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有这么一句话,便有了后路,沈瑶心头的阴霾散开,人也跟着精神了。
谢家人被率先优待入了宫,谢钦与沈瑶方向不一样,一个往东,一个往北。
沈瑶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往回看,谢钦立在通往奉天殿方向的角门,晨阳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光,他负手立着,神情瞧不真切,那道挺拔毓秀的身影却格外让人安心。
他在等着她离开。
沈瑶觉得自己有些像无理取闹的小孩,笑着朝他挥手,随后大大方方往前跟上大夫人。
引路的宫人果然对沈瑶十分关照,一路告诉她宴席的规矩与流程。
寿宴摆在仁寿宫,从正门进了空旷的庭院,里里外外已候了不少人,因着时辰还早,不少女眷不急着入内,相互在寒暄。
大夫人刚要带着沈瑶进去,迎面便有一位夫人殷切地走了过来,熟稔地拉着大夫人说话,“许久不见,上回我家小孙儿满月你怎么没得空来”
大夫人到了外头便是体面的一品国公夫人,也显出几分雍容的气度来,
“本是要来的,家里女儿出了些事,便让京丫头代我庆贺。”
那夫人目光有意无意往沈瑶瞥,大夫人何尝不知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结识沈瑶,沈瑶客气地打了招呼,“长嫂先忙,我去殿内等候。”
殿内人就更多了,远远地上了抄手游廊,便听得里面传来一片嗡嗡的说话声,笑声接连不断,其中有一道温柔婉转的嗓音格外吸引沈瑶,她嗓音跟夜莺般好听又流畅,能让人联想到慈眉善目的妇人。
沈瑶听了片刻,方慢慢回过味来,这妇人该是她母亲段氏。
还是头一回听到段氏在笑。
殿门洞开,迎面一股凉爽的冰气扑来,殿内该是镇了冰镇,沈瑶随着宫人跨入,无数视线聚了过来,金碧辉煌的殿宇敞耀而明亮,目光所及之处衣香鬓影,语笑喧阗,看到她进来,殿内寂静了一瞬。
沈瑶神色无波径直往前走。
想起前段时日沈瑶为侄女两肋插刀,定是个悍然的性子,大家心有顾虑谁也不敢上前攀谈,只暗道这位首辅夫人好大的派头。
沈瑶走了几步,听到左前方有人朝她亲昵地唤了一声“四妹”,是三姐沈杉的声音。
沈瑶知道躲不过去,便止步朝段氏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沈家三位姐姐簇拥在段氏身侧,还有些不知名的夫人也在,想必是沈家姻亲,大家都殷切且骄傲地望着她,好似在这样的场合,唯独她们有资格与首辅夫人搭上话。
沈瑶面无表情来到段氏跟前,段氏脸上的笑温柔而娴静,像极了一位慈母,“肆肆”
这大概是段氏第一次唤她的乳名,这样的画面她畅想过无数次,或是某个赖床的早晨,或是某个惬意的午后,又或是她犯了错被她拧起耳郭耳提面命,含嗔带怒,却绝没想到是这样的场合。
些许了麻木了,沈瑶未露出半点情绪,只朝段氏稍稍屈膝,“义母。”
这一声义母并不是段氏想听的,她面色僵了下,很快又露出和软的笑容。
“肆肆,时辰还早,你随我在这里坐一坐吧,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沈瑶深深看着她,想起刘二哥的事,微不可见颔首。
沈家几位姻亲立即逮着机会与沈瑶见礼,其中一人打量了段氏与沈瑶几眼,心直口快道,“我怎么瞧着首辅夫人与沈夫人有几分相像”
认亲宴已办,段氏脸皮还没厚到出尔反尔,在外头无论如何得认沈瑶是义女,她早就预备着有人这么说,笑得温雅自如,“当初就是看着这孩子与我有几分像,便认了她。”
“果真是缘分。”
与沈瑶打了招呼后,姻亲们均识趣地给她们母女叙旧的机会。
