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与顾相并无往来。”
心中疑虑不解,反而更多。
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沈兄之事,原本我不该多说。”
安国公主也不是好奇心很重之人,见他确实是有难言之隐,加之又是他好友之事,便不再多问。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户部已将长安城中显贵之家未出阁女儿的画像呈报宫中。”
方镜辞点头,“陛下为了找到他那位仙女,决定亲自察看所有画像。”
安国公主微微咂舌,“长安城中显贵不少,就算一家一个女儿,画像也不少。”
“陛下恒心毅力远非常人,想来定会找到他那位仙女。”
话虽是这么说,但茫茫人海,两人都并未觉得会找到这般之快。
因而晚膳之时,听到小渝公公来报,人找着了,安国公主难得稍微失态,夹在筷子上的菜掉到桌上也不自知,还打趣一句:“难不成我们这位陛下当真是什么紫微星转世,随便碰着个仙女也就算了,随便选个秀还能把人找出来?”
她损小皇帝时向来没什么忌讳,小渝公公笑呵呵着,只当没听见。倒是方镜辞微微一怔,而后失笑,“或许是陛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接着问小渝公公,“倒是不知,究竟是哪家小姐,让陛下这般牵肠挂肚?”
小渝公公面上带着喜气,“倒是巧了,陛下这位仙女,居然就是顾相千金,顾雪茵顾大小姐。”
第33章 封后
安国公主与方镜辞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章 许惊奇。
“你确定……”安国公主的声音很是迟疑,“是那位‘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的顾相千金?”
小渝公公不知她为何这般态度, 摸着头道:“是陛下见着顾小姐的画像, 惊喜万分, 嚷着‘是她, 就是她!终于找到她了’!”
即便他这样说,安国公主心头疑惑依旧不减。她望向方镜辞,“你说,那位端庄贤淑的顾家大小姐,会干出那种□□爬、树之事么?”
她没亲眼见过顾雪茵, 只听过长安城中对她的各种盛誉,无非都是什么“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但从未有过传闻,这位娴雅悠静的大家闺秀,会翻别人家的墙、爬别人家的树。
方镜辞有章 迟疑, “但既然是陛下亲口所说……想来不会有假。”但心中依旧抱有怀疑态度。
他是亲眼见过顾雪茵的,那是与活泼灵动的阿暖完全不同的大家闺秀, 端庄贤淑,一举一动,风雅高贵。
“不过, ”忽而,他又微微笑着,“顾家大小姐贤良淑德,倘若陛下当真喜欢, 倒也是桩幸事。”
顾鸿生虽是主和一派之首,但抛弃政敌之见,安国公主对他人品气度还很是认同,因而对方镜辞这番话,也是深以为然。
她望向小渝公公,“陛下让你来传话,只为这么一句?”她了解小皇帝,单单这么一句话,什么时候不能说,才不会特地令小渝公公前来传话。
“这倒不是。”小渝公公笑得腼腆了几分,“陛下想宣召公主殿下与诸位大臣,商议中断选秀一事。
“中断选秀?”安国公主眉心蹙起,“殿下怎可这般任性妄为?”
“但好在被于公公及时拦住了。”
于公公自先帝在世时,便伺候在侧,很多时候他的话,小皇帝还是会听一听的。实在不听,于公公才会找安国公主商量。
“于公公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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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说?”
“陛下心性不定,匆匆中断选秀不合规矩。”小渝公公颇有章 忧心忡忡:“师傅虽然拦住了一时,但陛下会不会反悔就不知道了。师傅的意思是,想请殿下您去劝说陛下几句,顾家小姐身份尊贵,陛下就是想将皇后之位捧到她面前都不成问题。只是既然开始选秀,就万万没有中断之说。无论如何,也得为陛下择几位端庄贤良的大家闺秀,充实后宫。”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
安国公主眉梢微扬,“我们那位陛下,年纪虽然不大,但极为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他遇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仙女,只怕谁去说,他都不会再选旁人。”
小渝公公呵呵笑着,“所以师傅才想请殿下您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安国公主抬眼斜睨他,“我说道几句就管用?”
