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认为这万般不可能,只是他不知道,荣国公根本不在乎什么公爵的继承。
上官宏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是得想个法子,不可再让她作践魏驸马。”
他与韩献是忘龄至交。
当年魏武侯与韩澜漪的婚事就差过了明路,若非一桩扑簌迷离的贪银案,韩献举家获罪,魏武侯的发妻一定是韩澜漪。奇怪的是,韩氏获罪的第二日,魏武侯的父亲便与温檐的父亲订下婚约,且流传出魏武侯此生不纳妾的深情明言。
孰是孰非上官宏未知全貌不予定论,但他和魏武侯也算是生死兄弟,照料他的孩子责无旁贷。
且上官宏隐隐有个猜想!
只是毫无证据的事暂不得乱说……
魏驸马和温檐母子情绝,于萧岚也有好处。
“父亲的意思可是脱离母子关系?”上官彦问。
上官宏面浮浅笑,“知父莫若子。”
厅内鸦雀无声。
历朝历代都是以孝、义、仁、德治天下,脱离父母关系的子女一般多为不孝,不尊重父母,或者有重大违背逆反道德人伦的行为。他们多被家族视为不耻,而家族为了声誉和名誉,将这样的人踢出宗族来以儆效尤。
“这恐怕不妥吧……”姚仲仁没说下去,但他的意思众人却都是明白。
断绝了母子关系,就等于脱离宗族,在大齐没人可以脱离宗族。除非是不仁不孝不义的穷凶极恶之人,魏驸马和温檐断绝了母子关系也就不是魏氏中人,日后他但凡有战术上的错误被政敌抓住了,一定会穷追猛打。
“那就让他跟我改姓邱!入我们邱氏的门庭!”荣国公非常豪气的说。
“荣国公稍安勿躁,准外姓人入门庭,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夺的。”上官宏虽未言明,但众人心里已有了思量。
魏氏宗亲不会答应让魏驸马离宗,怎么说都是皇亲国戚,弄巧成拙让魏邱两氏结仇就事与愿违了。
一直静默的萧誉开口,“若能将父母子女脱离关系改一改,脱离者依旧在宗族里,不用因为被宗族除名。”
众人一听都竖起耳朵。
迎着众人的视线,萧誉想起看的一本书,“《孟子》中有一则著名的故事。一个叫顾渚的人因为父亲的不道德行为,决定断绝父子关系。他说:父之不孝,三年谏之不听,去之。母之不孝,三年谏之不听,去之。兄弟不睦,三年谏之不听,去之。”
“《史记》中有一则关于申屠氏的故事,说的也是脱离父子关系。申屠氏乃春秋时期的大族,族长申屠建因为与儿子申屠融发生了激烈的分歧,二人决定断绝父子关系。申屠建写下,永不相认、永不相见、永不相问、永不想想,这四个永不。”
“后人便称为断父子书,但申屠融依旧在申屠宗。”
萧誉说完,荣国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外,这个毛孩儿隐隐有了储君的气度。
姚仲仁眉梢挑了挑,缓缓出声,“这就得修改律法。”
萧誉道:“不错。”-
瑶光殿。
寝殿里弥漫着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浸满血盆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驸马回来后伤口裂开,几名医官只得重新给驸马清洗伤口,再包扎好以后,他们皆是大汗淋漓。
驸马静静地躺着,脸色毫无生机。脸上残留着血印,墨发了洗了又洗,才祛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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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的血块。
“殿下,驸马爷的血是止住了,可伤的太重,后半夜怕是会高热,切莫要谨慎守好了,下官已开了凝气补血和退热的方子。”医官擦了一把汗道,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萧岚点点头,令翠竹送医官。
梁若原看萧岚的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是血,裙子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宽慰她,“岚儿先去洗洗,换下这身血衣。一会儿驸马爷醒了,瞧见你这身,怕是会吓得不轻。他现在神识是混沌的,指不定会以为岚儿出了什么事。”
上官雪点头,“你放心去,我和母亲在这儿看着,我保证不眨眼!”