沈柠,沈柳与沈杉三人陪坐,沈杉倒是热情,主动从宫婢手中接了茶递给沈瑶,沈瑶接过握在手里,没有旁人在侧,她也没兴趣惺惺作态,直截了当问段氏,
“你们将刘二哥弄入京城是何目的利用他来要挟我”
段氏面露焦急,“肆肆,你怨我我无话可说,只是你也不瞧瞧,我们敢威胁你吗”
沈瑶面色冷峭问,“所以呢”
段氏也有些难以启齿,“你爹爹倒也没别的指望,就希望你逢年过节也来走动走动。”
沈瑶冷嘲热讽道,“是,以前在岳州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有人逢年过节来走动走动。”
段氏脸色一僵,不过很快她恢复如常,那么多女眷都看着她呢,决不能让人瞧见她们母女不和睦。
沈柠与沈柳面面相觑,二人与沈瑶不熟,也开不了口来劝她,独沈杉悄悄拉了拉沈瑶的袖子,
“肆肆”她很聪明,并不多劝,只给了一个央求的眼神。
大庭广众之下,沈瑶自然也不会闹得太难堪,无非是见不得段氏两面三刀而已。
段氏见她垂下眸喝茶,又想起一桩要事,问道,“你总是不回府,有些事我来不及交待你,我问你,谢侯爷屋子里可有通房妾室”
沈瑶听了这话十分不耐烦,“怎么,管起我房里的事来”
段氏一副教导的口吻,“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提点你,没生嫡长子之前,万不能让妾室爬了床,即便真有,也必须喂避子汤。”
沈瑶气笑,“你当初就该喝避子汤,没准我也能投胎去个好人家。”
段氏听了这话,险些当场断气,可偏生她还不能表现出零星半点,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丰富了,红一阵白一阵,眼睫也颤着,极力忍住怒火与憋屈,甚至还不得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肆肆”段氏是一个将面子刻在骨子里的人,绝不愿人前丢脸示弱,故而无论沈瑶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有了沈瑶这句话,她是再也开不了口在人前演绎母女情深。
沈瑶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忽觉好笑,
“皇后娘娘快到了,我便不作陪了。”
沈瑶起身离开。
入了宫诸位命妇的位置便是依照丈夫官衔而定,别看沈瑶年纪轻轻只十七岁,她的位置安排在官眷第一个。
身旁坐着礼部尚书家的郑夫人,户部尚书吕家的吕夫人,个个均是京城最受瞩目的贵妇。
郑夫人是沈瑶与谢钦的媒人,少不了相互寒暄,吕夫人是太子妃生母,端着架子没吭声,只朝沈瑶颔首便是见过礼。
场面越大,沈瑶越不惧,于她而言,她只是京城的过客,以后与这些人毫不相干,犯不着委屈自己去结交,她神色从容,镇静端方。
不多时皇后带着一众皇亲贵胄驾临,沈瑶倒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谢家五姑奶奶谢曼,先前在谢府见过两回,她是老太君的幺女,也是谢钦嫡亲的姐姐,谢曼嫁入皇室为平南王妃,有限几次相处,谢曼对她并不热络,沈瑶与她也是点头之交。
皇后身侧还有两位年龄相仿,气势华贵的宫嫔,左边那位神色端肃一看就不太好惹,甚至眉宇间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当是太子生母戚贵妃,右边那位一身湖蓝色薄褙,神色沉敛清淡,想必是三皇子的生母李贵妃。
再往后跟着的是一身银红间明黄宫装的太子妃,往后的莺莺燕燕,沈瑶便不认识了,只感觉有一道目光几乎是迫不及待越过人群打量过来,沈瑶摸不准她是何人,瞧着位份不太高,该不会是东宫的妃嫔