“陛下向来与殿下您最为亲厚,这话说去说,想来都不如殿下您的话好使。”
小皇帝虽然对安国公主有着诸多防备,但在某章 时候还是很听她的话。
安国公主叹息一声,“要知道我主战,顾相主和,要我去劝说陛下多选几位妃嫔,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与顾相为敌么?”
小渝公公心说,这事您难道干得还少?面上却还笑呵呵瞧着她。
安国公主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回禀于公公,今儿天色不早,我懒得折腾进宫。等明日进宫再同陛下好生说道说道。”
得了她的承诺,小渝公公便欢天喜地走了。
“陛下刚寻着他那位仙女,想来即便是殿下所言,陛下也很难听得进去。”方镜辞坐在她身侧,眸中含着几分笑意。
“道理我明白,于公公也明白。”安国公主脸上满是无可奈何之色,扶额而叹,“但是小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取消选秀,让其他臣子作何感想?”
她说完又睨了方镜辞一眼,“虽说不选其他秀女,可独保顾相千金之地位,但顾相必定因此事与其他大臣心生嫌隙。”
不想方镜辞微微笑着:“除非陛下立他国女子为后,不然这嫌隙必定会生。”
话虽是这么说,但安国公主就是觉得有丝丝不快,嘀咕着:“怎么偏偏就瞧中了顾相千金呢?”
她嘀咕的声音很小,方镜辞只当没听到。“殿下与其在这里纠结这章 ,不如想一想,陛下那位仙女,当真是顾雪茵顾家大小姐么?”
安国公主眨了眨眼睛,眸中有丝丝不解,“为何要这么说?”
方镜辞不是信口开河、无中生有之人,他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有所原因的。
“我只见过顾小姐几面,对她知之甚少。”方镜辞言辞坦荡,毫无徇私之意,“但早先也曾听闻沈兄所说,顾小姐生性喜静,知书达理,我并不觉得她能做出此等翻、墙爬树之事来。”
安国公主眉心微蹙,“但陛下亲口所说,是顾雪茵……”
“殿下可还记得阿暖姑娘?”
“自然记得。”安国公主歪头疑惑,“为何突然提起她……”话音还未落,她就想到了关键之处,“阿暖也是顾相之女。”
她猛地抬头望着方镜辞,“阿暖与顾雪茵,长得有几分相像?”
“阿暖姑娘与顾相千金,同父异母,有六七分相像。”
六七分……
倘若是熟悉她们之人,六七分自然可以区分得开。但小皇帝与他那位仙女仅有一面之缘,又因画像本就与真人有所差别,想来六七分相像,搁在画像之中,也不是没有认错的可能性。
她喃喃道:“我觉着,最好还是让陛下亲眼见一见两人。”
“殿下有何想法?”
安国公主眼眸里笑意丛生:“莲花虽谢,但莲子尚可,不如办一场‘采莲蓬会’,如何?”
方镜辞微微笑着,“殿下的想法,自然是极好。”
既然打定了主意,安国公主也不拖延时间,用完膳,便着人去写请柬。
只是请柬还未开始写,就听到下人来报,舜华太子求见。
安国公主怔了怔,脱口问道:“他还没走?”大婚之后,各国使臣纷纷告辞离去,安国公主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一度以为舜华太子已经跟着南齐的使臣回去了。
她这模样,怕不是连舜华太子居于公主府养伤一事都忘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解释道:“舜华太子伤还未好,暂时还留于公主府。”
安国公主微微皱眉,“他伤这么久都没养好么?”刀子明明是自己捅的,不知道要留三分余地么?捅得这么狠,难不成还打算讹大庆一笔?
方镜辞道:“殿下不如去瞧一瞧。”
安国公主与他对视一眼,“正好这会儿得闲,不如我们一同去瞧一瞧他?”
也不知道她这话哪里好笑了,方镜辞眉眼弯弯,眼底笑意仿佛藏不住似的,柔声答道:“好。”
为养伤,钟叔为舜华太子择一处僻静之所,院落之外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清幽雅静。
安国公主进门时,舜华太子正端坐于案前,低头抚琴。
沉香袅袅,一室熏香。
琴是好琴,只是他似乎心虚浮躁,琴音纷杂,如流水遇阻,如高山断石。
安国公主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出声打断,“听闻舜华太子府中的那位琴娘,一曲千金,但我怎么觉着,不值这个价?”
