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随主动告诉原烙音Enigm的身份。
“隐藏腺体症,这是什么病?”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闵随贴抑制贴,也没看到男人心脏上方有类似腺体的凸起部分。
“你不知道的病多了,自己百度。”符忍盛把药方递给原烙音,“这个药饭后服用,重新修复你的腺体,每天都要检测修复情况。”
符忍盛是挤出时间来这一趟,他还要准备七十分钟后的双腺体单边切除手术,时间紧迫,让原烙音拿药后赶紧出院回学校。
窗外微风拂面,带走落叶纷纷,楼下小花园有设计感很足的凉亭,不少戴着留置针的孩子传来嬉笑声。
原烙音提着一口袋药,分三种,胶囊冲剂与针管。
走出住院部大门,阳光有些刺眼。
他并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准备离校的阶段,他时间很宽裕。
花坛贴着泛黄的白色瓷砖,缝隙间生长着绿色青苔,原烙音坐在上面,太阳早已将暖意过渡。
他捂住脸不知所措,一直正常的情况忽然恶化,命运在指尖逐渐溜走,就像是永远握不住的细沙,无论松手还是攥紧,都不能停止它的流逝。
花草树木独特的生命气息在空中扩散,阳光照射下,微弱得几乎无法发现的丁达尔效应通过灰尘发生,将光分解为可视的粒子。
一颗棒棒糖出现在膝盖,原烙音错愕地看向眼前的小女孩,她五官小小的,笑得很甜,光秃的头顶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凸起伤疤。
“大哥哥,别哭了。”她的手只有原烙音三分之一大,瘦弱得可怜,还是努力抬起手摸摸Alph的头顶,“你好好看,好看的人不应该哭。”
“宝宝,不能没有礼貌!”小女孩的妈妈过来向原烙音讪笑着道歉,将她拉走。
原烙音捏住那颗快漏气的草莓味棒棒糖,塑料封纸皱巴巴的,他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
这片小花园是阮合医院的复乐园,四周的消毒水消融在空气中,只剩下阳光的暖意与植物的清香。
他一开始费尽心思接近闵随,只是为了得到腺体.液,根据设想他会请符忍盛引荐全球最好的腺体科医生,保证闵随的生命安全。
最低40%的死亡率,闵随可能还是会答应他。
但他能做到在明知如此高风险的情况下继续蒙骗闵随吗?
手中的糖纸萎蔫成棒棒糖的形状,原烙音依旧死死抓住,拼命汲取生命的气息。
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闵先生。
他只是看着锁屏上闪烁的界面消失,信息提醒他有未接来电。
不过一分钟,微信又传来消息。
【闵随:还在医院吗?】
【闵随:我很担心你】
他连对话框都没有打开就选择按键熄屏,道德感与求生欲在撕扯着内心,诉说痛苦与煎熬。
那可能是他唯一延长寿命的机会,一直以来他刻意忽略的可能性被暴力撕开。
闵随万一死在手术台怎么办,他见过太多例子,契合者的腺体.液能够治疗残缺腺体的传言早在十年前就出现,有太多人明明健康,为爱为利进了手术室却再也没有出来。
一开始就是因为以闵随的地位很难用利益买通,他才选择□□情买卖。时间一长,他似乎忘记了提取腺体.液本来就是死亡率很高的手术,好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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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减轻负罪感。
手机不再弹出新消息,但已读不回并不是他的习惯。
他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原烙音:我准备回学校了】
正踌躇下句话该怎么发挥,一片阴影笼罩在身前,手中没握紧的棒棒糖被抽走,糖纸撕开的塑料声噼里啪啦。
抬头的瞬间,草莓棒棒糖塞进他的嘴里。
他感受到从舌尖到舌根的甜腻,以及蹲在他面前的闵随。
男人有些焦急,能够看出他风尘仆仆。
原烙音满腔委屈与愧疚不能倾吐,他的半边脸颊肉因口腔里的棒棒糖鼓起,手背骨节处还有从拳场下来没来得及处理的擦伤。
其实现在心乱如麻,他并不想见闵随。
但当四目相对,甚至是俯视的角度去看时,那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拥抱与依靠的感觉接踵而来。
于是他上半身往前倾,双手环住闵随,将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
抽腺体.液吗?那一定很疼。
他坏得彻底,还打算骗闵随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续命。
闵随知道了会怎么样呢,是推开他恶语相向,还是远离他再也不见?
