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某一瞬,她似乎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怜惜,与愧疚。可他为什么会愧疚?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小帝姬仍旧有几许困惑,但她还是因为有了一位新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祁落……”她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然后,小帝姬对上青年碧色的眼眸,笑靥如花。
“阿落。我就叫你阿落吧。”
在假象之中,他们成为朋友,交换彼此的真实,可祁落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只不过是转瞬即逝,但凡假象破裂,发生在此全部的回忆便都会不复存在。
他没有在她的幼时遇见过她,也没有那样纯粹地接近她,他们之间的所有,都是始于欺骗与利用。
所以,就算并非虚无,这一切,又有何不同?
65 ? 失踪
◎他在透过无数个重叠的时光看她◎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 在这片回忆中,时间的流速极快,转眼之间, 先前那个女童已然褪去了稚嫩的面容, 渐趋与祁落记忆中的少女的身影重合起来。
纵然此处的一切都那样真实, 他仍是无比明晓这毕竟是一个幻境,更重要的是幻境以外桃夭游离于青影识海的魂魄,在此多耽搁一分,就意味着她的魂魄会愈加危险。
但奇怪的是,无论祁落如何尝试, 都无法破开这片笼罩着他的幻境,甚至根本不能动摇它半分, 仿若冥冥之中,他便注定了要与旧忆中的她一同历经回忆中的一切。
渐渐长大后, 少女也不再似从前那般贪玩, 反而开始一板一眼地和夫子学起了术法,可比起那些父亲请来的夫子,她似乎更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从前入睡前, 她总是要阿爹阿娘哄睡才肯入睡, 如今却肯自己乖乖回寝宫睡觉,连阿爹都有些颇为惊讶她的变化。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哄睡那样的工作, 已然从阿爹阿娘的身上,转移到了那名突然出现在她寝宫的青年身上。
即便他的出现来得尤为蹊跷,她当时都被吓了一大跳, 可很奇怪, 她却并不怕他。
幼小的她能感知出那道虚幻身影下掩藏的凌厉威压, 而她却天然地不畏惧青年伪装之下的模样。
像是凶兽收起了利爪扮作无害,纵使它的獠牙利爪有多么可怖,她所能感知出的,唯有其间的温暖。
青年会在她睡意朦胧的时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入睡,好像真的在哄小孩子一样。
日复一日,青年似乎从未厌倦过。
桃夭发觉,在整个巫冢之中,她似乎是唯一能看见他的人,哪怕他就那样站在她的身侧,巫冢之中竟是无人发觉,就连术法了得的阿爹也不曾发觉她的身旁至始至终都站着一位外族人。
多日的陪伴,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眼前这个如同幽灵一般透明的青年甚至给她带来一种熟悉感,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所以她去哪都会带上他,每日晨起之时,她都会带他和她一起学术法,但那似乎是一个不太明智的决定,在夫子教学之时,她的余光会瞥见青年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端详着她的方向。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分心,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那双冷玉一般的眼眸闯入她的眼帘,却如霜雪化尽般,带着柔和的情感。
青年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几乎可以说是妖冶,翡翠一般剔透的眼瞳,眼角蛊惑般的泪痣,抿紧的薄唇,总是能让她看呆了去。
她的手中尚在依照着夫子所说的手势结印,最终也念念有词地念叨着法诀,可人走出去好远,眼睛却转着弯回来看他,因此也挨了不少夫子的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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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祸首”好像也意识到了她分心一事,便总会在她下学之后,默默地与她一同将课上所学的术法温习一遍,这样她也不至于落下太多的进度。
