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看了看齐珩,齐珩与她点了点头,便牵着?她入殿内。
堂上端坐的?妇人,面颊上有些沧桑的?褶皱,鬓边半白,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华贵耀眼的?冠子,神情严肃。
看面相,她的?这位外祖母可能不太好相处。
“珩携新妇为祖母敬茶,望祖母长?乐未央。”
齐珩行揖礼,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已端好红漆盘,上面放着?茶盏。
式微接过,行至太皇太后面前,不似齐珩站着?,收了裙摆,低首跪下敬茶,举止皆合礼数。
“好,好,快免礼吧。”
太皇太后冲着?齐珩摆摆手道?。
又拿起式微奉上的?茶,浅啜了一口。太皇太后看着?垂首的?式微,目光落在她今日的?衣着?上。
江式微今日着?正红色的?大袖衫,霞帔坠是南窈姝曾赠与她的?,杨舟蘅看了眼那霞帔坠,若有所?思道?:
“好孩子,你也起来吧。”
江式微听此,便起身。
太皇太后又道?:“你走近些,我好细瞧瞧。”
太皇太后说话时?带着?许久不见?的?慈和?。
“你是东昌的?女儿。”
她说话时?带了些微不可察的?叹息。
式微略不解,并未表露,应了一声:“是的?,祖母。”
这声祖母算是随了齐珩。
“长?的?真像……”太皇太后杨舟蘅抚了抚式微的?头发,喃喃道?。
只可惜,不是东昌。
杨舟蘅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又恢复了正色【4】,与方才截然相反。
“六郎,有妇如此,是你有福气。望你们能濡沫白首,多子多福。”
她又对齐珩道?。
“珩谢过祖母。”
“式微谢过祖母。”
二人行礼谢道?。
“式微以后多来陪陪祖母,可好?”
“我已然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何必折腾呢?你们把日子过好,我便已然很知足了。”
杨舟蘅又与齐珩、江式微二人嘱咐许多,未让他们久留。
“那珩就携新妇回去?了。”齐珩起身行揖,见?杨舟蘅点了点头,便又牵着?江式微的?手而去?。
杨舟蘅看着?二人并行牵手而去?的?背影,未说什么。
式微临去?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有些疑惑,便回首,见?杨舟蘅并无其他神色,只心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齐珩察觉式微的?神色不对,便侧头问道?:“锦书,怎么了?”
“没什么。”
见?二人彻底消失在殿内,女官问道?:“殿下可是想起了旧事?”
她见?方才太皇太后望着?陛下和?皇后的?背影低叹了一声。
她也算是杨舟蘅身边的?老人了,自然明?白那声叹息的?意思。
“旧事重演罢了。”杨舟蘅垂眸。
“陛下是有分寸的?。”女官安慰道?。
“是么?”
杨舟蘅问,复而又道?:“我瞧见?那孩子方知,盖儿还?真是,用?心良苦……”
女官听此,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第019章 云中白鹤
齐珩将她送回立政殿不久, 高季便入来禀报:
“陛下,中书舍人崔知温于紫宸殿请求赐对【1】。”
齐珩转头对江式微道:“朕还有事,便先走了。”
“陛下快去吧。”江式微起?身行礼。
见齐珩已离开?紫宸殿, 江式微思忖着高翁方才的禀报。
中书舍人, 中书省正五品, 掌制诰事。【3】阿娘说过这样?的官职多数是世家出身, 高翁口中的那位崔知温显然也不例外。
姓崔么?清河崔还是博陵崔?【2】
反正无论是哪个崔, 总归和?她济阳江氏关?系不甚近。
士族们虽表面上同?气连枝, 但?暗地里还是划分为各种支派,相互倾轧罢了。
江式微想到此,便觉得一团乱麻,从桌案旁胡乱拿本书来看罢。
倒是紫宸殿内,齐珩甩了一下衣袖, 端坐于上位, 不发一言。
同?时桌案前还站着一个人,亦是绯袍,年岁近而立之年, 言行举止所透露出的矜贵儒雅可与?齐珩相较。
于御史台狱中蹉跎数年,昔日意气如今也已化?作沉稳。
“臣, 新任中书舍人,清河崔知温前来陛见。”
崔知温缓缓行礼打揖。
“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4】朕少时读书总觉此言过于夸大, 今日见卿,方知此言不算虚妄。卿于囹圄多年, 竟还能一如当?年, 不愧为清河崔家麒麟子,果真是好风裁【5】!”
