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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李玄霸紧急救场

    李玄霸一边看卢祖尚的上书, 一边在脑海里搜索历史中卢祖尚的信息。

    哦,唐太宗继位“冤”杀的第一位大臣啊。

    卢祖尚并非范阳卢氏,而是河南乐安豪强。隋末时当地豪强纷纷起兵占据乡里, 卢祖尚也自立为刺史, 后献地降唐, 得封郡公。

    虽然只是豪强,但中原的豪强都很有学问,卢祖尚既是将领, 也是文人,武德年间当官时名声不错。

    无论是真正的昏了头,还是运用冷酷帝王心术, 大多都是在唐太宗晚年时才发生,唯独卢祖尚是唐太宗在贞观二年杀的。

    卢祖尚是不是被冤杀?

    这要先提一提这件事的背景。

    唐太宗继位的时候, 大唐内忧外患, 就像是一栋里外都被人锤击的烂房子。

    内政上,李渊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不仅摆烂,还变得越来越抽象。

    李渊命温大雅撰写《大唐创业起居注》,《大唐创业起居注》中李渊的形象是所有记载中最为光辉伟岸的,温大雅对李渊所有行为都基本持夸赞态度。

    但优秀的史官就算完成政治任务, 也会用春秋笔法留下点东西。

    温大雅所撰起居注中,夸赞李渊书法好, 字写得快,曾经一天封了一千多个官,唰唰唰就把封官诏书写完了。

    这些官可不是李渊在进军长安的路上为招揽豪强许诺封的官, 而是当了皇帝后封的官。

    奉承他的封大官, 跳舞跳得好的胡人也封大官, 比李隆基重用安禄山还离谱, 至少安禄山真的有政绩。

    他刚当上皇帝,大唐还未扫平天下,不思休养生息,就修建了新的奢华宫殿,被友人苏世长讽谏,“这么华丽的宫殿是隋炀帝造的吧?”

    不喜欢的人就算有功劳都要杀,喜欢的人就算犯下了重罪也能赦免。窦轨滥杀无辜,李高迁临阵脱逃,李渊都是先下狱,然后迅速官复原职,甚至再升一级。

    所以武德年间朝内奢靡成风,官吏多贪污受贿,尸位素餐的冗官无数。

    更别提李渊封王是从祖父的堂兄弟开始封,祖父、父亲、自己的堂兄弟即后代,无论是垂垂老矣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全部封郡王。

    大唐沉重的财政负担,层层摊派在百姓身上。大唐就不像个统一王朝开国的模样。

    虽然李渊也做了许多实事,但与他荒诞抽象的地方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满朝文武今朝有酒今朝醉,仿佛回到了魏晋南北朝的时代,抢个皇帝当就是为了享受享受,根本不在乎王朝的持续,默认自己待着的是个短命王朝。

    外患上,突厥打得李渊和李建成父子抱头喊迁都,要把长安留给突厥人牧马。唐太宗刚继位,突厥人都快打到长安了;

    云南的六诏还在观望,与唐军摩擦不断;