萧岚脚步虽往净室去了,可心却没跟着过来。翠竹见她魂不守舍的,一边替她换下衣裙,一边和她说些话安抚驸马爷一定会好起来的话。
沐浴后,手上、脖子上、脸上恢复了玉白的肌肤,萧岚却犹觉身置驸马的血海。
铜漏已时了,梁若原和上官雪回了明池殿。
后脚,萧铭来探望,她如今也被凉州袭爵一事缠的焦头烂额,无暇帮衬萧岚。萧岚理解姑母有自己的苦衷,也没劝说什么。姑侄女俩说了会儿话,萧铭再回了秋华殿。
天穹苍黑如墨,雨时而大时而小。
瑶光殿门紧闭,仍有潮湿的水汽从门缝钻入殿内,床幔轻轻晃动。萧岚走近拔步床,用薄毯压住床幔,再令焉桃和翠竹用锦毯堵住缝隙。
“夜色深了,公主回主殿睡吧。”翠竹知道萧岚担心,“奴婢叫了四名小厮、四名宫娥候在耳房,驸马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分班照料。”
韩砾点头附和,“是啊,殿下若是再累倒了,驸马醒来也会担心自责。”
萧岚没听到般,“他是我夫君。”
翠竹和韩砾对视一眼,听不出这话何意,也都知道驸马是萧岚的夫君,二人正都疑惑之际,又闻:“夫君受了伤,我理应留下来陪护。”
翠竹和韩砾都想说,萧岚还是公主、君臣有别之类的,萧岚指了指拔步床外发话,“把罗汉榻搬来。”
二人相视一瞬,都默契的没再提,应声去办。
做完这些,帐内忽然传出连续的咳嗽声,萧岚三两步走过去,钻进床幔,手轻轻拍在驸马的胸膛上。
医官说驸马爷头部重击,但喝了药,淤血下行,经肺腑时定会咳嗽,需要拍拍助淤血排出来。
萧岚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接着拍第二下时,驸马的手握了上来,他薄唇微微阖动,似想说什么。萧岚趴了下去,侧耳倾听,可什么都没。
她要抽手时,驸马似感念了一般,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两掌紧紧包裹她的小手,薄茧摸索,生怕跑了似的。
见驸马不咳了,孱弱的呼吸绵绵响起,萧岚尝试抽出手,然而纹丝不动,最终她只好侧躺睡他身侧。
夜色催深,绵延不绝的雨滴砸在檐上,滴答滴答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殿内案上银钢烛火光熹微弱,隐约在床边落下一片暗淡的光晕。
察觉到手外包裹的热度散了,本就睡的不踏实的萧岚睁开昏懵的双眼,撑起身子看驸马。
他面色坨红,薄唇干裂,她伸手覆在驸马的额上,果然滚烫高热,大抵因为热的难受,他在睡中无意识将被褥揭开了一半。
萧岚唤人取煎好热着的药来,耳房里应了声,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不多时,翠竹捧着散发深浓的苦腥药过来。
萧岚宿在这里,小厮不可进来,几个宫娥合力才将驸马扶着坐起来,翠竹用汤勺喂了好几次,药汤多半都从薄唇溢了出来。
见状,萧岚令她们重新放倒驸马,她拿起药碗喝一口含在嘴里,垮坐驸马身上,定定看了眼闭目的人,深吸了口气,缓缓俯身贴近。
体魄相依,两唇相碰。
柔软、滚热随着呼吸混淆着苦和乌木墨香缓缓融合一起,再点点滴滴沁入她心脾和百骸。
一口喂完,萧岚又接着喂第二口、第三口
整碗药喂了下去,驸马的热度徐徐褪下,绵长的呼吸再度响起,萧岚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就在他身侧重新躺下,翠竹这回也不敢去耳房了,守在屏风外。
萧岚不知睡了多久,被翠竹轻声唤醒,得知驸马的热度又升来。
翠竹还想再试试用汤勺喂,萧岚已果断接过碗喝下一口含着嘴对嘴的喂药。
整个晚上如此反复了三回,清晨的曙光微微颤抖,逐渐划破黑暗的天际。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光芒万丈,染红了半边天空。
萧岚困得睁不开眼,口里充斥着苦涩,饥肠辘辘,又困又饿。草草食了几块红枣马蹄糕,她由翠竹扶着回了主殿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日上三竿,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公主累了一宿,要不你来喂驸马爷吧。”
“这怎么成?我一个大男人……”
“正因为你是大男人才让你喂啊,难不成你还想在公主府里给驸马爷抬个侍妾喂?”
