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自入京便一直陪在祝缨身边,两人的默契是越来越深了。祝缨拿到了名单,她便开始准备写奏本,丞相开府,属官的人头还没凑齐呢。再有,无论祝缨会不会亲自出行,一定是要再对上西番的,也会有人员的调派,这些都是默认由祝缨主导,必然是要由她出一份比较说细的章程。
祝缨开口却是:“先向陛下请示一下。”
“诶?”
祝缨道:“我才入京,与陛下之间的信任尚浅,凡事虽有主张,也要先让他知晓,等他问了,再说。不能不问他就把事情安排好了。虽然问了,或许也只是面子情,但面子不得不做。”
刘昆感慨道:“一入京城,蛛丝绕身。”
祝缨道:“写吧。”
“哦”刘昆拖长了调子,她是祝缨见过的所有姑娘里看起来最柔软甜糯的一个,声音也软软甜甜的,语速也不快。一不小心说话就像撒娇,听了让人会心一笑。
祝缨含笑低头,将名单细细看过,再扯过一张纸,写了个名单,最后叫来祝青雪:“把这些人,略打听一下。”
接着吩咐江珍、赵霁与一众安南带来的学生:“来,抄一下帖子,照着这个名单。抄好了,阿彤、青雪、阿霁,你们几个带着他们,挨家投递,都见识一下京城人家。”
刘昆抬头:“相公,怕不还有人在外地为官吧?”
祝缨道:“对,先见在京的,凑一批先用着。外地的先写好,一会儿发出去,凑成第二批。”
祝缨自己又亲自写了几张拜帖,算着时间,差不在同时完成了。小朋友们出门跑腿去了,祝缨自己带着奏本进宫,让刘昆去陈府递她亲自写的拜帖,再次约见陈萌。
整个祝府快速地动了起来。
……——
祝缨入宫,年轻的皇帝正在殿里踱步,亲近的宦官面露忧色目光随着他转,过不片刻就说:“陛下,您歇歇吧。”
皇帝咳嗽了两声,也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嘟囔了一句什么,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冷热合适的蜜水奉了上来,他啜了两口,依旧有些心浮气躁。冼敬死了,此老虽然不讨喜,但一个丞相在位子上死了,总不是件好事,难说齐王那里又要造出什么谣来。帝王心事,也难对他人言。
祝缨又来了,皇帝道:“请吧。”
祝缨进来的时候,皇帝又是努力作了一副英明君主的样子了。他很快地阻止了祝缨行礼:“相公已过七旬,以后这些礼数就免了吧。”
祝缨笑道:“等动不了了再说吧。”
皇帝也笑:“相公近来事务繁忙,此来必是有事。”
祝缨道:“是有事要请示陛下。”
“哦?”
祝缨便将要启用一些人的事同皇帝讲了,皇帝道:“这不是已经说过的么?相公决定就是。”
祝缨道:“岂有擅作主张的?陛下点头,我才去办。且又要调吏部、户部、兵部相关,细务虽有下面的人办,陛下不能全然不知。至少要知道向哪里问、去问谁。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臣专心西番之前,都会整理出来,交给陛下定夺。召我回来,不会让您后悔的。”
皇帝道:“我知道啦,我只管听你们的好消息就是。西番那里?”
祝缨道:“一切顺利的话再半个月,就可以发动了。这已经有些仓促了,如果再催促,恐怕适得其反。”
皇帝自我解嘲地笑笑:“这些日子都等来了,还在乎这半个月吗?你只管放手去做。”
祝缨应了下来,又问皇帝的身体与两宫的关系。皇帝的脸色不自觉地坏了下来:“还好。”
祝缨缓声道:“大义名份,两宫是长辈,不但是您的长辈,也是您所有兄弟的长辈。”
皇帝看了她一眼,祝缨也回了他一眼,然后便告辞。
出了大殿,直奔陈萌家里。
陈萌又歪倒了,祝缨也不避讳,在陈夫人的陪同下进了卧室见他。陈萌咧咧嘴:“来啦?我是不成啦!哎哟,还好你还京了,只怕我家里这些人,以后要托付给你啦。”
陈夫人道:“你这嘴,又说丧气话。”
祝缨道:“嫂嫂也莫怪他,他现在能说出这话来,就是脑子还清醒,是好事。要是叫嚷着还不想死,还要再活一百年,那才是要糟呢。”
说得陈萌也笑了起来:“对对对。哎?有事儿?”