    岭南冯盎虽然归顺,但岭南还有其他实力强大的酋长,一直在与冯盎争斗。

    贞观元年,唐太宗刚改元,就着手吏治改革,加强边疆防备。

    特别是都督、刺史等地方官,唐太宗尤为重视。

    就是在卢祖尚被杀的贞观二年,唐太宗留下了在屏风上写下各地都督刺史简介,评价“(都督刺史等地方官)此辈实治乱所系,尤须得人”的典故。

    卢祖尚将要赴任的交州,乃是岭南军事重镇。

    当年孙吴为了坐稳南方霸主的位置,就在蚕食交州上花了大力气,所以现在交州是岭南难得的受中央直管,而不是羁縻统治的州。

    贞观元年,岭南局势恶化。

    冯盎与谈殿等俚僚人酋帅相斗,叛乱几乎波及整个岭南道。

    直到贞观元年十月,归顺大唐的冯盎才占据上风。唐太宗派人招抚,叛乱的酋帅才投降。

    岭南叛乱刚平息,交州都督、宗室李世寿就因为贪污搜刮太过,当地百姓和豪强皆怨声载道。

    唐太宗赶紧让李世寿滚回来,急需派一个清廉正直的贤能之人去救急。

    前面已经介绍了武德朝的情况——官多如牛毛,能用者寥寥无几。

    唐太宗才刚登基,还来不及甄选人才。就算甄选了人才,也要先磨砺几年,看看成色才能用。

    捉襟见肘之间,唐太宗和房玄龄等人冥思苦想,最终选择了卢祖尚。

    情况很紧急,而选官的流程其实是很长的。

    当然,在正常的王朝里,若不是流放贬谪,遇上一个脾气好的皇帝,官员也不是不能找借口不赴任,比如要奉养老母之类。

    这等封疆大吏,皇帝也要多次询问本人的意见。

    卢祖尚的问题在于,他之前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已经在朝堂上拜谢了。

    唐太宗和房杜两人一阵忙碌,把封官流程迅速走完。杜如晦亲自去卢祖尚府中宣读诏书。

    等到杜如晦来了,正式任命的诏书念完了,催促卢祖尚出发的时候,卢祖尚却说“我回家后冥思苦想,还是觉得岭南太苦了,我身体吃不消,不去”。

    你耍人啊?!

    唐太宗刚开始脾气还是好的,卢祖尚对宰相杜如晦抗诏也没追究,而是找卢祖尚的妻兄去劝说,并给出承诺,卿啊,你就去救救急,就一两年时间而已!两年后朕必召你回来!朕可以提前写好召你回来的诏书!就两年!

    卢祖尚拒绝。

    唐太宗又亲自召见卢祖尚,再次承诺两年之期,并抱怨匹夫都能遵守诺言,你怎么能耍我?

    卢祖尚还是拒绝。

    唐太宗怒了。身为皇帝,连任命官员都任命不了,我还当个什么皇帝?斩了!

    于是“冤”案发生,后世听闻后无不为无辜的卢祖尚垂泪。

    贞观二年适用的还是《武德律》,已经失考。《武德律》量刑较重,《唐律疏议》是其改良版本。

    在《唐律疏议》中,卢祖尚所犯之罪为“对捍制使”,《旧唐书》刑法志明确其罪名为“忤旨”,按律当判处绞刑。

    只是武德朝吏治散漫,完全由李渊心情决定,所以卢祖尚仗着自己有清正廉洁的名声,以为皇帝顾忌羽毛,不会治他的罪。

    唐太宗在这件事上有错吗?

    错很大。

    魏徵之后评价过唐太宗的毛病。唐太宗的毛病是典型的帝王病,有法不依,有程序不用。

    按照程序,唐太宗应当把卢祖尚交由大理寺处置,之后如何判刑,或者是否赦免,都该经过大理寺来执行。

    唐太宗却是将卢祖尚“庭斩”。

    光凭“庭斩”这个行为,此事确实是冤案,因为人还没交由大理寺审问定罪呢。

    之后唐太宗自己评价此事,“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

    李玄霸慢条斯理地把历史中卢祖尚会做的事告知二哥:“他现在也是先同意,等诏书念完了才说不去吗?”

    李世民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是啊,这次也是先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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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薛伯褒宣读的诏书。”

    李玄霸遗憾道:“哎,该让杜克明去!”

    李世民无语:“杜克明还没回京呢。”

    他狠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不想去就提前说啊!现在诏书都颁布了,难道让我收回诏书?皇帝的诏书岂能儿戏?伯褒也气得不行,薛老师都在岭南,卢祖尚还不到三十岁,他装什么老病!”

