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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俯听闻惊风》70-80

    第71章

    阴海都中, 溟沉正在沿着台阶缓缓往上走。这座巨塔的绝大多数房间里都堆满了金玉与玛瑙,随着海浪起伏,时常会有珍珠从箱子的缝隙里滚出来,踩上去时, 像踩着一张粗粝的地毯, 咯吱,咯吱, 声响直到第二十一层才停。

    一些干瘪的海珠被镶嵌在墙壁中, 看起来已经有了年份, 发出来的光惨淡极了,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地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遍布凌乱脚印,与其它楼层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忽然有人问。

    “兄长。”溟沉把正要去推门的手收回来,转身道, “没做什么, 只是觉得这一层有些奇怪,所以想仔细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这里曾经是巨塔的监牢。”溟決道, “不过在你来之后,我就命人将所有囚犯都关去了天坑。他们太吵, 只会夜以继日地哭嚎,你应当不会喜欢听。”

    溟沉皱眉:“我以为这里没有囚犯, 只有死人。”

    溟決一笑, 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往上走:“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是, 我的确不会给他们辩驳的机会, 但有些时候, 我需要撬开他们的嘴。”

    溟沉没有再接这个话题,转而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是你放在我桌上的?”

    “没错。”溟決道,“修真界最近动静不小。我先前就说过,你只管好好待在阴海都,他们肯定会来自投罗网。”

    溟沉跟在他的身后,在转弯时,目光又往下一扫,破旧木门之内,触目一片斑斑血迹。

    ……

    无足鸟因为伤势过重,没说两句话就半死不活,余回便差人先将他带了下去。

    美人楼里那个金碧辉煌的鸟笼,不用想也知道是为谁而设计,凤怀月道:“老板倒是会赚钱,造个笼子编点谣言,就能引得万人竞价。”先前以为阴海都里都是凶残暴徒,现在看来,钱多的傻子也不少,但这种傻子是不值得同情的,因为他们居然想把我关在笼子里参观,简直岂有此理。

    “未必就是造给你的。”余回伸手一指,“也有可能是造给他的。”毕竟位列悬赏榜第一名,多少也该值个金玉笼子。对此,司危高贵一“嗯”以示同意,凤怀月在旁大惑不解,怎么你看起来好似还很满意,真这么喜欢,将来我可以考虑买一个同款鸟笼给你。

    又一细想,他竟然也跟着心动了起来,因为那破笼子摆在阴海都虽然是恐怖监牢,但一旦搬到六合山,立刻就显得又奢靡又快乐,掐金嵌银玉台阶,当中还有一个大秋千,确实好玩,凤怀月当即拍板:“我要穿着在太阳底下会发光的白色衣服去荡。”

    司危:“好。”

    余回:“还没有到那一步!”

    阴海都造那笼子,是给你们这么用的吗?余回无语得很,但他暂时又没办法从这个家里离开,因为还有正事未商议完,那关在巨塔中的一大群鬼煞,干嘛用的?

    司危:“吃的。”

    “不大像。”余回坐回椅子上,“鬼煞一族虽然号称能吞噬世间万物,但他们却鲜少吞噬同族。”而之所以鲜少,与道德品行无关,纯粹是因为同族不好消化,吃完后有穿肠烂肚的风险。

    凤怀月猜测:“不是食物,那或许就是犯了什么罪?”

    “不好说,但总觉得将这么多同族挑出来聚在塔里,不像是关押囚犯这么简单。”余回道,“你与——”他先看了一眼司危,确定对方情绪还算稳定,方才将视线落回凤怀月身上,“在你养伤的那三百年里,可曾听那只鬼煞提起过类似的事?”