对此她还是很满意的。
他是她在巫冢中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即使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因为自己拥有一位“秘密”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只是有时,这种为众人所不知的关系,也会让她感到有几分心虚,尤其是阿爹来她寝宫看她的时候,青年正好就站在她的身旁。
这种时候,就算知道阿爹看不见他,她的眼神也尤为不自然。
闲暇之时,她会带着青年参观巫冢,大到十方河、佛桐崖、平关谷,小到幼时她在幕塔旁自己偷偷造的秘密基地。
其实也并不算秘密基地,只是恰好在幕塔旁,土地有一处凹陷,天然形成了一个类似洞穴的地方,而那里盛开着漫天的曼珠沙华,恰好将那里的凹陷遮掩了下去,她便也在那里放上了不少自己的东西,有她幼时最喜爱的画本子,还有心爱的首饰珠宝,甚至还有她积攒的灵石,几乎都要将整个洞穴填满。
看着她志得意满地给他展示自己的收藏品,青年的唇畔有着淡淡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眼底是化不开的爱怜。
桃夭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很多时候,青年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仿佛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大多数她带他在巫冢中游荡之时,他的眸中并没有初见那些事物的惊讶,反而是了然,像是他早已知道这里是何模样了一般。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奇怪,但猜疑在舌尖辗转了许久,她还是没能问出口
某一时刻,悠扬而浑厚的晚钟声自幕塔中响起,塔尖亮着盈盈的光芒,如月光一般流泻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将影子拉的极长。
青年玄青色的衣衫在光芒的照耀下似乎变得愈加透明了,他侧对着她,面容隐匿于黑暗中,唯有塔顶隐隐的光辉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
桃夭不禁怔了一怔,许久,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带他来这,还没向他介绍巫冢的幕塔呢。
她旋即收回了神,抬起了手,向身旁矗立着的光塔指了一指,“这便是我们巫冢晚钟响起的地方,称作幕塔。”
她的话音顿了一顿,继而说道:“巫冢没有昼夜之分,每每晚钟响起之时,就代表着夜幕,降临。”
却是在同一时刻,在她说出下半句话时,她亦是听见青年跟随着她的话音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他们的声音在这此刻无限重合。
一种怪异的熟悉感在那一霎那顺着心间一点一点攀爬上来,让桃夭几乎呼吸停滞,她偏转头,对上他的一贯温和的目光,可这一次,她却似乎在其间捕捉到了近乎哀怜的情绪。
他在透过无数个重叠的时光看她。
瞬息之间,桃夭几乎有一种错觉,他分明就站在她的眼前,近在咫尺,却又遥隔千丈,让她触不可及。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像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冗长的幻梦,从来就没有什么祁落,他们之间也从未遇见过。
她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又摸索着在那宽大的衣袖下抓住了他的手指,先前那种怅然的感觉才安定下来几分,她也终于不再那样害怕。
似乎只有在触碰到他的时候,才能让她感到心安。
掌心的温度微凉,青年似乎眸光一颤,少顷,他也轻轻地回握住她的手指。
月光下,青年的身躯似乎又淡了一点。但桃夭只当是错觉,没有太在意。
天不过才蒙蒙亮,桃夭便起了身,让侍女们绾了个双髻,又披上素白短袄,才欢喜地出了门,今日是巫冢的源罗节,族中的元老与王君都会前往平关谷向古神祭祀,而九黎族剩下的族人与孩子们则会待在这里,照例是要打雪仗与挂花灯的。
重要的是,因为是源罗节,夫子们也都放假了,她也不用学术法,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平日里起码要赖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的臭毛病一下子就治好了,刚一睁眼就急匆匆地穿好了衣服,准备一番便出了门。
她平日里并没有那么喜欢打雪仗,或许是因为节日的缘故,这一回,倒是让她满心期待起来。九黎一族的积雪万年不化,也是圣洁的象征,在源罗节上打雪仗,有着祛除晦气,迎来好运的寓意。