    李玄霸赞同:“是啊,他身为武将,还未到而立之年,居然以身体为托辞……哎,他找个稍稍走心一点的理由,比如奉养老母之类的,我俩都能忍。”

    原本历史中卢祖尚也只有三十岁。唐太宗选定卢祖尚去交州任职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卢祖尚足够年轻,身体扛得住。

    李世民听完李玄霸说的另一个时空的事后,心里的气居然少一些了。

    比起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捉襟见肘,低声下气三番五次地求卢祖尚去赴任,被照脸抽了后还要反省太残暴,自己情况好许多。没有父亲的折腾,贞观朝吏治情况不错,替代卢祖尚的人不缺。

    李世民只是生气自家老师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主动坐镇岭南,卢祖尚才二十多岁而且还是个武将,居然借口体弱多病抗旨不遵。更生气的是,卢祖尚还当着薛收的面这样说。

    什么去了岭南就回不来了,那是流放的地方巴拉巴拉,坐镇岭南的薛道衡不仅是李世民、李玄霸的老师,还是薛收的亲生父亲!你当着亲儿子的的面说别人亲生父亲“去岭南的人回不来了”,你是故意找揍吧?!

    李世民道:“伯褒气得说要自己去了。父子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赴任,不然我就让他去了。”

    李玄霸失笑:“小心他辞官。虽然抗旨不行,但辞官是没问题的。”

    李世民叹气:“我也担心。现在伯褒气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你今日不进宫,我也准备出宫找你一起去伯褒府中安慰他。可惜那张君政太稚嫩,只通过了乡试。迟个几年,他有这样的志向,我就给他机会。”

    李玄霸道:“交州的事很紧急?”

    李世民点头:“薛老师说,岭南恐怕会生变。实在不行,就让魏玄成……”

    李玄霸挥手打断李世民道:“别老压榨一个人。”

    李世民道:“也对。那就小五……”

    李玄霸再次打断:“我去。”

    李世民:“……”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行!”

    李玄霸道:“冷静点。瘴气本来就是假的,只是蚊虫叮咬和中暑而已。我又不去山林里,确定不会有事。南方温暖,说不定对我的病还更好。而且除了我,谁能把已经得病还不肯回来的薛老师绑回来?”

    李世民皱眉。

    李玄霸拍着二哥的肩膀道:“哥,相信我,我从来不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李世民阴阳怪气道:“啊?是吗?河东那把火?”

    李玄霸道:“智者千虑偶有一失。火又不是我自己放的。交州又无战事,你有什么担心?等会试结束,如果张君政上榜,就把他派来给我当副手,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培养出来。有志向的人肯定比单纯接受命令的人更容易做出成绩。”

    李世民仍旧皱眉:“让我再想想。”

    李玄霸懒得等二哥再想,径直回府收拾行李了。

    反正自己已经决定,二哥再怎么想也没用。

    “你不同意,我就用你的字迹写诏书,你还能定我伪造圣旨之罪?”

    “李大德!你是不是找揍!”

    仿佛火山爆发的李世民把卢祖尚丢给大理寺,并在朝堂上炮轰卢祖尚好逸恶劳,不肯承担责任。虽然他没杀卢祖尚,但卢祖尚之后别想当官了,给他留给爵位就算是对得起他献城之功。

    “晋王暂代交州都督一职,即可赴任。”李世民咬牙切齿道,“朕的老师年迈,朕的弟弟病弱,他们为了大唐都自愿前往岭南。卢祖尚!朕虽不杀你!但你定会被钉在史书之中被人唾弃!”——

    今天第三更,欠账-1,目前欠账13.5章。刚刚来捉虫的时候发现定的是明天0点发文,凸!还好我心血来潮捉虫……

    碎碎念:

    1、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每夜恒思百姓间事,或至夜半不寐。惟恐都督、刺史堪养百姓以否。故于屏风上录其姓名,坐卧恒看,在官如有善事,亦具列于名下。朕居深宫之中,视听不能及远,所委者惟都督、刺史,此辈实治乱所系,尤须得人。”

    ——《贞观政要》

    2、

    岭南酋长冯盎、谈殿等迭相攻击,久未入朝,诸州奏称盎反,前后以十数;上命将军蔺謩等发江、岭数十州兵讨之。

    魏征谏曰:“中国初定,岭南瘴疠险远,不可以宿大兵。且盎反状未成,未宜动众。”

    上曰:“告者道路不绝,何云反状未成?”

