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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江上清歌(四)

    “腰腹间有?一红痣?”齐珩问道。

    应白氏点了点头, 道:“妾女身上并无什么胎记,惟这一颗红痣较为特别。”

    齐珩沉默半晌,江式微低声问道:“陛下?”

    齐珩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向一旁的人:“白义, 你带她去吧。”

    或许, 一切都是徒劳。

    白义带应白氏至停尸之地, 眼下是夏日未防尸体?腐坏, 屋内放了许多冰块。

    冷得让人发抖。

    应白氏看着屋中央的白布, 轻声问道:“这是?”

    “你看看她是不是你的女儿。”

    应白氏颤着伸出一只手,犹豫地掀开了上面的白布。

    只下一幕,她便知晓何谓肝肠寸断。

    她不必去看腰腹间的红痣,便知这就是她的女儿。

    她视若珍宝的女儿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面上蒙了一层烟尘, 脚踝处系着金铎。

    衣不蔽体?。

    白色的披风为她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应白氏眸中有?泪止不住地涌出, 蓦地,她突然笑了。

    脸上还?挂着泪水,那笑容带着无奈、带着苦涩、带着绝望。

    她抬头望了望房梁。

    她一辈子连只鸡都未杀过, 只为了那一丝希冀而让自己手染鲜血。

    如今,手上血腥一片, 却来告诉她,她的希望破灭了,一切都是徒劳。

    良久, 应白氏才含泪轻道:“敢问这位郎君,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江平楼, 七日前大火, 你的女儿该是被倒塌的梁柱压住而罹难的。”

    应白氏握住了女子已然冰冷的手,心酸悲痛逐渐变成了孤注一掷。

    应白氏被金吾卫重新带回到齐珩的跟前。

    大堂之上, 齐珩看向白义的眼神中带着询问。

    白义轻轻点头。

    下一刻,应白氏便跪伏在齐珩面前,神情坚定,带着决然。

    “妾恳求陛下能彻查此事,不教妾女受屈而死。”

    齐珩抬眼看她,淡声道:“你的意思是,江平楼与官府勾结。”

    “妾三次上告官府,官府当真是无能为力么?还?是明?知妾女就在江平楼而视之不见?”

    “妾知自己触犯刑律,妾死不足惜,但妾女她真真是受冤而死。”应白氏泣涕涟涟。

    应白氏深吸了口气,而后叩首道:“妾请状告,江平楼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请天子明?鉴。”

    齐珩沉默须臾,而后沉声道:“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这只是你的推测,没有?凭据。”

    “仅仅为这一猜测而状告,这算诬告。”

    “诬告者?,徙三千里。”

    “可妾真的顾不得了,妾不能看着她蒙冤而死。”

    齐珩闻此话,叹了口气。

    此话一出,齐子仪持笔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江式微在屏风后也是暗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内人嘱咐两句。

    齐珩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下去罢。”

    随后大步走出了堂外,齐子仪将写好的卷录收起,随齐珩而去。

    金吾卫押着应白氏,应白氏朝着齐珩的背影哭喊着:“陛下,陛下求您主持公道”

    金吾卫试图将其?带下去,而后江式微出声道:“等等。”

    江式微拿着托盘从屏风后缓缓而出,上面放了笔墨纸砚。

    她走到应白氏的跟前,温声道:“陛下不是不想为你主持公道,只是江平楼这个理?由不行。”

    江平楼毕竟是民间的酒楼,要?管也该是江宁的衙门?来管。

    何况没有?实证。

    天子该过问的是官府的为与不为。

    “求娘子指点。”应白氏不知江式微的身份,颤声道。

    “我给你写好了,你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便可。”

    “娘子这是?”

