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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0-140(第2页/共2页)

山门的小妖童见了来人,也不惊讶,眼观鼻鼻观心地由着那人风一样地穿过山门,踏上百转千回的山路。

    静檀正独自一妖举着烛台,在庙宇间踱步,突然一阵阴风袭来,他手里烛光摇晃了一下,连同烛台一起栽向地面,一只腕足闪电般地从衣摆里伸出,正正好好将烛台接住了。

    他垂眸道:

    “跟我来。”

    黑衣人仍戴着那张银面具,在黑暗中宛如鬼魅。他跟在静檀身后,走向深山里那些高低错落的庙宇。

    静檀将来人带入一座高塔。

    这塔很高,抬头望不见顶,却隐匿在重峦叠嶂之中,从外看并不显形。塔里只有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中央一个方池。

    黑衣人走进了,只见池里没有水,而是一种金色液体,在幽暗的烛光下流溢着奇异的淡淡光泽。

    而池底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人,他脸色苍白,一头短发随着波纹缓缓摇曳。

    黑衣人在池边跪下来,手伸入池中,握住池中人交叠在腹部的一只手的手腕。

    金色液体的触感如同水一般,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便蒸发了。

    他摘下面具,将那只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侧,感受规律的脉搏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保证他的安全。”

    静檀站在一旁,出声道:

    “希望你也会遵守承诺,商酉。”

    第一百三十五章

    鸿门宴

    时穆对那个令他厌恶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垂着眼,将池中人抱进怀中,静静地用目光描摹着对方的面孔, 好像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入记忆里。

    他爱怜而克制地触碰那称不上柔软的发丝, 以及布满大小疤痕的皮肤,旁若无人, 如同刻板行为一样地不断重复着。直到远方响起一阵悠远的钟声, 他才无比不舍地在怀中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将人放回池中。

    静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时穆来时匆匆,起身离去时, 却无比磨蹭。他一步一回头, 不舍地望着池中人的身影,直到铜门关闭,再也看不见了,才狠下心来转身离开。

    片刻过后。

    浸泡在金色液体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秦游面色复杂地从池中坐起来, 后怕地摸了一把被时穆特别光顾的后颈,还好这里光线较暗, 不然时穆对他又亲又摸,他真的很难继续装睡而不被发现端倪。

    静檀又悄无声息地从旁边冒了出来, 尽管秦游对这人的神出鬼没早已习惯, 但还是老脸一红,

    “你就一直在这儿偷窥?”

    静檀不答。

    秦游又自顾自地继续道:

    “时穆同意帮你除掉觅罗,然后以心脏淬炼火种压制鬼族,作为交换, 你把我藏在神社里保护起来。他希望我成为那个生存游戏的最后赢家,这傻小子, 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为自己的。”

    说着说着,他莫名觉得喉咙有些酸涩:

    “刚才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估计以为这是见我最后一面了。”

    “若是想让他多见你一面,也并非难事。”

    静檀幽幽道:

    “商酉是雏鸟计划里最成功的实验体,他的神鸟血脉被秘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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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活,因此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近些日子,他为觅罗杀了很多人,是觅罗手里最锋利的刀。”

    他顿了顿,继续道:

    “觅罗原本并不刚愎自用,但她对祖传的秘法过于信赖了,她坚信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商酉的灵魂,绝不会遭到背叛,所以她自然也不会怀疑商酉的行踪。”

    “不愧是传闻中无所不知的镜先生,”秦游嘲讽道,

    “你前脚跟时穆做交易,后脚又立刻来跟我做交易,真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难保我不是那只捕蝉的螳螂,后面还有只黄雀在虎视眈眈?”