“好翠竹,我哪儿是这个意思……”
萧岚唤了声翠竹,门吱呀一声开了,翠竹绕步屏风后而来,萧岚问:“驸马还是不能食药吗?”
翠竹见她清澈的眸中布满了血丝,心疼不已,点点头道:“公主再歇歇,奴婢请韩侍卫代劳。”
“他代劳了,本宫日后怎么让驸马近身。”萧岚萎靡而慵懒得起身。
翠竹暗暗拍了拍嘴,忙上前替萧岚穿戴梳洗,边告罪,“是奴婢思虑不周。”
来到偏殿拔步床,萧岚熟练地垮坐上,一口一口地喂药。她含着最后一口药附身时,驸马眼睫颤了颤,缓缓撩开眼皮。
双唇相碰,四目相对。
43 ? 不识枕边人
◎枕边人对你什么都瞒着◎
外头很静, 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
驸马一言不发,憔悴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眸光透着疑惑和怔神,曦辉透过床幔撒在他眉眼上,冷戾的气势变得茫然柔和。
两两相望,他久久地望着萧岚,仿若不知已醒了过来。
萧岚欲解释在给驸马喂药,可咕哝一下, 口里的药汤入腹,她侧过头发现药碗已由翠竹收拾走。
“”
要不要这么快手脚?
萧岚回头迎上驸马探究、询问、还有几许期待得眼神,镇定自若,“我没想占你的便宜, 这样是给你喂药。”说着, 她欲起身离开驸马。
一双手扶上细月要将她按下去。
体魄贴合。
“岚儿,”魏瑾眼睫颤了颤,桃花眸流淌着认真的神色, 苍白无力却极为郑重地哑声响起,“我们是夫妻, 岚儿可以占便宜。”
萧岚杏眸腾的下睁大,脸上飞快红热。即便驸马说的对, 可她必须强调, “我没有”
虽然她想
替驸马解蛊的时候萧岚就想, 起初觉得羞耻而自闭,后来想通了,孔圣人都说饮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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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欲存焉。
见她羞赧而嗔怒的脸飞快绽放潋滟明媚的春色, 魏瑾抿了抿唇, 改口,“那,是为夫占了岚儿的便宜。”
口苦药腥味尚存,心口却如填满蜜饯般甜而暖心。
昨夜他昏睡过去,可意识并未完全消弭,高热之际感觉得到有人给他喂药,闻到了熟悉的茉莉清香,心知是她。
萧岚心道可不是吗!抬手掩唇打哈,“我长这么大,从未服侍人,你知道就好。”
魏瑾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黛眉杏眼,“岚儿受累了,先躺下歇息,为夫已没事了。”
抬手想拥萧岚入怀,然而牵扯到后颈的伤口,疼的他剑眉微微一拧,但很快掩饰过去。
萧岚还是看见了,起身按住他挥动的手,“你快别动了,否则我还得受,你若真想让我歇息,就乖乖躺着。”
她发现驸马这个人很要强,伤成这样迷糊之际还说要给她兜底的糊话。如今才醒,就想抱她上赶着回报。
“好,为夫不动。”魏瑾神识归明。
医官很来了又开了几副新药。萧岚命人煎好药,驸马喝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咳出暗红的血块,看的萧岚胆战心惊。
候在颐园的医官给他把完脉后喜笑颜开,“内伤已无大碍,外伤也在愈合,驸马爷是习武之人,只要好好静养,保管不久后生龙活虎,骑马射箭不再话下。”
医官医治的都是官员和命妇,自然能分辨他们的抱负,驸马爷是战神,能上阵杀敌就是他的荣誉。
萧岚心安了下来,忐忑了一夜的倦容亮起明媚的笑色,她命翠竹赐了赏银给医官再送人出府。
驸马起身下床披了一件长袍,萧岚取出架上的鹤羽薄氅给他披上。驸马身高腿长,病态下亦然挺拔如松,萧岚踮起脚还有些吃力。
驸马欠身迁就让她纤细双臂环过后颈,听她说:“你想做什么吩咐便是,医官说你头部受了重击,要仔细受风寒。”
京都的秋雨透着刺骨森冷,萧岚初来乍到时病了一场,
魏瑾深深看了眼她,笑了下,有那么些意味深长,“也包括吩咐岚儿?”