但闵随只是伸出手环抱住他,掌心在后脑勺与脖颈那小片区域往返流连,无声地安抚,没有询问没有猜测。
原烙音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就如同一重又一重的海浪拍打着停靠的船只,但它们身在港湾,无所畏惧。
“是太累了吗?”闵随摸着他的头,看着光与影落在Alph宽阔的背部,“手上的擦伤是在医院处理还是先回家让我来?”
原烙音的脸慢慢往下,声音从嘴唇与对方肩膀的罅隙传出,混合着糖与牙齿的碰撞,有些发闷。
“回家。”
他真的好累,心里面藏着东西瞒着闵随真的好痛苦。
闵随感受到他的失落,注意伴侣的情绪变化是塔卢索的职责,祂们绝对尊重伴侣的私人空间,即使好奇心与占有欲快将祂们逼疯。
就像刚才,他明明已经打通了符忍盛的电话却还是挂断,期待原烙音会亲口告诉他原因。
可Alph低着头一言不发,机械地跟在男人身后,嚼碎口中甜得发腻的草莓棒棒糖,吐出光秃秃咬扁的白棍,用纸包好后丢进垃圾桶。
“我听公司的人说IMS楼下开了家甜品店,里面的泡芙冰冻过后口感就像是冰淇淋。”闵随单手握住方向盘,眼睛盯着路况,实则利用塔卢索的能力暗中窥伺心不在焉的Alph。
“那应该很好吃。”原烙音回应道,甜品令人快乐大概率是因人而异,那么甜的棒棒糖,他嚼碎了、含化了、吞咽了,却还是没换来半分平静。
反而由于与闵随共处一室,他很烦躁,只能降下车窗感受凉风吹过。
他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又担心多说多错,只能闭上嘴。
手指无意间摸到新的一包打开不知多时的青柠味硬糖,他挤出笑,却有些苦涩。
第34章 第 34 章
泡芙里的奶油是香草味的, 咬开后里面一层叠着一层,有稀疏的孔洞,冻过后呈现冰淇淋的绵密口感,巧克力味酥皮由于冷冻变得酥脆, 的确很好吃。
他给闵随剩了一个。
本来是想旁敲侧击询问闵随对于捐献腺体.液什么看法, 但现在未免太过刻意, 不是最好的时机。
闵随看上去并没有探究的意思,
“用青椒肉丝做盖浇面可以吗?”闵随不需要进食, 别墅从前只有固定时间来的不住家保洁, 但他本人在漫长孤独的岁月中学会了许多技能。
心情不好确实想吃辣的。
“嗯, 想辣一点。”原烙音走过去,看闵随动作熟练地备菜, 犹豫多时的话终于找到缺口倾闸而出,“我在医院腺体科遇到一个腺体残缺的Omeg,他的Alph捐献腺体.液时出现意外, 死在了手术台上。”
那是他从前认识的朋友,他的Alph是腺体科有名的学者, 为了治疗爱人的残缺腺体, 死在了最拿手的领域。
而他的朋友在爱人意外离世后, 将责任完全归于自己身上, 陷入严重的自毁情绪, 拒绝接受治疗想要自生自灭, 随Alph而去。
AO之间的完全标记并不会因为一方死去而消失, Alph的牙印永远会留在Omeg的腺体,他的信息素也不会恢复原状, 永远混杂着浓郁的火山灰。
日复一日的消瘦与沉沦,成了他的常态, 而由于巨大悲伤造成的记忆错乱,他误以为Alph抛下他不告而别,才渐渐恢复正常生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为了别人冒生命危险,您觉得呢。”原烙音偏过头,他试探的触角小心注意着风吹草动,随时都有可能缩回蜗牛壳。
他还没有彻底放弃。
那毕竟是唯一的机会。
“我主观上敬佩尊重他们,但我肯定不会成为其中一员。”闵随手握着菜刀,与菜板碰撞的声音很清脆,他利用塔卢索与命定伴侣之间的特殊感应准确捕捉到原烙音骤然落寞的情绪,引导着Alph说出真实目的。
“但是音音,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管任何时刻。”
原烙音垂下头,听着油滋滋的声音,香味很快扩散到整个厨房。
话虽然是对他说的,但也说明了闵随的看法,人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闵随不会答应的。
那他呢,他能不能心安理得地利用闵随?