    “以你之名,状告江宁刺史与溧阳县尉尸位素餐,在其?位而不谋其?政。”

    应白氏闻言看向江式微。

    只见江式微唇角带着浅淡的笑容。

    第062章 江上清歌(五)

    齐珩在寝殿里翻着近年?来江宁各官的考绩, 江式微将状纸放在齐珩的桌案上?。

    齐珩看着纸上?的墨字,抬眼看向她。齐珩不禁一笑:“还是你懂我。”

    有些事?他说不得,江锦书便替他说了。

    “有了这个?, 查起来也算师出有名。”

    “江宁郡的官吏, 自先帝时?便一直未动过。江宁大水堤坝崩溃算不上?一个?清算的好理?由, 只有这个?, 才能名正言顺。”齐珩点了点那纸张。

    江式微坐在他的身侧, 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

    齐明之将她搂至怀中, 右手抚上?她的发髻,轻声道:“谢谢。”

    江锦书笑笑,抓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明之,我可以求你一件事?么?”

    齐明之应了声。

    “待回京之后, 让我阿耶阿娘回济阳吧。”

    齐珩一顿, 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你想做明君,世?家之弊,我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心里是想动士族的,我也知道阿娘擅权你早已不喜, 你心里顾及着我,不好说什么。”

    “我怕有一日?,你会与阿娘针锋相对?, 甚至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那样我真的很为难, 无论是你, 还是阿娘,我都?不愿见到你们有一方被伤害。”

    江锦书紧紧地握住齐明之的手, 将一切剖白。

    齐珩对?她说过的,两个?人间不该隐瞒什么,既如此,她便与齐珩直言道来。

    她已经?是齐珩的皇后了,江氏已然到了最鼎盛的地步。

    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历来外戚之家又有几?个?好下场?

    何况日?后她若有皇嗣,东昌公主难免没有反心,届时?她与皇子的处境实是两难。

    东昌公主若赢,齐珩必死,她与皇子便是阿娘的傀儡。

    齐珩若赢,难保不会对?她心怀芥蒂。

    没有君王的宠爱,在宫里该是多?么难熬。

    倒不如此时?急流勇退,换江氏一世?安稳。

    齐明之沉吟良久,而后道:“姑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我尽力地劝劝她。”

    “那你可以答应我吗?”江锦书从他的怀中脱离开,转向他。

    看向他时?,眼里满是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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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明之对?上?她的双眼。

    当他看见她眼底的亮光时?,他便知道了。

    他说不出半分拒绝的话?。

    他舍不得她伤心。

    齐明之抱住她,“好,我答应你,姑母若是肯放手,我保江家平安。”

    “谢谢。”江锦书含泪道。

    “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体谅我的难处。”齐明之低头吻住了她的额心。

    “我信期过了,要不要再探讨探讨《高唐赋》?”江锦书捏着袖口,羞涩道。

    齐明之反倒笑了,道:“就这么急?”

    “因为喜欢,所以想和你亲近。”江锦书抱住齐明之的脖子。

    江锦书与他的距离愈近,齐明之的呼吸渐重。

    江锦书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齐珩一笑,道:“你说的对?,因为喜欢,所以想和你亲近。”

    齐明之吻住她,只是这次更加激烈汹涌,他的手自然地扶上?她的脑后。

    江锦书被他抱在怀里,藕荷色的披帛垂落于地,雪中春信的味道与茉莉香杂糅于一起。

    齐明之指尖一滑,那件袖衫骤然委地。

    江锦书白皙的肩头暴露在齐明之的视线中,外面凉风一吹,江锦书不禁地打个?寒颤。

    髻上?的步摇一晃,落于汉白玉砖上?,声音清脆。

    “江南春色,不在梅花。”

    “在这里。”

    齐明之吻着她的脖子,手勾着她裙上?的系带。

    只轻轻一拽,那裙襦便已松了下来。

    心爱的女子在自己的怀中,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

    齐明之也是。

    “你说的,你愿意,对?么?”齐明之的眼神越来越深邃,眸中的欲望让她无法忽视。

    江锦书撇过头,轻轻应了一声。

    “哪不舒服就和我说。”

    人都?说,女子初次很疼。

    江锦书手触到卡扣,齐明之腰间的玉带顿时?落地。

    齐明之将江锦书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一边吻着她,一边缓缓地褪去了她裙下的衣物,他指尖的探入让江锦书不禁轻颤。