青年亦是随她一起出了门,但他只是站在院落的一角,安静地看着她与玩伴们玩耍。
桃夭的鼻尖早已冻得通红,双手也像萝卜一样,似是意识到了寒冷,她将手举到嘴边呵了口气,又搓了搓。
“阿夭这是认输了吗?”对面的一名少女轻笑道,又朝她丢过来一个雪球,准确无误地糊在了她的脸上。
她被冷得倒吸了一口寒气,身躯亦是颤了一颤,但即便是在玩闹之时,她也能陡然觉察出一旁青年神情蓦然出现的不满,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杀气。
她吓得连忙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又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悄悄地往青年的方向摆了摆手。
只是被丢过来的雪球冰了一下而已,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她才连忙弯下腰,毫不示弱地抓起一把雪向那名少女的方向砸过去。
那名少女同样也被糊了一脸,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周围的几位玩伴们亦是笑作了一团,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向对方互砸雪球。
今日的天气似乎比往常要好上许多,不再是灰蒙蒙的,依稀有着温暖的光芒自血色天幕间透下来,却隐隐让她在心下感到不详,但孩童之间的玩闹很快便击碎了那种不详。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玩闹了一日,又和玩伴们在十方河旁的古树上挂上了许多花灯后,她才准备与青年一同返回寝宫。
可在路过阿爹日常办公的霄云殿前,她的步子却顿了一下。
霄云殿内,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簇烛火。
她这才反应过来,寻常源罗节的这个时候,阿爹和元老们,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可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何况,祭祀大多是在晚钟响起之前便要结束的,而现下,晚钟分明已经响起许久,阿爹他们怎么也不该还没到,且连殿前的巫侍们竟是都不见了踪影。
去哪了呢……她在心底疑惑,那一刹,先前在玩闹时被她忽略的不详之感在顷刻间扩大开来,她不禁向前迈了几步,不自觉地跑远了,在层层殿宇中绕来绕去。
“帝姬……帝姬……”身后依稀传来一众侍女的喊声。
心底的不安越发扩大,桃夭没有理会他们,她加快了步伐,从殿宇中绕了出来。
她要去找阿爹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
66 ? 被掩埋的真相
◎他想告诉她什么?◎
透过并不亮的光线, 桃夭终于看见了巫冢的出口,素来如同屏障般萦绕着整个巫冢的保护光辉不知何故竟然变得暗淡无光,仿若下一秒便会彻底消散, 防卫森严的出口此刻亦是没有一个人, 孤零零地处在呼啸的寒风中, 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却无端有一种吸引力,引诱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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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但那种吸引力似乎带着危险的气息,让她感到极度不详。
九黎族归属古神桑泽一脉,千百年前便受到远古神力的庇护, 隐于世间,九黎族的王君与元老亦是继承了些许古神的神力, 将此庇护之法代代相传,即便现下环绕在巫冢的神力亦非古神桑泽最初布下的那股, 但在王君与元老的运转下, 功效并不减从前,巫冢这才得以长久的隐匿于世间,不被外族所觉。
而此刻神力暗淡, 那便意味着……
阿爹与元老们遇到了危险。
桃夭顿时心下一骇, 神色骤然有些慌乱起来,更多的是止不住的担忧。
她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局面,她甚至从未想过一贯安宁的巫冢, 竟也会有神力暗淡的一日。
阿爹他们一定还在平关谷,桃夭蹙紧了眉,眼底充满了不安。她搓了搓手, 将手缩进袖中, 有四下张望了一下, 确认旁侧并没有人跟来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了般,她匆匆提起裙子,朝着出口奔去。