来不及细想,皇后已当先发现了她,细长的凤眼缓缓眯起,好一阵打量,
“这便是咱们谢首辅的夫人吗,本宫可算见到你了。”
大家先跪下行礼磕头,皇后又吩咐身旁的女官亲自将几位重臣女眷搀起,除了两位贵妃坐在皇后身侧,皇亲坐在皇后左下,官眷坐皇后右下,右下首第一个位置便是沈瑶。
皇后因没见过沈瑶,拉着她说了好一通话,皇后无子,性子和善看得开,她眉目温柔,就连眼尾那几道皱纹看着都亲切,沈瑶对她生了几分好感,心想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气度胸襟无人能及。
各府掌中馈的夫人依次上前献礼,这个空档,沈瑶再次感受到太子妃身后那名粉裙女子对她投来的深深敌意,想是旁边的郑夫人也察觉到了,悄悄与她道,
“那位是太子的戚侧妃,戚贵妃娘娘的侄女,与太子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平日十分受太子宠幸。”
原来如此,定是将她当做眼中钉了。
沈瑶摇摇头,不做理会。
沈瑶在打量对方时,那戚侧妃也正与身侧的宁侧妃议论沈瑶。
宁侧妃盯了沈瑶许久,“瞧着也不怎么样,殿下是如何看上她的”
戚侧妃就更不满了,眼中的嫌弃不加掩饰,“就是,那张脸干巴巴的,涂了那么厚一层脂粉,就为了这么一个乡下女子,殿下竟然抛下整个后宫。”
“输给这么一个女人,我心中不服。”
眼见戚侧妃有些按捺不住,前方的太子妃扭头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今日是什么场合,侧妃要给殿下丢脸吗”
戚侧妃轻哼一声,忍气吞声闭上了嘴。
太子妃又看了一眼宁侧妃,宁侧妃立即垂下眸,这两位侧妃平日就爱掐尖吃醋,比起她俩,太子妃倒是巴不得沈瑶能入宫,一个沈家义女一旦入宫必须捏在她手里,而她也可以利用沈瑶来对付两位侧妃。
至少绝不会出现戚侧妃一家独大的局面。
太子妃转过身后,戚侧妃对着她背影瞪了几眼,这时,上方的戚贵妃朝她望来,戚侧妃敢对太子妃无理,就是因为婆婆戚贵妃给她撑腰,面对戚贵妃戚侧妃就老实多了,连忙端正坐着不动。
她今日也是有备而来,太子三月多不曾临幸后宫,此事已招来戚贵妃十分不满,昨夜戚贵妃便将她唤了去,言下之意让她想法子,戚侧妃绞尽脑汁寻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正打算今日借戚贵妃的手让太子喝下。
东宫后宅里,就属她姿色最为出众,只要太子回后宫,一定会临幸她。
戚侧妃劝自己沉住气,静待太子来拜寿。
女眷献礼结束,皇后吩咐开宴,钟鼓司歌舞助兴。
各人面前摆着一张小几,陆陆续续上了十多道菜,沈瑶记着老太君的吩咐,装模作样吃了一些,实则滴水不沾,身旁的郑夫人瞧见了,猜到她有顾虑,悄悄将自己吃过的一叠豆沙糕,夹了几块给她,
“垫垫肚子。”
沈瑶感恩戴德,“多谢您了。”
两块豆沙糕下肚,沈瑶咕噜噜的肚皮果然舒服多了。
宴席过半,外头响起内侍尖细的嗓音,
“太子殿下驾到”
沈瑶纤手一抖,悄悄将筷子搁下,随同其他命妇一道起身给太子行礼。
余光中,那道明黄的身影大步跨入,他个子也极高,与谢钦几乎不相上下,面容仿佛被刀削过似的,棱角格外尖锐,就连那目光也如刀斧般压来。
沈瑶明显察觉到太子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将面额压得更低。
他步伐越近,来到皇后跟前,离着她只有三步远的位置,
“儿臣恭祝母后千秋无极,洪福齐天。”
