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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朝堂谏
齐国国都, 广安城。
东方稚与东方承回到齐国的时候,百姓们已经知道了齐王立妃的事。一路走来,几乎每个人嘴里都在讨论这件事,什么话都有, 好听的不好听的都是一箩箩。东方稚没有过多理会, 领着底下人一路乔装策马, 在预期之内抵达了广安城, 回到王府。
未曾进门, 府里人就收到消息出来迎接,情绪最为激动的便是孟槐雚疏以及老管家舟伯。
“小主子!听说您大病了一场, 现在怎么样了!”
“都怪我们不好,我们就该跟着您去京都的……”
“那天接到消息,我们当下就要出城了!谁知这信件是滞期的,刚要走的时候下一封信又来了,说您已经没事……哎哟,我们的心呐, 上了九重天一般。”
大病过后的东方稚,脸上比之前多了几分沧桑感。不知道是不是那几日油米未进所以有些消瘦,这脸庞棱角过于分明了, 心腹们瞅着很是心疼。“小主子, 您不过才去了京都城一个多月的时间,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模样了?”舟伯心痛得满脸愁容,连连叹气:“也不知道那国师给您断的卦是不是那么一回事?您病好之后本是喜事, 可是转过身来, 皇上又下旨给您立妃……这,这怎么像话。”
东方稚闻言, 面不改色。她只是喔了一声,问他:“舟伯,皇上下的这道圣旨,你可知道齐国百姓什么反应?”
齐国毕竟远离京都,当日东方稚病重情景只有京都城百姓能真切感受到,齐国这边未必能体会。那边是看在东方稚的确快病去了才对这圣旨理解,这边会那么顺利吗?果不其然,舟伯听了她的话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远些的不知道,但广安城中半数人都觉得圣旨荒谬,这样胡乱婚配哪里又是为齐王好。
矛头没有指向东方稚或者是下圣旨的皇帝,都是在指责国师。
“那时,主子病得厉害,若不是国师找出这法子,怕是回不来齐国了。这会子,怎么又说人家国师不对?”
冉遗忿忿不平地出来帮腔。
“百姓们知道的事,都是听回来的,小主子不是他们哪个亲戚,又怎么会挂心?”舟伯说,“如今圣旨已经下来了,反对归反对,小主子还是要娶王妃的。”
东方稚笑了笑,没有表态。
让众人觉得她也不是十分赞同此举,也许才是最好的掩护。
却不知,齐国那群臣子什么态度?
回了王府,东方稚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政务也不是处理王府里出现的问题,她头一个想法,是去探望襁褓中的小家伙——齐念。
大概因为从小都没有见过身边有比自己年龄小的人,东方稚向来作为孩子角色在众人宠溺爱护中长大,哪怕后来遇见个刁蛮任性孩子气的苏许——她也是比东方稚大了一岁。齐念不一样,齐念是她身边诞生的新生命,她对这世界还懵懂无知,不仅眼神清澈,灵魂也很纯粹。
不像她,心里已经变得复杂了。
“念儿好像比我离开广安城的时候又长大了些?抱起来重了,哈哈哈。”东方稚将小齐念抱在怀里,见小家伙笑了,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孟槐雚疏二人跟在身边,脸上表情满是幸福。
“主子对念儿那么好,念儿肯定会听话,乖乖地快高长大!”孟槐特别高兴,一看到女儿就眉开眼笑的,见东方稚抱着齐念更是觉得画面舒服。这辈子,只要女儿和东方稚健健康康,开心快乐,他就没什么遗憾了。
“念儿讨人喜欢,大家都宠着呢。”东方稚笑着,又亲了一下小齐念的脸颊。
雚疏摸了摸小齐念的脑袋。
“主子,这次在京都的事……有些突然。”
东方稚在心里错愕了一瞬,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就笑了笑,说:“是啊。”
一个月时间,东方稚到鬼门关散了个步死而复生,还因此受到优待得了皇帝赏赐,更多了一道让她立王妃的圣旨……事情传到广安城,生死攸关的决定像是变成不咸不淡的饭后闲谈,大家高声谈论着女王爷会娶哪家的姑娘当媳妇?有一本正经分析利弊的,也有胡说八道言辞粗鄙的。
孟槐雚疏将这些事一一向东方稚回报,因为知道她的少女心事,自然就比不知情的人更敏感关注。
“这次的事,我不知情,但确是被安排。”
东方稚在两名心腹面前袒露了自己知道的内情,这是面对鹿蜀冉遗等人没有的一幕。
心腹之间在东方稚心里的地位差距,在此便可体现。
孟槐与雚疏听完整件事后完全呆住——孟槐呆得张着嘴不说话,雚疏则是眼神呆滞没有出声。大概…第一次听说当伯父和哥哥的人会为了小辈的幸福小日子做出那么冒险的举动吧……代入为皇帝和太子王爷,事情变得更加微妙。
雚疏首先反应回来,第一句话便骂几个主谋:
“那药万一下重了,主子岂不是有危险?!!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夫人,别妄言。”
“这可是咱们主子!!”