她自然明白身为王君之女,又身系古神遗留下的圣物护魂珠,她本是最不该出巫冢之人,可阿爹与元老们至今生死未卜,她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出好远,眼前赫然是一片幽暗的森林,参天古树密集地矗立在眼前,黑压压的,阴冷透骨,周围的寒意一点一点侵蚀进桃夭的体内,她打了个寒噤,脚步顿了一顿。
除却庇护神力外,为了防止巫冢受外族侵扰,巫冢之外还设有一片暗冥之森,凶险异常,而在暗冥之森后,便是平关谷,但寻常之时这里只是一片普通的古树林,她在前几天还带着祁落参观过,唯有神力薄弱后,暗冥之森的另一层保护才会开启,阻挠任何外界想要进来之人。
竟是连暗冥之森都开启了么……桃夭咬紧了唇,眸光再度一黯。
寒风猎猎,林中猝然惊起一片昏鸦,凄厉的鸣叫扰得人心神不宁。
恐惧与极端的担忧交叠着,桃夭的身躯不禁颤了一颤,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现在竟是有几分颤抖,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紊乱。
旋即,垂落在一旁的手却蓦然被一片熟悉的温度捕获,她怔怔地偏过头,对上青年碧色的眼瞳。
一贯如湖水般沉静的瞳仁在此刻却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涌,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看见他的眉心微微皱起,像是在担忧。
紧接着,不安的驱使下,她的指尖顺着那片温度向上攀爬,然后交叠,掌心相贴。
肌肤与肌肤间接触的实感莫名让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不再似先前那般恐惧。
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可只要他在她身侧,就让她感到无端的安心,
桃夭咬紧了牙关,终于挪了挪步子,一步一步向着暗冥之森走去。
林外微弱的光也隐匿在林间茂密的叶间,几乎难以视物,旁侧的树枝上有蝙蝠倒立着,齐齐的一排,双眼泛着幽绿色的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不多时,林中忽然刮起了大风,吹得左右树枝摇摆不定,蝙蝠瞬时被惊起,拢成一团,冲向他们的方向,却是径自从青年的身躯内穿了过去。
如同青年所说的那般,他无法接触这里的一切,同样,这里的一切也无法触碰到他。可切实在眼前看到这幅景象时,桃夭还是忍不住怔了一怔。
但她没有犹豫太久,扯紧了短袄,兀自向前走去。
胸腔间的护魂珠泛着浅蓝色的光芒,微微浮动着,那种柔和的光辉悄然向周围逸散着,林间原本蠢蠢欲动的诅咒之物纷纷四散开来,为九黎族的帝姬让出一条道路。
猝然一刹,桃夭能够明显地觉察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同一时间静止了一般,连沙沙作响的树叶也再没了动静,在空中顿住,平白有些瘆人。
似乎有什么昏黑的东西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她竟是没能看清那物的相貌,可那如同魅影一般的东西却尤为清晰地让她感到可疑。
她下意识想追随着那物而去,但还是生生按捺住了这个念头,回转身来,准备继续往前。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旁侧却骤然传来一声慌急的叫喊。
“阿夭!”
是爹爹的声音!桃夭霎时反应过来,连忙循声望去,骤然在旁侧的不远处隐隐看到了人群的影子。
不待思虑,她连忙向着那群身影奔去。
近了,越发近了,眼前那身着淡青色长袍之人,不是阿爹是谁?
“爹爹!”她扑向那个身影,抱住他,大有久别重逢的样子。
“你这孩子,结界薄弱后,暗冥之森是何等危险的地方,怎么好端端的来到了这里。”桃玄清的声音带着力不从心的疲惫,他蹙着眉,话音间却没有一分愠怒,唯有担忧。
方才在平关谷祭祀之时,不知为何,竟是突现一强大妖物,生生打断了祭祀,甚至还削弱了巫冢的庇护神力。
那妖物状若一团依稀有着人形的硕大黑影,看着尤为陌生,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中看见过对其的记载。他与元老们与之奋力一战,但根本不是对手,眼看着那物就要将他们吞噬,却突然自旁侧现出几人,及时出手救了他们。
桃玄清叹了口气,仍是有些心有余悸。
若是没有后来出现的那几人出手相助,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只是太担心爹爹了……”桃夭将头埋在阿爹的衣袍中,声音闷闷的,“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是没事嘛。”
她的话音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又迅速抬起头,出声道:“对了,爹爹,是源罗节上发生了什么吗?怎会连连暗冥之森都开启了?”
