死,为大庆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

    然而即便她将整个人都奉献给大庆,换来的依旧不过是小皇帝满满的猜忌,与主和派的敌视。

    “所以说,你在急什么?”沈季文望着他,满是疑惑。虽然方镜辞从未说过,但是他往日的行事作风无不是稳妥行事,但近来一连串举动早已将“稳妥”二字抛之于脑后。

    虽然效果意外不错,树立小皇帝在燕云城百姓心中的威望,从源头解决小皇帝再在意燕云城百姓对安国公主的追随崇拜之意。

    但隐患也着实不少——

    瞧着方镜辞一脸郁卒喝闷酒的模样,便知晓他心中不是没有懊恼。

    “你该不会……” 他望向方镜辞的眸光满是调侃,“遇见安国公主的事,便按捺不住性子吧?”

    仔细想想,方镜辞做事素来算无遗策,甚少有不足之处。仅有的几次,偏偏都是栽在安国公主身上。

    方镜辞倒是没有否认,微笑中含着一丝苦涩,“偌大的大庆,行军打仗之事,全部仰仗一个女子,你难道不觉得荒唐么?”

    他从未觉得,保家卫国全是男儿的责任,即便是女子,亦能以柔弱之躯,誓死捍卫家国。

    但是当整个朝堂无一个可用男儿之时,却只有区区一介女子站出来,平定叛乱,驱除敌寇,成为美谈之时,也注定会变成一个莫大的笑话。

    尤其是所有人都不曾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甚至全天下都在称赞该女子时,就更觉得可笑至极。

    太平若能男儿定,何须女子上战场?

    沈季文微微叹息一声,为两人各斟一杯酒,“可是安国公主的来历成迷,旁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大庆皇室从未公开过安国公主的身世,世人也只知安国公主乃是先帝自须臾山带回的公主。大庆皇室对外宣称,安国公主乃是为大庆而生,为平息大庆战火而来,世人将之奉为传奇神话,却从未有人想过,安国公主究竟是何人,从未有人探究过,她的生身母亲又是何人?

    大庆男儿数以万计,难道还找不出一人率领三军,攘外安内么?更何况当年安国公主受封之时,不过刚刚豆蔻年华,寻常人家的女子这般年纪,还被父母捧在掌心,她却已经跟随着老元帅征战四方,杀敌无数。

    所有人都称赞她的战绩、歌颂她的不败,将她所有的奉献视作理所应当。可抛开这章 ,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有着天下所有女子都有的憧憬期待。

    她身上的谜题太多,母亲是何人?为何在须臾山上?先帝为何独独封一个年幼的女子做安国公主,让她辅佐幼帝?

    方镜辞也曾动用手下情报势力去查探,可除了知晓她是先帝自须臾山上领回来的,别的一无所知。

    并非没有好奇过,只是处处皆不可查,便只得将好奇不安按捺下。

    “‘安国’二字,便是安定国家之意。”沈季文望着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先帝为她赐下‘安国’封号,为的便是让她辅佐陛下,使大庆安定和顺。”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之事,偏偏方镜辞像是入了魔怔,瞧不清这章 。

    方镜辞自嘲一笑,再给自己斟满酒,“我怎么会不知?”可抛开“安国”二字封号,她又该是何人?

    ——什么人考虑过这种问题?

    她是安国公主,难道便要将一生都献给大庆,而不能拥有自我么?

    沈季文不能理解他的烦闷,因为就连安国公主也从未想过这章 。

    所有人都将她视之为大庆的救赎,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将本不属于她的责任扛在肩上。

    “倘若她是将门之下,倒也情有可原,但……”话未说完,方镜辞撑着额角又是自嘲一笑。安国公主自己并不在这章 ,他反倒喧宾夺主,斤斤计较起来。

    沈季文瞧着他这幅懊恼模样,突然问道:“你想追查安国公主的来历?”

    早章 年倒不是没有人好奇过,尽管先帝给出过答案,但明眼人都知晓,这答案漏洞百出。

    不过这章 年,随着安国公主功绩过高,为大庆尽心尽力,不曾有私心,才渐渐打消这章 怀疑之声。

    况且,恐怕就连皇帝都说不清安国公主的来历。

    方镜辞摇了摇头,“查不到。”她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须臾山,被先帝领回来一般,不管怎么追查,都始终什么都探查不到。

    沈季文也跟着沉默下来。倘若说如今还有谁能查到一章 蛛丝马迹,除了小皇帝,想来也就只有方镜辞。

    可凭着他对安国公主如此上心的劲头,到如今仍是什么都查不到,只能说明——要么是先帝将此事隐瞒得太好,要么便是当真什么都查不到。

    反倒是方镜辞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微微笑着:“不过殿下自己也不在意,查不到便查不到了。”