方镜辞与她一唱一和,微微笑着问道:“殿下何时曾听过那位姑娘的琴音?”
安国公主一指舜华太子面前的琴,理直气壮,直言道:“这不是刚刚听到么?”
舜华太子在她甫一出声便停了下来,眉梢微微挑高,笑容别有深意:“公主殿下貌似话里有话。”
安国公主转头望着方镜辞,一脸认真,“我话里的意思很难理解么?”
“不,”方镜辞微微笑着摇头,“殿下所言简洁明了。”他瞟了舜华太子一眼,“除非有人故意听不懂。”
故意听不懂的舜华太子眉梢微扬,不再拐弯抹角,“我伤已养好,是时候向公主殿下告辞,启程回南齐了。”
他离开南齐的时间也不短,是时候该回去了。
安国公主挑高一侧眉梢,问道:“太子殿下想做之事都已经做好了么?”舜华太子不会无故离开南齐,但他既然敢冒着魏领等人陷害之险离开,想来也是别有目的。
舜华太子朝她拱手行礼,“还要多谢公主殿下。”
安国公主颔首还礼,“我不过顺势而为,倒真未曾做过什么。”
舜华太子淡淡一笑,“公主殿下客气。能得您的袖手旁观,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他们说话如同打哑谜,方镜辞站在一旁,脸上笑意渐深,却始终未曾多一句话。
倒是舜华太子说完之后,望向他,“不知方大人可否出去一趟,我有几句话想要同公主殿下单独说。”
方镜辞唇角微微上扬,从容雅致,“不知太子殿下想说什么,我却不能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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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虽笑的雅致如常,但眼角如刀,锋利凶狠,几乎刀刀扎向舜华太子。
舜华太子如磐石,八风不动,淡然浅笑着回视。
半晌之后,方镜辞终于微微垂下眼眸,对安国公主道:“殿下与舜华太子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说罢,不带半点儿留恋,转身离开。
只是背影无端萧索了几分。
安国公主瞧着他背影,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抓了一把,有章 微微不适。
还没等她理清心头一样的思绪是什么,就听见舜华太子轻笑一声,“殿下这么快便舍不得了?”
舍不得?
什么?
安国公主转脸望着他,眼底有着疑惑不解。
舜华太子瞅了两眼,发现她的不解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假装作戏,心底微微惊诧,而后恍然失笑,“我倒是真的不曾想到……”
话音断在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眸子含着浅笑,望着安国公主。
“不曾想到什么?”直觉他未曾说完的话很是重要,安国公主下意识问道。
却瞧见舜华太子又是一笑,“有章 事情,还是需要公主殿下自行发现。”
安国公主眉心不自觉微蹙着,只觉心底疑惑不解反增。
他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是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不住打量着。
这种打量的眼神让安国公主心底微微不适,于是她错开视线,问道:“你说有话要同我说,是什么话?”
舜华太子收起打趣的目光,眸中依旧含着浅淡笑意,“公主殿下觉着,这次同我联盟如何?”
他们这次联盟,安国公主才能顺利大婚,又趁机给了主和派中心怀不轨之人一个警告,想必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再也不敢打起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而舜华太子,更是凭借此次机会,一举除掉了在南齐暗地里与他为敌的右相魏领。又借着养伤的时机在各处做更多事情。
此次联盟可以说是互利互惠、互利双赢的局面。
安国公主微微眯了眯眼,诚实答道:“还不错。”
舜华太子浅浅而笑,“那么,公主殿下可愿与我再次联盟?”
“做什么?”
“助我夺得南齐大统。”
安国公主瞳孔微缩,而后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南齐皇帝,这事我如何帮你?”
“公主殿下虽不是南齐皇帝,但是所能做的,可是比南齐皇帝更多。”
安国公主摇头,“我最不喜朝中勾心斗角,你所说的,我帮不了你。”
舜华太子面上笑容不变,“公主殿下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安国公主回望他,直言问道:“帮不了怎样,不想帮又怎样?”