太子在跪下的同时,悄悄朝沈瑶投来一眼,因着没了身高差距,二人这一眼对了个正着,太子眼神极深,跟鹰隼一般令人心悸,沈瑶心猛地一跳,赶忙垂得更深。
太子唇角往上扬了扬。
皇后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温和地笑道,
“难为你有孝心,快些起来吧。”
戚贵妃在一旁淡声道,“这是应该的,来人,上酒,”
一位宫人端着锦红漆盘一步步往前来,等着太子给皇后祝酒。
戚侧妃看着盘中那一杯酒,心咚咚直跳。
太子率先接了过来,擒在手中,他并未第一时间给皇后敬酒,反倒是目光朝沈瑶投来,他见过沈瑶一面,那张春花秋月般的脸令他念念不忘,沈瑶刻意涂上厚厚的脂粉,反倒让太子觉得她可爱。
她越逃,他越在意。
首辅之妻怎么了,待将来他御极,便是他的人。
太子罕见浮现一脸温和的笑,看着沈瑶,
“母后,先前儿臣对谢夫人多有得罪,今日想借此与她赔个不是。”
皇后一愣,大家纷纷朝沈瑶看来。
沈瑶摸不准太子是什么心思,狐疑地看着他。
皇后清楚个中缘故,头疼地看了一眼戚贵妃,戚贵妃眉心皱起,“太子何意”
太子将酒杯往沈瑶跟前一递,“只要谢夫人喝了这杯酒,今后便是化干戈为玉帛。”
当朝太子将姿态摆到这个地步,沈瑶若不答应,就是冒犯储君之威。
她无措地看了一眼郑夫人,郑夫人神色未动,没有阻止其实就是默许。
她又看向皇后,皇后想了想,朝她颔首。
沈瑶咬了咬唇,这是宫人给太子备的酒,太子转递给沈瑶,想必不会下毒。
况且,太子若当真给她下毒,能这么明目张胆
皇帝还在呢,太子不可能猖狂到这个地步。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郑夫人放心让她喝。
沈瑶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在腹前朝太子屈膝,
“殿下误会了,臣妇与殿下素不相识,何来得罪之说,殿下与夫君也只是政见不合,此事朝野皆知,殿下如此慎重,倒是叫臣妇与夫君惶恐,只是殿下之心意,臣妇不敢推拒,饮此酒,以示臣妇与夫君对殿下之敬意。”
太子眯眼一笑,“夫人雅量,孤佩服。”
沈瑶定了定心神,接过那杯酒,看着清澈的酒盏,她咬牙一口饮下。
那头戚侧妃面色发胀。
戚贵妃警告地看了侄女一眼,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若露出马脚,少不得担个给太子下药的罪名,阴差阳错给沈瑶喝了,也便罢。
太子满意了,随后又重新斟了一杯酒给皇后敬酒,离去时,目光在沈瑶身上落了落,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东宫的嫔妃,戚侧妃等人面若死灰。
沈瑶喝了酒,心里反而踏实了,看样子太子是不打算再为难她。
熬到寿宴结束,皇后留诸位女眷听戏,沈瑶借口不胜酒力要出宫歇着。
皇后吩咐谢家大夫人与段氏送她出宫。
大约是谢钦听到了消息,午时刚过,他一身绯红官袍出现在仁寿宫殿外,看到沈瑶被谢京等人搀着小脸红扑扑的出来,他脸色微沉,上前牵着她往宫外走。
谢钦既然亲自来接,谢家媳妇们便如释重负,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继续逗留在宫中玩。
出了仁寿宫的角门,来到通往东华门的宫道,沈瑶心里彻底踏实了。
谢钦却不放心,侧眸问她,
“可有不舒服”
沈瑶摇摇头,“我只饮了一小口,并无大碍,就是肚子有点饿。”
那模样有些委屈,想是饿坏了。
谢钦脸色转缓,“出了宫便给你买吃的。”
“我想吃葱油饼。”
嗓音带着几分天真,像个讨好大人的孩子。
