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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竹竿(第2页/共2页)

了一遍:“哪位同学先说说,怎么回事?”

    大军还是不怯场,又回答了一遍,陈江涌点头听,警员杨冬果记录。郭父站儿子身后一脸愤怒,可又不好当场发作。

    “是我说拿回班上来玩儿的!也是我拿竿子挑的,你们都不敢!”这时,旁边一孩子竟然抢起了“功”。

    “李宽!”在他后面,原就不停发抖的母亲,眼中的紧张更加浓厚,很不自然地同时抬起了两只手,想要制止或提醒儿子,可她大概是不知道该打哪里,打多重,晃来晃去最后只轻轻落下,拍了一下儿子肩膀。

    “干嘛!”李宽烦躁地半回了一下头,接着说:“本来就是嘛。”

    屋里的人看着同样圆圆脸、厚嘴唇的母子,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个头也差不多。李宽妈妈看上去30多岁的样子,短发齐耳,素面朝天,穿着朴素的短袖T恤,神情始终很紧绷。

    “没事的,李宽妈妈,让他说说。李宽同学,你们只看到了头骨?别的部位呢?”陈队长看这娃胆子大,和气地问。

    “没看到别的,就在山脚下的河边石头缝里看到这个骷髅头。”这些小伙子,果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发现了尸骨不但不惧,居然还敢拿竹竿去挑,然后一路翻山越岭带回来。陈江涌心里多了些佩服,便没做批评,继续问道:“在哪个位置发现的,还记得吗?”

    “记得啊!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李宽很拽地抬起下巴,瞥向同学大军——给警察带路欸!这以后可有得吹了,从今往后自己的江湖地位肯定比他高了!

    “这,这,现在就去?能不能晚点?”一听儿子这提议,李宽妈妈马上壮起胆子抢过话。

    “干嘛啊!我又不累!”正值青春期的李宽哪受得了母亲横加半点不同意见。

    “我也不累。”“我也去。”另三个同学也跟着起哄,他们的家长满脸不情愿,却都不敢说啥。

    “我是说,晚点,我去找你爸爸来再去。”李宽妈妈低声跟儿子解释道。

    “找他干嘛!再说了,等你跑到鱼塘再找他过来天都黑了!”儿子棱起眼顶撞。

    听李宽这么一说,陈江涌低头看了看手机,此时已接近下午四点了,确实不适合再带孩子们进山,便转身跟校长商量,能不能明天上午带大军和李宽进腾高山,寻找遗骸的其余部分。

    校长爽快地答应了:“行,本来这学期的教学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明天就是来开散学会,拿暑假作业的,那明天就由他们的家长配合你们吧,学校这边还需要做什么吗?”

    “好,那由我们去安排......”

    这场突如其来的问询结束后,李宽妈妈赵多娣急忙拉着儿子骑上电动车,赶到了自家承包的鱼塘,在丈夫自己搭建的土屋里,跟丈夫李见川说了下午的事,特别强调:“警察要他们明早进腾高山,进腾高山呢,明天我跟着去?”

    李见川没回她,直接对着儿子训话:“你还敢逃课?”

    “没课了都,今天就讲评试卷。”儿子满不在乎地说。

    “你什么都学会了?考了满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俩一个守鱼塘,一个做木器,还想让我考满分?!别人家的爸爸,个个都比你有钱,比你厉害!你连个手机都没有,还说我呢!”

    李宽从屋中间的饭桌条凳上蹦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正视着父亲。他很想像在县城的家里一样,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起来,懒得跟父母啰嗦,可这里只有两间父亲自己修起来的房子,里间放床,外间就是自己所站的大屋,兼具了厨房和客厅、饭厅的功能。两屋之间还有一个所谓的门,其实它徒有个门的形状,并无遮挡。他也想跑出去,可外面的鱼塘环境同样不够理想——严格地说,那20亩鱼塘,早已不是鱼塘,已被父亲放水改造后,种上了莲藕,此时正荷叶田田,油绿叠翠,荷花和它们的骨朵儿错落娉婷地挺立其中。美则美矣,他这楞头小子却毫无兴趣——到处泥洼水稀的,还有一到傍晚便战斗力暴增的蚊子军团。

    无处逃遁的李宽只好杵在原地,瞪着个头比他高一大截的精壮父亲,准备接着硬刚。当然,他敢来这一出,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父母从没跟他发过大火,更没动过手,今天他倒要试试这个“没出息”父亲的底线在哪。

    赵多娣没接儿子的茬,继续焦急地仰头盯着丈夫说:“他们要去腾高山找尸体呀。”后者仍像没听见妻子的话似的,紧蹙着眉,不知该怎样回应儿子的“灵魂拷问”。

    过了一会儿,李见川长长地呼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爸我是没啥本事,也不该逼你读书......以后,你能自食其力就好,自食其力就好......”

    说完往屋角的“厨房”走去,把一只铝锅拿到门口的水龙头那接了个半满,放在连着煤气罐的火头上,着手给一家三口煮面。

    赵多娣两步跨到丈夫跟前,刚要开口,李见川说话了:“让他去吧,这么大了,又有警察跟着,没事的。”

    “啊?!”赵多娣惊讶地看着他,一下午的焦灼,顿时化为了困惑——难道自己当年弄错了?

    16年前那个揣着铲子,浑身血污,从腾高山回来的男人,难道不是李见川?

    可当时的自己,一没喝酒,二没生病,怎么可能记错?

    她想直接跟丈夫摊开来谈谈这个深藏心底16年的秘密,可当下娃就在跟前,并不是个好时机,再看他那淡定的模样,自己忽然抛出那么大个或许纯属“无中生有”的话题,他岂不是要生气?带着一副搞不清自己到底赢了还是输了的表情,李宽吃完了面,就嚷嚷着要回城——明早得给警察带路呢,还有啥事能比这更能让14岁的少年兴奋激动的呢?绝对耽误不得!

    赵多娣被儿子催得无法,只好怀揣着一堆疑问,打着了电动车,驮上儿子往家赶。丈夫没有同往,因为自从十来年前,他承包了这片鱼塘,隔三岔五才回城里的家中,其余时候都守在这个荷塘边,修补屋子、侍弄藕荷、制作农具、维修从城里汽修公司接来的零件,看些赵多娣自己看不懂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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