    凤怀月道:“从来没有。”三百年间,两人说的最多的,就是发生在村庄里的一些鸡毛蒜皮,鬼煞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身份,溟沉那时候看起来很以之为耻,自然更不会提起族人的事。

    司危道:“普通鬼煞不会吃同伴,不代表那两只鬼王也不会吃。”

    凤怀月这次没有反驳,因为对方在说这话时并没有臭着脸哼天哼地,应该是在正儿八经探讨问题。但一想到溟沉现在正在大吃同类,他又觉得一阵恶寒,还是不愿去脑补那血腥画面。

    司危道:“我当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凤怀月答,我是有心理准备,但这种事能不听最好还是不要听,毕竟我的脑袋已经很惨了,时常疼,还时常晕,得多想点好东西。

    司危按住他的后脑,低头在发丝上亲了亲:“嗯。”

    余回:“我还在这里!”

    司危:“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余回:“……”

    清江仙主走得十分骂骂咧咧。

    “徐老板!”杜五月正站在甲板上等着他,“我想再问问那些无足鸟与海妖的事。”

    “好。”余回点头,“杜老板娘,这边请。”

    船舱里,凤怀月问:“我们要继续跟着这支船队吗?”

    “跟着他们,更方便隐匿行踪,航行于这片海域的商船都会结伴,倘若落单,太过引人注目。”司危道,“不过假如你嫌人多太烦,我们也能今晚就走。”

    凤怀月捂住他的嘴,大可不必如此昏庸,我就是随口说说。

    船队的下一处补给点是在木兰岛,那是一座飘在半空中的飞岛,登岛费用是每人五百玉币,而且只能待两天时间。这价钱就连彭循也嫌贵,宋问却觉得很适合,因为木兰岛的岛主,是个色艺双绝的大美女。

    彭循道:“色艺双绝,还能在这海匪横生,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面上,管理着一座如此巨型的飞岛,手段定然不一般,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宋问拍住他的肩膀,志得意满:“放心,在这种事上,我的经验极其丰富。”

    结果隔天就被余回告知,不必登岛,负责守船,可见舅舅确实还是了解大外甥的,先一步断了他惹是生非的路。

    宋问长吁短叹,彭循跑来劝他,木兰岛的岛主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已经见识过天下第一,天下第二难道还有看头?宋问回答,当然有,不仅天下第二有看头,天下第三四五六,第两万三万,也同样有看头,美人各有风韵,我爱看,你不懂。”

    彭循极为仗义,那到时候我帮你多看两眼!

    宋问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彭循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行了,这样吧,你干脆套我这层皮去,看完之后再回来,别让任何人发现就行……不过凤公子可以,他知道后,还能帮我们打打掩护。”

    宋问:就这么干!

    没有了海妖与无足鸟,接下来的航程就显得尤为顺利。一个月后,船队顺利抵达木兰岛。凤怀月钻出船舱,就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无数只一丈高的木鸟正在不断起飞降落,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载上巨型飞岛。

    凤怀月惊叹:“地图上看不出来,原来这座岛这么大。”

    杜五月站在他身边:“登上去后,只会比现在看到的更大,而且相当热闹繁华。”

    “这里也属仙督府管辖吗?”

    “不属于,仙督府在明面上管不了木兰岛,不过这里的岛主人极为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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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山仙主,有了这层私人关系,在绝大多数事情上,他们也还是愿意多加配合。”

    凤怀月来了兴趣,极为仰慕,是哪种仰慕?

    杜五月答曰,不好说。

    凤怀月立刻跑去问司危,但司危将他自己关在枯爪城中悲情了三百年,并不了解这一桩绯闻,于是凤怀月又去找了余回,结果余回也是一问三不知:“还有这回事?”

    唯一知情人士……其实也不怎么知的杜五娘进一步解释:“就是船与船之间总有些传闻。”桃花情史嘛,谁都爱听,但确实也不知真假,人人只道那木兰岛的岛主这些年谁也看不上,就是因为在等越山仙主。

    余回:“啧啧啧啧。”

    凤怀月:“啧啧啧啧。”

    司危在心里,啧啧啧啧。

    彭循:“啧啧啧啧……等会儿,谁来着,我叔叔?”

    于是他火速跑去找宋问,对不住,不能和你换皮了,因为我有十分要紧事情要办!

    宋问:“喂喂喂不行!”