祝缨道:“对,我可能要去西陲一趟……”陈夫人不由自主“啊”了一声,陈萌也在床上挺了一挺。
祝缨续道:“我不亲自上阵,但要练一练孩子们,顺手教一教,教他们点旁的东西。这京城呢,走之前我得先安排一下,不能叫人背后捅了刀子。”
“我……还能为你看一看后方。”
“我可不敢太累着你,借你家大郎一用,如何?”
“你说。”
祝缨道:“鸿胪寺,当年安排他也有几分是因为我在安南吧?如今北、西也与鸿胪寺有关,但这有关系么……他已经很熟悉鸿胪寺了,再在那里也学不着什么东西了。调户部如何?鸿胪寺,给郑绅,他是驸马,也挺合适。如此一来,姚辰英也说不出什么。日后大郎进政事堂,也免得再另熬资历。”
“岂有三代为相的?”
“就算没有,有机会能进一步是一步。”祝缨也没把话给说死了,三代丞相,也确实不多见。
陈萌道:“好。”
“再有,借你们几个人。我开府,缺人,既然都是年轻人,你们不得给我几个吗?”
陈萌乐了:“放到你面前,我是愿意的。都有谁?”
祝缨的计划里,既要有干活的,又要有装门面的,还有当肉票的。陈、施、王家的孙子,刘昆的兄弟她也想弄个来。姚辰英的幼子,岳妙君的孙子,她都给留了点位置。别的用处没有,跟京里联络的用处还是要的。
再有,这群人扣在手里,京城是万不能短了她的军资的。而这些人也借此出仕,有个出身再混个功劳,履历里写上一笔。
陈萌道:“不愧是你。”
祝缨道:“你们都想得到,不过没人做这个掮客罢了。”
“你要是掮客,我们是什么?不过,冼党……”
祝缨摇头道:“他们骂我。”她才不要赚这个大度的名声呢。有要拉拢的人,就有要打击的人。
陈萌咳嗽了一声,祝缨道:“我心眼儿小。”
陈萌道:“施家。”
“还有王、郑等人,我会去拜访,向他们讨要点儿才俊的。我这就去。”
祝缨不但去了这几家,连同叶、阮等都打算一一拜访,第一站却是郑府,她要见一见岳妙君。
……——
郑府之中,岳妙君最大,祝缨是宰相,但见前宰相的夫人却是登堂入室,全无避讳。
这在整个郑府看来仍然有些新奇,却也无人阻拦——好像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连祝缨身后随侍的刘昆、祝彤都是女的,甚至不需要郑府管事、子侄作陪。
岳妙君坐在池塘边看鱼,这个位置,郑侯坐过、郑熹坐过,现在轮到她了。看到祝缨,她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子璋。”
刘昆、祝彤都称一声:“夫人。”
岳妙君请祝缨坐下,笑道:“大忙人,必有事。”
祝缨直截了当地说:“您对朝政有什么看法?”
“啊?我?你要问我,我一时可说不上来。”
祝缨又问:“郑相公门下您总熟悉的,我现在要用人,如今不是谦虚的时候。”
岳妙君道:“不是我谦逊,我不比你,一直在朝上,内宅妇人,能知道多少国家大事?晓得多少他们的事迹?能传到我这儿来的,必定能传到你耳朵里,何须问我呢?”
“那您,想不想到朝上去?”
岳妙君微微起身,又坐了回去,带点失落的笑:“只怕不成。看到二十三娘她们出息了,我也就高兴啦。至于我么……”
祝缨凑了过去,附耳道:“你又不比别人少二两脑子。没经验,就从现在开始留意,总有能用到的时候。东宫未定,我想先定个太子,选一个亲娘能干的,太子的母亲就是皇后。愿意做新皇后的老师、智囊吗?
皇帝看着不像长寿的样儿,为国家计,我得选个合适的人接手,免得国家乱了。我懒得管后宫。你要是顾虑到有家有业子孙掣肘,不愿意到前朝来,那就先在后宫。如何?”