    “你不必怀疑我。”静檀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喜怒: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神鸟。”

    秦游轻嗤一声,不再说话。

    良久,静檀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今日的洗礼要开始了。”

    秦游听见那两字就头皮一麻,饶是再不怕痛的人,对于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痛楚都不免心有余悸。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起身走出金池:

    “走。”

    祭神大典将至,整个彼岸呈现出一种空前的热闹与忙碌。

    从商贾贵胄的府邸宅院,到平民百姓的泥砖土瓦、街坊小巷,这些祖祖辈辈信奉神鸟的妖怪们为了这神圣的节日忙得不亦乐乎。宴席和庙会上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妖怪们,他们似乎短暂地忘记了阶级矛盾,怀揣着对神明庇佑的感恩和对未来的期盼,享受着这一年一度的盛典。

    而通天楼在楼主的示意下,大办三天三夜的酒宴,甚至专为平民开放了十层,以珍馐美酒款待那些收到请帖的幸运儿。

    觥筹交错之间,平民妖怪们醉醺醺坐在他们毕生从未见识过得金碧辉煌之中,望着身居高位,被壁画上雕刻的无数凤鸟众星拱月的楼主,眼里满是恭谨与惶恐。

    很多人沉醉在美酒佳肴之中,一直到宴席结束,走出了通天楼,方觉得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黄粱美梦。

    而觅罗始终独坐在高位上,低头瞥见脚下那些诚惶诚恐地朝她跪拜的平民,眼底里满是讽刺。

    一位叫老陈的中年妖怪从通天楼里烂醉如泥地被朋友抬出,他嘴里满是对通天楼主的溢美之词,直到朋友将他放进家门口,他走在地上,像是走在云端里,轻飘飘的。

    妻子从屋里出来向友人道谢,一边将老陈扶进卧房,一边问他通天楼的酒宴如何。

    “可好了,可好了。那一桌子菜,你要站起来垫着脚才能看到头,很多菜式活了一辈子连听都没听说过。”

    老陈摇头晃脑道:

    “我们敞开肚皮吃,也吃不完,菜还是一盘一盘地上,我们个个吃撑了走不动路。再看隔壁桌,酒喝不完,就淋在身上冲凉。那些浪费掉的酒啊…若是换成粮食够咱们吃足足一年。看着真是心疼。”

    妻子没收到请帖,只能家里啃馍馍,闻言怔怔的,开始想象那无比奢靡的场景,羡慕不已。

    “楼主大人还说,以后这样的酒宴年年都有,彼岸的每一户平民百姓都有享受的机会。你说咱们供奉神鸟,烧香祈福,却也不见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照样吃不饱穿不暖。如今还得多亏楼主大人设宴款待,村子里的那些个祠堂,还不如早点拆掉的好。”

    “那怎么行?你可真是喝糊涂了。”

    妻子呐呐出声,只见老陈嘴里念叨着,头一歪便睡着了。

    她给不省人事的老陈擦了身,便熄了油灯也上了榻。

    直到半夜,她浑身阴冷地惊醒,一摸身旁却是空空如也。她以为老陈半夜出恭,可不知为何心惊肉跳,再也睡不着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于是披上外衣出去寻。

    妻子刚摸黑出屋,就看见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诡异至极。她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心中大骇,正要转身进屋,才看见那人的身形和衣着都与老陈十分相。

    “你这死鬼!”她恨道,“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我!”

    老陈却充耳不闻,仍然背对着她站在原处。

    妻子心里觉得奇怪,便上前去推了老陈一把,谁知她只是稍稍用力,老陈那结实的身体却如同一张薄纸,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她惊愕地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头顶的月亮从阴云之间钻出来,一道月光刹那间投在老陈的脸上。

    只见老陈一脸惨白,脸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青黑色纹路,而那些纹路像是藏在皮下的虫,还在不停蠕动着。

    老陈睁大一双眼,眼眶里没有眼珠,像是罩着一层白翳。

    妻子看清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以为老陈是得了什么怪病,见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便鼓足勇气上前去查看。

    老陈浑身冰冷,摸上去简直像一具僵硬的尸体,妻子一边推他,一边唤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可丈夫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妻子乱了阵脚,家里只有这一个顶梁柱,这可如何是好?