萧岚心知他不会真的吩咐什么,嗯了声,“驸马但说无妨。”总不会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
魏瑾驻足片刻,点了点头拉着萧岚往净室走,边说:“劳驾岚儿替为夫沐浴。”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儿。
萧岚:“”
想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萧岚暗骂果然话不能说早!她并非不乐意做,而是给驸马沐浴就得看他身子。
二人还没亲近到这个程度。
翠竹和焉桃打满了一桶水,就红着脸退出去。
热气氤氲,水雾弥漫,萧岚红着脸给驸马解开系带,驸马身量极高,她踮起脚尖才够得着他下颚处。担心牵扯到驸马的伤处,萧岚尽量小心避开,绕道他后背从肩膀脱|下,后劲黑紫而狰狞的凹痕足足有一拳头大小。
这伤是硬物持续击打造成,触目惊心的凹陷仿若也在她心上用刀子剜下一块,酸热涌上鼻尖,她忍着颤声,“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吗?”
怕下着她,魏瑾转过身,认真地承诺,“下回躲。”
萧岚抬手抹去眼睫的潮湿,语气坚硬不容置喙,“没有下回!”
上官雪方才来告诉她,萧誉提出可将断绝母子父子关系纳入新律里头,若是成功了,驸马就能和温檐彻底割裂!
温庭禄的拜帖也递到萧岚的手里,她一概回绝了,温檐若是再以魏家大郎要挟逼迫驸马做违背本心一事,就别怪萧岚下狠手了!
想着,驸马褪下中裤坐进桶中,萧岚回过神之际竟有些懊悔没看,她缓缓走近浴桶,然而水上铺满了药材,除了宽肩窄背什么都看不清。
“岚儿去歇着吧。”魏瑾转了个身,他就没打算让萧岚服侍沐浴,方才的确是存了几分逗弄她的坏意,他背后都是密布的疤痕,奇丑狰狞,不愿给萧岚看见。
萧岚看出驸马的芥蒂,出去后就唤韩砾去净室。
魏瑾也没让韩砾相助,他冷硬地坐在桶中听韩砾禀告。
“太子殿下提出修改律法,脱离父子或母子关系的人只要族老等威望的族众接受,就不必被驱逐宗族。上官宏大人和邱大人很支持,姚侍郎持保守意见。”韩砾看着少主毫无血色的脸,心有余悸地,“少主,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慎用,您当时就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魏瑾脸色苍白阴郁,静默不言。
韩砾自知失言却鼓起勇气一吐为快,“殿下看见您伤的不省人事,偷偷抹了好几回眼。医官说您会半夜高热,她为了照顾您一宿没睡亲自喂药。”
魏瑾眸光里的阴鸷瞬间消散,薄唇张了张却是无声。
他利用了萧岚,可他没法停下。
温檐欺凌折辱他的生母,魏瑾要温檐自食恶果,只道:“可以动手了。”
韩砾愣了片刻应是,又问,“魏家大郎的那些事。”
“不急,为免狗急跳墙。”魏瑾要将温檐加注母亲身上的痛楚一点一滴还回去。
待魏瑾沐浴穿戴后,韩砾再出去,洋装的毫无破绽。
魏瑾能自行服药了,萧岚回主殿要好好睡一觉。
皎月爬到绿瓦朱墙之上,撒下无边无际的银纱轻幔,院子里的桂花树杆湿漉漉的,清幽的桂香溢满了宫殿。
魏瑾没让关窗,任由冷风灌入。
他需要清醒地头脑,好预演下一步会有怎样的突发变故,且及时备好解决方案,臂弯上搁着萧岚的烟青色披帛,淡淡的茉莉清香萦绕周身。
