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武曌而言,皇宫始终是灰蒙蒙的,在每一日雪落下的日子,望着宫中枯萎不曾有点滴绿茵的歪歪斜斜的枝丫,她都在思考,当初以宫女身份入宫,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见到徐慧得到天子的宠爱,眉眼生动,在这座沉幕之宫中,带着明亮的颜色,而她在水边顾影自怜时,却只觉自己的脸颊苍白和消瘦,她憔悴的难以置信,就如同宫中的每一个女人一样。
在这座囚笼中,伴着时间眼睁睁看着年华老去,但她终究是不同的,她有坚决的意志,永不放弃的希望,她的眼底还有光和汹涌的火焰,她还不曾死去。
她有时也会望向灵天阁的方向,会想国师是否还记得自己,当初让自己入宫的推手之一,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吗?
她也会想,安乐郡主是否有了新的朋友,是否依旧孑然一身,是否依旧在雨时雪时,驻足常思。
她就如此度过了一年年时光,心中的火焰,在冰冷的水中衰落,直到那一日,在清晨太阳还不曾完全升起,只照出第一缕光时,一道窈窕的身影走进了宫廷中。
她穿着紫色的罩裙,姿容绝美,脸上带着生人勿进的神情,簇拥着她而来的宫女,亲切带着谄媚的称呼她“安乐郡主”。
那一日,洛君薇花神天降般的出现在她面前,那张颇冰冷的脸上,展露笑颜,宛如花开。
真美啊。
她有些失神,而后走上前去,她的手泡在冰水中,被激的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而后用力的将挡在她面前的人全部拨开,径直走到洛君薇身上。
她深深注视着洛君薇。
洛君薇展颜而笑,甚是甜美,向前一步将她拥在怀中,“好久不见。”
洛君薇的身子,很软,很香。
武曌深深的嗅着那沁香,所有宫女都露出惊愕的神情,武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苍白的脸颊上充斥着血色。
是鲜活而明媚的妩媚,就像是痴情的女子看见心仪的情郎,她的声音哽咽,“郡主。”
“都过去了,以后我在宫中陪着你。”
洛君薇的声音温柔,让武曌想起在父亲去世后,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哄着年幼的她入睡。
那一日,她知道了洛君薇是新任女史,此番是来收录宫中妃嫔姓名,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心脏砰砰跳动,鲜艳而有活力,宛如她十三四岁时,明媚扬在她眉间的花钿上,细细纹流。
在照顾父亲的这些日子中,李治是压抑的,为人子,为人臣,为人下,一桩转一件件,都让他压抑到了极点。
他身上那种李氏躁动的血脉,那种对于一切的渴求,在疯狂的侵蚀着他的精神,他仁孝、懦弱,但他同样是李氏的子孙,在那一个個枯燥无味的日日夜夜中,他的心中一点点累积着庞大的压力。
他经常会想起他的大伯和大哥,大唐帝国的前两任太子,现在他理解了二人,那种身为太子的压力,他在几乎所有人面前,都保持着文质彬彬,孝顺仁善的面孔,但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灵天阁中坐着一个人,在这个时候,神通广大的将武曌送进了李世民的宫中,成为了照顾病重天子的一员,她和李治相遇了,武曌和宫中的大多数人,是如此的不同,洛君薇的出现,让她妩媚动人,有母亲般的温柔包容,才学惊人,在仅有的几次洛君薇故意制造的和李治的相遇中,几乎总能帮助李治回答那些东宫师长的问题。
在这深沉压抑的环境中,在冰冷的皇宫中,李治第一次感受到了从他那位出身高贵的妻子身上感受不到的东西,那是心脏迸跃的悸动,反抗吧,就在这里,李氏的血脉,如何能屈服于一切安排呢?
那似乎是个午后,屋外的蝉鸣让人烦躁,不片刻却阴云密布,下起了点点雨滴,既而是电闪雷鸣,天地间一片漆黑,所有宫人都躲在屋内,静静地等待着乌云散去。
送药出来的李治和正略淋湿些许发丝的武曌,在外殿相撞,电闪而光,乍然而起的光亮,照在武曌的眉眼间,盈盈春水,让人忍不住心动难明,李治情不自禁的伸出手。
武曌一把握住,太子的面容是很少见的清秀,那双眼很是明亮,很是清澈,不像是一个太子,而像是一个清澈的少年,其中不曾有政治的污秽。
李治颤抖的手向前而伸去,腰带落下,武曌身上本就轻薄丝滑的衣裳滑落,露出白皙柔嫩的肩头,泛着光泽。
“真好啊。”
对于李治而言,这不是一种情欲的迸发,而是心绪的释放,这是精神层面的释放,他要疯了。
轻纱曼妙,玉体若隐若现,衣裳落得李治四周到处都是,在这间并不如何恢宏的小屋中,只有两个人,李治只觉满鼻都是沁香,他的魂灵感觉轻松写意。
屋外的电闪雷鸣,他只觉安心,武曌眼中水汪汪的,她生就妩媚,宛如一波春水般,流转之间勾魂夺魄。
任谁也在武曌身上挑不出毛病来,浑身雪白宛如美玉铸就,几乎没有一丝瑕疵,她纤腰若素,却丰润饱满。
“太子。”
她轻声呼唤着。
“这是梦吗?”