    彭循飞身跃上一只木鸟,往它大张的嘴中投了五百玉币,木鸟立刻腾空而起,向着高处的岛屿飞去!

    留下宋问愁肠百转,到底有多要紧?

    但确实还挺要紧的,因为下一刻,另外三人也各自驭一只木鸟,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迫不及待。空留宋问在船上抓心挠肝,不仅见不到大美女,还要顶着一头雾水,生活不可谓不艰辛。

    高处风声越发喧嚣,凤怀月脸被吹得冰冷,他眯着眼睛抬头去看,发现整座木兰岛都是被结界笼罩住的,结界之内并没有风霜雨雪,而是四季如春。

    彭循一下木鸟就左顾右盼:“在哪在哪?”

    凤怀月把他的脑袋转过来,你先冷静一下,这样很容易被人打。

    旁边有人听到,咧嘴一乐,主动凑上来搭话,这位兄台,不会是在找这木兰岛的岛主吧?她可不好见,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出来一次,出来了,也是坐在堆满鲜花的轿辇里,难以窥得真容。

    凤怀月道:“没有,我们是在找兑换玉币的钱行。”

    “钱行就在那头。”那人伸手一指,又压低声音,“说真的,若你们想看岛主,我有门路,就是得花点小钱。”

    凤怀月与彭循对视一眼,问男人:“多少?”

    对方回答,五万玉币。

    凤怀月被这个价钱深深震撼:“五万,你怎么不干脆去抢。”

    男人道:“嗨,五万玉币又不贵,想看美人,哪有不掏钱的?”

    凤怀月挥手将他打发走:“行了,再说再说。”

    转头就去找了司危,将手一伸:“给钱!”

    司危问:“什么钱?”

    凤怀月理直气壮:“你平日里看我的钱!”

    作者有话说:

    余回:阴海都的笼子不是这么用的!

    凤怀月:蹲在柜子里翻找美丽衣服.JPG

    第72章

    凤怀月细细算来, 看一眼木兰岛的主人需要五万玉币,看一眼我,那还不得五十万?司危却不愿认下这账单,扯住他的脸道:“五万玉币是因为鲜少得见, 所以囤货居奇, 像你这种一天往外跑三趟,一回赴宴见百人的, 怕是收不到什么钱。”

    想值钱, 就不能出门, 凤怀月当场决定放弃这条致富路。这座海岛的岛主名叫宁不微,细究起来, 爱好与凤怀月其实有几分相似,因为据说她也喜欢花团锦簇,奢靡璀璨的好东西,光是卧房院中那一株高大的粉色玉树, 就很不得了。路人甲感慨道:“怕是连那位凤公子都闻所未闻。”

    凤怀月没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没有听过,粉色玉树, 想看。

    司危答应带他去看。余回与彭循闻讯, 也强烈要求同往,看树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其实是想看人,毕竟彭流片叶不沾身地活了这许多年, 成日里看起来既寡欲又无趣, 难得冒出来一段桃色绯闻, 这谁能忍住不看?

    彭循兴致勃勃地跑出去问了一圈, 人人都说宁不微住的地方倒不难寻, 就在南面一处巨林里,宫殿修得高可摘星,但想看容易,想靠近则是千难万难,具体难在何处,以往那些擅闯者无论修为高低,皆有去无回。杜五月道:“有些时候,鬼船也会在此短暂停靠。”

    “鬼船需要补给?”

    “不需要,不过买下高等舱位的客人们,往往也愿意豪掷万金买一个上岸透气的机会。”杜五月道,“鬼船上的恶灵们便会跟着下船,那些脏东西贪财好色,又横行惯了,一听到岛主是美人,哪里肯放过,有一阵子,他们简直像蝗虫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朝着巨林里飞。”

    但飞多少,死多少……也不确定死没死,因为横竖全部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杜五月看了眼高大强壮,双臂有力,身躯好似一堵墙的魁梧彭循,生怕他也会自诩修为高深,不知天高地厚地乱闯,所以含蓄提醒道:“这木兰岛上好玩的不少,好吃的也不少,就是路有些绕,可别不小心钻进了巨林。”

    彭循嘴里答应,转身就回去问:“我们何时动身?”