    江锦书试着让自己更放松些。

    齐珩的手扶在她的颈后,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深渊。

    她看向深渊时?,深渊亦在看着她。

    那种眼神是爱怜。

    也是占有。

    她知道,齐明之动情了。

    “帮我把衣服解开,好不好?”齐明之声音沙哑。

    玉带已然被她弃于地,江锦书目光落在他圆领袍上。

    他穿的,一直都?是她最喜爱的绯色。

    从大相国寺她初遇齐珩始,他一直是温和而稳重的。

    两次背身,一是担心她未戴帷帽,二是知晓她双足褪去了鞋袜,顾虑她的名节。

    绯色,很衬他。

    只有绯色能让她看见他属于年?轻人的风流肆意。

    江锦书解开了他袍上?的扣子,又解去他的里衣,齐珩的上?身就这般被她看在眼里。

    江锦书抚上?他上?身的线条,如同沟壑般,她忍不住轻笑。

    还真是她的青山啊。

    齐珩轻咬着她的耳垂,他想让她多?动情些。

    齐珩的动作很温柔,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他一点点地侵占,她身上?一点点地被撕裂。

    “疼”江锦书忍不住哭泣。

    齐珩再不敢动,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江锦书想退却,可那是她撩拨起来的。

    她重新吻上?齐珩的喉结,明知是烈火,可她却忍不住想靠近。

    情到深处时?,她咬上?他的肩头。

    雪中春信取的是梅花蕊上?的雪水,是清冽的。

    与她身上?的茉莉纠缠在一起,反而添了香艳。

    不知多?久,她累极,蜷缩在齐珩的怀中。

    目光落在了浅色锦衾上?,那里绽开了一朵红梅。

    她的一切,全然付给了他。

    知晓她的不安与落寞,他抱着她温存良久,最后又抱着她洗净,换上?干净的寝衣。

    齐珩将玻璃灯罩打开,吹灭其中灯火。

    霎时?殿内愈加昏暗。

    齐珩将被子给江锦书盖上?,虽是夏日?,但?也怕受凉。

    见她睡得安稳,齐珩无声地笑笑。

    江锦书生来便是折磨他的。

    待出了殿,感受到夏风拂面,清醒了些许。

    齐珩看着袖口透出的吻痕,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袖子往下拉了拉。

    白义听到齐珩的唤声而现身,朝齐珩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查查江平楼近年?来在官府的所有文书,以及他家与官吏的来往情况。”

    “是。”白义领命,正要离去。

    齐珩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齐珩语气?稍顿:“让萧璋回来罢。”

    “陛下这”

    “那天在含凉殿说的,还是算了。”

    “陛下,东昌公主可非善类。”白义急道。

    “她那般多?疑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把萧璋送到她身边,若是这时?让他回来,前功尽弃啊。”白义郑重道。

    见齐珩犹豫,白义又道:

    “若是您不想现在对?东昌公主动手,可以就先让他留在公主身边。”

    随后跪在地上?,恭谨地行了大礼:

    “臣跟随陛下多?年?,臣知晓说此话?属大不敬,但?臣还是想说,皇后是东昌公主之女,便是明面上?与陛下亲近,难保她二人不会密谋加害您,您万不可被她迷惑了。”

    “就论妖书一案,她书此文,字字句句,皆是诋毁您与圣母,多?次哄骗您,您难道真的忘了么?”

    “够了。”齐珩已有怒意。

    白义有些不甘,齐珩闭上?眼,待心情平复,徐徐道:“你先起来吧。我知道你是衷心,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以后也不要再说。”

    “不必让萧璋回来了。”

    “没我的命令,不许对?东昌公主出手。”齐珩拂袖再次进?殿。

    白义闻言松了口气?。

    晨光透过窗棂,有些刺眼。

    江锦书伸出手挡了挡,缓缓睁眼。

    侧过头见齐珩躺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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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得红了脸。

    齐珩笑道:“醒了。”

    江锦书嗔道:“你不许看我。”

    “好,我不看你。”齐珩转过了身。

    然见齐珩真的转身,江锦书又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我说笑的,你怎么真的转了过去?”