齐珩不禁感叹道。
看来, 他用?自己的婚事来换崔知温出御史台狱,当?真没?错。
“陛下过誉。”
崔知温不卑不亢回道,复而又作礼恭贺道:
“臣在此贺陛下新婚之喜,愿陛下与?皇后殿下能琴瑟和?鸣。”
崔知温深知自己是如何在东昌公主手下出得御史台狱,这还得多亏了齐珩立后而大赦天下。
他便是大赦的那个。
齐珩愿意起?复他,也是因他有用?,而他必须给齐珩这个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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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朕便收下卿的祝福。”
齐珩谈及江式微,略带笑意。
“臣今日请陛下赐对,是有事想奏。”
“卿有何事?”
“政事堂,乃我朝诸位相公【6】出入商讨政事之地,开?国至今,政事堂公衙一直设于门?下省,未尝变更,先祖设三省六部,本意为各司其职,为国朝效力,但?自三省以来,相互推诿,办事不效,故设政事堂于门?下。”
崔知温顿了顿,继续又说了下去。
齐珩瞧着面前之人侃侃而谈,心中对崔知温又多了几分赞赏。
“然今,中书省掌诏命,门?下省掌封驳,尚书省掌施行,军国大事多过于中书省,所以臣乞请,徙政事堂于中书省。”
“徙政事堂于中书省?”齐珩讶然问道。
现而今中书省是王铎为首长,若真应了崔知温所请,岂非中书省之权愈加庞大了?
这崔知温莫非是昏头了?
“卿确定?”齐珩又问了一遍。
“臣笃定,不止徙于中书省,并诏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改政事堂印为中书门?下印,重选入中书门?下的官吏。”
名为𝔀.𝓵迁徙,实则是重洗政事堂。
政事堂在国政中地位尤殊,军国大事,均要由?政事堂诸臣商讨过后才能告知天子,由?天子下达诏命。天子虽掌握最高生杀大权,但?大多数都是循照着政事堂诸公商讨一致后的决定。
便是贵为天子,也需受政事堂诸公的掣肘。
齐珩便是再不满政事堂,若无正当?理由?反驳,他也还是要照政事堂呈上来的结果下达敕书。
入政事堂的官吏多数与?王铎有旧,虽然名为“诸相公议事”,由?各相公商讨,但?因这旧情,实则朝政多掌握在王铎手中。王铎可谓“军国大事,悉归中书令一人矣。”
齐珩对此,早已不满。
可他亦无解。
朝中高官多是士族出身,今朝虽不似伪朝【7】,士族门?阀力压皇室。但?余威仍在,也算不容小觑,从高宗至齐珩一朝,一直有意通过科举提拔寒门?,打压士族,终究效果不显。
士族之所以为士族,终究是诗书礼教盖过那些寒门?庶族的。
只看科举廷试前三,多数出自世家。
纵使齐珩有意抬高寒门?学子,也还是力不从心。
皇室、士族、庶族、百姓,这四者关?系向来是最难分别。
当?初便是齐珩,有意放权给王铎,借机打压那些根基极深的世家。原因无他,王铎在士族与庶族之间关系极为微妙。
王铎虽出身于庶族,却是实实在在的有才之人,这是齐珩所肯定的。
这在士族当?道的大晋,算是不多见的一道风景。
他自认太原王氏之后,但?在经过数百年沉淀的世家大族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可在那些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眼里,王铎便是太原王氏的后代。
这样?的人,有才又有名望,又不会?助长士族气焰,齐珩缘何不用??