    对曰:“盎若反,必分兵据险,攻掠州县。今告者已数年,而兵不出境,此不反明矣。诸州既疑其反,陛下又不遣使镇抚,彼畏死,故不敢入朝。若遣信臣示以至诚,彼喜于免祸,可不烦兵而服。”

    上乃罢兵。

    ——《资治通鉴》

    贞观元年末,李世民差点就发兵岭南了。

    3、

    (太宗)征入朝,谕以“交趾久不得人,须卿镇抚。”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辞以旧疾。

    上遣杜如晦等谕旨曰:“匹夫犹敦然诺,奈何既许朕而复悔之!”祖尚固辞。

    戊子,上复引见,谕之,祖尚固执不可。

    ——《资治通鉴》

    (太宗曰)“交州重镇,自非宗枝,莫处其任。然朕子弟不才,恐不称职,今以委卿,无辞远也,一二年便当召卿。”

    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自言性不饮酒,以瘴疠为。

    宗令杜如晦申谕之。祖尚固辞,不肯奉诏。

    又遣其妻兄周范殷勤晓之曰:“常人之交,犹笃言信,卿许天子,安可退而致辞。”又不纳。

    于是引见太宗,亲问其故,祖尚对益坚。

    太宗怒曰:“我使人不得,何以为政!法令不可以不行,骄臣不可以不罚。”

    因命左右曳出,斩之于朝堂。寻亦大悔,命所司复其官荫。

    ——《册府元龟》

    综上所述,卢祖尚才三十岁还是武将,先同意赴任,又以身体为借口不去,李世民确实不该杀他,动手揍他一顿,免官就够了,杀还是太残暴了(李世民自己是这么想的)。

    第242章 沿着旧路下江南

    李世民的愤怒, 朝臣们能理解,但不以为意。

    如果是大汉的皇帝,恐怕已经举起屠刀。但大汉已经是好几百年前。

    在律令上, 抗旨不去做官, 或者任期未到又未得皇帝允许就挂印离开, 都有相应刑法。前者身死,后者流放一年。

    但晋朝第二任皇帝就大权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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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臣子不理睬皇帝的任命成了士人“傲气”的象征。

    北齐皇帝高洋曾将青州长史迁为光州长史, 因青州是大州,光州是小州,魏恺就拒绝去赴任。高洋也赦免了他。

    在后世人看来只挑肥缺是贪婪, 在魏晋南北朝的士人看来,挑肥缺才证明他们清高。

    卢祖尚的挑剔在他们看来不算什么, 甚至暗地里还夸卢祖尚清高。

    不过卢祖尚惹了皇帝不高兴, 去大理寺走一趟,免官也是理所当然。如果卢祖尚将来无法出仕,那也是卢祖尚为了清高选择的代价,是卢祖尚自找的。

    至于薛道衡和晋王李玄霸这一对老弱愿意去岭南吃苦,他们也愿意夸赞。

    “卢祖尚是清高自矜, 我和薛老师是鞠躬尽瘁,夸, 都可以夸。”

    李玄霸收拾行李时,薛收气不过,决定在李玄霸府中住到李玄霸离开, 天天对着李玄霸骂卢祖尚, 也骂夸赞卢祖尚的人。

    薛收愤怒道:“毁诺之人还能叫清高自矜?!”

    李玄霸道:“你这不是看清了他此事的道德弱点吗?为何不弹劾?”

    薛收憋屈道:“朝臣皆知卢祖尚得罪我, 我若弹劾他, 岂不是公报私仇?”

    李玄霸摇头:“于公,卢祖尚无错?”

    薛收道:“不仅有错,还有罪!”

    李玄霸道:“伯褒因担忧别人说你对卢祖尚有私怨,卢祖尚有罪你却不上书弹劾,岂不是沽名钓誉的虚伪之人?”

    薛收脸色大变,眉头紧锁。

    李玄霸笑道:“二哥重用你我时,有人曾上书,说你我皆是二哥亲近之人,二哥应该避嫌。二哥却道,任贤不避亲。因是亲近之人,就要无视对方的功劳和才华,不给对方相应的待遇,岂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行昏君之举?”

    薛收眉头舒展:“陛下还说过这句话?”