    齐明之忍不住发笑,他知道江锦书是在说假话?,但?他却是想逗她。

    齐明之不禁将她搂在怀中。

    这是他的结发之妻,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无论从礼法上?看,还是按他与江锦书的情谊来瞧,她都?是他的第一位。

    回想昨夜,他与她真正有了肌肤之亲,男女之爱后,他便对?她生了眷恋与不舍。

    他想时?时?刻刻与江锦书在一起。

    永远不要分开。

    江锦书被他抱得很紧,身上?发热,她动了动,然而身下传来一阵疼痛,让她不禁轻呼。

    “还在疼?”齐珩轻声问她。

    “有一点。”

    “都?怪我。”齐珩有些歉疚。

    江锦书红着脸摇了摇头。

    齐珩昨夜一直在注意她的感受,他已经?很温柔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昨夜是不是抓伤你了?”

    齐明之无奈地笑了,背过身去,掀开了他的衣袍,露出了肩膀上?的抓痕。

    江锦书掩饰地咳了几?声,她没想过能抓出血。

    齐明之的肩膀上?有四?条抓痕,已然结痂了。

    昨夜她一声又一声地娇唤他“六郎”,齐明之根本受不得。

    不由得乱了分寸,江锦书失神地抓了他几?下,疼痛从他肩膀传来时?,他才明白何谓沉溺.女色。

    那点疼与身上?的欢愉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也不过是给这场欢爱增添了几?分意趣罢了。

    昨夜的最后,他与她十指相扣,抵死缠绵。

    “身上?是不是还疼?要不今日?你别去了。”齐明之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江锦书摇了摇头,“没什么事?的,我可以。”

    见江锦书之笃定,齐明之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更衣后,齐明之端坐于堂上?,江锦书坐在屏风之后听着应白氏与江宁刺史之间的言语。

    天子坐明堂,江宁刺史本就见齐珩发怵,此刻被应白氏问得哑口无言。

    “方才陛下问刺史,对?郡中狱情可事?事?明析,刺史您可是半分不犹豫地答了是,怎么现在妾请问您是否知晓妾女失踪一事?,您便矢口否认了呢?”

    “究竟是欺君罔上?,还是刺史明知此事?而选择了视之不见?”

    江宁刺史闻此话?,额间有一汗水垂落。

    他无力地辩白:“陛下面前,你这贼妇,如此无礼放肆,假辞构陷。”

    “陛下,这贼妇谋害朝中官吏,逆心显然,她的话?如何能信啊?”江宁刺史叩首泣道。

    “是非朕自有判断,你如此说,意思是朕是非不分,昏聩无能?”齐珩沉声道。

    “臣万死不敢。”江宁刺史面上?一慌。

    齐珩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你可继续解释。”

    江宁刺史颤声答道:“臣曾收到上?告,当时?臣欲立案,然溧阳县尉告知于臣,此女与贼妇虽为母女,实则有怨,几?欲卖女为娼,是以此女逃亡只为离开这贼妇的毒手,溧阳县尉给臣拿了凭证。”

    “臣也怕一个?女子无辜被害入歧途,是以臣拒受此案。”

    “这是当时?溧阳县尉给臣的字据,请圣天子明察秋毫之末,换臣清白。”

    江宁刺史手抖着,将字据递给常诺。

    常诺躬身将黄纸递到齐珩跟前,齐珩摩挲那黄纸,应有年?头了。

    若是假凭证,不会这般旧。

    看来当真是溧阳县尉交给江宁刺史的。

    齐珩蹙眉看向应白氏,道:“应白氏你有何话?说?”