    她连忙起身想去邻居家找人帮忙,刚走了几步,老陈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歪歪扭扭的,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姿态从地上站了起来。

    妻子还在匆匆往外跑,低头便看见月光下的影子成了两道。新生的那道影子比她的影子更高大,正一步步向她的方向靠近,仿佛要将她自己的影子一口吞噬。

    她愣愣地回头去看,只见老陈歪着脖子,癫狂朝自己扑来——

    她一下子腿就软了,想要逃跑,一双腿却不听使唤,只见那两个利爪越来越近,张口正欲尖叫求救,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老陈的尸体轰然倒下,露出背后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傀儡

    纵使丈夫一夜之间已经面目全非, 然而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之人刹那间身首异处,妻子终于被眼前的一幕逼至崩溃边缘,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

    而凶手带着那副在月下泛着冷光的面具, 如同黑夜里走出的修罗, 面具那空洞的眼眶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让妻子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直觉告诉她, 这个人比刚才面目狰狞的丈夫更加恐怖。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凶手,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撒腿就往院子外面跑。

    跑!快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迈着虚软的腿,跑得踉踉跄跄, 甚至感觉身下的一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体力终于透支,身后那个银面具似乎并没有追上来。她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跪倒在地上。

    仓皇逃命的妻子并没有察觉到,她一路经过的乡邻屋舍早已不是熟悉的模样。整个村落陷入了一片死寂, 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整个村几十户人, 竟然没有一户察觉到门外的动静。

    妻子惊魂未定,她凭借着月光下模糊的轮廓努力辨认自己的所在处, 她爬起来, 摸索着砖墙再度往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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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认出自己慌不择路,跑进了村南的小巷里。

    只见身后是漆黑的一片,唯有一点点光亮从不远处的巷口传来。在黑夜和恐惧之中, 那抹光成了妻子心里唯一的希望,她心中一喜, 连忙拖着疲惫的身躯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跑去。

    很快,她来到了拐角处,并一下子认出那是她熟悉的村民老赵家。

    老赵家亮着灯,屋里没有人影,但看上去像是一个温暖的庇护所。妻子以为邻居醒着,不假思索地开口:

    “老赵!老赵!”

    她一边唤着,一边来到门前,大力拍着门:

    “快开门!快开门!我是你陈嫂!大事不好啦!

    她全然没有差距到门旁的阴影里,她要找的人正阴森森地站在一旁,问道:

    “是你吗?”

    “老赵?!”

    妻子吓了一个趔趄,看见那熟悉的身形,刚要松一口气,却一定神看清了眼前的诡异一幕。

    只见老赵和她那被一刀砍成两半的丈夫一样,歪着脖子,青黑的面孔上,一双翻白的眼睛幽幽地瞪着她:

    “是你吗?”

    老赵用嘶哑的声音机械地重复道:

    “是你吗?”

    一双布满青黑色血管的手卡住了抖如糠筛的老陈妻子的脖子。

    时穆抱着一柄刀站在一处矮楼上,俯视着这个已经陷入死寂的村落。

    这里的村民直至死都意想不到,那看似天降馅饼的通天楼请帖不过是一场鸿门宴,更想不到自己会在睡梦之中死在异变的亲人手里。

    此时,村落里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唯有那些仍保持着生前面孔的行尸走肉,在大街小巷里来回游荡着,口中喃喃:

    “是你吗?”

    只有时穆这个旁观者才能看见,这个村落的砖瓦、地面、田舍,早已被覆盖盘根错节的黑色脉络。那些脉络像血管,又像树根,正贪婪的汲取着这里所剩无几的精气,并源源不断地输送至彼岸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楼。

    而那些行尸走肉则是觅罗用鬼族秘术制成的傀儡,它们很快就会遍布彼岸,用来排查那些在角落里苟活的剩余玩家。

    时穆对那些人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人,被他藏在了这座炼狱之中唯一的净土。

    念及那个人,他冷峻的面孔变得柔和些许,但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变化却被那张银色面具尽数遮掩。

    半晌,时穆听见风中异动,他身前的酒楼中闪过几个身影。这次的猎物十分聪明,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这片土地发生的异变,藏匿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对于时穆来说,他们早已是瓮中之鳖。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他不费吹灰之力收割了任务目标。他擦干净刀,正欲离去,突然抬眼望见对面的屋檐山上落下了几个与他一样带着银面具的人。

    “商十一。”

    时穆认出了领头人的身份。他与这些商家搜罗来的孤儿一同参加所谓的雏鸟计划,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死在了他手上。

    然而觅罗挑选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尸体制成傀儡为她所用,这些夭折的“鸟”名义上是他的手下,实则是觅罗埋下的眼线。

    “主人有令,召你回通天楼。”

    为首的商十一开口,他的喉咙在厮杀时被时穆划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即使经过缝补,嗓音也依然嘶哑难听。

    “我的任务尚未结束。”

    时穆皱眉,不动声色道。

    “你要违抗主人的命令吗?”商十一用他那堪比指甲划玻璃的阴森嗓音继续逼问。

    “此时回去复命,会耽误主人的计划。”

    商十一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后的商七:

    “商酉,你为何擅自杀了主人的傀儡?”