李治却只觉自己所见到的不是这一幕美景,他见到了光,见到了五彩斑斓,见到了恢宏未来,他的心在砰砰跳动,宛如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一汪清泉,宛如饥饿的百姓见到山珍海味,阵阵沁香传进他鼻腔,让他只觉心旷神怡,他嘶哑着声音,“以后就叫你媚娘,孤的媚娘。”
武曌闻言揽住他的脖颈,她脸上的妩媚愈发生动,迸发出惊人的美丽,“我是太子的媚娘。”
帷帐落下,漆黑一片。
在那之后的时光,似乎变得不同了,心灵上的慰藉让李治的心中挖开了一口井,甘甜清澈的井水从那里泵出,时时刻刻滋润着他的心灵,他愈发的得体,引得朝野内外对他称赞,他挂着标准的笑意,一丝不苟的执行一些仁孝之举。
在某个午后,他会环着武曌,不,武媚娘,温声道:“等一切都结束,我就将你迎进后宫。”
这是他的承诺。
武曌明白自己终究摆脱了那没有希望的日子,她不仅有洛君薇,现在还有了另外一个男人,爱她的男人,武曌在问自己需要这个东西吗?
需要。
“太子是个用情之人,他说他只爱我。”
她这样和洛君薇介绍着,洛君薇静静地望着武曌扬起的眼角,带着期盼和怜悯,李氏男人对女人的话,怎么能够相信呢?
况且他未来还将是个君王。
武曌不曾见到,她又抱住洛君薇娇声笑道:“不过郡主还是对我最好,郡主只有我,太子却有好多人,以后还会更多。
君王啊。
洛氏真好,不让女子嫁入皇室,逍遥度过一生,做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洛君薇收起了眼底的怜悯,是啊,她眼前的这个女子,那么聪慧,又那么理智,她又有什么不知道,猜不到呢?
君王的爱从来都不能长久,除非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
武曌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当那位至高的天子驾崩的消息传来时,武曌只觉宫中似乎被抽走了无数的生气,宫中到处都是悲泣之声,武曌知道,大多数人不是为了那位至高的天子而哭泣,而是为了她们自己注定到来的命运。
正如当初武曌不愿意以李世民的妃嫔身份进宫,她最为恐惧的便是现在这幅场景,现在她亲眼见到,她心中胆寒,却又庆幸。
在天子驾崩后,那些生育有子女的妃嫔,可以去投奔自己的女子,或者被封为太妃留在宫中,但那些不曾生育的女子,却要么主动殉情陪葬,要么削发为尼,在青灯古佛中,了此残生,大唐虽然根本就没有守节这种概念,但身为曾经天子的女人,她们没有选择。
武曌亲眼见到那个宛如娇花般美丽的徐慧妃在短短几个月内枯萎,生在病中,却拒绝了所有医治,她在故意让自己死去,要为天子殉葬。
在她进宫后最初的那几个中,一向和善的徐慧妃对她算是照顾,她在一个午后劝说,“太宗皇帝临终前有旨意,让陛下好生善待贵妃,贵妃何必如此呢?”
在生命的最后,李世民将几乎所有对女子的温柔都加诸在了徐慧妃的身上,他的柔情和爱,徐慧妃没有孩子,但李世民却特例对李治下旨,让徐慧妃不必前往寺庙,恩养在宫中,这是独一份的殊荣。
武曌永远都记得徐慧妃那一日脸上带着虚弱的笑意说道:“太宗皇帝去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一具躯壳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们女子,此生所求的不就是遇到一个足以付出终生的男子吗?
太宗皇帝是真的爱我,已经足够了,可惜我不曾有个孩子,否则我大概会活下去吧。”
直到徐慧妃香消玉殒的那一日,武曌和洛君薇并肩望着这一幕,武曌依旧不理解,“女子生在世上,就是为了遇到一个足以付出终生的男子吗?
我觉得不是,但又不知道该要如何反驳。”
洛君薇迎着微风,望着天上飘的白云,“洛神冕下一生不曾嫁人,洛氏女大多数都不曾嫁人,我也一生不会出嫁,难道我们这些人,都不算是活着吗?
徐慧妃所说的,是她认为的,是她喜欢的,但不是所有人。
你不理解,是因为那不是你所追求的,如果你的追求真的如同徐慧妃,那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你也不会见到老祖宗。
用自己所喜欢的方式去度过一生,一生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而奋斗,无论男子还是女子,这便是我们生在世上的道理。”
一句句击在武曌心中,颇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对于武曌而言,她在宫中值得纪念的日子并不多,在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日,她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心生。
她兴致勃勃的问着洛君薇,眼中满是光彩,“太子登基的场景,是不是很盛大?”
当然盛大,这世上最伟大的帝国,最鼎盛的帝国,毫无争议的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帝国的君王登基。
太阳高悬在天上,也不能遮掩地上君王的光辉。
无尽的金光洒落,却只像是为李治身上镀上一层金身,就如同神佛的塑像,威严神圣。
武曌听着洛君薇给她讲述的一切,眼中满是期盼,那位天下的至尊,什么时候来迎接她呢?
她兴奋,洛君薇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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