    “陛下,这是假的,怎么可能妾怎么可能会卖自己的女儿?”应白氏忙道。

    谁料江宁刺史是发觉有了凭证如有了靠山,还是被震惊鬼儿附了身,此刻倒是不再怵,只见江宁刺史讽刺道:“毕竟人性贪婪,一个?女儿换一笔重金,此生富贵不愁,你动心也是常事?。”

    “你!”应白氏被他如此说,已然不能冷静。

    作势要上?前动手,还未触及江宁刺史的袍角,便被金吾卫扣住。

    齐珩怒道:“放肆!”

    江式微在屏风后轻轻摇头。

    应白氏太情急了。

    光御前动手这一罪,便可论她死罪。

    “陛下,御前动手形同谋刺,此贼妇当着您的面便敢如此,品性一看便知,这卖女之事?并非无可能,臣斗胆请命定这贼妇大逆犯上?之罪、御前失礼之罪、诬告官吏之罪、谋杀朝臣之罪。”

    江宁刺史一席话?,句句提罪,句句死罪。

    更兼他有字据在先,应白氏动手在后。

    应白氏实是辩驳不得。

    毕竟一个?是民妇,一个?是天子之臣,江宁郡最高长官。

    该信谁,一目了然。

    “先羁押起来。”齐珩沉声道。

    白义扬了扬手,金吾卫将应白氏拉了下去。

    齐珩未立刻定罪,江宁刺史有些失望。

    然天子决策,他置喙不得。

    毕竟齐珩真要动他,并非难事?。

    “刺史,也先别回去。”齐珩抬眼看向江宁刺史。

    “就在行宫住两日?,算是对?你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奖赏。”齐珩笑道。

    江宁刺史忙俯首道:“蒙陛下青眼高看,这是臣身为人臣,应尽之事?,臣不敢居尺寸之功,更不敢领圣赏。”

    “朕既说你有功,你便有功,别辜负朕。”齐珩离开了位置,俯身拍了拍他的肩头。

    江宁刺史只能看见那空着的高位,屏风后似有似无的女子身影。

    他未看到齐珩的眸色甚冷。

    冷得彻骨。

    第063章 江上清歌(六)

    寝殿内, 江锦书拿着那玻璃灯盏凑近江宁刺史呈上来的字据,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其中?内容是?三份口供,是?广德县三处娼家的假母的口供。

    里面言及应白氏曾多次在这三家商讨欲卖女入娼, 只是?最后因应白氏不满意价钱而不了了之。

    “这口供看着像是?真?的。”江锦书道。

    “这纸和这字确实是?真?的。”齐明之沉声道。

    “那这么说, 确实是?应白氏卖女在先, 江宁刺史也是?为了保护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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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她?若一心卖女, 又何必非要致县尉于死地?”

    “谋刺朝廷命官, 是?赤族之罪,她?没有必要。”江锦书看向齐明之缓缓道。

    “是?啊,没有必要。”

    齐明之攥住那黄纸,喃喃道。

    “这口供会不会是?故意安排的?”江锦书道。

    “故意安排?按理说不会,三处娼家都算得广德县有名的, 能到这种地步背后的东家不会太差, 江宁刺史虽是?郡中?首长,但还不够格,何况这口供是?几年前便备好的, 太缜密,为了一个女子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齐明之看向她?, 冷静地分析。

    江锦书倒是?没有头绪了,只转过?身赖在齐珩的怀里。

    只见白义在门外禀告,齐珩应了声后, 他?便捧着一个小木盒入来,江锦书从齐珩的怀里挣脱开, 端正了衣冠。

    齐珩打开了木盒, 拿出?里面的纸张。

    “这是?臣查到的江平楼与官吏的往来情况。”

    齐珩翻了翻纸张,有些气笑?了:“去江平楼做宴吃饭还要走朝廷的钱, 这帮蠹虫。”

    “这些官吏多出?自江南士族,士族之人自是?如此。”

    江锦书听此话只当?未听到,默默地坐在一旁饮茶。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白义道。

    “说吧。”

    “江平楼失火一案,罹难者二?十三人,其中?对照了衣样布料,可确定罹难之人中?有十八名是?舞姬,臣细访了曾去过?江平楼的百姓,一一对照,舞姬之中?有一人并未葬身大火。”

    “那人名尹意,十七左右。”白义垂眸道。

    “这么说,舞姬之中?还有人活着。”江锦书看向白义,轻声道。

    白义点了点头。

    “你让金吾卫暗地去寻,别让人发觉了。”

    白义俯身领命,临去前不经意地冷瞥了江锦书一眼。

    江锦书自是?看到了,悄悄拽了拽齐明之的袍袖,低声道:“我怎么觉着白义这么看不上我呢?”