    司危:“现在。”

    凤怀月:“好好好。”

    余回伸手一指:“往这边走!”

    看起来全然没有把那会吃人的林子放在眼里。

    几人御剑向南,不多时便抵达了巨林,具体有多巨,古木高参天,繁茂枝叶将炎炎烈日挡了个严实,攀附在树干上的爬藤足有成年男子两条胳膊粗细,地上堆积着腐烂潮湿的厚叶,凤怀月只看了一眼这环境,就觉得自己的骨头缝已经开始风湿酸疼。

    林子里遍布沼泽,前有蛇后有虫,着实没法走路,四人便隐去身形,御剑慢悠悠地穿梭于古木间。起初环境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行至途中,地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截雪白的手臂枯骨,凤怀月道:“理应新死没多久。”否则骨头上应该覆满苔藓与泥土,就像……躺在它隔壁那位邻居一样。

    凤怀月粗略一数,被泥埋着的,散落在四处的,光视线所及范围内,少说就有几十具尸体。司危捏住他的后脖颈,道:“要是这么比,你的五十万玉币确实算是良心定价。”毕竟包见面,还不会将命也一并看出去。

    “良心定价也没见你付。”凤怀月拍开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迎面却忽然飘来十几根白色银线,若非闪躲及时,差点罩在头上。

    彭循手起剑落,将那些银线挑开,道:“是蛛丝。”

    再拐过弯,林中果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看起来与凤怀月躺过那张捕梦网类似——除了上头正挂着一截血呼刺啦的大腿,而另一头,一只泛着粉色的蜘蛛正在慢条斯理地吐丝,风一吹,那些银白的丝便飘向了四面八方。

    光线一明一暗间,空气里也闪烁点点,余回随手丢出一颗玉石,几乎只在一瞬间,石头就被蛛丝拖进了网中。粉毛蜘蛛立刻迈动着八条长腿爬过来,张开嘴,将玉石“嘎巴嘎巴”地吞吃入腹。

    凤怀月道:“怪不得这里会有如此多的白骨。”四处飘荡的蛛丝简直密密如春雨,极难发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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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难躲避,稍有不慎就会被拖进网中。

    司危将视线投向凤怀月的胸口。

    小白立刻连滚带爬地往衣襟里钻,差点将它自己卡进腰带中。

    凤怀月也坚决不肯,谁家女儿会吃粉毛老蜘蛛,你这什么爹?

    彭循自告奋勇:“我来!”

    其余三人后退一步,给他让出地方。彭循单手结印,有细小的风在他指尖环绕。

    一根又一根的蛛丝被卷进了风里,空气中很快就出现一根由蛛丝组成的银白“纺锤”,先是长一尺,后是长一丈,越来越粗,越来越重,也就越来越难以操纵。彭循紧紧咬着牙,胳膊重得如同承了千钧力,眼看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余回在后微微一抬掌,狂风顷刻而起,裹着那根纺锤四处横扫,而司危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幽蓝灵焰无声炸开,将所有蛛丝烧成了青烟。

    完全没有得到机会给大侄儿帮忙的凤怀月只好说:“出去之后,我再给你包个红包。”

    那只粉毛蜘蛛懵头懵脑,并不知道家为什么没了,还在原地疯狂打转。众人并没有与它多做纠缠,继续前行,前头却又忽然出现了一片浮动的结界,透明的,时而薄,时而厚,就像是被放大后的千丝茧。

    彭循咋舌:“这里怎么也有这玩意?”

    “有是有,不过看起来当中并无煞气。”余回道,“与修真界那些黑雾雷鸣的茧壳还是有所不同。”

    若是对着光看,茧壳竟也透出一股亮晶晶的粉。彭循再度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余回将他从衣领子上及时拎住,自家那不着调的外甥天天弹琴写诗地思慕美人,固然令舅舅头疼,但换成这动不动就要去斩妖的热血猛人,实不相瞒,舅舅的头疼之症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凤怀月这回总算抓住了鼓励晚辈的机会,立刻道:“我陪你去。”

    他要去,司危自然会陪,而三个人都进去了,余回也只有跟,不跟不行,因为这三个人看起来虽然光鲜体面,但一个虚亏,一个伤重,一个毛躁,属于驴……表面光。

    司危:“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

    余回:“走你的路!”