    傀儡?时穆脑内闪过刚才被他一刀劈成两半那个牛妖怪。

    他动手时早已确认了附近没人,这几个傀儡的身手都在他之下,必不可能察觉。除非觅罗的力量在汲取了这样多的生魂之后,终于突破了瓶颈,她可以感受到无数傀儡身上发生的一切。

    但这怎么可能?

    祭神大典还未开始,觅罗的进度不可能这么快。

    “想杀……便杀了——”

    时穆开口,下一秒,他拔出身前的刀,挡住了突如其来的一击。

    他的速度快得肉眼无法捕捉,突然发难的商七在下一个瞬间被他一刀钉在了梁柱上。银面具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刀穿心,别说是人,就算是妖怪也难活。

    即使商七是傀儡,也需要修复好一阵才能恢复行动。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快,然后同伴的遭遇并没有让其他傀儡产生任何反应。

    商十一再度开口:

    “主人运筹帷幄,将漏网之鱼逐一排查,仍察觉到了端倪。”

    “除去名单上的所有人,加上傀儡天罗地网般地搜寻,但仍然少了一个人。”

    时穆沉默不语。

    “最后,主人在彼岸外围那篇荒蛮之地找到了线索。那个人在进入彼岸之时,似乎与你有所联系。”

    “我没有之前的记忆。”

    时穆语气冷硬。

    “当然,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被时穆钉在梁柱上的商七突然开口,一只手闪电般地拽住时穆的衣襟,逼迫他向自己靠近。

    商七的声音变了,那是时穆十分熟悉,也最为厌恶的声音。

    那张被大火熏黑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妖异的笑容:

    “毕竟你的记忆是被我一手消除的。你的嗓子也是我亲手毁了,又帮你修复的。”

    时穆瞳孔巨震,只听商七,不,是觅罗继续道:

    “毁了你的嗓子是怕你泄密,如今帮你复原,也是为了听一句实话。”

    觅罗的笑容在那张烧焦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

    “好孩子,告诉我。”

    “剩下的那个人在哪?”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威胁

    时穆漠然地与那张阴森可怖的脸对视, 没有丝毫回避,就像一具冰冷的机器,只会遵从任何指令, 但不会有丝毫自己的念头。

    好像他真的对觅罗口中的一切一无所知。

    商七在雏鸟计划的厮杀中遭到大火焚烧, 面容尽毁,此时觅罗附在他身上, 用一双浑浊的双目打量着眼前这枚她一手栽培的棋子。她机关算尽, 才坐到楼主的高位,与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没日没夜地勾心斗角,极少有对手能在她眼前藏住心思。

    如今,她看不透的存在除了静檀, 又多了一个, 正是手里这把锋利耐用的刀。

    几日之内,觅罗吸收了大量彼岸妖怪的魂魄,她的力量剧增。甚至可以借用每一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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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感官窥探彼岸的每个角落的风吹草动。这样手眼通天的力量让她欣喜若狂,她终于离神明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计划的最后一环, 那个她处心积虑要找到的祭品却始终没有消息。

    觅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很快, 最后的存活者会只剩下她,和她手下的傀儡商酉, 可是为什么还剩一个人?

    究竟谁?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如今, 被她视作眼中钉的金、商两大家族, 连带与他们有联系的其他势力,早已被她用傀儡架空,她的最后一块视野盲区也被完全清除。

    最后, 觅罗才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了商酉身上。

    起初,出于对祖传秘药的绝对信任, 她一直把商酉当作用得顺手的工具,直到她某天无意中翻阅通天楼内的古籍,发现神鸟之血可以化解秘药的功效。

    但这简直荒谬至极。神鸟已死,火种下落不明。神鸟作为世间最后的神明,更不可能有子嗣和后代。

    但事已至此,觅罗不得不朝着事态最坏的发展方向考虑。

    她复原了商酉的嗓音,又用傀儡在他身旁埋下眼线。连续追踪了对方几日,都一无所获,直到今日,她的意识在一具新生的傀儡体内苏醒,而这具傀儡被时穆斩于刀下。

    商酉虽然不是傀儡,而是一具活物,但在秘术的作用下,他应当只保留了生物最基础的本能,但不会有自我意识。

    手中棋子有脱离掌控的趋势,这让觅罗气急败坏。她的力量还不足以使她窥探傀儡的记忆,甚至由于她要同时将意识切割成无数份耗费了太多精力,她的本体较为虚弱。因此,她俯身于傀儡刺探商酉,想要让其露出破绽。