    齐明之将视线从纸张上挪开,笑?着看她?:“你还能看出?来,那倒还不傻。”

    齐明之揉了揉她?的头,江锦书道:“他?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红颜祸水似的。”

    “他?是?不是?觉得我蛊惑了你。”

    齐明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是?。”

    江锦书捶了他?一下,齐明之抓住她?的手反笑?道:“毕竟也不知是?谁昨夜非拉着我,要与我探讨《高唐赋》,又一口一个六郎的唤着,不光如此,你还亲我,解我的衣服,抱着我胡作非为”

    见齐明之说得越来越露.骨,江锦书忙掩住他?的嘴。

    “你别说了。”江锦书的脸已?然红透了。

    “嗯,不说了。”齐明之拉住她?掩着自己的那只手,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着。

    齐明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顶,轻声道:“白义跟我数年,虽名为君臣,实则手足,他?是?太过?关心我,所以对你有提防之心,不过?你放心,他?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江锦书靠在他?的怀里,随意摆弄着他?的手掌。

    在他?掌心画下一笔又一笔,齐明之的手心被?她?弄得有些发痒。

    “你身上还疼吗?”

    江锦书用手掩面,声音低得很,“有点。”

    齐明之打横抱着她?,走向床榻,伸出?手要掀起她?的裙子,江锦书见状忙抓住他?的手:“别”

    “我有些怕”

    齐明之知道她?是?误会了,解释道:“我拿药了。”

    说罢从怀中?拿出?两?个小瓷瓶,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黄色的。

    齐明之将红色的瓶子递给她?,轻声道:“你自己上药还是?我帮你?”

    见江锦书不出?声,齐珩便解了她?的裙子。

    片刻后,江锦书换了衣衫,缩在床榻的最里面。

    明明是?夏夜,她?却牢牢裹着身上的被?子。

    也不知是?在防谁。

    齐珩凑近,试探道:“锦书,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昨夜与他的亲近。

    江锦书转过?身,看他?神情认真?而小心,想到他?的过?去,心头一酸,捧着他?的脸,轻声道:“没有。”

    “我从来不后悔与你的亲密,我只是?有点害怕。”

    齐明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拨开她?额前的发丝,低头吻了吻。

    “我会对你好的,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是?信你的,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江锦书抱着他?的脖子,温声道。

    “只是?我总会害怕失去,我怕有一天你,阿娘、阿耶、兄长你们都不要我了,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锦书躺在他?的怀里,轻声泣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怕你以后身边有很多女人,你就忘了我,阿娘又不喜欢我了”

    自从昨夜之后,这种不安感一直焦灼着她?,要将她?吞噬。

    齐明之抱她?抱得愈紧,轻声哄着:“不会的,我只要你一个人,我们都不会不要你的,我们都在爱你啊。”

    江锦书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泪水。

    “我给你拿个热帕子,你擦擦脸,好不好?”齐明之看见她?的泪珠,心中?不禁发疼。

    怪他?,是?他?对她?还不够好,才让她?如此患得患失。

    齐明之一点点拭去她?的泪珠,一直哄到她?睡着了为止。

    看着女子柔和的睡颜,他?才敢放心离开床榻。

    江锦书的不安与忧心,他?知道。

    终究还是?因为他?与东昌公主的嫌隙。

    江平楼一案,背后难免没有士族做推手,一旦他?要动士族,那便真?的与东昌公主走到了对立面。

    她?一个人,在宫里确实难过?。

    若是?东昌公主肯放手,他?为了江锦书,可以做出?让步。

    别宫的一小殿宇内,门口有金吾卫把守,江宁刺史踱来踱去,心中?有些不安。

    长安那边已?然给他?回了信,那人做好了一切准备。

    字据是?假的,口供也是?假的。

    只有那人的权势是?真?的。

    他?所做的,所说的,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一旦天子知晓了真?相,他?便只能将所有罪责一并咽下。