但?终究,易在放权,难在收权,王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已经成了可凌驾于皇权的权臣。
齐珩有意收权,但?没?有理由?,王铎办事谨慎,齐珩找不到一丁点的错处。他便是有心,但?师出无名,还是得歇了这心思。
当?真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可见,“名”之一字,也是能压死人。
“卿的提议甚为不错,但?政事堂也不是个傻的,对吧?”
政事堂那帮老家伙要是知道崔知温刚出来就整这么一出,怕是要把他清河崔家给掀了。
触及到自己的利益,谁都不会?松这个口的。
“政事堂是不是傻的,臣不知,但?臣知,中书令不是傻的。”
崔知温胸有成竹,他笃定,王铎一定会?赞同?他的这份提议。
由?王铎来促成此事,不费吹灰之力。
“缘何?”齐珩问道。
崔知温复而又道:“政事堂如今的秉笔宰相是裴戎。”
入政事堂者虽都为宰辅,但?却又高低之分,王铎虽为中书令,是中书省首长,但?在政事堂,不居首位。
居首位者是裴戎,裴戎出身河东裴氏,根基深,名望高。
政事堂之首便是执政秉笔,即便是王铎,他也要屈于裴戎之下。
“具臣所闻,裴戎曾因家奴之事与?中书令生隙,二人生怨,王铎已然生了取裴戎而代之之意。”
“若陛下助他成此事,陛下认为,他难道不会?顺陛下的意么?”
“徙政事堂这便是名正言顺的借口,王铎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崔知温淡淡道。
徙政事堂,不仅是天子重洗政事堂的借口,也是王铎堂而皇之再进一步的借口。
这无论是对天子,还是王铎都有利无害。
即便平时王铎与?齐珩再不睦,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也会?毫不犹豫地联起?手来。
这便是人性。
“可此事便就算由?王铎来办,也不一定办成啊。”齐珩质疑道。
“中书令在朝多年,虽然不是执政秉笔,却胜于执政秉笔,陛下认为这是为何?”
“因为政事堂那帮家伙被中书令拿捏了证据。”崔知温面不改色道。
齐珩气得哼笑一声:“贪污的贪污,卖官的卖官,狎妓的狎妓,朝廷的蠹虫,朕要换的这些人倒是没?一个清白的,算不得冤枉他们。”白义曾经暗查过这些人的底细,因此齐珩一清二楚。
“正是。”
齐珩听?此,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倏然一笑:“卿还真是将人性算的”
“毫无疏漏。”齐珩说出了最后四字。
那么,就按照崔知温说的来做吧。
“卿就今日提议拟一劄子出来,明日廷议,论列此事。”
“臣,遵旨。”崔知温打揖领命。
“忘了问卿一句,卿身上的伤还好吗?”齐珩还记得在御史台狱见到崔知温时,他满身是伤,不忍直视。
东昌公主折磨人的手段才是让人“叹为观止。”
崔知温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仿佛在隐隐作痛,他咬了咬牙。
“臣无大碍,劳陛下惦念。陛下于臣之恩,臣当?万死以报。”崔知温说罢,深深揖了下去。
“卿还真是……动不动就行礼。”齐珩走下台阶,亲自将崔知温扶了起?来。
“若真想报答朕,便好好效力于家国罢。”齐珩拍了拍崔知温的肩头,恰好避过崔知温的伤处。
崔知温走后,齐珩提笔写下了一封密信,吹干上面的墨汁后,在一旁的漆盒中找出私印,盖了上去。
“白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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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珩高呵一声,白义便迅速入内,出现于殿中央。
“你看一眼,之后立即送去,不得有误。”
白义接过纸张,低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便知晓了齐珩要他给谁送去。
只见信上的字迹干净利落:
“昔日卿言,沉疴【8】当?改,月下之诺,今当?回允。”
末尾赫然印着——
“明之”二字。