岳妙君呆若木鸡。
祝缨又仰了回去:“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她静静地等着,岳妙君没有呆很久,也坐正了,严肃地看着祝缨:“您这想法有些出格。”
祝缨道:“我什么时候在格子里呆过?”
岳妙君抿紧了唇。
祝缨道:“反正,就是预备着。他要能长命百岁最好,再不几天,人才陆续可用,咱们都能放心。您就当给自己再找点事做,免得在家中枯坐无趣。
否则就能免去又一场动荡,咱们这就是大功德。你读书,也知道的,他要是短命对天下不是件好事。
我时间紧,还有许多事做,你得快些给我个答案,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事。你们家别人的眼光,我不大信得过。”
岳妙君不由自主地道:“好。”
祝缨道:“那你看哪个像样?孩子嘛,都说三岁看八十,其实呢,最后长成什么样真不好说。大人不一样,性子已经能够看出来。您常在宫里走,哪个?”
岳妙君凑了过去,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祝缨道:“好。”
岳妙君轻叹一声:“其实,有时候母亲也做不得准的。譬如严昭仪,我后来倒见过一她一面。她说,‘我是那么的小心,从小教他谨慎,出了自己的地方,别人给的一口水也不喝,一粒米也不吃。他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
她也尽力教孩子了,孩子长成这个样子,也是出人意料。”
“她那小聪明,不提也罢。我想你总不会只教这些东西的。”
岳妙君点了点头。祝缨道:“二郎……出孝了,职位也该升一升了。我调他去鸿胪,如今西、北都有事,鸿胪也不闲着,他也能历练一二。”
“那陈家大郎?”
“他?另有安排。”
“好。不过,姚那里?”
“我已经去信给他了。”
岳妙君道:“那我就没别的好说的了。”
祝缨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
岳妙君道:“您强于我多矣!”
祝缨道:“您客气了,我不过是个跳大神的,刚入京的时候只想着自己一家吃饱穿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断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案子,见了许多世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
“无论如何,变得好!”岳妙君说。
祝缨笑笑:“我该走了。”
岳妙君起身相送,又忍不住拉拉刘昆的手:“可一定要做下去呀!女子能做官,很不容易,机会太难得了。”
祝缨道:“哦,以后会好些,我试试能不能科考取女官,朝上的那种,不是宫里的花衣裳。”
岳妙君微张了口,不太像是一个沉稳的太夫人了。祝缨笑笑:“走了。”
岳妙君将她们一直送出门,又送到街口,祝缨道:“别再送了,我们骑马,快的。”
岳妙君站住了,道:“是啊,骑马,快。备车,我要进宫。”
……
刘昆随着祝缨扳鞍上马,鞭马前瞅着机会说:“我一定会做下去的。”
祝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废话,我那么多作文等着你写呢,写得越多,才能流传得越广。否则锦绣文章都烂在了肚里,岂不浪费?”她用马鞭指着刘昆道,“要一直传下去。”
刘昆之豪情顿起,直到了施家门口才收敛了心神,低声道:“可惜,十二娘的诗文,多是些抒情绮丽之作,论政、论史并不多。素日里所言要是能写下来,该有多好。”
祝缨却听到了:“得空你抄录给我。”
“哎。”
施季行曾是祝缨的下属,亲自迎出来,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止。
施季行为祝缨引路,请她上座,问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祝缨道:“该走这一趟的。我做事喜欢说清楚,答允的条件都会兑现。向你讨要一个宝贝,我给他相府掾可以么?”她将官职摆在施季行面前。施家也是个大家族,并非每个子孙都能马上获得清要的出身。
施季行道:“多谢。这几天忙大理寺的旧档,都忘了他也长大了。”
祝缨道:“现在缺称手的年轻人。你们家里的这些呢,也不好总排着队吧?把科考开起来,照老王相公生前那个规划来,能考中的,让他凭本事自己来。长处不在读书的,混个荫职。你看呢?”
施季行当然也觉得这样划算,他说:“如此一来,冗官就要多了。听说,您还想要录用女子?那官职就更不够用啦。恐怕……”
祝缨笑笑:“不试怎么知道?我那刘昆,你也见着她的手笔了,合用不?”