没错。
在齐王府侍卫心腹的眼里,东方稚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如果说东方稚打算造反当皇帝,先不说民心如何,但这帮侍卫必定会跟随她。
像是带有执念的效忠。
其实东方稚心里蛮感动。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毛病,这件事就给我烂在肚子里。”东方稚看了一眼他们,慢悠悠道:“我就快要册立王妃了,我希望你们能到外边造出一股我并不情愿娶姑娘的势头。只有如此,其他事才能更好镇压。”
雚疏立即点头接令,孟槐就很八卦地问她齐王妃是谁。
“……”
小齐王爷瞬间涨红了脸,气势灭了一半,声音也如同蚊咛:“苏许呐……”
“哦,”孟槐没听完话就冲着东方稚来了个拱手作揖,说道:“主子,这事您也太情愿了,我们要怎么传才能跟人说您不是想娶她?不行不行,难度太高了,我们还是给您剪些红喜字备用吧。”
“……诶?”
齐王东方稚的婚事,定在四月。距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用以准备婚嫁物品、以及迎亲车队在奔赴广安城时消耗的路程。
又因盛治齐王去世不足半年,斩衰服丧的齐王东方稚尚在孝期,大婚之事与其相撞,不宜大庆。京都方面,皇帝东方宏以齐王命格一事作借口,许齐王婚配,但要求不能过于隆重,低调行事;待齐王三年孝期满,再另行安排。
于是东方稚回国后的第一次早朝,便是面对齐国臣子的各种上谏。
“臣首先祝贺王爷大喜——但是王爷,自古以来阴阳有道,百事更以孝为先。如今,王爷奉旨立女子为妃,又在孝期内大婚,实在不妥……”
站出来第一个反对的,是左相秦为北。
这老臣最是忠诚,却又最是迂腐。他有一个不谏言就不痛快的毛病,但凡有不对劲的事情就喜欢站出来理论,非得说到他心服口服,他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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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王爷坐在上头还没有发话,倒是右相常五味悄悄地走了出来,说道:
“左相此言差矣——”
“何以见得?”
“圣上有旨,吾等身为臣子,自当遵守。而且圣上不也说了嘛,王爷在京都时险些丢了性命,这是为了王爷着想而下的旨,立女子为妃是王爷请求?孝期内大婚是王爷请求?都是为了王爷罢了。”常五味是泰王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会帮两位王爷说话。而且会看风头的人都明白,这件事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谏言也是白费唇舌,惹主上不快。
泰王东方承暗自一笑,没有说话。
“这……”
秦为北明显被常五味一口一个圣上噎住了话,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反驳什么好。他握着玉笏倒退了半步,眉头紧皱:“若是王爷能与圣上提议,并不是无可奈何啊。”
“够了。”泰王瞥了他们一眼。
“齐王在京都时,重病约摸半月时间,京都城中各种大夫、皇宫里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药石不灵。你们可知,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泰王东方承站起身来直接开骂,板着脸续道:“你们根本一无所知,也未曾亲眼所见。但那半个月里,京都城全城警戒封锁,随着齐王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已开始准备凶礼事宜……
就是你们口中的无能国师!正是因为他,齐王今日才能活生生地坐在这儿,无病无痛!立女子为妃怎么了?你们闲着没事干,想管起齐王的后宫了是吗?东边洪灾搞定了?北边叛乱没事了?政务都不用管了?