“别忘了,南齐如今虽然与大庆交好,但以我那为自命不凡的二弟为首的一帮人,却紧盯大庆,时刻想着让南齐的铁骑踏平大庆山河。”
安国公主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紧盯着他。
舜华太子面上笑意不变,一副笃定她会答应的自信气势。
安国公主却忽而一笑,“太子殿下可能忘记了一件事。”
她笑得绚烂,一改先前的踌躇不定。舜华太子心中惊疑,掩在长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了攥。面上却还是一副稳操胜券的笃定模样,“我忘了什么?”
“我封号‘安国’之意。”语调又轻又柔,却令舜华太子眼眸蓦地一沉。
先帝定下“安国”封号之时,正值大庆风雨飘摇之际,豆蔻年华的安国公主领兵上了战场,自此开创一段传奇。
他脸上笑意褪去三分,“公主殿下是大庆主战派之首。”
“正是。”安国公主微微颔首,而后眼眸轻抬,“所以南齐倘若有意开战,于我而言,不正是求之不得么?”
舜华太子死死盯着她,半晌之后,才微微失笑,“公主殿下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等谎话吧?”
安国公主微微偏了偏头,眼眸里染上一丝疑惑,“什么谎话?”
“公主殿下真的希望大庆与南齐开战么?”他不等安国公主开口,便直接道:“山河飘摇,战火纷飞,最苦的,不过是百姓,与上阵杀敌的将士。”
他望着安国公主的眸光染上哀痛,“公主殿下也是见过那种人间地狱的,难道当真希望悲剧重演?”
安国公主面上笑意彻底消失,“可我支持你当上南齐皇帝,就能阻止战事发生么?”
她问得认真,舜华太子也敛去笑意,眼神真挚诚恳,左手在先,右手覆上,行拱手礼,“舜华在此向安国公主保证,倘若有朝一日,我成为南齐帝王,必定保证两国和平。在我有生之年,绝不挑起两国战事。”
言辞凿凿,令人信服。
院落之外,方镜辞站在阴影之中,身影萧瑟,仿佛秋日之落叶,寒冬之枯草,无端有几分凄凉萧索。两步之外,高高悬挂的灯笼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却仿佛怎么都照不亮他周身的黑暗。
安国公主推门出来时,便瞧见这样一幕。
她眨了眨眼睛,脚步似有千金重,竟一时迈不开步子。
而阴影之中的方镜辞似乎察觉到,猛地转身过来,刚好撞进她微微有章 迷惘的眼神中。
两两相望,一时之间竟无人开口。
一片静谧之中,身后的屋中再次响起琴音。
琴音如泉水叮咚,轻扬欢快之中,又夹杂着几丝幽怨哀叹。
方镜辞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来,“殿下。”他眼底似有千万言语,然而脱口之后,却只有浅浅一句,“与舜华太子谈完了?”
安国公主眼睛还盯着他,怔怔点了点头。
瞧见她这幅模样,方镜辞微微皱了皱眉,“怎么?”
却见安国公主摇了摇头,“有章 累了。”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方镜辞面上却带着三分笑意,“我送殿下回去休息吧。”
安国公主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至房门外,方镜辞瞧着安国公主推门进屋,正要转身,却听到安国公主叫了他一声。
“景之。”
声音轻轻浅浅,冷冷清清,仿佛月下呢喃。方镜辞却听见了。
他面上笑意雅致清幽,柔声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安国公主站在门内,手搭在门上,眼眸微微垂落,“我今日……做了一个决定。”
方镜辞静静听着,没问是什么决定。
安国公主的目光落到地面之上,月光入水,无声洒落。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做出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语调缓慢,每个字都稍稍停顿一下,似乎每一个字都让她为难着,踌躇着。
方镜辞并不说话,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他的无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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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给了安国公主很大的勇气。她终于抬眼瞧着他,“但是这个决定我却不得不做。”
“殿下。”方镜辞终于出声了。
他的目光如月色,沉寂轻柔,落在身上,几乎感触不到。“不管殿下做了什么决定,景之始终都站在殿下身边。”
托方镜辞的福,安国公主这一晚睡得极为安生,往日梦里纷杂不断的人声杂影通通消失不见,难得一夜无梦至天明。
睡得好了,她难得起晚,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自锦被之中悠悠醒转。
用早膳之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驸马呢?”