齐珩将私印又放回漆盒内,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前几日用?过的纸张上。远看去,白纸上画有各式各样?的弯弧,像极了立政殿女子眉间的小山。
齐珩将这些纸张卷起?来用?红绳系上,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做这些事情,显得极为优雅,然而齐珩的眸色很冷,随后毫不留情地掷入卷缸中。
第020章 赌书泼茶
立政殿内, 江式微看着面前容貌艳丽、举止娴雅的女子,昨日大婚匆忙,她并?未细细端详王子衿的样?貌。
如今看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一位美人, 当真远山芙蓉, 浅黄色的衫子再配上绿色对襟褙子, 腰间环着流苏, 头上高高的冠子, 点缀着金饰, 只一边插着步摇,本该是艳丽的装束,但在王子衿身上显出精明?强干的气质来。
江式微垂眸,其实王子衿的容貌在她之?上,都说王子衿与中书令王铎是一母同胞, 只不过王子衿比王铎小了十余岁, 她和齐珩是同岁。
因生母过世得早,王子衿是由王铎夫妇带大的,王铎之?妻出自书香门第, 学识教养自是不凡。
王子衿幼时也如王铎一般聪敏好学,一点即透, 颇有才名。
后来王含章因其祖母华阳公主病重?辞官出宫后,齐珩下敕,凭以才选官之?名让王子衿入宫担任正五品尚宫。
自其任尚宫以来, 宫内诸事?,从?无疏漏, 连挑剔的顾有容对此也是连连称赞。
这样?的女子, 着实出众。
“皇后殿下,这是六司在职女官的名单, 请您过目。”
王子衿将手上的名簿递给江式微。
江式微接过后翻看了几眼?,问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位子在空着啊?”
她虽看的不甚仔细,但因空之?位太多,显而易见?。
就比如尚宫应有两人,现下只王子衿一人,尚仪应有两人,现下一人没有,昨日大婚掌礼仪的那个尚仪也不过是代?掌,并?非正式授命的。
王子衿正色答道:“黎尚仪与苏尚仪先后因身体原因而请辞离宫,宋宫正因徇私舞弊而被逐出宫,其余人也因大小事?而被发落,因此空出来的官位颇多。”
江式微扶额,她没想?过齐珩后宫这么清净。
原只听阿娘说过,齐珩无后妃嫔御,素有“勤勉政事?,不溺女.色”之?名,没成想?,连女官基本规制都填不上。
有些想?倚阑干的愁。
江式微想?起什么,便道:“对了,王尚宫,女官是两年一擢拔,不知我记的可对?”
“殿下记的不错,女官擢拔去?年业已办过。”王子衿道。
“那可否加开擢拔考试?”江式微问道。
“加开?”王子衿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江式微会提此。
“殿下,这没有先例。”王子衿提醒道。
“既无成例,那吾便做这个先例,陛下大赦天下,加开恩科,以膏泽斯民【1】,内廷也应如此,便传吾的懿旨,凡五年内未有升迁的宫人,若无过失,皆可参试。”
江式微笑了笑,轻轻牵住了王子衿的手,温声道:“子衿,辛苦你了。”
王子衿有些赧然,垂首低声说着:“没有,臣当不起殿下的辛苦。”
她复而又问道:“殿下,可还?是由顾昭容来命题?”
内廷的女官擢拔考试,历来都是由顾有容主持操办,眼?下新后入宫,自然是要听江式微安排的。
“顾昭容于宫中多年,由她命题自是当然,子衿,你也去?吧,帮衬着昭容一些。”
江式微浅笑道。
王子衿看着她笑意?盈盈,心头一动。
让她帮衬顾昭容命题,这是在给她机会啊!
皇后就真的一点都不忌讳她么?
王子衿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欠身领命罢了。
夜晚暮色降临,齐珩并?未让人通禀,直接进了立政殿,便见?江式微坐在桌几旁,捧着一碗瞧着不知是何的点心,一边看书,一边慢慢饮着。
齐珩倒也没唤她,只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发一言。
灯火葳蕤,殿内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身前之?人。
江式微看得认真,并?未注意?到身后还?站着人。
江式微翻了翻书页,喃喃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2】”
江式微念此,叹道:“如果不是因为君王你啊,我又怎么会陷入这泥泞之?中呢?”