至于孝期。盛治齐王早已入土为安,各位曾效力于他,知道他的脾性;若他知道今日有人为了所谓规矩而将他的子嗣置于险境,你们猜他会是哪种反应?——”
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泰王这番话,讲得底下人都乱了神,个个像是哑了,无法反驳。而一开始站出来上谏的秦为北更是白了脸,口中喃喃,最后只能伏地而拜。
无用。
一切已成定局,说再多也无用。
东方稚略带感激地看向东方承,心底一暖。
第102章 雨蜻蜓
“那些老家伙向来如此, 你不要放在心上。”
早朝之后,东方承与东方稚在书房批阅奏折,因想到朝堂上的事怕东方稚介意,故东方承安慰了几句。
被安慰的人只是一笑置之, 眼神并没有离开手中的奏本, 狼毫沾着朱砂细细批阅;她勾了约摸几行字, 方缓道:“世间本就有许多事不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而今我并非孤军作战, 也算是万幸。他们上谏是必然的事,我心里有准备。”
“嗯…”东方承点点头, 不复多言。
二位王爷离开国都有一月之久,除去送往京都报告的紧急事务,积攒下来的琐碎公文还是有很多,几乎堆成小山。幸好两位丞相都不是吃素的,王爷离国时,公文交由左右二相处理, 也算是整得不错,没什么毛病。东方稚粗略地看了几本左右相批阅过的奏本,觉得无甚大碍, 也就摆在一边。
公文堆成的小山旁边, 摆着的是让王爷亲自批阅的奏本。
当中多是一些重大事务的决策以及机密文件,除此之外,还有两位王爷留在国都里眼线们交过来的本子。
“去京都之前,我留了大约十个人在广安城里, 由孟槐以及雚疏带领。一来, 是想让他们留意一下广安城的动静,二来也是锻炼新人, 想多多培养能做事的心腹。”东方稚看了东方承一眼,抓起手边的本子。
笔迹潦草,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写的?十句倒是有八句看不懂啊……
“诶……”
小齐王爷皱起了眉头。
“你有的侍卫心腹,我也有我的一套本事。”东方承端起一盏茶慢慢吹了两口,却没喝,笑道:“男人们做事不一定顺利,但是女人就不同。我从在京都时便有训练一群舞姬,个个身手了得舞艺超群,提剑能杀人,提裙能迷倒一片男人……哈哈哈哈,行事便利,可比你能得来的风声多。”
“无耻……”
“诶?”
“你尽想着害女儿家吧!瞧你这得意的模样……”
“我这又何尝是害?”东方承不以为然,低声道:“女子在世,地位本就低下。要按平时,她们少不了在世上受苦,一生受尽委屈。可我手下这群人,我花钱让她们学尽功夫舞艺,更是好吃好喝好住处,有瓦遮头有衣蔽体,倘若病了,我还叫大夫给他们用上好的药!你倒是讲讲,我施的恩,够不够她们这般报答?”
有来有往,的确说不得什么。
对比于别个对待手下人的手段,东方承的确温柔不少。
东方稚摇了摇头,懒得反驳。
“方家那边,最近似乎动静不少啊……”东方稚抖擞开一页纸张,细看许久,轻哼了一声。到底是东方家出来的人,行事风格有几番勇猛?只是这勇猛之余缺了两分理智,他家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会暴露人前,计划全被人知呢。不过蛮迅速的,一月时间,方家竟又笼络了几名大臣,品阶还不低。
按他这般行事方式,大概是想着将齐国的臣子全都收归门下,日后自己做什么事都能有人照应,一手遮天……可叹他这脑子。计谋本是值得钦佩的,只是野心不够大。若他的野心是吞了齐国再反了朝廷自己当皇帝,恐怕这个谋算就显得英伟不少。现今只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么……太小家子气了。
东方稚叹了一声,不是因为朝堂之中出现蛆虫,倒是因为敌人的野心不够大!