    很显然,商酉并没有轻易上钩。

    “你以为你能满天过海?”

    觅罗眼神阴骛:

    “你现在已经没用了,我可以把你制成傀儡,读取你所有的记忆,找出那个人。”

    商酉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似乎已经一眼看穿了觅罗的虚张声势。

    “或者我暂时留你一命,在祭神大典将你极刑示众,让你尝尝比千刀万剐更加痛苦的滋味。”

    觅罗怒极反笑,她凑近商酉的耳边,勾唇道:

    “不知到了那个时候,你千方百计保护的那个人会不会现身。”

    商酉仍然不为所动,冰冷的银色面具原本没有任何表情,在觅罗看来却莫名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觅罗抑制住怒火,一巴掌将那张银面具掀飞,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然后她掐住商酉的脖子,满意地看见那张冷峻的脸上因为窒息眉头紧锁,渐渐显露出一丝痛苦。

    “何必呢?”

    觅罗从看到商酉的第一眼开始,就对对方产生了莫名的厌恶。按理来说那是一张非常年轻俊美的脸,当时的商酉还是一个低贱的祭品,从石山火海里爬出来,满脸都是伤痕和血污,但仍然掩盖不了那副极好的容貌。觅罗一度想要将那张脸毁掉,然而在秘药的作用下,他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以普通妖怪无法企及的速度复原。

    于是觅罗便故意让他单枪匹马去做最危险的任务,把他当作一柄永远不会折断的刀。

    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她最恨的是那一双眼睛。

    无论装得再怎么顺从,但那双眼睛告诉她,手里这把刀从来不属于她。

    “你为了那个人甘愿付出一切,然后呢”觅罗的嗓音陡然变得柔软起来,语气是虚伪的劝告,与之不符的是她手上越来越大的力道:

    “你死了,然后他会忘记你,然后与别人相爱,与别人厮守,你难道无怨无悔吗?”

    “好孩子,把他的藏身之处告诉我。我把他同你一道制成傀儡,今生也算是双宿双飞。我保证让你们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觅罗话音未落,只见商酉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倦怠至极。

    她怒火攻心,却拿这个一心寻死的人无可奈何。商酉被他卡住脖子,双脚离地,她将力道往身侧一掼,商酉就如同一具木偶一般,毫无挣扎地被他从三楼的窗口甩了出去。

    窗外传来了物体摔落地面的声音。

    无数的行尸走肉从街头巷尾冒出来,成群结队地涌向这座矮楼。而对面的屋顶上的傀儡在觅罗的示意,也挥刀跳下屋檐,朝着地面攻去。

    商酉被摔出窗台的刹那,睁眼看向了远方的通天楼。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的不是那座楼,而是后方的深山,和被深山掩盖的神社。

    他坠入了黑暗中。短暂的感官失灵后,骨骼和内脏碎裂的剧痛顿时传遍四肢百骸。

    觅罗冷冷地站在窗台后,看着行尸走肉们将商酉彻底淹没:

    “好好享受吧。”

    秦游经历了一天的洗礼,早已是精疲力尽。

    他倒也不是没接受过魔鬼训练,但比起对□□的磨练,对精神的摧残更让他疲惫不堪。

    他整日都待在静檀制造的万千幻境之中,有时他在幻境里被困了几十年,但回到现实之中却发现仅仅过了两个小时,这样的折磨循环往复,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就如同一根皮筋,在他认为已经拉伸到极限的时候,静檀还能用一个新的幻境把它拉更长。

    秦游泡了个澡,但还是无法消除精神的疲惫,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却发现平时给他送饭的小童没来,取而代之的是静檀本妖。

    秦游看见这妖怪就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张口就问:

    “那小兔妖呢?”