江式微如小孩般撇了撇嘴,舀了块冰酥山放入口中,半靠在桌几上,单手拄着头,丝毫未注意?到齐珩。
齐珩倒也不急,只嘴角含笑,俯着身子看着她的发髻。
他柔和的眼?波中倒映着江式微的背影。
高季在远处掩嘴悄悄笑着,后又蹑声蹑脚地离开了殿内。临走时,还?不忘了让其他侍奉的内人下去?。
六郎啊,我可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高季心想?。
良久,殿内只有灯芯爆花声和书页的“哗哗”声。
齐珩俯着的身子都有些酸了,有些无奈,显然江式微是看书看的入迷,连他来了都未察觉。
齐珩一声轻笑,算是惊了案几旁正在看书的女子。
江式微不禁打个颤儿,手中的碗都差点摔了,回?身方见?齐珩正站在她的身后。
江式微想?起身行礼,腕间便被齐珩的手托住,只听他温声道:
“不必多礼。”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妾都不知道。”江式微道,言语间似有歉疚。
“并?未太久,只是我瞧你看得认真,便未扰你。”齐珩宽慰她道。
“这是冰酥山?”齐珩看着江式微方才捧着的碗,问道。
描金的碗中还?有些未用完的冰酥山。
在这闷热又漫长的夏夜中,冰酥山显得格外诱人。
“嗯,陛下可要用一些?”江式微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说罢她又隐隐懊悔,咬了咬唇角。
怎的未思虑思虑便说出了口?
她殿里怕是只有面前这一碗冰酥山,天子也不可能食她用下的罢?可她上哪去?弄第二碗去??
齐珩低首应了声,随后面不改色地将江式微那碗用完。
江式微面上露出了些许不自然,她好像还?没和男子这么亲密过,亲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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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用一碗食馔的地步。
“冰酥山虽好,但女孩子夜里还?是不要吃太凉的东西,会腹痛的。”齐珩嘱咐道。
江式微听此言,冲他笑了笑。
这是在关心她吗?
“妾知道了。”
“在读《诗经》?”齐珩翻了翻书。
“诗三百篇,圣贤所书,字字深意?,妾很喜欢。”江式微道。
灯火下,佳人之?貌尤为柔和。
齐珩别开眼?,笑道:“不若我们赌书如何?”
“赌书?”江式微惑然问道。
齐珩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嘴角微扬,继续道:
“就以此书为准,双方各出一句,再由对方来说,出自何卷、何页、何行,赢者便可饮此茶,如何?”
式微提了兴致,笑道:“陛下确定么?妾可是不会让着陛下的。”
齐珩拢了下袖袍,身子微微向桌几倾斜,道:“我亦读《诗经》数遍,我亦不会让着你的。”
他笑得肆意?,似星辰于暗夜。
很耀眼?。
“那我便不客气了,锦书。”
齐珩看着江式微说道。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3】”齐珩一上来便问了个难的。
式微仍是淡淡笑着,从?容不迫道:“《国风·卫风》中《河广》一篇,此为第六十一篇,为第五、六句。”
齐珩自知江式微记忆力甚好,便随后又问了几个更难的。
像江式微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只有他不加偏私,才是尊重?她。
几轮下来,齐珩倒是输了不少,难得赢了江式微一回?。
齐珩却过于激动,不甚洒了茶水一身。
江式微忙得用手帕给齐珩身上的水珠拭去?,齐珩亦然,不经意?间,齐珩的手覆上了江式微的手。
江式微抬起头。
那一刻,四目相对。
窗边烛芯爆花声不绝。
齐珩看着身前的女子,干净柔和的面庞上渐渐染上一抹红晕,她眼?睫似蝴蝶般轻盈扇动,眸中清辉洒江波,随波浪闪耀万里。
恰似桃花依旧,于春风中含笑怒放。
他看着她,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此刻泛起了阵阵涟漪,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耳畔似升起了朝霞。
江式微只听他轻笑道:“妻子好合,如鼓琴瑟,是出自《小雅·常棣》。”
“锦书,记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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