就像一开始计划那样。
动心只是变数,结果要为此改变吗?
原烙音沉默了。
那不是欺骗与否的问题,而是人性的争端,根本在于他能不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心安理得地去利用闵随。
若真如他所愿能够得到闵随的腺体.液,但闵随却因此受伤,他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最后一泼热油浇上,青椒肉丝盖面终于出锅。
两个人分食后,原烙音主动洗碗。
他还想再继续试探,闵随却有紧急文件需要处理。
“你要回IMS吗?”
“你在,不回去。”
原烙音替他关好门,手机忽然响起,是个意料之外的来电。
他点击接通。
“Iron,好久不见了。”
熟悉清冽的声音,恍惚间能隔着屏幕闻到烂熟的车厘子香,或许运气好能够嗅到逐渐淡去的火山灰气味。
“阮哥。”
阮溪是他在治疗时遇见的朋友,和闵随同岁,是个腺体残缺无法自主分泌信息素的Omeg,他刚刚在闵随面前提过。
他是一名极地探险者,无数次登上最高峰,许多年前也遇到过心仪的伴侣,且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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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万分之一。
他们契合度98%,能够称为命定之番。
很多年前医学界就提出高契合度伴侣提供腺体.液治疗另一方腺体残缺的可能性,阮溪的伴侣就是研究这一方向的专家。
但十年前的腺体.液提取手术致死率过半,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以及巨大的后遗症可能奉献自己。
在阮溪口中。
那个Alph在上手术台前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这是他记忆错乱后自己构想的结局。
“我刚刚想起,那个男人死了。”
“我居然忘记了,还以为他不敢上手术台跑了。”
“他会怪我吗?”
阮溪的声音很轻,每说一段话就需要喘气,呼啸的风声透过听筒传进原烙音的耳中。
他清晰地认知到阮溪在做什么。
“我不能接受自己记忆褪去颜色,当我发现就算想起他也记不住他的容貌时,我就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
“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我想我会长眠于剌五蒂斯峰,到世界另一端去找他,认识你很高兴,Iron。”
剌五蒂斯峰,世界第一高峰,每年有无数人朝它发起冲击,又有无数人长眠于这一瑰丽的冰雪圣地。
这并不是阮溪第一次攀上这座世界高峰,但会是最后一次。
没有Alph的抚慰,腺体残缺无法自主分泌信息素维持生命体征的Omeg活到三十三岁是一个奇迹。
医疗的抚慰剂不能断开他们生理的连接,而阮溪几乎是强硬地拒绝洗去标记,他忘记了那个男人的死亡,希冀着完全标记会指引着爱人回到他身边。
电话挂断,这是阮溪的告别。
治疗的八年,原烙音认识无数与他共同对抗腺体残缺的Alph与Omeg,0.003%的概率在庞大的人类基数下,也是不可忽视的一类群体。
他们中很多人都不在了,又有很多人加入。
还未自动熄屏的手机跳出新的消息。
【符忍盛:有快递寄到我手里,打开是给你的东西,有时间来拿】
【符忍盛:[图片]】
那是一张明信片,照片里的Omeg枯槁似凋谢的车厘子花,很难想象他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挣脱地心引力束缚登上世界最高点,在顶峰插入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笑得很释然,从原烙音第一次看到他开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笑容。
这一次的旗帜上带着两个人的名字,毋庸置疑另一个的主人是谁。
还有一只录音笔。
【符忍盛:算了,今天医院这边堵,我找个跑腿给你送学校来】
【原烙音:我在闵随家】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出现很多遍,最后符忍盛还是只给出一个字。
【符忍盛:好】
“怎么坐在这里?”
闵随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原烙音转过头去,满面愁容还没有撤下。
“苦着脸。”闵随蹲下身,曲起食指轻轻蹭在他的侧脸,像是在安抚小猫,“不舒服吗?”