    粉色的千丝茧,连踏入的过程都要温柔许多,再没有那狂啸的风声,而是像一脚踩进了棉花窝。茧壳内,天高气爽,花海连绵,木鸟在空中成群结队地飞过,每一只嘴里都叼着一幅画。彭循御剑而起,随手捞了几张回来,打开一看,分别是《越山仙主走路图》《越山仙主坐下图》,和《越山仙主凭栏独望图》。

    余回和凤怀月:“啧啧啧啧。”

    司危:“画得不错。”

    画中人居然是会动的,动起来的姿态,也与彭流有着七八成的相似,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彭循仰头望去,简直要被这漫天飞舞的叔叔震撼到说不出话。凤怀月道:“怪不得这枚千丝茧里没有怨气,原来放的都是意中人。”

    而意中人的画像,看起来没有八千幅,也有七千幅。余回啧啧啧啧地评价彭流:“害人不浅。”

    这一重世界很小,没见到有任何妖邪。凤怀月起初有些不解,问道:“没有妖邪,为何这枚茧壳竟然没有碎?”

    “维持千丝茧并不一定只能靠怨气,也能靠执念。”余回道,“只要执念够深,修为够高,就能杀死大妖,将茧壳据为己用。”不过此举会损耗灵气,又无大用,所以一般没人愿意干。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又看到了一处凉亭。凉亭中有桌有酒,也有人,身穿紫黑宽袍的男人靠在椅上,正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

    彭循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幻境中的叔叔,深呼吸了半天才走上前。而凤怀月仍记得先前那个哭着喊着要与马兜铃还是马什么成亲的自己,生怕眼前这位也悲悲切切来一句,结果彭循却扭头道:“它好像不会动。”

    不会动,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幻象,而是一尊由美玉雕刻成的,栩栩如生的假人,与画一样被搬来放在了这里。在桌子一侧,还摆有另一张椅子,坐下便能与玉雕并肩。彭循试着坐了坐,扭看到亲爱的叔叔,与平日里绝大多数时间的表情都不相同,具体很难说,总之是冷酷里带着笑,笑里又带着疏离,俨然一副又要撩拨佳人,又不愿负责的浪荡公子模样。

    余回道:“根据两个椅子的扶手新旧程度来判断,这位岛主不仅要坐,坐下之后,还要牵住手。”

    彭循提议,那我们还是走吧。他在这方面的道德水准比较高,觉得这里既然没有妖邪,那继续待下去也没意义,四个大男人站在这里,总有几分偷窥人家姑娘心事的下流之感,属实不太厚道。

    司危道:“不必着急,你也试着将手放过去。”

    彭循迟疑,但还是依言照做,他缓缓扣住了那只玉手,冰凉而又细腻的触感,使得他整个人一哆嗦,浑身泛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别扭,差点落荒而逃,而随着他的手指缓缓扣紧,众人眼前再度出现了一片新的结界。

    凤怀月:“喂!”

    他差不多是被吸进这一重世界的,踉踉跄跄刚站定,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恐怖咆哮!如九天惊雷滚落,震得众人差点没吐出血来。再抬头看,一只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妖兽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宛如一座山在移动。

    凤怀月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鬼东西?