    “被觅罗做成傀儡了。”静檀语气平淡,好像口中的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家常事:

    “觅罗的傀儡已经入侵了神社。那小兔妖做成的傀儡正在给傀儡神子送饭。至于你,以后的饭都是我来送。”

    “也吃不上两天了。”秦游嗤笑一声,“祭神大典快开始了吧,时穆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你有没有消息?”

    其实之前静檀提出可以让两人再见一面,不过秦游担心夜长梦多,就一口拒绝了。但要说完全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静檀摇了摇头:

    “觅罗吸收了大量的魂魄,力量大涨,现在外面四处是她的眼线。我担心被她怀疑,将自己的渠道全部断掉了。”

    秦游张口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却叹了口气。他遥遥望向远方,除了灯火通明的通天楼,什么也看不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活祭

    时穆不记得那日他在尸山火海中撕杀了多久, 他的体力早已透支,但挥刀的动作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浑身浴血的模样使他更像一个怪物。异族的血脉给了他常人无法企及的愈合速度和身体机能, 然而人类的大脑却屡次由于濒死状态而不断释放肾上腺素, 使他无数次飘飘然地失去痛觉,然后又清醒地被拽回地狱般的现实。

    有远方的灯火明明灭灭, 一瘸一拐走出那条小巷的时候, 彼岸已经被一片茫茫白雾笼罩。

    白雾之中走出一具具傀儡、也是妖僵。在彼岸定居了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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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的妖怪们也许做梦都想不到,海的另一端那些令他们讳莫如深的怪物,正是他们未来沦落的境地。

    时穆紧握手中的刀,他之前的刀早已在无止境的厮杀中折断, 这是他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第六把, 寒芒逼人,削铁如泥,但很快又会因为过度磨损而沦为废品。这些怪物无法被彻底杀死,除非把 他们的四肢和头颅尽数斩下, 使他们彻底丧失行动力,否则无论怎样重创都能很快复原。

    而商十一那批出于觅罗之手的傀儡则更加难缠, 时穆一刀刀将他们挫骨扬灰,直到只剩下一只手掌, 却仍然阴魂不散地在地面上蠕动, 试图去抓时穆的脚踝。

    时穆半眯着眼, 防止额上的血渗进去,他听见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关节声、和物体在地面的拖拽声,他浑身上下或深或浅的伤都在复原, 然而违背常理的代价是刻骨钻心的疼痛,使他的神经临近崩溃边缘。正常人在这种状态下早该疯了, 但他此时却异常冷静。他在观察雾中的一切。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妖僵并没有再次发起进攻。

    他们用空洞得瘆人的灰白眼眶凝视着时穆,然后侧身让开身后的路。

    那条路被雾气笼罩着,但时穆明白,那是通往通天楼的方向。

    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觅罗处于恨意折磨他,但为了计划而不得不留下他这枚关键的棋子。

    通天楼内。

    觅罗睁开眼,她正坐在那面六角铜镜前。

    那上面浮现着刺眼的数字:

    叁.

    还是剩下三人。

    脑内闪过商酉浑身是血的惨状,却没能带给她一丝快意。她眼神愈发寒冷,将手边的灯盏随手挥落在地,那灯盏滚了一圈,灯油顿时浸湿地毯,火苗寂然一瞬,“噌”地蔓延了一地。

    觅罗却丝毫没理睬身后的火光与浓烟愈演愈烈,她在晃动的光影中莫名露出一个笑容。

    藏?

    如果我把彼岸的活物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你要怎么藏?

    觅罗起身,衣摆轻飘飘地拂过烈焰,她一把推开窗,俯视脚下的万里高空。

    不知从何升起的浓雾弥漫开来,将这片土地牢牢掩盖,仿佛将整个彼岸圈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而她则是这座囚笼唯一的主人。

    祭神大典当天,久旱的彼岸降下了滂沱大雨。

    然而这场雨非但不能浇灭虔诚信徒们的热情,反而令他们认为是祥瑞之兆,更何况长期在黑夜中生存的彼岸居民们受到雨水的影响微乎其微,大街小巷仍然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在奏乐与欢呼声中,通天楼的巡游飞鸢腾云驾雾,缓缓启程。