能被刘松年不舍得的人,施季行语塞。
祝缨道:“只取好的,或是限额。朝廷上也不能总塞着些游手好闲净等着伸嘴吃的。得有人干活,没人干活,吃什么?得,你要是想不通呢,咱们现在不提这个,先把眼前的事儿平了,如何?”
说到这个施季行就在行了:“好。真要对冼党动手?”
祝缨大惊失色道:“你难道想要把所有的废物的都干掉?”
施季行举手讨饶:“冼党也有些能干的人,您知道的,当时那个样子,不是冼就是郑,或有得罪了郑的,不得不附冼,否则就干不下去。”
祝缨道:“咱们只是丞相,又不是专门诛人九族的。郑那里,真有让你看不过眼的,顺手办了吧。我做说客。”
施季行道:“那好。”
“要快。你这儿动手,我那儿就要开始填人了。咱们与老王聚一聚?把名单定了?”
“使得!我让君雅请他去!”
施君雅就是祝缨名单上要薅到相府干活的那个孙子,施季行现在就把他给叫了来。这孩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白净修长,略显单薄。打扮得不如王允直那么精致,却也看得出来是个贵胄公子。
先拜祖父,再拜“祝相公”。
施季行道:“如何?不会给你丢脸吧?”
祝缨含笑道:“好。”
施季行就派孙子去了王家,施君雅道:“王相公此时应该在宫中值宿吧?”
施、祝二人竟差点忘了这件事,祝缨道:“妙极!”
施季行道:“这是真的忙昏了头了。”
当下二人同时入宫去找王叔亮,说到名单的事情。王叔亮道:“冼……一步错,步步错,顶在前面了。也是我无能,身为人子,一时不能承父之业,他一个学生,更无魄力与郑氏妥协……”
施季行道:“已然如此了。你看?”
王叔亮道:“使得。”
祝缨道:“还有一件事。”
王、施二人又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怕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祝缨说的却是一件正事:“立个太子吧,告诉齐王,这天下没他什么事儿了。”
施季行道:“是该这样。当时,齐王出奔,中外惊疑……”
“民脂民膏养大的,抢食都不过别人。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还要人把百姓血肉放到他嘴边去,他是祖宗呀?好么,跑去找胡人主持公道,他的脑子被狗啃了!”祝缨说,“好,我说得委婉一点儿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福气太大,他接不住!这不活该么?现在天下闹成这个样子,还心疼他呢?心疼心疼百姓,心疼心疼自己吧。咱们一把年纪,容易么?就遇到了他!”
王叔亮道:“是我们顾虑太多。”
“你们,还有陈大,都是被自己束缚住了。你们的父亲,不能说是擅权之辈吧?更不能说他们没有道德吧?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果断站出来的。你们为先人盛名所累,不敢行差踏错。你们的家教真是太好了,竟没能成个欺男霸女的纨绔,竟然知道了收敛。你们身上,世家子弟的味儿,有点儿足。
你们都不蠢,办法都想得到,只是不出手。
我不一样,我是恶霸,这事儿我挑头来说。
嗯?”
施、王二人对望一眼,起身对她一揖:“惭愧。唯命是从。”
王叔亮道:“您说得太客气了,若是我考评官员,必要说一句‘不能勇于任事’。是我们的错。”
祝缨道:“咱们就甭客气啦,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们一不小心,又要被人拿住把柄,先帝又是那样一副脾气。不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
“好。”
祝缨道:“还是先同陛下讲一讲,然后上表,一奏就准来得好。否则,一扯皮,又耽误事,又要让人看笑话啦。”
于是三人求见皇帝,自然不能讲是怕他死了。从眼前局势而言,道理也是说得通的。皇帝现在眼睛盯的是齐王,没用费太多的功夫,一说便成。
三人再联署请立太子,自是一说就准的。三人又趁机奏请一些人事的调整,郑绅是姑父,陈放是可靠大臣,皇帝也没有阻止。施季行又奏请了一些案件,皇帝虽年轻,毕竟生活在京城,听了几个名字便说:“冼……尸骨未寒,这样恐怕……”
他还怕有个刻薄寡恩的名头呢。
祝缨道:“这些人犯法,与冼敬有什么关系?陛下切不可因流言误会了冼相公。坏的是这些人,一面犯法享乐,一面道貌岸然倒要天子守清规戒律。
他们要求的圣君太完美,不像个人,人不成人,天子也就成了棋子,庙里的神像。几曾见神仙天天说话来着?叨叨叨的,是和尚,是道士,是算命的神棍。人是要知道变通的。”
这话皇帝爱听。
在京的丞相们齐心,下面做事也雷厉风行了起来。有司准备册封太子事宜,册封皇后的事却是暂时缓了下来。皇帝对穆太后也是心有余悸,一时不及册封。大臣们普遍要一个太子,皇后的事情也就压后了。
祝缨此时要忙着相府与西番的事,也无暇催促。她终于下帖,在府里招待百官。
先见的是自己的旧部,当年都是青壮,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而又有早逝者,人虽没到,祝缨把他们的妻子、母亲请了来。这两方面的人见她,都不算“失礼”,于是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见面不免唏嘘。
祝缨道:“又见面啦,这些年我瞧着你们有过得辛苦的,也有过得滋润的。感慨的话就不多说了,告诉大家一声,我回来了。”
众人自然只有欢迎之声。
祝缨道:“眼下的机会,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将亲赴西陲。”
金彪先跳了出来:“我愿供驱使。”
祝缨道:“不急,你们中,我也有要用的。你们也有负伤不能再上阵的,总不能落下你们——我要借你们家可用的孩子一用。如何?信得过我吗?”