原烙音的眼神迷茫,又藏着痛苦、不舍与唏嘘,就像只被雨打湿的可怜小狗。
“没有,”原烙音轻轻摇头,他感受到深深的无力,只能将脸靠在闵随的掌心,“闵先生,我的朋友走到了生命尽头,我很难过。”
为朋友的离去而难过吗?
“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音音,如果做不了陪伴,就祝福他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喜乐。”闵随蹲下身,另一只手抚在原烙音的头顶,“只要你记得他,他就没有真正离开。”
“像是《寻梦环游记》。”原烙音弯起的嘴角苦涩占比更多,他问道,“闵先生也相信有其他空间吗?”
“或许吧。”闵随没咬死,更像是对原烙音的宽慰,“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您不去工作吗?”
“已经做完了。”
闵随与他并排坐在台阶上,对面的墙打通做成落地窗,能看见绿化带中蓬勃生长的花草。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铃响起。
快递重新封装,打开后是明信片和一只录音笔。
“我去书房。”闵随揉乱Alph的短发,将空间留给对方。
原烙音深吸一口气,摁开录音笔的按钮,阮溪的声音传出来,呼吸声比说话声音还大,能够听出那已经是力竭之际。
“这个世界上我的朋友不多,我想让人记住我,但这信息素给谁都不太合适,只有你懂得它的含义。”
透明玻璃管里流动着液体信息素,封装隔绝一切气味。
但原烙音想那会是甜美的车厘子味。
人造信息素对于天生无法分泌信息素的Omeg来说,是与生命同等宝贵的东西,若是没有它,阮溪会死在他分化后的第三个月。
而这管信息素的离去势必加速阮溪的凋谢。
录音笔还在继续工作。
“如果有希望不要放弃它,Iron,我这一生都是厄运,想来好运都在不可能拥有的未来,我将这份幸运送给你。”
“你会活下去的,原烙音。”
录音笔的光消失,原烙音最后还是关闭那个普通的礼品盒,将它放在置物架上。
与IMS的休息室不同,别墅的大厅很亮,契合闵随审美的高价古董花瓶伫立在客厅的光影之中。
活下去吗?
他应该告诉闵随,谎言这样拙劣的手段被戳穿后只会是难以预想的风暴。
明明自己那么厌恶谎言,小时候被朋友欺骗都会逐渐疏远,兜兜转转为了利益还是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幸好还有机会。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音音,公司要开紧急会议,我可能晚上不回家,冰箱里面有水饺,不想煮我就让人送餐来。”
闵随整理好领带出门,看到跟在他身边的原烙音,心底骤然柔软,摸摸Alph的头。
“乖,如果回学校给我说一声。”
*
原烙音去参加了阮溪的葬礼,按照他的意愿将遗体捐献给他爱人的母校做腺体残缺医学研究。
地点离首都很远,又是著名景点,原烙音时间又宽裕,还有一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来一去耗费了快六七天时间。
闵随的怨气都快从屏幕溢出来了。
“喊你就出来,董事长都那么闲的吗?”原烙音远远看见闵随,等二人只剩两三米距离时忽然转身往桥那端走。
“跑什么。”闵随勾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拖回来。
“哪跑了?”原烙音笑着挣开。
“我给锐锋总裁打了电话,你资历足够,项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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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认可,不用面试直接入职,我交代了部门总监亲自带你。”锐锋是IMS旗下信息研发的子公司,也是行业龙头,原烙音没几天就要毕业,公司还没联系,闵随来之前特地联系锐锋。
原烙音喝了一大口奶茶,不知道该如何向闵随解释他并不是很想上班。
“谢谢闵先生。”
他站定在拱桥顶端,看飞鸟掠过天际,桥下的水边有三三两两带着帽子的人在垂钓。
时间一天天走过,他与闵随牵扯越多,喜欢便越深。
“我其实并不喜欢太纠缠不清的感觉。”原烙音手中的奶茶空了大半,堆积起椰果与珍珠,“我喜欢的感情是纯粹的,就像我的父辈,细水长流,白首不分离。”
他向往的爱是温汤浸玉,包裹在含蓄与真诚的暖流中,就像是吹散在空中的蒲公英,无拘无束随风而行,阳光而温暖,蕴含着蓬勃生机,美好到宁愿化身飞蛾趋于熊熊烈火,却发现那只是静静燃烧散发暖意的壁炉。
爱就要在一起,不爱就分开,感觉到不适与痛苦就应该丢掉,爱情不是必需品,不需要纠缠。