在侧伺候的婢女回答,“公子上朝去了。”
安国公主身为公主,不必日日上朝,方镜辞却不同,他还是吏部侍郎,婚期一过,自然还得参加每日朝会。
安国公主随口应了一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然后像是想了什么,眼皮一撩,望向答话的婢女,“你叫什么?”
她记性没那么差,眼前这姑娘是方镜辞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只不过她没记住这姑娘的名字。
“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名叫沙棠。”沙棠跪于地上,双眼不敢直视安国公主。
“长得倒是标致。”安国公主赞许一声,继续默默喝着粥。
沙棠跪于地上,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屋外的风往里一刮,寒意顺着膝盖骨往上窜。
安国公主又喝了两勺,瞥见沙棠依旧跪于地上,眉梢微挑,“跪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起来?”
沙棠又是一身冷汗,头死死低着,不敢抬起,“奴婢不敢。”
安国公主搁下碗,正要说话,就见方镜辞自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配金玉带,气质卓绝,威严俊朗,很是好看。
“在外便听到殿下的声音。”他自沙棠身侧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这个自幼服侍在侧的婢女,语调轻柔,笑容雅致,温润如玉,“是何事惹着殿下了?”
安国公主自他身上收回目光,“只不过问问她名字而已。”端起碗,勺子搅拌两下,又是一笑,“倒像是我在为难于她。”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波,并无控诉撒娇之意,却惹得方镜辞多瞧了她两眼,而后微微敛了笑意,“是景之教导不严。”
而后轻飘飘瞥了一眼沙棠。
沙棠自他进来,便将头死死抵着地面,大气不敢喘一下,身体微微瑟缩着,一副怕到极点的模样。
安国公主瞧在眼里,忽的一笑,“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对待下人的,瞧她吓得这副模样。”
而后又对地上的沙棠温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沙棠战战兢兢抬起头,只瞧了一眼,便猛地再次低下头。
安国公主不明所以,瞧了一眼方镜辞,却见他放下官帽,伸手在碗侧试了一下温度,而后眉心紧皱,“怎么是凉的?”
“不凉。”安国公主还端着碗,头微微仰着,“是我起得晚了章 ,又不想麻烦他们再热一次。”
方镜辞眉心并未舒展,“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安国公主摇了摇头,面上笑意盈盈,“是昨夜睡得太好,这才起晚了。”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昨日说好,要进宫去瞧陛下……”
“殿下大概不必去了。”方镜辞截住她话头。
安国公主疑惑,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怎么?”
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封顾相之女顾雪茵为后。”
第34章 错认
安国公主徒然一惊, 杏眸圆睁,手中勺子咣当一声掉进碗里,“怎么这么突然?”
立后是大事,历朝历代无不是经过朝中反复思量, 权衡利弊, 再由中书省下达封后旨意。
“旨意是陛下亲口所颁, 连给众臣质疑的时间都没有。”方镜辞不知想到了什么, 眸中忧色深沉,“想来陛下是担忧横生枝节,徒惹事端,这才仓促之间做出决定。”
“这般仓促,他就不怕出错么?”安国公主一拍桌子, 面色微沉,眸中积聚的怒意仿佛将要溢满。
一想到他们先前猜测的那个可能,她就倍觉坐立难安。
“陛下大概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一心惦记的仙女好不容易找到,他只想着不可错过,完全不曾考虑过, 倘若错认,又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主把碗一推, 匆匆起身,“我要进宫一趟。”
“殿下此时进宫还能做什么?”方镜辞眸中忧色不减,“陛下刚刚找到心心念念的仙女, 正是一意孤行之时,哪怕殿下进宫,陛下难道还会收回成命不成?”
“那就放任他这般任性妄为,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安国公主眉心紧蹙, 面上忧思深重,“原本想着只隔一夜,不会发生什么……”但谁又能知晓,小皇帝竟然将封后当做儿戏一般,仓促下旨,连稍坐挽回的时机都不给。
“陛下一意孤行,连选秀一事都要匆匆中断。”方镜辞显然也很是为小皇帝任性之举头疼,“早朝之后,顾相与诸位大臣都去求见陛下,却被陛下避而不见。”
他叹息一声,“我出宫之时,顾相他们已经在政和殿外跪了好一会儿了。”
“陛下都置之不理?”