谢钦忽然生出一种养女儿的错觉,仰眸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天光,“给你买。”
已经避开了人群,谢钦下意识便要松开她,谁知手一抽,沈瑶反而抓了下,这一下仿佛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挠了挠,谢钦意外地看了一眼沈瑶,沈瑶全然不觉,双目无神,一副困顿的模样,依赖着他往外走。
定是又饿又困。
谢钦也就没撒手。
天热,手心不一会出了汗,沈瑶还没有松开的迹象,谢钦也是纳罕,只得继续牵着。
沈瑶走了一段浑身黏糊糊的,最后抓着谢钦的袖子,几乎是由他半拖着出了宫,来到东华门甬道下,谢钦一招手,平陵立即架起马车迎了过来。
谢钦将沈瑶扶着上了马车,吩咐侍卫去买葱油饼,
又与沈瑶道,“我回衙门,你回去好好歇着。”
里面的沈瑶已趴在马车的软塌,听了这话有些失望,愣生生地掀开车帘,一双昏懵的眼迷糊望着他,
“你好久没检查我课业了,我已将文鸣的字帖临摹好,你给我瞧”不知是不是在宫里受了惊吓的缘故,现在看到谢钦格外依赖。
碎发黏在她额前,清晨涂得那层脂粉已被晕开,露出粉桃般的面颊。
谢钦喉结微滚,眼神深深,“好,夜里我早些回来。”
“就这么说定了,谢大人可不要食言。”沈瑶笑眼弯弯,媚而不知,就往软塌倒了去。
谢钦不放心,再三叮嘱平陵,“回去备好醒酒汤,若有不对,立即告诉我。”
平陵应是。
谢钦离开不久,侍卫便买来三个葱油饼,沈瑶实在饿坏了,塞了一个给碧云,自个儿吃了两个,吃完人果然精神了,回了府,黎嬷嬷这厢也沏好了醒酒的蜂蜜水,沈瑶喝了一口,入内沐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裙,舒舒服服睡去了。
期间黎嬷嬷瞧过她几回,呼吸均匀,面无不适,便递话给平陵,告诉他沈瑶无碍。
下午申时,天突然转了阴,到了傍晚,灰蒙蒙的天际炸开两道雷。
谢钦结束一日的公务坐在书案张望长空。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的前兆。
门扉忽然被推开,露出郑阁老笑吟吟的老脸,他手搭在门栓,怀里还揣着些公文,“清执,今日也是吕尚书的寿日,白日在皇宫喝了皇后娘娘的酒,今夜该去吕家吃席,中午我不是听你答应了么,怎么这会儿坐着不动”
“再晚,外头该要下雨了。”
谢钦目色如渊,今夜着实有应酬,只是偏生答应了沈瑶,这样的小事本不值得权衡,即便他不回去,沈瑶也不会生气,却不知为何,他枯坐在这案后,犹豫了许久。
他早已不是青葱无知的少年,连日来心里的躁意,与此时此刻的犹豫,意味着什么,谢钦心知肚明。
抬手将冠帽搁下,起身往前,
“走。”
郑阁老只道他与自个儿一路,嘴里喋喋不休,“这一月有半日在下雨,淮安水势必定又涨”
“吕尚书也真是的,明知你与太子不合,还非要拖着你去赴宴,他今夜可是搭了一台戏,等着唱给你听呢”
“陛下老寒腿毛病又犯了,每到阴雨天气便疼得厉害。”
“哎,多事之夏呀。”
半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郑阁老沿着长廊走了一段发现谢钦徒手遮雨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哎哎哎,你去哪儿”
远远的,那道巍然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隔着雨帘扔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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