他望向身侧的男人,眼前划过的洁白鹭鸟似乎并不能吸引他的目光,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闵随。
男人看上去并不喜欢奶茶甜腻的口感,即使是三分糖也能看到他每喝一口控制不住地颦眉。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上去就很美好。”闵随终于注意到Alph不加掩饰的目光,也或许是早已知晓,只不过现在才偏头对视,那些初识的冷漠早就成为翻走的上页,现在只剩下藏不住的温和笑意,“能两心相悦已经是再幸运不过,这样看去相伴终生竟然也成了奢望。”
“对的人会永远站在你的前途里。”原烙音终于舍得将视线挪开,回落到河堤,那只鹭鸟抓住倒霉的鱼往远处飞去。
“我的前途会为他规划。”闵随意有所指。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达,后者显得过于沉重,原烙音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背负另一个人的未来,于是他摇摇头。
“闵先生,人要为自己而活,其次才是他人。”
“这是你告诉我的。”
“人的确要为自己而活。”闵随欣然接受原烙音的看法,毕竟这也是他期望Alph的模样。
但他并非人类,而是塔卢索。
无尽长的生命足够祂们去探索所有未知的可能,在遇见命定伴侣之前,除了闵随这种异类外的塔卢索都期待独属于自己的“天命”。
当缘分降临领悟到爱的那一刻,种族基因赐予的能力就像是与生俱来那般如鱼得水。
再遇见伴侣的那一刻,生命正式进入倒计时,祂们为伴侣而活。
祂们毕生追求就是与伴侣相伴永生,甚至能够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所以爱情就需要坦诚。”原烙音见做好铺垫准备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和盘托出。
但第二次偏头对视那一瞬,他恍惚间看到男人漆黑瞳孔种仿佛有条状物体在搅动。
他笑了笑,认定那只是错觉。
“所以闵先生,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站在拱桥的最顶端,眼前是壮丽的大河风光,身后是呼啸的车流,原烙音将奶茶放在石柱顶端,抬头望向白云的底部。
他在紧张,以至于不敢看闵随的脸。
男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发现自己也是紧张的,但又隐隐有预感。
但几乎确定的话语却莫名带来巨大的惶恐,闵随消化着陌生的情绪,压下心里翻涌而来的风暴,他知道这个恐怕可以拿来终身怀念的时刻不应该走神。
可耳边忽然响起的轰鸣几乎令他无法集中精力。
臂膀不停颤抖,闵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害怕原烙音的表白。
但就像时间流逝无法控制,他由于耳鸣听不见声音,只能看着Alph的嘴唇一张一合,通过唇语判断。
“我并不清楚我是哪个瞬间喜欢上闵先生的,但我很抱歉,一开始的接触动机不纯。”原烙音低下头去,他的五指张开又合拢,有些难以形容的扭曲感,道德感与结局未定的恐惧撕扯着他,“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是假的,我,是不幸运的0.003%,天生腺体残缺,由于不想与Omeg捆绑可能活不过三十岁,但与闵先生的初遇给了我一条从未想过的路。”
“我被Alph的信息素吸引,所以一开始就是为了你的腺体.液。”他停顿很久,眼角下垂露出小半眼白,就像只做错事情求饶的小狗,“不管父亲联系多久你还是不愿意松口,我脑子一抽,就想着用感情。”
“我不想骗您,即使现在,我也需要您的腺体.液。”
他不准备为自己辩白,不试图逼迫闵随去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只是下意识捏紧奶茶的塑料外壳,又担心太过用力挤压变形影响男人的判断。
就像是将按钮与剪刀递给审判官的死囚,明知道可能下一刻会双脚悬空窒息而死,又期盼那人剪断套在脖子上的绞绳。
眼神湿漉漉的,承载着瑟缩与希冀,Alph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闵随听到高墙轰然倒塌的声音,困扰他的耳鸣消失,随之而来是身后呼啸的风声。
他无法否认自己甚至松了口气,有些可笑,原烙音对他有利可图反而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完整的、毫无企图的、全心全意的爱,闵随并不认为自己配得到,与生俱来的刻在基因里的能力熟悉而又陌生,就像一道数学题,他知道所有的步骤得到满分,却永远无法知道题目的含义,只是在对应的题写下对应的公式,得到完美的分数。