    为首的飞鸢中央,觅罗倚靠在一把珠光宝气的交椅上,身边围绕着侍奉的奴仆。而飞鸢后端则是身着玄色礼服的献官,执事,舞生,乐生,而紧跟其后的两座飞鸢则坐满了几大世家身份尊贵的观礼者。

    然而,倘若地面上的妖怪们能近距离接触那些表面其乐融融的贵宾,便会很快发现他们的异样。

    这些人面孔泛着青黑,脸上笑容僵硬,仔细观察,他们全都没有呼吸,一举一动都十分呆滞,毫无生气。

    尤其是坐在首位的金商两位家主,若在平日早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如今他们却哥俩好地挨在一块儿,好不和谐。

    飞鸢经过的地方,一只只红色的纸鹤伴随着雨点倾泻而下,妖怪们哄闹着去抢夺这传说中的神明祝福,期盼着未来更加美好的日子。可未曾想抢到纸鹤的妖怪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却突然感觉精神涣散,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手里这枚小小的纸鹤吸走了似的。

    然而身旁的家人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仍推搡着他去抢掉落到眼前的纸鹤。

    渐渐地,大街小巷里就站满捧着纸鹤仰头痴笑的妖怪们。

    飞鸢会在整个彼岸上空巡游两圈。然后停在神社的山脚下。出于对神鸟的尊敬,通天楼主和随行的人员必须步行上山进入神社祭坛。

    觅罗也许是心情不错,在明知没有观众的前提下也遵守了规矩,慢悠悠得带着身后的一众傀儡上了山。

    而队伍的最尾端,两个身形魁梧的妖怪押送着一个浑身污血的人。

    那人的一双腿似乎被故意折断后绑上了石块,完全丧失了活动能力。只能由两只妖怪拖拽着前行。凄惨的模样甚至不如前方作为祭品的牺牲玉帛。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不知是由于雨还是血,一绺一绺地黏在脸上,对于两只妖怪地粗暴行径毫无反应,就像是死了。

    经由的台阶上,留下一条拖拽过后的血痕。却很快被雨水冲淡。

    台阶尽头的鸟居前,静檀戴着面具,穿着祭祀礼服,等候在原地。

    他身旁站着一个比他更高的人,同样戴着面具,但身上的祭祀礼服不同于他的深色,而是一身雪白,袖口和领口绣着庄重华丽的玄鸟纹样,腰间缠绕的红色锦缎上,同样点缀着刺绣和金粉,与流苏绳结一同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而一人一妖身侧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雨幕尽数隔开。

    两人的面具都状若鸟类的面部,面具表面同样用金色粉墨绘制了繁复的图案,覆盖了整张脸。除了鸟喙下露出对方的一双薄唇以及线条流畅的下颌。而脑后则用一条条扭绞的白绳固定,多余的部分边如同流苏一般垂于身后。

    时穆被拖拽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便看到是那样一个身影。

    在黑夜之中给,唯独那人无比炫目,使他乱了呼吸,薄弱的心跳无法控制的搏动起来。

    然而他伪装得很好,只一眼后便迅速垂下眼帘,同时胸膛里传来隐隐阵痛,浑身的伤痕相比起来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静檀身边。好似高悬空中的皎月,而浑身血污的时穆只是沟渠里的污泥。

    “时辰已到,典礼即刻举行。”

    身着玄衣的静檀正欲转身,便听觅罗道。

    “年年都是酒肉玉帛这些祭品,想必神鸟早就厌倦了。今日我便做一个开端,为神鸟献上一个全新的祭品,”

    她勾唇笑道:

    “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一声令下,两头妖怪便将浑身血水的时穆从队伍最末端抬了上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祭神大典

    参加祭祀礼仪的队伍浩浩荡荡, 却是无人出声,整个神社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一时间空气中只有雨水敲击石砖的响声。

    “不合礼数。”

    片刻后, 静檀断然反对:

    “祭神大典沿袭千年, 从未有活祭的先例。”

    “何必墨守成规?”觅罗嗤笑道:“神鸟陨落已久,继位通天楼主的人是我。我照旧举办祭神大典, 以表对已逝神明的尊敬与哀悼。那些愚钝的民众们被蒙在鼓里, 难道亲自主持了那场祭祀仪式的神巫——静檀,你也要自欺欺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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