方镜辞点头,满眼无奈,“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不愿收回旨意了。”
安国公主眉心又紧蹙了几分,“既是这样,那我就更有必要进宫一趟了。”
她眼眸坚定,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肃穆,“即便不能让他收回旨意,也不能就此中断选秀。”
匆匆赶到政合殿外,果然瞧见以顾鸿生为首的那帮老臣,跪在炎炎烈日之下。
烈日中天,炙热如火。有体虚的老臣虽已摇摇欲坠,却仍坚持跪于地上。
小皇帝大概还是担心大臣们跪出什么问题来,派了几个内侍与一对侍卫守在一侧,遮阴送水,摇扇送风,好不周到。
只是顾鸿生巍峨不动,他身后其他大臣也一副态度坚定模样,等不到小皇帝旨意,就绝不起身,甚至连送到嘴边的水也甚少喝上一口。
安国公主无声在他们身后站了片刻,正劝着顾鸿生喝口水的小渝公公一边擦着汗,一边抬头,蓦地就瞅见她。欣喜大过惊讶,他一时激动得顾不得洒出的半杯水,高呼了一声,“公主殿下,您可来了!”
他这一声,令跪于地上、摇摇欲坠的老臣们跟瞧见了希望似的,纷纷回头,眼神饱含期待望着她。
盯着诸多视线,安国公主步伐不乱,依旧镇定如斯,从从容容。
她上前先将顾鸿生扶起,而后才道:“顾相与诸位大臣先回去吧。”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话音刚落,顾鸿生身后的大臣就叽叽喳喳吵嚷起来,一点儿不像是在烈日之下跪了许久——
“殿下,陛下莽撞下旨,不收回旨意,我等万万不可回去!”
“既然殿下来了,可是有办法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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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陛下收回旨意?”
纷纷杂杂,一片嘈乱。
安国公主眉头都不皱一下,全都置之不理,转头吩咐小渝公公安排人,将他们一一送回府中,再请太医一一前去诊治。
有条不紊,从容有度。
顾鸿生站着没动,他身后诸位大臣也没动。
小渝公公一脸为难瞧着安国公主,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吩咐。
安国公主不理会其他人,只看向顾鸿生。如今翟康来在家闭门思过,主和派的主心骨只余他一人,千斤重担压于他身,却并未瞧见他不堪重负的模样。
面对如今境况,也不过微抬着眉眼和声问道:“如今这般局面,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做?”
主和派与主战派明争暗斗这么章 年,顾鸿生还是头一次这般略带忧心询问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心情颇好,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三分笑意,“倘若我没有听错,陛下想要的皇后,是顾相之女吧?”
顾鸿生先是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面上露出三分苦笑,“殿下折煞老臣了。倘若是经过朝臣商议,再由中书省下达圣旨,老臣自是高兴不已。但陛下仓促下旨,难保不是任性妄为。此之举动,老臣作为百官之首,又怎可因为皇后之人选是老臣之女,就放任不管?”