    余回道:“上古妖兽,名吞天鼎。”

    吞天鼎,凤怀月是听过名字的,但已经消失了几万年的妖兽,就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画面还是有些过于震撼了,由于距离太远,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家伙,木兰岛的岛主放这玩意在结界里做什么?彭循则是抬头看着妖兽,确认了半天,干咽一口,结结巴巴承认:“是、是我幻想出来的。”

    凤怀月:“……”

    修真界中多有禁书,彭循偷偷摸摸也看,但所选种类与绝大多数少男都不太相同,不香艳不缠绵,没有的美艳女鬼,只有满篇龇牙咧嘴的妖兽,翻到书角都毛边了还舍不得丢,连晚上做梦都在斩妖——赢是肯定要赢的,但不能赢得太轻松,必须要与妖兽大战三百回合,期间伤痕累累数度倒地,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最后才能在众人悲痛的目光里,握紧剑重新站起来,神情坚毅,完成绝地反杀。

    司危道:“去解决了它。”

    彭循答应一声,握紧剑柄飞身上前,“砰”,被打飞了!

    “咳咳咳。”他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凤怀月赶忙将人扶起来,问:“这不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吗,怎么会打不过它?”

    彭循道:“打得过打得过,就是得多打一会儿。”

    “多打一会儿是多……喂喂喂你先不要着急走!”凤怀月伸手去拉,没拉住,彭循再度飞身跃到妖兽身上,这回坚持的时间要更久一点,但也没有久到哪里去。凤怀月出手按住正欲第三次攻上前的彭循,道:“不行,它太危险,这木兰岛又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还是别受伤为妙。”

    余回道:“我去吧。”

    彭循立刻制止:“不行不行!”

    凤怀月坚持:“行。”

    彭循紧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吞天鼎还在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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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跨过那条河,距离众人就已经很近了。余回没有再理会彭循的意见,他拔剑出鞘,正欲出手,就听彭循崩溃喊了一嗓子:“真的不行,除了我,没人能打赢它。”

    司危脸上难得显露出费解的神情。

    余回也没明白:“这是何道理?”

    彭循只好硬着头皮交代,因为我平时就是这么想的。修真界突现大妖,三位仙主皆束手无策,只有我才能拯救天地苍生。

    司危:“……”

    凤怀月飞起一脚踢向司危,不要笑!

    彭循尴尬得满脸涨红,眼见吞天鼎已经近在眼前,也顾不得多言,咬牙想往起爬,凤怀月却一把拎住他,安慰道:“不必紧张。”

    余回飞身御剑,将吞天鼎逼至大河对面。这场景彭循也很熟悉,因为他平时就是这么幻想的,起先一切都很顺利,但最终所有人都会败下阵,到头来修真界还是得靠自己。

    结果这回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起先的顺利是真顺利,但却迟迟没有等到清江仙主“败下阵来”。妖兽轰然倒地,余回飞速撤身,别说受伤,就连衣摆都没沾上灰。

    这一重世界随着妖兽的消失而消失,彭循睁眼时,发现自己仍在凉亭中坐着,手还紧紧攥着玉雕的手。

    余回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将脸擦干净,然后跟上来。”

    彭循面红耳赤扯起衣袖胡乱一通擦,凤怀月在乾坤袋中取出一点冰,替他敷在了肿痛处:“还疼吗?”

    疼是不疼的,但彭循宁可自己再伤重一点,昏迷不醒最好。他先前只进过千丝茧斩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成为茧壳的主宰,成为主宰也就罢了,怎么这一重世界还能时而听自己的,时而又不听?

    凤怀月觉得孩子可能是撞坏了头,所以思维不是很清醒,他问:“假如每一只大妖都在茧壳里想他自己天下无敌,难道就当真能天下无敌吗,如若这样,那还有谁能将其斩杀?”

    彭循:“……”

    凤怀月继续道:“你只能主宰茧壳内的世界,但并不能控制闯入者的修为,这道理简单得很,好了,走吧。”

    彭循脑子乱哄哄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对啊,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自己方才怎么会觉得……他拍了两下自己的头,再想起那句“除了我,没人能打赢他”,越发想死。蔫头蔫脑地跟在凤怀月身后走着,低头看地,抬头看满天飞来飞去的叔叔,雪上加霜,崩溃加倍。

    没有大妖的千丝茧很容易进出,眼见通道就在前方,凤怀月却忽然拉着彭循一闪身,低声道:“有人!”