东方承瞄了她一眼,以为她是难以接受这样的改变所以心中惆怅。“你放心,稚儿。方家能闹腾不过就是有几个钱,或者抓住了别人的把柄。这些事都好说,比京都城里的简单多了……”他劝了几句,怕自己妹妹想不开。但如果东方承知道实际情况,恐怕会被吓死。
人家东方稚,可从来没怕过什么事。
她嗯了两声,知道心里的想法会冒犯皇帝,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兄妹二人后又就着方家的事聊了一会儿,眼看就要接近午时了,一个小宫人退在书房之外候着,问起午膳是要传哪里。
“传后头偏殿吧,午膳之后还得回来继续批阅奏折。”
“是。”
东方稚没有反对,只是表情看着不大开心。
“得了,”东方承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哄道:“到底是一个王,有些地方还是要做足来。”
东方稚自幼时起便不喜欢参与繁琐宴会,或许与老王爷的教育方式有关。
旧时的齐王府,老王爷从来不让底下人太过规矩,一应繁琐细节全部免去,利索说话做事,包括吃饭时候。
大户人家吃饭尚且有个流程,别说皇家。
平时京都皇宫里传一次饭,那就是从入座起没停过的来来往往,宫人们会捧着数十道精致菜肴摆上桌面,加上各式餐具、器皿、手帕、茶水等,身边转悠的宫人能忙到吃饭结束。而且,这只是家宴的基本情况。
老王爷不一样。东方稚记事起,她与父母亲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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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同寻常人家那般坐在桌前用膳,偶尔有人添菜,可是没有那么多仪式,较为温馨,也不拘束。
现在她当了王爷,平时吃饭都会让身边人下去,不用伺候,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和心腹一起吃。那是在齐王府,她最大,她说了算。
只是现在在齐宫,设有礼官。
“你平日里总是纵容他们,没法没天的,坏了规矩。反正也是难得几回按着路数走,你就认了。”过去偏殿的路上,东方承又开始念叨。他倒不在意人多人少,反正他习惯了,仪式再繁琐他也吃得香,不管不顾。
小姑娘家娇气得很!他心想。
而且那群侍卫皮得像猴子!他又想。
“厨子特意做的几道菜,说是怕二位王爷远道归来胃口不适应,故比较清淡。”一名宫人守在边上,躬着身子眉眼低垂:“一道‘雨蜻蜓’,一道‘酱天明’。”
两个人吃饭,桌上却是摆了不下二十道菜,全部盛在小碟子上以瓜果装饰,小巧而富有色彩。雨蜻蜓和酱天明摆在中间,前者是沾蜜调制的爽脆藕尖,后者是小火煎着刚出汁的半岁红肉,做法新奇,看起来也颇吸引。
东方稚胃口小,但见了这么两道菜,忽然觉得饥肠辘辘。
“摆完菜先下去吧,我与齐王有事商议。另外,着人拿小玉壶装些酒来。”
“是。”
这个当兄长的始终想待她好些。
满桌好菜一壶好酒,加上一个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东方稚捧着酒杯浅尝了几口烈酒,酒刚入喉,她便眉头紧皱地抿住了嘴,夹了两口蜜藕尖。
这酒要把人烧死!