院落上空划过一声啼鸣,一只鹰朝偏殿开启的窗冲下,进去时翅膀撞上窗檐,往床上摔去,恰好跌在魏瑾的臂弯。
一双爪子将烟青色的披帛刮的面目全非
听见动静的韩砾赶紧进来抓走鸿秃,娶下信件丢在床上,脚底抹油似的跑,边道:“属下带它下去教训。”
魏瑾:“”-
翌日。
荣国公府邸至今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大齐初建之期京都是一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城,国库空虚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有银两大兴土木。
先皇一个包袱都没带就搬进皇城与臣子议朝,邱赫将祖宅陈设搬进这座府邸。先皇赞誉邱赫不忘祖不羡贵,是以封为“荣国公。”
静幽的庭院花木扶疏,雕梁红柱上的漆饰爬了些许斑驳的纹理,白玉石拦泛起点滴斑点,金丝楠木门窗也有不少陈旧感,可这些并未让这座府邸的威严有损,反而添了几分深厚的岁月底蕴。
“太子爷大驾,老臣来迟了。”
萧誉收回思绪,见邱赫一身藏青色圆领长袍,虽是年过半百的体魄然而依旧步履生风,跨门槛时就比其他男子、甚至一些年轻文官还快上几倍不止。
他赶忙上前托住邱赫的手臂,“老师不必多礼。”
丘赫护送萧氏一族入京之后,皇室子女的教学问题成了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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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时期的文人儒士都异常谨慎,江山更迭昼夜变迁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是新鲜事,他们不敢贸然投靠,都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
首辅大人姚鸿危紧锣密鼓地招募,但选来选去都没合适的,而恰好邱赫将族地的学周拐来给女儿们传授学业,萧誉等皇室子女则将就跟着去学,他们都和邱赫学过一年的武艺。
来了这儿,他喊一声老师自是尊礼。
“太子爷的这声老师,老臣可不敢当呐。”丘赫不急说细缘由,招呼萧誉上坐,可萧誉以一句师生礼数不可乱给委婉拒了。
邱赫就懒得坚持,正大光明地坐上主位,招呼萧誉坐客首上。
女使送来泡好的蒙顶石花茶,叶片紧卷多豪,秀丽的叶芽色润嫩绿,香气馥郁,芬芳鲜嫩。茶汤碧清微黄,清澈见底,滋味鲜爽,浓郁回甘。
一盏茶入腹,萧誉本就心不在焉,不等茶香缭绕就直抒胸臆,“老师可是责怪学生那日唐突了邱六娘?”
少年正是意气勃发心性,又是未来的天子,自不愿叫重臣看轻了。
丘赫握着汝窑天青釉盏手微微一顿,随即笑着放置身侧案几之上,“小女能得太子爷垂怜是她得福气,何来唐突一说?”
这话就有几分刺耳了,随行内监刚要支声就被萧誉一个眼神给憋回去。
这幕邱赫也见着了,可全然不受威慑。
他天不怕、地不怕,膝下一窝女儿,虽手握大齐三分之一的军权,可朝堂从没人敢参他拥兵自重,顶多斥他莽夫冲动或是殿前失仪。
能和先皇称兄道弟的武将,怎会被一个小小得内监唬住?