    李玄霸点头。

    薛收道:“任贤不避亲,弹劾也不该避开私怨。公事公办才是君子所为。”

    李玄霸道:“想明白了?快从我家里搬出去!不要每天敲门叫我起床陪你散步吟诗!”

    薛收讪讪道:“我看你就不是真心想去劝慰我,只是嫌弃我。”

    李玄霸点头:“是的,还不快滚。”

    薛收在李玄霸家里多住了两日才离开,以报答李玄霸的嫌弃。

    李玄霸气得整日冷脸,但还是纵容薛收。

    宇文珠哭笑不得。

    李玄霸知道薛收心里苦闷,为让薛收随时去烦他,便与宇文珠分房睡,独自去了薛收居住的院子居住。若李玄霸不想让薛收打扰他睡懒觉,只要回宇文珠身边睡,薛收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去打扰。

    但李玄霸一边嫌弃薛收,叫薛收快滚,一边又在行为上继续纵容薛收。宇文珠真不知道该说郎君什么好。

    或许郎君的友人们都知道郎君嘴硬心软,所以一旦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去找郎君吧。

    长孙康宁听了宇文珠的吐槽后,点头赞同,跟着吐槽:“二郎说,他心烦了就会把友人揍一顿。叔郎烦躁了,只是嘴上厉害一点。所以哪怕他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友人也只会拽着叔郎不放。叔郎还是太心软了。”

    长孙康宁吐槽得超大声,李玄霸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李玄霸心里憋气,又不能对嫂子和妻子发。

    于是他写信给房乔、杜如晦和魏徵,叫他们赶紧滚回来。

    你们再不回来,朝堂风气又要变坏了!

    李玄霸又给王云写信,让他以“嫌贫爱富什么时候变成了清高”为题目,好好发挥他身为大儒的舆论引导作用。

    为了春闱,房乔、杜如晦和魏徵三位宰辅必须回来,已经在半路上。

    等他们三人回来,卢祖尚可别想轻易从大理寺里出来。

    王云已经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大儒朋友。他们一旦对卢祖尚口诛笔伐,民间舆论也不会这么容易过去。

    李玄霸把春闱已经定下的经义题目撕了,重新以卢祖尚之案为材料,让考生们从四书五经中寻找例子,阐述先贤和自己的看法。

    第一场较为完善的科举会试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其题目一定会代代流传,所有史书都会收录。

    如果科举会试中的一个题目还和当时历史事件有关,估计后世王朝和新时代都会将其作为研究热门课题。

    这么有趣的事,营销号时代来临时,网络段子也必少不了提一嘴。

    卢祖尚不想去岭南赴任罪不至死,李玄霸没想杀他。但既然他做了这件事,大概就不怕后世人一直念叨吧?

    “原本历史中的杜克明也曾辞去县令一职,但他是赴任之后辞官而归,走的是正式流程,朝廷派了新的县尉去接任。”

    “现在公卿们逢事便说魏晋南北朝,怎么不提大隋?他们在大隋忤逆隋文帝和隋炀帝试试?”

    宇文弼接到弟子的来信时,差点急得骑马回京。

    薛道衡那一把老骨头非要去岭南受罪就罢了,李大德你怎么也跟着去?难道朝中无人,只有老弱?!

    高丽见大唐越来越强盛,心里惧怕,最近小动作不断。宇文弼犹豫之后没有回京,只是从涿郡上书,连带着把满朝文武都骂了。

    现在高颎守西北,自己守东北,长孙晟抚西域,薛道衡抚岭南,全是一群两只脚都快入土的老翁在最艰苦的地方吃苦。

    晋王李玄霸自幼体弱,曾被隋朝太医担忧活不到弱冠;他先在河东郡被人暗害,几乎丧命;又跟着陛下南征北战,一路颠簸;哪怕当了晋王也矜矜业业,从未歇息。

    岭南告急,陛下挑选了一位年轻强壮的将领去协助薛道衡镇守岭南,这人居然对皇帝陛下毁诺,导致晋王殿下伤寒未愈就拖着病躯去岭南善后,你们还说清高?