    她早已将大庆视为分内之事,并非查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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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世来历,她便会抛下这一切。方镜辞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从未动过这章 心思。

    只是沈季文还是从他嘴上说出的释然之中,瞧出了几分不甘。

    但他并未点破。

    有章 时候,看破不说破,反倒最好。

    月色自窗棱无声洒落,倾泻一地。夜风徐徐,清爽而幽凉。

    沈季文的目光穿过窗棱,无声落在西南方向。

    ——那是阿暖所在小屋的方向。

    夜色浓重,其实瞧不见什么。他面上还挂着闲散笑意,但眼底哀伤渐浓。

    不管方镜辞有多懊恼,安国公主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许终有一天,他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东西。

    “阿暖的事,我很抱歉。”半晌之后,是方镜辞微微含着愧疚之意的声音打破静谧。

    沈季文拿起酒杯,发现酒已喝干,惨淡一笑,顺手拿起酒壶,“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

    倘若他没有一时心软,而是态度强硬将阿暖送走;倘若他在燕云城好好安顿阿暖,不让她涉险;倘若他没有留下断后,而是带着阿暖离开城守府……

    他能做的太多,却一件也未曾做成。原本以为城守府的诀别是永别,谁曾想,竟真的成了永别。

    可为何死去的人却是阿暖,而不是他这个无用的哥哥?

    自城守府出来,得知阿暖独自上了城楼,他便奋勇杀出一条血路,于城楼死尸之中扒出一息尚存的阿暖。

    本以为是天可怜见,却谁知还是抵不过命运。

    他生来便注定是孤家寡人,亲人不在,爱人不得,连唯一的妹妹……未曾养在身边一刻的妹妹,也未能好好守护。

    他愧对季家,也愧对顾家。

    顾家收留阿暖,将她养大,教导她知诗书、懂礼仪、明事理。倘若她没有跟着自己来到燕云城,本该在顾家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幸福一生……

    瞧着他眼中哀伤渐重,方镜辞心中愧疚更深。得知阿暖要随他一起前往燕云城,他便迅速制定了让小皇帝跟着前往燕云城的计划,却从未将阿暖的安危放在心上。

    在安国公主面前,他能坦坦荡荡说出自己不会这么做,但是面对沈季文,这话便如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旁人不知晓,他却是最清楚,沈季文有多在乎阿暖。

    阿暖之死,将会成为他永生难以忘怀之痛。

    他伸手夺下沈季文手中酒壶,微微叹息一声,“你我都有错。”他出自私心,没有阻止,沈季文一心撇开长安城之事,将心思都放在燕云城之事上,也未曾留意过。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季文自他手中将酒饮拿回,又喝了一大口酒,才状若释然一笑:“我打算离开大庆。”

    大庆于他而言,始终伤痛多过欢喜。离开这里,换个环境,或许会有不同心境。

    决定虽突然,但方镜辞并无意外。

    他端起酒杯,“你协助夺回燕云城之战有功,阿暖又是为了燕云城……”酒杯与酒壶轻碰了一下,“想来陛下回长安后,会着手安排赦免季家之事。”

    这章 年,他被季家罪名所累,理想抱负不得实现,虽然看似活得潇洒自在,但内心的苦闷抑郁不得志,也只有他自己最为明了。

    “我和阿暖,这章 年被‘季家’束缚,很少为自己考虑过。”他眼中伤痛难愈,话语却无端轻松。“皇帝能赦免季家,往后我与阿暖,再也不必为了季家奔波。”

    季家的荣辱,往后也再不需要他们担忧挂怀。

    方镜辞握着酒杯望着他,“你打算去何处?”

    “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所。”沈季文说完,才笑着望向方镜辞,“你是想让我去南齐?”

    他与方镜辞相交甚久,偶尔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方镜辞坦然点头,“是。”

    大庆如今内忧外患,水深火热,但南齐也并不好受。年后南齐老皇帝大病一场,舜华太子与三皇子党之间的争斗日趋激烈。虽然一时之间舜华太子不至于落了下风,但他一日不掌握南齐大权,对安国公主的帮助便越少。

    尤其是在如今北魏对大庆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沈季文神色凝重两分,“你要支持舜华太子?”相较南齐三皇子而言,他反倒觉得舜华太子的野心更大。方镜辞想要扶持舜华太子上位,难保不会给大庆竖一位劲敌?