    彭循心事重重,“啊”了一声。他方才没留神,此时才觉察到结界正在浮动。片刻后,果真有一名女子迈了进来,一身蓝裙,身姿婀娜,面容十分美丽。

    凤怀月猜测:“她就是宁不微?”

    彭循附和地“嗯”一声。

    见到了宋问心心念念的大美人,他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也没空帮好兄弟多看两眼了,如同一位吃了八百年素的老和尚,寡欲清心。

    宁不微手里拿着一幅卷轴,她招来一只木鸟,将画小心挂上去之后,又欣赏了半天,方才撒手放走。

    余回与司危隐去身形,就站在距离她不远处。余回在消音结界中问:“这人,你先前见过吗?”

    司危:“没见过。”

    余回:“我也没见过,这般痴心,又是画画又是雕玉,又是耗费灵力将思慕倾注在玉雕身上,使它成为了维系这一世界的“大妖”,如此一号人物,我们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应该啊。”

    司危:“连你都不知道,确实不应该。”

    余回警觉:“等会儿,听你的口气,怎么我好像必须得知道这种事?”

    司危:“这还用从我的口气里往出听?”

    余回深吸一口气:“说了多少次,你们的事是阿鸾硬要同我讲,并不是我主动想打听,再说了,我打听这种事情做什么?”

    司危高傲地“哦”了一声,我怎么会知道你打听这种事情做什么?不过行吧,你说是就是。

    作者有话说:

    彭循:闪开,让我来拯救世界!

    第73章

    宁不微在漫天木鸟下站了片刻, 便朝着凉亭的方向走去。

    彭循问:“我们要跟过去吗?”

    “自然要跟。”凤怀月道,“只有进入了她的幻境,才能知她心中所想。”

    彭循欲言又止,又不能止,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当初那毛毛躁躁的两场荒诞小梦, 便紧急提醒:“可万一她那些心中所想……咳,并不方便为我们所知呢?”

    凤怀月停住脚步:“你要这么一说。”

    确实, 情情爱爱, 多少得沾点旖旎的暧昧想法, 尤其这种相隔千里不得见,只能凭空寄相思的。但不进幻境, 似乎也不行,凤怀月拍了拍大侄儿的肩膀,道:“这样,进去之后, 你先将眼睛闭起来。”倘若真是什么小孩子不能看的画面, 我再带你出来。

    彭循:“……”

    玉雕震动,结界时隐时现, 有了方才的经验, 这回众人很轻松就跟了进去。凤怀月在一片风声里将眼睛眯出一条细缝,准备稍有不对立刻就撤。司危单手拖住他的背, 道:“看,不看可惜。”

    凤怀月:“嗯?”

    一旁的彭循也小心翼翼睁开双眼, 迎面狂风如哮, 地面不断震颤摇晃着, 再细细看, 这里原来是一座正飘在半空中的大山。他道:“王屋山?”

    “是。”余回道, “许多年前,你们彭氏的弟子的确经常会去王屋山听学。”彭流自然也在其列,而余回贪图王屋山好风景,每到夏秋相接时,总愿意陪他去凑这份热闹,所以对此时出现在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瓦一屋都熟悉得很。

    幻境中的彭流看起来更像是现在的彭循,少年气十足,穿流云锦踩青云靴,吊儿郎当拎着剑,骑在墙头催促:“喂,天都快黑了,你还上不上来?”

    凤怀月与彭循都以为他是在叫宁不微,毕竟这是人家姑娘的幻境嘛,结果片刻之后,余回的脑袋从墙那头冒了出来。

    众人:“……”

    “你已经三天没去听学了。”余回同样顶着一张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白脸,犹豫道,“不然今天就不跑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彭流道,“快点,再迟一些,山下那几家酒肆可就都要关了。”

    “这地方的酒有何值得喝,一家比一家淡,老板简直恨不得将整条黄河的水都兑进他们那坛子里。”余回爬上来,“照我看,与其喝酒,不如去坟堆里掏僵尸窝。”

    两人坐在墙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反倒把余回困得呵欠连天,最后干脆拍拍屁股回去睡了,拒绝喝酒也拒绝掏僵尸。彭流绘出一张符咒,隔空打在院中一颗千年银杏树上,果子噼里啪啦如雨,砸得余回哇哩哇啦鬼叫,转身指着他的鼻子骂,彭流哈哈大笑:“那你到底下不下山?”