    满朝公卿年富力强,却一点苦都不能吃,边疆全靠我们和晋王这样的老弱守,大唐的朝臣们真是清高啊!

    陛下居然容忍朝堂变成这样的风气,连隋炀帝时期的朝堂都不如,陛下你不反省一下吗?

    李世民看到宇文老师加急的上书傻眼:“啊?什么?我不如隋炀帝?!”

    李玄霸在李世民的寝宫里翻箱倒柜,给薛老师选礼物。

    李世民喜欢华丽的东西。虽然为了当一个好皇帝,他被迫比其他皇帝稍稍节俭一些,但内库里最好的东西他都会放在自己的寝宫,每天看着心情就很好。

    “宇文老师说气话,你听听就过了。魏玄成还没回来呢。他居然没让人快马加鞭提前上书,很明显回来要闹个大的,你就当先适应一下。”

    嗯,这个老师可能喜欢。

    李世民尖叫阻止:“阿玄!那是王右军的字,给我住手!”

    李世民扑到李玄霸背上,阻止李玄霸把他最喜欢的字拿去送人。

    “这个这个,这个给薛老师。”

    李世民给李玄霸塞了一幅画,把王右军的字紧张地藏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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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李玄霸要来搜刮他的好东西时,就把喜欢的字画都藏在长孙康宁那里。但这一副字他昨日刚看欣赏过,忘记收进去了,差点遭了李玄霸毒手。

    李玄霸嫌弃:“小气。”他就说怎么会有一幅王羲之的字在桌上,还以为二哥终于放弃当王羲之脑残粉了。原来是二哥忘记收了。

    李世民见李玄霸没来抢自己怀里的字,松了口气。宇文老师骂他的郁闷都散了。

    “高老师、长孙老师、宇文老师和薛老师明明是自己抢的事,秦叔宝他们都愿意去,老师不肯。”李世民无奈道,“现在老师依次骂群臣欺负老弱,群臣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李玄霸道:“要怪就怪卢祖尚和夸赞卢祖尚清高的人。从古至今某个地方出现一个匪夷所思的坏人,会连带那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被地域黑。比如杞国的杞人忧天,宋国的削足适履。现在宇文老师骂满朝公卿,何尝不是一种地域黑?”

    李世民道:“别连着我一起黑啊。”

    李玄霸笑道:“你是皇帝,朝臣的错都是你的错,哪怕卢祖尚的错都是你的错。谁让你识人不清,找了个毁诺的小人托付重任?我明天就离开长安,地域黑黑不到我。”

    李玄霸让陈铁牛扛着个大箱子,从李世民寝宫里大摇大摆地离开。

    去搜刮东西时,李玄霸提前和母亲和李渊打过招呼。出宫时他会带着很多东西,就不再与母亲和李渊告辞了。

    窦慧明很担心李玄霸的身体。但儿子们都有自己的抱负,她只能叮嘱李玄霸注意身体,不能阻止李玄霸前去岭南。

    “三郎放心,窦家的人我压得住,不会让他们给你和二郎添麻烦。”窦慧明承诺道。

    窦慧明虽已无近亲,但窦氏宗族人还有很多。

    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家,窦氏族人时常有违法乱纪之事。窦慧明常下旨规劝。

    同是外戚,长孙父子在草原荒漠上奔波劳累。哪怕晋王和楚王的亲家都十分节俭谨慎,深怕做错事连累晋王和楚王。

    我父母兄长早夭,你们与我关系最近的也不过是堂亲,居然比皇后的父兄还要狂妄无礼,你们是逼我亲自下手整治你们吗?