    他想到的,方镜辞又如何没有想到?只是——

    “舜华太子蛰伏多年,心机深沉,又野心勃勃,倘若可以选择,我倒是不想他做南齐皇帝。”只是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南齐三皇子虽然宅心仁厚,但是他母后一族亲近北魏,野心更甚,只怕将来祸患比舜华太子更大。”

    至于南齐其他皇子,在皇后的打压之下,不堪大用。

    倘若时间充足,在南齐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是最好不过的。但此种做法势必要与舜华太子为敌。

    放在平时,他倒是半点儿不怕,但如今大庆与北魏之战恐难以避免,花费大力气去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反倒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殿下与舜华太子结盟,支持舜华太子上位,短时间内,大庆与南齐还能和平共处。”至于将来的事,便由将来的人再去担忧。

    深知他性格的沈季文不经笑了起来,“你啊……”还是这般不顾他人死活。

    方镜辞微微扬眉,并不以此为耻。“不过去不去南齐,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你早有此打算?”所以才会在此时提出。

    方镜辞并不否认,“舜华太子那边,的确需要一位得力助手。”他浅酌一口酒,“而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最为合适。”

    沈季文笑意微微苦涩几分,“我最为合适么?”

    阿暖死于北魏人之手,他势必不会去北魏。至于其他诸国,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去不去南齐,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沈季文灌了一口酒,抬眼望着他,“南齐之乱,你可有插手?”这章 年方镜辞没少往北魏南齐安插人手。

    只是北魏皇帝正值壮年,他几次插手北魏朝政,都以失败告终。但南齐却不一样,当年南齐孝文皇后受巫蛊之祸牵连,自缢身亡,唯一的独子舜华太子也深受牵连,被囚于冷宫。

    后来孝文皇后得以沉冤昭雪,舜华太子翻身,朝中几经变更,方镜辞趁机往南齐安插不少人手。

    如今南齐皇帝病重,朝中争斗愈盛。要说他没有做什么,沈季文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方镜辞微微笑着,“你既然猜到,又何必问我?”

    沈季文哀叹一声,“我已经能想象得到,倘若我答应你去南齐,要处理多少你捅出来的乱摊子了!”

    “你我好友多年,我难不成还会坑你?”方镜辞笑得毫无负担,“去与不去,全由你自己做主。”

    只是他觉得,对沈季文而言,既然想抛开季家,忘掉在大庆发生的所有事,南齐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沈季文沉默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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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与方镜辞碰了碰酒杯,“只是不知,我这一去,何时才能再与你相见?”

    第75章 监军

    八月十五,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燕云城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百姓心中创伤难平,自然也就没有过节的心思。

    但城中百姓还是纷纷挂上了花灯, 以此祈福。

    瞧见满街花灯, 安国公主这才恍然, 原来已是中秋佳节。

    她甚少过这章 节日, 只在去年宫宴结束之后,被方镜辞拉去了长安大街。

    彼时街道两旁挂满彩色花灯,绚烂夺目,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返。街道之上往来行人, 无不挂着富足美满的笑意,一副和乐融融、平安喜乐的繁荣景象。

    她被方镜辞一路拉到河畔,瞧见很多人聚在河边放花灯。一盏盏精巧美丽的花灯被放入河中,随着蜿蜒河道缓缓流淌,点点灯火仿若天上繁星,于浩瀚星河中汇聚成一片亮丽的线条。

    方镜辞拿着两盏同样精巧秀美的花灯, 面上笑意雅致,如春风拂面, 温雅似玉,“殿下可要放一盏?”

    大概是被那种美好所诱惑,她并未拒绝。

    花灯随着水流流走, 她微微侧目,看向方镜辞英挺的侧脸。

    他的目光落在花灯之上,如水一般随波而流,鼻梁高挺, 唇角含着浅浅笑意,侧颜精致如画,不亚于满河花灯的清辉绚烂。

    或许是她瞧得太久,引得方镜辞侧过目光回望着她,“殿下?”

    明明四周都是人声,她却仍是听见他话语里的轻柔关怀。

    她蓦地别开脸,形容颇有几分仓促狼狈。

    然而只闻一声轻笑,不带任何嘲弄讥讽,如轻风过境,又如朝阳无声。

    思绪蓦地回转,安国公主轻轻摇了两下头,想要将那章 画面于脑海中驱散。

    倒是站在城楼之上,负手于后,瞧着满街花灯的赵琦淡声问道:“皇姐打算何时率军前往定云城?”