她一边吃一边小声抗议。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还是个小丫头嘛,哪里能喝这样的酒?”东方承嚼完一口肉,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说不尽的痛快感。东方稚很想效仿,可是太呛了,刚才那口酒的滋味还在嘴里滋滋地散发味道。
“不能喝酒就是小丫头?我只是喝不惯你这个……”
“平日里我也没见你多能喝,还顶嘴?”东方承拿象箸敲了敲她的酒杯子,戏谑道:“不过你可得练习一下喝酒了,过些日子就是大婚,喝酒这个环节你逃不脱。就算你不跟我们喝,等回了婚房,也得跟齐王妃喝交杯酒不是?到时候哪来的糖藕尖……”
“喂喂喂,”东方稚羞得直扒两口饭,半张脸埋在饭碗里:“还没到那个时候呢,说什么交杯酒啊…”
“一眨眼就是了,又不是要等上一两年!稚儿你长大了,之前,皇兄不是给你看过一些书——”
“噗!”
东方稚当即被白米饭呛到。
那些书!!
东方稚的脸烧得更红了,偏生自己是个过目不忘的人,经东方承一提醒,以前看过的书上诸多画面霎时在眼前一一飘过,清晰且顺序正确,没有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啊啊啊。
她现在好想掐死这一位过度关心而且非要出言强调的皇兄!
“……我都扔了,那些书,留着干什么?被人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怎么猜我呢。”东方稚心虚地夹了一口菜。
“扔了?!”东方承大惊,声量提高了不少:“那可是你皇兄好久的珍藏哎,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个别还是孤本!”
孤本……
这种书竟然还有什么‘孤本’……
东方稚嫌弃地望着他。
“我说真的!有些书可是由画匠才子亲自绘制誊写,仅此一本,再无二家!哎哟…哎哟我的好妹妹啊,你怎么可以那么冲动……”
东方承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快哭了。
平日里丢了奏本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着急?那会儿还说什么‘重新写来,本王多的是空闲,能等’…呸呸呸,本性全暴露了吧?披着君子皮囊的大狼,瞧这心疼劲儿。
门外守起的宫人听闻动静,以为王爷要喊人,便在外边敲了一下门,腰身弯着,道:“王爷有何事?”
“没事!对了,给我再拿一些酒来!”
“是!”
小宫人碎步走进门来,先是朝他们微微躬身,方才拿过桌上的空酒壶退出门去。
第103章 波动拳
德昌二十七年, 三月。
初春时分,春雨连绵。难得今儿个没有下雨,处理完公务后,东方稚特地领着几个心腹出了门去, 打算四下走走, 瞧瞧广安城中的热闹。雚疏留在府里照看齐念, 故只有孟槐和鹿蜀换了便装跟上, 一前一后护着小主。
东方稚今日穿着一套雅致襦裙, 因怕出门闷热,所以选了料子透薄的;身上装饰不多, 腰间别着作为凭证的王府玉佩,一个小香包,再无他物。她出了王府便是一路蹦跳,脚步轻盈,那无拘无束的情态与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无二。
“鹿蜀你小子快跟上,别到处乱看了…”
“哥你看看这些小玩意儿啊, 多有趣…”
“待会儿主子就跑远了,我看你怎么赎罪!……诶嘿?这个拨浪鼓好像不错啊,给念儿买一个怎么样…”
恰好今天赶集日, 一向热闹的广安城更添了几分吵嚷, 商队南来北往,小店卖东贩西,各色商物衬托着这初春之景,使人目不暇接, 瞧了这样又想瞧那样。东方稚见他们二人挑小零碎挑得入神, 便把步伐放慢了,又见他们迟迟未能跟上来, 便朝他们所在走了过去。
买什么呢这两个汉子。
东方稚笑着。
“喂!”
预料不及,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还拍了一下东方稚的肩。东方稚很是警惕地闪了半个身位扭过来,一见来人,未有惊讶之色。“喔,是你?”
那个自称叫晚儿的奇怪小姑娘,竟然还在广安城?
若不是今日突然遇见,东方稚都快要忘记这号人物了。
孟槐与鹿蜀很快便留意到东方稚身边多了其他人,一时也顾不上挑选零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左一右守在东方稚身边,盯着跟前的几个人。他们认得,这个站中间的小姑娘不就是之前来齐王府门前闹、赶也赶不走的小辣椒么?哈,想起那会儿泰王爷还调侃她是不是要当齐王妃,现下又来,莫非真有此意?