    若窦慧明已经故去,窦氏族人仗着李渊和李世民对窦慧明的旧情,还能肆无忌惮;窦慧明活着,他们要借窦慧明的势,就要窦慧明本人同意。

    窦家人老实了不少。连脾气最为暴虐的窦轨都平和了不少,最近新买的仆人居然活过了一年。

    “母亲做事,何须我担心?不过二哥那里我真的很担心。我离开京城后,无法劝阻二哥别胡来,母亲要多操心了。”李玄霸给二哥虚空告了一状后,才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京城。

    他先坐马车到渭水到黄河,黄河不能行船的地方又坐马车,然后就可以从黄河坐船一直坐完大运河全程,由江都入海,乘坐海船到岭南。

    半路上,李玄霸遇到了被他提拔治理黄河的姜承,和自诩他友人的王弘直。

    李智云回京后,王弘直接替李智云继续主持治理黄河。

    经过李玄霸和李智云的梳理,黄河两岸再无势力阻碍王弘直清丈田地,疏通被他们堵塞的渠道。

    王弘直自学成才,居然也有几分水利专家的模样了。

    “不来京城?”李玄霸笑着问道,“你这模样都不像个名士了。”

    身穿短打的王弘直笑道:“谁说我不像个名士?我就是名士,名士就是我这样。”

    李玄霸夸赞道:“你这话确实是名士才能说出来的话。”

    听了王弘直这句话,李玄霸决定接受这个朋友。

    “你这次不参加科举吗?”李玄霸又对姜承道,“你的才学肯定能考中,不缺考试的时间。”

    姜承道:“科举也是为了当想当的官做想做的事,我现在就在想做的官做想做的事,那么何必多此一举?”

    李玄霸道:“你们俩怎么都这么狂傲?全都要当名士了?”

    王弘直大笑:“我是你的朋友,他是你这个伯乐相中的好马,你是狂士,被你看中的我们就算不是狂士,名士还是能当一当的。”

    李玄霸失笑:“好吧,是我的错。”

    王弘直已经和姜承成为了朋友。李玄霸也认可了王弘直和姜承这两个朋友。

    李玄霸的熟人很多,朋友却很少。

    有的人已经和李玄霸相处了十几年,在李玄霸眼中也是熟人。王弘直和姜承与李玄霸相处的时间很少,但他认为这两人已经是朋友。

    王弘直和姜承乘船将李玄霸送到了洛阳。

    阎家兄弟正在洛阳修缮洛阳城池。

    王弘直和姜承不仅要修缮黄河堤坝,也要整修大运河。

    姜承对大运河有些意见。

    因大运河的线路是为了隋炀帝游玩和向高丽出兵方便,所以规划并不合理,很容易堵塞。

    姜承认为,大运河最主要的功能是贯通南北。洛水是黄河支流。夏季黄河水患容易让洛水泛滥,河底泥沙淤积;冬季黄河水流减少,洛水几近干枯,还会结冰。本就没有通行大船的条件,全靠人力勉强支撑。

    应该直接由涿郡向江都修筑大运河,将大运河截曲取直,这样维护的费用才低,运河运行也更长久。

    洛阳处于中原腹地,道路本就四通八达。运河完全没必要非要通过洛阳。

    李玄霸知道姜承说得对。

    历朝历代都修运河,就隋炀帝修运河亡国,连从开国起就烂得没变的元朝都没有因开运河亡国,亡国的导火|索是大修黄河和变钞。除了隋炀帝急功近利,把几年的大工程非要几个月做完之外,他修大运河是为了自己游玩和征讨高丽,所以对运河的科学性考虑不多,工程量自然就更大,效应却没有想象的大。

    唐朝建立后,很注重对大运河的维护。但在开元年间,大运河洛阳段也几乎已经荒废。

    唐玄宗宁愿命令裴耀卿改善黄河漕运,直接由黄河、渭水向长安供粮,也不愿去维修洛水;

    五代时有好几个国家定都洛阳,重启洛阳漕运,但也已经难以恢复往日繁华;

    至北宋,从宋太祖起,宋朝皇帝都热衷改善隋唐大运河,试图迁都洛阳,但都因为洛阳漕运不变作罢。

    “如果只看经济效益,那大唐也不会定都长安了。”李玄霸道,“大运河迟早会改道,洛阳迟早会失去漕运枢纽的地位变得衰落,但不是现在。”

    或许再过百年,大唐统治稳固,洛阳身为中原腹地的重要性会不复存在,但现在是唐初。

    姜承听懂了李玄霸的话,叹气说自己会努力修补大运河,让大运河多运行几十年。

    “希望我的后人能修一条永世存在的大运河。”