“重阳宴后,老臣问小女和太子爷何时缘起,她竟说不知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邱赫这样的行伍出身也不愿坏了规矩,若邱怀玉和太子看对了眼倒也无妨,都是情窦初开得年纪,邱赫没那么老顽固。
邱怀玉既从未与太子爷有过交集,太子爷却忽然请旨赐婚那便是为了军权!有了手握大齐三分之一军权得岳丈,太子的话语权便能凌驾整个朝堂。
他是武将却不是大老粗,面对萧誉还是收敛了几分天性的,否则说出来的话只会更糙!他滑头地将询问变成了父亲对女儿得关爱,“老臣自不好勉强她,只是同僚问起来,老臣若随意编排便是对太子爷的不敬。”
邱氏与温氏在朝堂上为了政见争执得面红耳赤,萧誉理解邱赫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如实将重阳宴席假山一闻后心里所想告知,“学生以为六娘是最合适入驻东宫的。”
闻言,邱赫亦喜亦忧。
太子娶女儿的理由正道光明,隐隐有明君的风范。忧却是太子对女儿并无男女的情谊。为臣者,面对这样的储君他自当是愿意肝脑涂地、义不容辞的!可为岳丈者,他恨不得用大扫帚将这女婿给赶出去!
哎呀!萧恒这斯忒损了!
自己不好来,就让儿子来,他就是想发个火儿也没出撒啊!
“老师放心,学生定会如父王对母后那般敬重爱戴六娘,不会叫她受委屈。”见邱赫面容喜怒不定,萧誉忙袒露意志。
不说还好,一说邱赫差点儿心梗!
女儿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丫头片子,半分温皇后的雄心抱负都没!难不成日后女儿哄的太子一高兴,太子也随手赠一座城池给女儿的姐妹?
那岂不是乱套!
“咳—”
“太子爷有这份心是老臣和小女的福分。”邱赫不好名言皇上与皇后的夫妻之道不妥,只能委婉,“可夫妻之福也不仅仅是富贵和名利,若能相互之好亦是其乐融融。”
太子想起了伯父和伯母,神思游移回后缓缓颔首。
可在邱赫眼里却是愁上加愁,这孩子都不懂什么是相互之好,女儿又是个憨的,光是想想二人在一起的场景他就觉:愁!
彼时门房喜滋滋地跑来,“国公爷,首辅姚大人又递拜帖了。”
不一会儿,另一个门房跑来,“户部尚书大人也递了拜帖。”
再过一会儿,管事手里捧着一堆帖子,“国子监忌酒、钦天鉴、锦衣卫指挥使、四夷馆的南昭国皇后”
萧誉目瞪口呆地问邱赫,“老师最近可有什么宴请?”
邱赫冷笑,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萧誉,“他们可不是冲着老臣,是想打秋风。”而后他将拜贴统统往案上一搁,放话,“不见,说我受风寒病了。”
萧誉默默打量了一眼四周,年代久远的国公府的确不适合被打秋风,便暗暗记下那些官员。
一日之内,萧誉把所有的官员都召见了,此后荣国公府大门彻底清静。
萧恒听说了后,笑得将手里的黑子甩到了白子的桶里,“也好也好,让这些人好生将力气使到朝堂上。”
“儿臣并没对他们严辞厉意。”萧誉解释,“只说老师病了见不得客。”
萧恒手持黑子,“你可知他们为何要靠拢荣国公?”
萧誉摇头见父皇落下黑子,笑的意味深长,“为了和太子做连襟啊!”
“”他恍然大悟地想起老师的眼神,原来他才是那个秋风。
萧恒落子将军,萧誉甘拜下风地收子,萧恒想起新律又是一阵头疼,“太子的提案遭到了姚鸿危等大臣的反对,心律难施啊!”
萧誉颔首-
接连两日,魏决走到哪儿都觉得旁人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的防备。
侯爷夫人温氏鞭打魏驸马事迹通过酒楼、茶肆的说书先生传的人尽皆知,魏宅日日都有族中长老上门请父亲决断,他没法静下心看书,就去了国子监的学舍,然而同窗一个个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令他无地自容。
魏决只好来了青云轩,他是秋闱的进士,又乃魏氏的后生,伙计引他去坐到临窗的好位置,能观山赏水。
“魏武侯英明神武,魂断凉州,可怜竟摊上这样的宗妇?真是家门不幸!”