待得到回应之后,祝缨才说:“好,明天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我亲自筛选。丑话说在前面,我脾气不好,赏罚都重,不养闲人。”
“是!”
祝缨开始筛选人,除自己带的土兵外,又从禁军调到了五千人,接着取得了西陲方面专断之权,最后是调拨军资。
与此同时,朝中也动了起来。人还是那些人,办事的速度竟变得惊人地快。
陈放、郑绅等人先就位,其他官员陆续接到了任命。祝缨见有些旧部子弟铠甲、马匹不成样子,又为他们置办。
半个月匆匆而过,册封太子的典礼也准备好了,虽然比较仓促,该有的也都有了。王、施二人推让,祝缨便当仁不让,做了册太子的正使。她对这个白净的小孩儿兴趣不大,但仍是对他微笑,免得他在大典上哭出来。
册完太子,诏告天下。
皇帝与政事堂在大典之后赐死了沈、严两家的成年男子,余者流放,正式与齐王撕破了脸。同时,大理寺又翻出一些旧案,罢黜了一批官员,很快便有新人顶上,风气为之一新。
直到此时,才轮到收拾行李去西陲走一遭。
祝彤惊叹道:“这些准备竟比真的开始做事更麻烦、更考验人。”
“做事是最简单的,你下锄头挖地,一下就是一下,用力没用力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有这些,轻了重了一眼看不出来,真要显出来,就晚了。挽回费力,不挽回要命。”
祝缨说完,留祝彤、赵霁慢慢体会。
赵霁本是同龄人中最“聪明”的,这得益于他有一个久在官场的父亲。但他毕竟生长在安南,环境要比京城简单清澈得多。此时也算是大开眼界!
……——
祝缨出行是个吉日,先到宫中拜别,皇帝身体的原因,只将她送出宫门。余下的路,王、施等人将她送到城外,几人互相约定,一定要将局面扳回。
祝缨这一路走得就很顺畅。毕竟是中原!
路比安南宽,禁军平时也训练,行伍之间的命令也都听得懂。只是旧部子弟还生疏着,祝缨也不暴躁,一路走、一路带,还如前番对西陲一般。
走得太急,准备不充分,赶到前线那不叫增援,叫投胎。她顺路遇到了不合适的地方官,又收拾了几个。
领兵、吏治之余,还抽空把胡人骂了一顿。
起因乃是齐王那里也听到了祝缨回来,不免要拿她“女人”的身份做个文章。这也是惯例了,冼党在的时候骂惯了的。胡人这边,相国是累利阿吐的儿子,称汗的是之前那位王子的儿子。
这顿骂他们就挨着了。
以前祝缨在安南,不容易搭理,现在离得近了一些,消息传得也快,祝缨便让刘昆起草:“写——对,就是把他们亲爹打出脑浆子的那个女人,我回来了。等着挨我的打吧。哎,稍微委婉一点,别把他们气疯了,姚辰英那儿不好顶。脏话等咱们腾出手来,增兵北上的时候再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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