    在洛阳渡口送别李玄霸时,姜承畅想未来。

    李玄霸笑道:“一定可以。”

    这次他说的话不是“历史”,更不是谶纬,只是对友人最真心的祝福。

    ……

    第一次由洛阳下江南时,李玄霸还是个多跑几步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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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十六岁的病弱孩童。

    现在,他都已经及冠好几年了。

    李玄霸对宇文珠说起年幼时与二哥一同伴驾下江南的趣事。

    李玄霸和李世民幼年时就很有危机感,为了从杨广那里多骗点赏钱当私房钱,两小使劲浑身解数逗杨广开心,金银财宝挂了一身。

    他们是杨广的表侄,就算再卖力讨好杨广,也只会被人称赞孝顺,便可尽心尽力讨赏了。

    宇文珠听到李玄霸和兄公幼时在杨广面前耍宝的经历,笑得停不下来:“郎君和兄公能在吝啬的隋炀帝手下封侯,全是凭自己的本事。”

    李玄霸道:“是啊。如果不讨好杨广,哪怕功劳再大都没用。不仅要讨好杨广,还要讨好杨广身边的宠臣。说来裴老师和苏公都没把我送给他们的贿赂退回来。”

    宇文珠笑得咳了起来。李玄霸给她顺背,又喂了她一杯蜜水,她停下了咳嗽。

    “裴公和苏公肯定认为那些贿赂是晚辈给长辈的孝顺,才不会把它们当做贿赂。”宇文珠笑道,“你好意思问他们要吗?”

    李玄霸挑眉:“我还真好意思,只是被二哥拦住,二哥说丢不起那个脸。这有什么丢脸?”

    宇文珠笑得肚子都疼了:“真的很丢脸啊。”

    李玄霸道:“当了皇帝后还要靠我补贴才修得起宫殿的二哥没资格说丢脸。脸能值多少钱粮?”

    宇文珠笑道:“是是是,郎君说得对。”

    等宇文珠笑够之后,李玄霸才说起下江南时看到的一些较为沉重的事。

    纤夫泡在水里已经长蛆虫的身体,宁愿掩埋也不准纤夫挖出来食用的饭菜,沿岸为供奉船队而陷入穷困的百姓……龙舟上歌舞升平,河岸上怨声载道。

    那时还不是隋末,而是隋朝最强盛的时候。

    “我看大隋那时就已经有败亡的迹象了。”宇文珠评点,“从君到臣都沉浸于好大喜功和奢侈享受,无人看得到为大隋提供赋税的百姓已经无力生活。再辉煌的楼阁没了根基也会倒塌。那时就无人劝谏了吗?”

    李玄霸道:“高老师和宇文老师本会因为劝谏,早早被杨广冤杀。”

    宇文珠叹气:“郎君那时心里存了好多事,真难啊。”

    李玄霸笑道:“还好。我可不会把事存在心里。”

    宇文珠失笑:“那兄公可真难啊。”

    李玄霸和宇文珠都不喜太多仆从伺候,身边只有三两壮奴仆妇。不过李世民强迫李玄霸带了百人护卫,所以还是乘的大船。

    李玄霸去哪,陈铁牛就去哪。

    他抱着刀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听李玄霸胡侃。偶尔李玄霸与宇文珠说到兴头,还会与陈铁牛说几句。

    张亮原本想避开。

    他见陈铁牛上去“偷听”,不知不觉脾气上来,觉得自己也能听。

    这一听,他惊讶的表情就停不下来。

    什么是神童啊!我怎么觉得就算我现在都比不过幼童时期的陛下和殿下?

    “那时陛下和殿下就通过萧皇后委婉劝谏隋炀帝厚待百姓了吗?”张亮唏嘘,“陛下是天生的明君,殿下是天生的贤王啊。”

    李玄霸却摇头:“天生?我哥小时候别说怜惜贫弱的百姓,连生病的我的羊奶都抢,可霸道了。若以他天生的样子,肯定比隋炀帝还像个暴君。至少隋炀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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