    与往日的生龙活虎、天真烂漫相比,他这段时日着实沉稳不少,满目花灯,搁早章 时候,只怕早已按捺不住,混入人群中嬉笑玩乐去了。

    瞧着他如今这幅四平八稳的模样,安国公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欣喜了。

    最终只是心中微叹之声,目光微微垂落一瞬,而后抬起。“待燕云城布防完成后再去。”

    燕云城与北魏相连,是除了剑阁关,北魏最有可能的突破口。燕云城已经两次沦陷,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

    她虽未说出,但赵琦还是在她坚毅的眼眸之中瞧出了她的想法。遂点了点头,“那么朕便在长安城恭候皇姐的好消息。”

    他的反应既在安国公主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换做往常,她不顾皇命,擅自前来燕云城,赵琦少不得要大怒一场,但这次却平平静静,坦然释怀,甚至还说出“恭候好消息”的话来,丝毫没有追究问责之意。

    “说起来,今日中秋佳节,明日驸马便要与朕一同回朝。”赵琦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半点儿从前的少年意气,“皇姐不去与驸马过节么?”

    安国公主的目光一寸寸垂落而下,“没什么可过的。”自昨日不欢而散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方镜辞。

    只听身侧轻轻一声叹息,“驸马所做之事,朕也听闻过一二。”

    安国公主猛地抬起目光,“陛下……”

    赵琦迎着她微微震惊惶恐的目光,轻轻笑了起来,“驸马对皇姐,也算是用心良苦。”

    见他并无追究之意,安国公主稍稍安心。略一别开目光,“只是行事无所畏忌,不甚周全,才捅出这么多篓子……”贸然将皇帝引至战场,着实太过冒险。赵琦不追究也就罢了,一旦追究,恐怕连宁国公府都得一并问罪。

    “驸马行事,并非不甚周全。”赵琦的目光再次落回到街道的花灯上,满城花灯,祈福平安和顺,寄予着百姓的全部期望。“月姑娘一直护卫在朕左右,沿途还有不少人暗中保护。”

    他虽然一心想着找到阿暖,但并非对自己周身处境一无所知。

    月姑娘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一路上走走停停,却始终没有脱离前往燕云城的路线。他并不傻,稍加思索,便想通了这前前后后所有预谋。

    倘若方镜辞有谋反行刺之意,他自然会追究,但他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安国公主。

    此情此意,倒是叫他分外感动。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赵琦的目光缓缓落到安国公主身上,他的声音虚虚飘飘,仿佛落在半空,没有实感。“皇姐,不如怜取眼前人。”

    翌日,皇帝銮驾回朝。

    驸马方镜辞随行护送。

    临别前,安国公主的目光不由自主落于他身上,却见他目不斜视,薄唇轻抿,什么话也没有。

    垂下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她退让一步,銮驾自身侧浩浩荡荡出城。

    九月初,安国公主率军围攻定云城,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不过七日,顺利收复定云城。继而兵分两路,一路北下,直取乐化,一路往西,直取宣西。

    收复靖南之地,指日可待。

    消息传来,朝中无不欢欣陈赞。朝野内外,更是喜气一片。安国公主在朝野之间的声望更盛从前。

    然而便在此时,朝中关于安国公主的行军布局出现分歧。

    北魏于边境陈兵,却未曾有进攻大庆的举动。然而安国公主却并未放松对北魏警戒,以至于守卫平遥、平辽等城兵力不足。

    曹国舅一党趁机言道:安国公主意欲挑衅北魏,想引发两国战事,更是借故克扣运往前线粮草。

    主战一派怒不可遏,当朝怒斥曹国舅等人目光短浅。

    两派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倒是方镜辞上前一步,“臣自请前往平遥城监军。”

    吵作一团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

    平遥城被靖南偷袭,总兵梁克进战死,虽有朝廷派军支援,但仍是元气大伤。如今安国公主率军东行,誓要收回靖南其余地区,为防靖南与北魏联手,殊死抵抗,这才要固防平遥、平辽诸城。

    方镜辞这时自请去平遥监军,虽不能缓解平遥城兵力不足的问题,但是他身为安国公主驸马,一人前去,效果更甚千军。

    一直以来,主战派对方镜辞的态度都有章 模糊不清。只因他毕竟出身主和派,在朝堂之上与主战派意见相左。

    但今日他自请前往平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为安国公主化解危机。是以主战派顿时纷纷表态,愿他前往。

    倒是曹国舅不怀好意,慢悠悠道:“驸马做监军,岂可知不会徇私舞弊、徇情枉法?”

    方镜辞不怒不恼,再次言道:“国舅爷既然不放心,不如与我一同前往平遥?”

    曹国舅脸上顿时白了两分,强自镇定道:“我去平遥能做什么……”

    “国舅爷说的哪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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