    否则,那人动动手指,他?全?家便灰飞烟灭。

    江宁刺史无奈地叹了口气,齐珩明着说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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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可他?却是?心里明白,这分明是?软禁,门外金吾卫把守,传信息是?不能了。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那个叫尹意的女子无声无息地消失于这世上。

    *

    江锦书醒后又恢复了温和从容的样子,仿佛昨夜缩在齐明之怀中?哭诉的不是?她?,一早儿便若无其事地看着江平楼近些年用于修葺的账目。

    江平楼的东家是?兰陵萧氏的一个旁支子弟。

    她?看了账目,二?年内修葺了不下十次。

    可谓靡费到顶。

    毕竟大明宫修得都没有江平楼修得勤。

    “开间酒楼是?真?的能发家啊。”江锦书感慨道。

    “毕竟官府都去那里备宴,有这么个标杆,别人能不去么?”齐明之讽笑?道。

    “可惜没有什?么实质证据,要不然真?想把那些官吏都抓起来挨个鞫问,到底这江平楼有什?么迷魂汤,让他?们一个个儿趋之若鹜。”

    “是?女子。”江锦书失神道。

    “光看应白氏的女儿便已?然能看出?,江平楼的舞姬都是?绝色佳人。”

    “绝色.女子在身侧,自然没有人能拒绝。”齐珩轻声道。

    “能将这么多貌美的女孩子聚到一起,也是?不容易。”江锦书无意道。

    “可,一个旁支子弟便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若是?有官府的人做帮手呢?”江锦书突然看向齐珩。

    “陛下,臣不辱使命,尹意找到了。”白义在殿外高声道。

    齐珩看向下位跪伏的女子,多日逃难,衣衫已?然破旧,面色枯黄,全?然看不到当?初的模样。

    “给这位姑娘拿些水和点心。”齐珩道。

    尹意腹中?饥饿不堪,见到糕点,便抓着直接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江锦书看她?如此吃,欲言又止。

    待一碟糕点全?部用尽,齐珩才道:“尹意,对么?”

    尹意点了点头,齐珩又道:“你不要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你只要从实道来即可,也不必怕任何人,朕是?天子,如有冤屈,朕为你做主,你只需从实。”

    尹意在听到“天子”两?字后,抬起了头,原本如枯井般绝望的眸子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张了张口,声音似是?被?烟熏过?,十分难听。

    “我”

    尹意眸中?有泪,道:“我,是?姊妹间唯一逃出?来的,江平楼的火不是?无心,是?他?们故意放的。”

    “你继续说。”

    “我是?溧阳县人,是?不小心被?拐子迷晕了,才到了这江平楼来。”

    “溧阳,那你的双亲难道没有发现么?”江锦书轻声问道。

    “双亲?”尹意听后反笑?。

    “没了,当?我被?江平楼东家看上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然被?判好了死刑。”尹意含泪讽刺道。

    “原本东家只是?做的酒楼生?意,可后来欲壑难填,他?不仅要钱,更要权。”

    “权无非是?财与色,是?以东家暗地里寻绝色美人,拐子便是?东家的走狗。”

    尹意将自己的伤疤刨开来,缓缓诉说。

    “他?们,不光把目标放在贫苦之家上,甚至还有官宦人家。”

    “贫苦之家算是?好摆弄的,若是?官宦人家,他?们便会举家灰飞烟灭。”

    “官宦人家?难道他?们不会上告么?”江锦书道。

    “上告?”

    “东家和官府有私,江宁刺史便是?最大的靠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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