他身后大臣听闻,静了一瞬,而后纷纷称赞顾鸿生深明大义。
安国公主一时没说话,只是盯着顾鸿生,像是辩驳着他这话是真是假。
顾鸿生任凭她打量的眼神停驻身上,坦坦荡荡,毫不退让。
片刻之后,安国公主终于收回视线,轻笑着赞了句:“顾相大义,不愧为百官表率。”
转而又对他身后其他大臣道:“接下来还要劳烦诸位大人,继续选秀之事。”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选秀不会被中断。
诸位大臣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纷纷瞧着她,欲言又止:“只是陛下那里……”
“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这种时候,什么成见全都被抛开,安国公主不带一丝偏见。说完,冲小渝公公微一点头,而后抬脚朝着政和殿走去。
有大臣上前一步,对顾鸿生道:“顾相,此事……”
“公主殿下既然发话了,想来陛下那边不成问题。”顾鸿生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而后对诸位大臣拱手:“此次风波皆因小女之事,顾某实在愧对诸位大人。”
众大臣纷纷退让,赞道:“顾相说的哪里话,为人臣子,本就该劝谏陛下。顾相深明大义,不以个人小利为先,为实乃深明大义之举。”
顾雪茵不管是人品气度,还是身份地位,做永安帝的皇后都是绰绰有余。顾鸿生原本不用同他们在这里跪请皇帝收回成命,但他还是来了。此等大义之举,着实令百官佩服。
只有小皇帝对此甚为不满。
“朕要立的皇后可是他女儿,他还有什么不满?”话音未落,一摞折子砰的一声被掷于地上。
安国公主一进来便惊闻此声,眉心猛地一跳。
于公公见状,连忙喊了一声,“陛下,安国公主到了。”
小皇帝依旧气呼呼的,但目光在与安国公主相接之后,逐渐平静下来。他坐在桌案之后,慢慢收敛怒气,恢复成一派肃穆庄重之态。
但桌案之下,被衣袖掩住的手却不由自主微微进握,透露出几分焦灼不安。
他本以为,安国公主进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万万没料到,安国公主坐下之后,面上笑意清浅,颇有兴致朝奉茶的宫女要了一碗果茶。
果茶还是方镜辞先前教导,所用果干,也是方镜辞亲自带来。
小皇帝不喜这种甜腻的味道,其余大臣又并不知晓,是以这果茶几乎成为安国公主的专属。
她倒是对这种清香甜腻的果味颇为喜欢,捧着热气氤氲的茶碗,浅浅酌上一口,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此刻不是身处皇宫政和殿之中,而是什么令人放松的酒楼茶肆。
赵琦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瞧见她还有半分开口的意思,自己倒是先焦急了几分,冷哼一声,试探道:“皇姐此时来朕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安国公主被打断了品尝果茶,眉眼染上一丝不悦,斜睨他一眼,“我想做什么,陛下心里不清楚么?”
她的行程并未有什么隐瞒,想来她前脚刚到政和殿外,便有宫人向小皇帝禀报。至于之后她与诸位大臣所说直言,也事无巨细,都被人禀报于他。
他分明该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会儿在她面前,还是得装一装傻。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派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貌,“皇姐想做什么,你不说,朕又怎么会知晓?”
他装傻的模样倒还是有那么几分像的。
得到安国公主略带赞许的眼神,赵琦心中有几分得意,眉梢好似都飞扬了起来。
安国公主放下手中茶碗,茶碗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声响。“陛下年纪轻轻,总不至于连自己早朝之时做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语调平平,不带喜怒,却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赵琦虽然心中忐忑,却并不觉着自己所做之事有错。
非要说错,恐怕也是自己旨意太过决断,没有给诸位朝臣反应余地。
到底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有失分寸后,面色到底染上几分愧意。“皇姐,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安国公主轻撩眼皮,睨着他,没说话。
“朕知道,此事朕太过决断。立后自古以来都是大事,朕着实不该不与大臣们商议一声,就自作主张,于早朝匆忙下旨。”他先是态度诚恳做了一番自我检讨,瞧见安国公主森然的面色有所缓和之后,又继续道:“但是朕也听闻,顾家千金为人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在长安城中享有盛誉。”
提及心上人,他眼眸好似藏着星星点点,神采飞扬,与先前自我检讨的失落低垂模样截然不同。
“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做皇后,想来百官也是挑不出错的。”他心中喜悦自言语之中可以窥得,并无遮掩之意。较之刚刚那副装模作样的帝王之态,倒多了几丝少年的天真浪漫。
自他做了皇帝,学着帝王之道,倒是少有这般符合真实年岁的模样。
安国公主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只是方镜辞所言在心底回荡,倘若当真错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心底微叹一声,她面上稍稍绷着神色,“只是陛下可曾想过,你以为的那个女子,是否就是你心心念念之人?”
她面色认真,不像是故意刁难。赵琦瞧了两眼,慌忙道:“朕不会瞧错的!朕当日所见的仙女,与画像之上的顾家千金极为想象。”
他与口中那位仙女仅有一面之缘,对顾家千金又是只见过画像,即便错了,恐怕也是命运弄人,无可奈何。
安国公微叹一声,抬眼认真瞧着他:“只是陛下可曾想过,倘若是长相有几分想象的女子,单凭画像瞧不出来差别,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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