“魏氏宗妇出自温氏,和皇后娘娘、国舅爷同宗,怎么行事如此糊涂?”
“温氏百年大族,温党遍布朝野,温氏女的眼睛和鼻子都是长脑袋上的!”
“”
众人不敢接话了。
“姚仲德,你再胡言乱语,我让阿爹罢免你的考试资格!”温南菱怒斥。
她是来碰运气能否遇上宋都尉,萧岚谢绝了所有的慰问探访,她寻这个法子询问表哥的伤情,不想听了一肚子气。
众进士纷纷离开是非之地,姚氏与温氏对峙而斗,他们不过是茫茫蝼蚁,绝不卷入温、姚两党的纷争。
姚仲德也是待考的进士,平日就瞧不上温南菱颐指气使的做派,正好算算重阳宴时温南菱出言不逊的帐!
“哎呦!我当是谁呢?温二姑娘好大的能耐,竟能左右大齐的科举。”满京都都知道,他这张嘴出了名的毒。
温南菱面色一僵,自知那话失了分寸,再不言语唯恐被姚仲德拿了错处,回头阿爹又得生气。可她又不甘落了下风,一时间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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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其烦地魏决正低调的离席,竟叫温南菱瞧见了。
“魏六郎既在正好评评理,姚仲德坏我温氏的门风不说,还诬陷我阿爹。”
魏决在这一辈排行第六。
温南菱并不指望魏决真能替她说话,不过是想嫁接矛盾罢了。
可惜。
“温二姑娘可真会挑垫背的。”姚仲德嘲讽地赤|裸,“依我看,魏族的宗妇温氏姑息养奸,魏族至今毫无说法,足见家风不正,倒是般配的很呐!”
听见家风不正,魏决脚步一顿,可触及姚仲德戏虐眼神以及周围看客探究得神色,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法辩驳落荒而逃。
当众被揭了底,温南菱的脸面也是一阵红白交错,她仓皇收拾地离开,经过姚仲德时色厉内荏,“我阿爹会给表哥主持公道的,你等着便是!”
回复她的一声蔑笑,“魏驸马又不和我一个姓,等个锤子哦!”
\"\"
魏武侯府门前停着温相爷的官轿和一辆普通的马车。
“你尽快写一封母子脱离的文书,让族中的长老等人见证纷纷盖上私印!”
众人诧异地对望。
温檐白了脸,神情又急又怒。
魏霖和魏橙相视一瞬,都急迫地看向族老魏硕明,后者心慌意乱地避开二人的视线,兄妹俩又看向其余德高望重的族老,他们是面无表情,这几日他们承受的疯言疯语已多了,再闹下去,魏氏后生的仕途、婚事都受这桩破事波及。
“温兄长”触及温庭禄阴郁的神色,温檐声音低下去,改口,“温大人,魏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怎能逼迫我等母子分离?”
庶子用的是魏麟的身份,脱离后,她就真和儿子毫无瓜葛了!想不到,她利用庶子为儿子铺的路,有一天竟成为毒舌反咬她一口!
温檐当然不甘也不会听从!
温庭禄暴怒地从椅上腾起,指着真正的魏麟,“你为了这个畜|生当街殴打二郎,可想过他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
温檐百口难开,怨毒的眸中泪水连连。
“此事由不得你!”温氏的门生遍布大齐,出了温檐这样的人,温氏的名望已大大折损,温庭禄容不得温檐不从,盯着魏硕明,意味不明道:“老夫看看是你们快,还是老夫将魏氏宗妇驱逐宗族来的快!”
撂下这话,他头也不回地走。
魏硕明跌坐圈椅里,温檐却哭跪到他跟前拽着袍子一角,“族老您知道的,您是知道我们的,我含辛茹苦地养大他,就算有错,可罪不至此啊”
魏霖和魏橙跟着求。
“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母亲教训儿子,犯不着如此啊!”
“对啊,母亲也责打大哥和我,难道我们一个不高兴就要脱离母子关系吗?”