“想不到广安城那么大,我也能遇见你!”那晚儿笑嘻嘻地看着东方稚,满脸欣喜:“上次我去找你,却是怎么也见不到…”
“广安城小极了,并不大。”东方稚笑着应答,却毫不客气,冰山般的温度开始由内至外散发出来。她望了那小姑娘两眼,便开口告辞:“不打扰你们游玩了,我先……”
“哎!”晚儿止住了她的话,说道:“萍水相逢尚且能饮杯水酒,我与你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这一次让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孟槐与鹿蜀皱起了眉,想替他们主子拒绝这番心意。
东方稚倒不反感,愣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之前东方稚曾让冉遗去调查这人。
得回来的情报不多,只知道这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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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不是广安城本地人,户籍不明,像是过来这边游山玩水。至于身份,平民女子就肯定不是了,因为她身边总会跟着几个身形相近的男子,看那架势,应是护卫。结合之前种种,这个晚儿极有可能是带着目的接近东方稚,只是一切还未明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鹿蜀私底下提醒孟槐小心,两人扶着腰间佩剑一路跟着东方稚去了饭馆,不敢有丝毫松懈。
—
也是三月,皇帝下了圣旨,将丞相苏业的嫡孙女苏许指配予齐王东方稚,封为齐王妃,四月于齐国国都广安城完成大婚;苏家受赏白银三千,黄金三千,京都别苑两所,郊外山庄一座;加封苏业一等国公袭三代爵位,加封苏远邦为子爵。除此以外,皇帝特别准允苏家嫡亲京都策骑、携令入宫等权力。
种种优待,使得苏家府门都像是镀上一层金光。
起初,百官听到旨意知道是老相爷要嫁孙女,不少人都替他惋惜;只是权势诱人,嫁个孙女给女王爷竟然得如此提拔,先前的难过同情又像是消失不见了,变成大家羡慕。
“你没听说?皇上圣旨都下来了!嫁给那齐王爷的人正是丞相的孙女,咱们京都城里诨名混世小魔王的!”
“哎哟?小魔王嫁给那小王爷?以后齐王府岂不是鸡犬不宁?”
“我看是了…那小魔王可不是好惹的主儿,瞧那齐王爷瘦瘦弱弱的一姑娘家,指不定会被欺负!皇上怎么就把她许了过去?”
“哎呀,听说是皇上想借机会赏苏家呢!你想想苏相爷那么多年为大永做了多少事啊,老人家又是那样光明磊落,正好趁此提拔呢…至于小魔王?说不定齐王爷这个名头能压一下她…”
圣旨一下,苏许又成了天下名人。
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京都城。
苏府里对于苏许嫁女王爷一事评价不一,个别想乱说话的几个碍于主子们的眼色都不好多嘴,只默默收拾自己东西。苏远邦这些天总在府中转悠,见着一个乱说话的就严肃警告,护妹之情溢于言表。
嘱咐好底下人,苏远邦在见到苏许时又特别加了几句话,说到时嫁去齐国便可不管这些话,齐王府以后就是另一个家了,齐王爷是当家的,绝不会让她受委屈。小魔王哧哧地笑了两声,说哥哥你又何必担心我,这世间谁敢跟我理论啊?