“我会给你腺体.液,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闵随有些急切,他猜测原烙音有易感期紊乱的问题,但没想到是腺体残缺这样的天生疾病,Enigm在懊恼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修学过腺体医学,不然现在也不会手足无措。
“闵先生,提取会有生命危险的。”原烙音过不了心头那道坎,若是闵随为救他出现意外,他宁愿从始至终都没有遇见过闵随,“符医生说过,你有隐藏腺体症,提取腺体.液比一般Alph的风险要高,有40%。”
闵随只是抓住他的手,很坚定地往回走。
“那是医生与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你现在只需要想身体好后怎么庆祝。”闵随的手还是那么凉,他一点一点撬开Alph的指节,与他十指相握,“死亡率只是个能用金钱消除的数字,但是我不做,你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音音,人要为自己而活。”
“这是我希望你为自己做的。”
原烙音的表情出现近半分钟的僵化,他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忽然被塞入浓烈的情感那般不知所措。
他试图找到闵随这样做的理由,以至于愿意为他豁出命去。
但没有。
只有爱。
脱口而出的表白堵在嗓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情绪的最高点,但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呆愣地望着闵随的背影,还是把即将宣之于口的爱意堵塞,禁止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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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马脚。
即使他刚刚已经言明喜欢。
但他们需要完美的开始。
“闵先生,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原烙音声音有些哽咽,即使这样的情形在初遇时他就设想了无数遍,但当闵随真的那么毫无保留,他又觉得心脏干涩得闷痛,“可能会有后遗症,可能会有并发症。”
致死率那么高的手术怎么可能低风险。
“我不在乎。”闵随道,他靠近迫使原烙音的背抵在石头栏杆,低下头将Alph的怯弱收入眼底,“原烙音,你听见了吗?这些我都不在乎。”
“听见了。”原烙音回应的声音很小,甚至盖不住心跳。
第35章 第 35 章
水波潋滟, 鹭鸟的翅膀恍若眼前,点起桥头分别后Alph躁动的心,他没有任何经验,从前追闵随学习影片的事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
那会是足以令人铭记一生的时刻。
他要和闵随在一起, 不留遗憾。
约好去邻市海边后, 闵随很忙, 需要压缩时间处理工作腾出空闲, 他们见面的机会一减再减。
但原烙音是开心的。
“我有点后悔答应你视频。”闵随的脸出现在屏幕, 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 能听见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怎么, 看我很闲羡慕嫉妒了?”原烙音盘腿坐在地上,怀中抱着薯片咔滋咔滋。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煲嗤之以鼻的电话粥, 即使很忙,即使只能听见影片与呼吸声交杂,他也甘之若饴。
“没有, 想快点下班回家。”闵随笑道。
薯片碎屑飞到手机屏幕上,原烙音用纸去擦时误触挂断键, 客厅只剩下影片中男女之间互诉衷肠, 那里有一片洁白的沙滩。
原烙音没回拨, 视频聊天只会影响闵随的工作效率, 他宁愿男人早点下班回家。
目光越来越远, 电视中海浪一重又一重, 悬挂在天上的月影成为有情人的陪衬, 原烙音好像闻到了海的特殊气息,他在想微凉的水漫过肌肤会引来怎样的战栗。
一旦下过水, 从足底到小腿中段都会粘上泥沙。
Alph戴着墨镜,花衬衫花裤衩, 明显张扬的度假风,而右手边躺椅上的闵随也是同款打扮,只不过衬衫扣得很齐。
海水是腥咸的。
无论多少次接触也无法冲淡内陆孩子对海的向往,原烙音的衬衫只扣住最末端两颗,深V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在沙滩上也并不惹眼。
他抱着椰子小口喝着,时不时递给闵随,眼睛亮晶晶的。