魏硕明打了个寒战,看着痛哭流涕的三母子,觉得阴寒森冷,他不敢冒险
魏氏众人可不听。
“族老莫要再犹豫了,咱们不动手,温大人就动手了,届时魏氏清誉毁于一旦!”
“宗妇疼爱魏荣、折辱魏霖,人人看在眼里,脱离了母子关系于宗妇不是好事?你们哭什么哭?”
“”温檐只能咬碎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吞。
当夜,魏武侯府的哭吵声持续了很久。
翌日的傍晚,管事捧着“母子脱离”文书交给萧岚。
“短短三日就满城风雨,大齐的战神委实厉害。”
正厅内,上官氏一家默不作声,萧铭的话他们心知肚明。
魏驸马受伤的第二日,京都大大小小的作坊、茶肆、酒楼的说书的、唱小曲儿的默契地将温檐鞭打魏家二郎的真相还原。
温氏女姑息养奸、魏氏冷眼旁观、魏氏宗妇不德、温氏目中无人
这些词条能在短时间扩算,不是短短一夜就能做的,定是早早就筹备了,以做不时之需。
萧岚并未支声,拿着文书往瑶光殿去。
上官雪追了上来,“我陪岚丫头,他若是敢欺瞒,就让我阿爹出面去求皇上”
“犯不着。”萧岚神情淡漠。
“这还犯不着,枕边人对你什么都瞒着,太可怕了!”上官雪厌恶温檐的做派,但更在意魏驸马该对萧岚坦诚。
萧岚停了停,上官雪跟着停下,萧岚深吸了一口气,“我自己去。”
进了瑶光殿的书房,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韩砾刚替驸马换好药。
魏瑾半个肩膀裸在外头,见萧岚来了,即刻穿戴好,一封写满字的文书移到眼睫下,脱离母子几个字赫然纸上。
他怔了一瞬,系盘口的手微微一顿。
“驸马可有话对岚儿说?”
作者有话说:
魏瑾:有
萧岚:说——
男主长了嘴,但是需要稍稍引导下,成长环境使然。
这几天来广东出差,更新改成晚上6点,回去后变回去。
44 ? 不识枕边人
◎吃醋◎
“当街受辱的确是刻意为之, 为的便是正大光明地断绝母子关系。”
萧岚心恍然被一只手攥住,疯狂搅动欲掀出惊涛骇浪。悸动之际, 萧岚怔愕他半分不挣扎地袒露真相,更诧异他沉稳泰然的仿若早有准备。
顶上的琉璃花灯轻轻转动,光影在文书上快速划了又划,灼灼交错的光晕落在驸马的脸上,斑斓精美的图案从他脸庞、眉眼掠了又掠,深邃的眸子永远淡定沉着。
“为何要瞒着我?”
“如今又为何坦诚相待?”
忽觉很可笑!萧岚从未看懂驸马。然而驸马却能懂她, 明知她一定会发现,可事先隐瞒甚至利用。
“因为岚儿会阻止,但我清楚此事瞒不住。”魏瑾冷静地剖开他布下天罗地网般的城府。
“行宫揭发兄长罪行的宫女,一年前就哭到我膝下央求给她做主, 我将那宫女安抚住且要求她隐忍不可声张。姚侍郎举荐这名宫女去了姚贵妃的宫里服侍, 待这名宫女得到姚贵妃的信赖,便有了行宫御前状告。”
“兄长声名狼藉,家母多次寻来要我给兄长将黑洗白,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家母对我恨之入骨。”
萧岚接上, “所以,驸马刻意让魏夫人堵在繁华地界, 在众目睽睽之下受重伤。”
魏夫人自诩用孝道压制驸马, 殊不知却是驸马的将计就计。
起初, 外界都以为他犯了大恶,才惹来母亲动怒。可知真相以后,朝堂、世家大族, 寒门子弟、市井百姓对他唯有同情和对魏夫人忿满。
温氏和魏氏顺势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为了家族的名誉声望, 他们断尾求生。
温庭禄不知用了什么方式给魏氏族老施压,逼迫温檐写下母子脱离的文书,洗刷了温氏姑息养奸的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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