诶。
好像也是。
后来几日,苏远邦到东宫办事总会被一小群人簇拥。都是一群势利的人,因见苏远邦被封子爵,苏家又是这般受到优待,一个个想升官发财的就从苏远邦身上下手,阿谀奉承,说尽好话。苏远邦受不得这一套,每天回东宫都有些头疼,见到这些人就想绕路走。
“苏大人此后就是皇亲国戚了,皇上和太子爷极疼齐王爷啊!苏大人今日能喊齐王爷一声妹夫,日后少不了加官进爵,这仕途一片光明呐。”
苏远邦被几个拍马屁的人围着脱不开身,只能一味苦笑,说自己尚且年轻,没那么大本事。纠缠约有一盏茶时间,东宫来了旁人,那人见苏远邦陷入困境于是出手相助,以有事相托为名拉走了苏远邦。
苏远邦瞧着他,并无他话。
“志守兄——”
“盛驸马。”
“志守兄你何必这般…”
也不记得是有多久没见过邱泽林这号人物了,反正自那年两家断交,他与邱泽林便很少来往。老人家真是说的没错,明天的事是猜不着的,换做两年前,谁会知道邱泽林一跃成为盛国驸马,而苏许会嫁给东方稚呢?
不过好在,他的妹妹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委屈。
“我也没有说错啊,你与盛国公主的婚期就在今年八月,驸马之名落实好久了。”苏远邦干笑两声,根本不想正眼瞧他。邱泽林有些尴尬,但这一年多来的经历让他已成熟不少,为家族的观念愈发根深蒂固,选择梁宁而离弃苏许的事,他不后悔。
而他今天过来东宫办事,也的确想跟苏远邦聊几句。
“我还有事,盛驸马若没有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志守兄且慢!”
苏远邦站住了脚,回身看他:“有事直说。”
邱泽林迟疑了一下,缓道:“许…许儿嫁给齐王爷这事,是真的么?”
苏远邦蹙眉,眼神里带着一分不理解:“你是第一天来京都城还是撞坏了脑袋?圣旨都下来多少天了,你问我是不是真的??你在逗我笑呢。”苏哥哥真的是好生气,觉得这个人有点滑稽。怎么的,跟街外人一样觉得女子跟女子成亲是笑话,所以想过来笑一声,明嘲暗讽?还是说觉得他是盛国驸马了高人一等?呸!
齐王爷是我妹夫这件事我到处说了吗!
肤浅哦。
邱泽林见他这般暴躁一时不解,以为他是对赐婚一事不满,故有些受惊。“我…我有听说,也知道皇上下了圣旨…就是,就是想向你问一句……志守兄,你也别太介怀,我听说齐王爷是个一流人品,虽然嫁女子没有幸福,但此后与齐王爷结成金兰,对于许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邱恩信!”
苏远邦听完他这一大堆话后,第一反应,便是挥起拳头朝他打了过去,因为邱泽林没有防备,所以直接被击倒在地。“志守兄?”邱泽林一脸懵逼地倒在地上,鼻间一阵清凉,伸手一摸,血。
“你!”
苏远邦伸手指着他,满腔怒火。
他本来想说苏许和东方稚乃是两情相悦,她们的婚事是月老在这世间拉得最好的那根红线!…只是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事关重大,说错了一句话都会连累到他最在乎的人的。所以他愣是用手指着邱泽林许久,一腔火烧了又烧,最后憋出一句:“你方才脸上有虫子,被我打掉了!”
“啊…是、是吗……”
苏远邦往日举止斯文,邱泽林也不大相信他会胡乱打人。有虫子?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但邱泽林也没有起疑心。“那,多谢志守兄了……”
“不用客气。”苏远邦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自己衣袖,“东宫之内事务繁忙,我还是先告辞了。”
第104章 满地子
广安城一处酒馆内, 生意火爆。大概是最近春景大好,又是赶集日,广安里外的百姓都出门凑热闹,有些累了, 都来酒馆吃饭吃酒。东方稚一行人来到酒馆时仅剩一张空桌, 大家坐下有些不便, 那小姑娘本想花钱让旁边那桌人离去, 只是被东方稚拦下了。
“这张桌子也能坐几个人, 反正是你请我吃饭,就我和你吃, 如何?”