    “不下不下!”余回连连摆手,转身离开。彭流又冲他的背影丢了颗石头,正欲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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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喝酒,一名少女却从厢房中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扫把,穿一身布衣,看起来像个打杂的小丫头,梳了一个古怪发型,乱糟糟的,又裹着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丫头年纪不大,性格也软,面对一片狼藉的院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角落里默默开始扫。风吹得满地枯叶乱滚,也吹得她头巾飞起,露出一张生有大片红痣的脸。

    彭流揭下突兀盖在自己脸上的头巾,举在手里:“姑娘,你东西掉了。”

    小丫头低着头快速扫地,并不看他,只道:“公子随手扔过来便是。”

    彭流没有扔,而是亲自给她拿了过去,又侧过头多事地去打量,评价:“这胎记又不难看,像朵桃花似的,你拼命遮什么?”

    幻境中站着的一行人:啧。

    彭流并没有在院中多做停留,还完头巾之后,便转身扬长而去。数百年后的宁不微透过幻境,看着数百年前的自己回到房中,打开镜子,再用指尖仔细摩挲过脸上那丑陋凹凸的疤痕。

    凤怀月道:“怪不得木兰岛上处处都是桃花。”原来是在情窦初开时遇过这么一个人,有过这么一段事。

    彭流当年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余回,因为他压根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余回在记忆里搜刮半天,也没能想起什么惊天后续,左不过是狐朋狗友再度喝得酩酊大醉溜回来,运气好就瞒天过海继续听学,运气不好,就先挨顿鞭子再继续听学。

    凤怀月问:“只有这么一段吗?”

    “不应该。”余回道,“在宁岛主的画里,画的可不是眼下这吊儿郎当的少年模样。”

    成年后的彭流性格要稳重许多,成日里穿着那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象征彭氏家主地位的流光大袍,端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冷酷姿态,四处走动,将家中子侄训斥成一群缩脖子鹌鹑——若非今日亲眼得见,彭循一直以为自家叔叔从出生起就屁股粘在学堂板凳上。

    司危道:“那就说明他们后来又见过面。”

    宁不微身世成谜,无人能说清她的来历,更不会把她和王屋山扫地的小丫鬟联系在一起。余回道:“王屋山没多久就为妖邪所祸,万物尽焚,她应该是在那时出的海。”

    彭循问:“我叔叔从未提起过这么一个人吗?”

    余回答曰,从来没有。但没提起过,不代表没有见过,也有可能是见完之后,觉得压根没必要提。这事放在旁人身上或许说不通,但放在彭流身上却合理得很,因为他那个人是货真价实地毫无鉴赏能力,见美人如见众生,即便当初被余回拉进月川谷,也只是觉得酒很不错。

    余回:“只有酒?”

    彭流:“啊,不然呢?”

    幻境外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声响有些急切,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宁不微挥手打碎幻象,脚步匆匆地朝着结界外走去。一名紫衣侍女正守在结界外,见到岛主出来,匆忙上前禀道:“阴海都那头又来了人。”

    宁不微面露不悦:“他们还来做什么?”

    侍女道:“来送礼,好大一个金丝楠木箱子,既不肯带走,也不肯放下,几个人就那么抬着,说礼物珍贵,一定要岛主亲自验看。岛主若不去看,他们恐又要……还是去看看吧。”

    宁不微冷笑一声:“走。”

    一只木鸟正停在林中,载着她腾空而起,飞向巨林深处。不像修真界中最常见的那些木鸟,它大半身躯是由铁甲铸成,因此飞翔的速度并不快,翅膀一下又一下地上下挥舞着,关节重重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负责驾驶木鸟的车夫奇怪道:“前几日才刚上过油,怎么这么快就又发涩了?”

    “许是哪里又卡住了吧。”侍女道,“没事,慢慢飞,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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