闵随当然知道那是原烙音因为腺体.液的事情愧疚,Alph并不知道腺体隐藏是假,40%的死亡率于他而言形同虚设。
当一束鲜艳的玫瑰出现在眼前时,饶是他并不意外,也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雀跃。
“闵先生,送给您。”Alph笑得露出左边浅浅梨涡。
这也是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当初在拉乌斯蒙德,他因为太过抵触命定而错过原烙音的玫瑰。
路灯下手捧鲜花笑容狡黠的Alph逐渐与眼前躺椅上开屏的小孔雀重合,记忆里的黄昏也褪下颜色逐渐与湛蓝的天空融合,白云飘过,光芒万丈。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眼神的对视拉得无限长,天地万物最绚丽的色彩都汇聚到那束精心挑选的玫瑰花上。
闵随的眼神忽然上移。
他毫不犹豫否决自己上一句话。
比玫瑰更潋滟的,是原烙音的眼睛。
是原烙音充满爱意的眼睛。
“谢谢音音。”在这一刻,闵随甚至想不管不顾露出丑陋漆黑的触手将原烙音包裹住融入骨血,不让任何人觊觎他的伴侣。
接过玫瑰,男人少有的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将这束堪称里程碑的花放在哪里,乌木信息素从血液里慢慢散发,再化为无形手掌抚摸身侧偷笑的Alph。
原烙音少有看到闵随这么可爱的时候。
“放在桌子上就好了,我们走的时候再拿。”
风吹过来,比燥热的空气要低几度,原烙音余光瞥见沙滩上有一处被不少人围着,好像是在卖糖画。
看热闹之心蠢蠢欲动,但下水的念头战胜所有,他穿着沙滩裤就往水里扎。
他知道闵随这人绝不可能下水,连无用的邀请都没有发。
趁Alph去海里撒欢,闵随也开始电话连线因老板约会莫名债台高筑怨气冲天的那库斯。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Alph,看他从漫过脚踝的海边到不知道多深的中段,人很多,但他能够清楚看见原烙音。
那枚可以称得上劣质的玉佩还挂在Alph脖子上。
原烙音的脑袋消失在海平线,他到了几乎无人涉足的地方。
不需要判断,不需要犹豫。
闵随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塔卢索敏锐的天性在这一刻发挥作用,他操纵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让周围几百号人忽略他的存在,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赶往原烙音的身边。
一秒还是两秒?
无人在意。
心脏停跳的感觉还残留在人类的躯壳,塔卢索是不需要呼吸与心跳的,但它们也依旧向大脑传达信息,直到原烙音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一起冒出海平面,那种紧张焦急的情绪才转换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闵随掐住Alph的脸,想狠下心用语气稍重的斥责叫他记住这个教训,毕竟原烙音不顾危险追求刺激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一看见原烙音颤动的眼睫,呛水后的可怜样,他又说不出哪怕一句责怪的话,只能任由Alph贴近他,感受Alph死死抱住他腰肢的力度。
“闵先生。”原烙音的鼻腔痛得他掉出生理性眼泪,混着脸上同样咸的海水往下滑动。
坠入黑暗的恐惧被闵随驱散,原烙音的心脏重新注入血液,就像是结冰的河流在阳光照耀下渐渐回暖。
“怎么了?”原烙音水性不错,闵随是知道的,他漂浮在水中任由Alph抱住,就像是不会被浪花冲走的游泳圈。
“抽筋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水里抽筋,那种绝望他并不想再尝试第二次,“腿疼,鼻子疼,眼睛疼,耳朵也疼。”
闵随对上他可怜兮兮的眼睛,登时说不出重话,只能捏捏他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眼眶周围的水珠。
“你吓死我了。”闵随牵住他,慢慢朝岸边游去。
上岸脱离死亡威胁的原烙音抖抖水满血复活,又是一条好汉。
衬衫沾水后勾勒出男人完美的身线,若不是人太多,原烙音恨不得黏在闵随身上揩油。
回到遮阳棚下的躺椅,原烙音注意到满是冰块的杯子插着糖画,是一只可爱的潦草小狗。
“给你买的。”闵随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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