东方稚带的两个人乃是部下,按照平时也没有平起平坐的道理,自然没问题。那么她呢?东方稚装作不在意似的四处张望,眼角一瞥,看到那小姑娘身边的几个人顺从地退下了,其动作之齐整, 明显训练有素。
嗯,看来有身份有地位。
东方稚心中暗想。
“姑娘应该不是广安本地人吧,不知此次来广安城, 是游山玩水还是走访亲戚?”东方稚难得说出了一个长句子, 只是表情依旧淡漠,嘴角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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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儿看了她一眼,溜了溜眼珠子,“我来玩的……对了, 听人说, 大永皇帝下了圣旨,让你立王妃?你不是姑娘家么, 娶女子为妃岂不是坏了伦常……”
东方稚全然无视了她的后半句话,倒对她句子里某个细节很感兴趣。她端起一杯茶来,缓道:“过年前我便在广安城见过你,如今已是年后三月,你这游玩…好像游玩了好长一段时日?家里人不担心你的么。”
晚儿撇撇嘴,见她不回答自己的话,她也没有应答东方稚。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千金小姐从家里跑了出来。当然了,这位千金小姐‘跑’出家门的时候还记得带上侍卫以及银两,这是耐人寻味的一点。东方稚瞄了一眼她,见她正要挥手喊人过来。
她的底下人走过来时带着三分恭敬,临近她身边的时候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才发问:“怎么了?”
虽然装得好像彼此之间地位差不多,只是那种习惯多年的主仆特性太难掩盖了。东方稚恍惚想起自己与皇兄在齐宫用膳的时候,宫人进门也是这般礼数,与晚儿身边人的动作差不多。
非富即贵,又是这个年纪,能想到的答案不多。
“我想喝酒。”
“这…喝酒伤身,您…你又是这个年纪,怎么行……”
“我不管,我就要喝。”
这样的野蛮口气,让东方稚回想起以前的苏许。想到此处,她多看了晚儿一眼,恰好看到晚儿暴打她属下的头。唔,这一点不像,苏许虽然任性,可是对人还是很好的,打人也不会太重手,打了之后还会私下赏点什么好东西……某个宠妻王爷想着心上人的种种想到出神,尤其是想到自己与苏许这一路难得敞开心扉修成正果,竟忍不住掩饰笑意,独自坐在一边一脸喜悦。
那美滋滋的模样啊……
“主子,主子!”
“主子您别突然傻笑啊喂!”
旁边站着的孟槐和鹿蜀看不下去了,忙用小指头戳了一下东方稚,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啊,干嘛戳我啊。”
“主子您刚才是干啥啊,怪吓人的。”
东方稚和孟槐他们嬉笑起来,一边说她思念心上人少年心动,一边倒是矢口否认,三个人小声地辩论了起来,还哈哈大笑。
晚儿回过身来瞧见这么一幕,见东方稚笑得明媚,心中一动。
—
德昌二十七年三月下旬,齐国国都广安城满城挂红。
齐王东方稚大婚在即,中旬时泰王便下令全国庆贺,国内大赦;另又在国都广安城内设下布幔长摊,由官家出钱,向百姓送去米粮布帛。人人都在为了这件事欢庆高呼,一宫两府的人也在每日忙碌,来往送上贺礼的官员车队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热闹至极。
被东方稚称为‘多事八王’的泰王东方承,最近都在忙着整理东方稚的大婚物品,像是他自己要成亲一样,终日在齐王府出现,晃来晃去无所事事,有时候还因为办事办得晚了而在齐王府客房住下,主人家似的!
多事八王这个称号,真是符合东方承!
“八王啊八王,你这是第几天住在我齐王府了?算我求求你咯,泰王府那边的人每天都在催我还人,若不是每日早朝你有出现,他们都要怀疑我软禁了你!”
又一日夜晚,东方稚正打算就寝,谁知那东方承跑了过来,端着个残局棋盘说要跟她决战到天亮。天呐……鹿蜀他们又不敢拦着东方承,一来二去,东方稚便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顶着惺忪睡眼陪人下棋。
好困好困。
东方稚用两指夹着一枚黑子快要睡着了。
“什么八王,听着像王八!”东方承哧了一声,在她眼前晃晃手:“嗨嗨嗨,醒醒,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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