桃夭仰着头,眼底倒映着桃玄清忧虑的面容,她看着爹爹眉目紧锁,唇角似乎还有着淡淡的血迹,竟是整个人看着都似是在片刻间苍老了数倍那般,她那原本就悬着的心骤然一紧。
“已经没事了。”桃玄清目光一顿,企我鸟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一正理本文但还是不想自家女儿担忧,于是对平关谷上发生的一切绝口不提,他只是偏过了头,看向元老身后的几个人影,淡淡说道:“遇到了一些麻烦。是这几位侠士救了我们。”
桃夭微微一怔,当即顺着阿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在元老身后,还站着几人。
那几人继而从元老们身后缓步走出,步至桃夭的眼前。
桃夭松开了抱着桃玄清的手,规矩地向他们行了一礼,“多谢侠士出手相救。”她的声音虽稚嫩,却充满了感激。
“不过举手之劳,帝姬大礼,吾等受之有愧。”那几人只是摆了摆手,客气道。
待到这几人出声后,她才抬起眼,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眼前一共五人,身着白袍,皆是仙风道骨的老者,看着面相和善,他们笑着望向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是他们救了阿爹与元老,她本该对他们心存感激才是,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却无端又一种不好的预感,仿若那温和微笑背后所掩藏的,是骇人的杀意。
这一切来得太蹊跷,让她如何不疑。可毕竟是孩提年纪,那种猜疑的念头只是出现了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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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一瞬,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了,我们回去吧。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你阿娘一定等着急了。”桃玄清强行忍住方才被那妖物袭击后有些紊乱的心脉,故作轻松地刮了刮桃夭的鼻子。
“知道啦知道啦。”桃夭点了点头,似是察觉到阿爹与往常有些不同的虚弱,她并没有跑远,而是离他近了些,用手搀扶住他的身子。
几人一起,就这样向巫冢的方向走去。
那个至始至终都在她身侧的青年亦是随着她的步伐,与她一同走向巫冢。
她总是不经意地仰头看他,他们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碰撞着,可某一瞬,她却似乎在他的神情中捕获到以往从未有过的情绪。
青年紧紧地抿着唇,眉目紧锁,眼角微微泛红,晦暗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她看见他的唇形竭力地翕动着,像是想说些什么,他仿佛想要告诉她什么,却丝毫发不出任何的音节。
而后,那种交杂着杀意的怒气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散去,他那寒冰一般的双眸在一瞬沉静下去,怒气化作了哀怜、担忧,与无可言说。
沉默。
沉默蔓延在周围厚重的空气中,是粘稠的,让桃夭几乎喘不过气,真实与强烈的虚幻感交织着,仿若一双大手般捂住了她的双眸,让她难以窥见任何事物。
她竭力想读懂青年方才脸上的神情,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头绪。
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67 ? 永生永世
◎他贪恋这片刻的温存◎
回到巫冢后, 原本因帝姬失踪和王君迟迟未归造成的骚动总算是平息了,一切又恢复了曾经的秩序井然,但毕竟桃夭那时是私自出走, 回来后自然少不了被阿娘一顿数落, 只不过那种焦急的数落中, 更多的还是后怕之感。
她到底只是个孩童,出了巫冢,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不过桃夭并未太在意阿娘的数落,源罗节上发生的这一切,虽然有些蹊跷, 却也已然平息,庇护神力已经开始织造, 将巫冢如同从前那般彻底封闭起来,况且连阿爹口中那时作乱的妖物也已被那几人除去, 不会再有任何的危险。
巫冢的祥和仍会继续, 像从前一样。
她也会永远留在这里,像历代帝姬那般,修习如何操控护魂珠的力量, 守护她的族人。
这片方寸之地, 于她而言并非是禁锢,反而是归属。
她本就属于这里。
在听了阿娘数个时辰的唠叨后,桃夭的眼皮终于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甚至连头都开始往下如同小鸡啄米般不断地点着,阿娘叹了口气,总算不再说些什么, 只是吩咐着侍女将她带回寝宫休息。
回去的路上恰好能够经过阿爹的霄云殿, 那里的烛火仍是亮着, 薄弱的暖色烛光透过木窗的缝隙向外逸散,她看见几个人影映照在窗间的油纸上,在殿内不断走动着,似乎是因为距离的缘故,人影与烛火的影子交缠着,甚至有些扭曲起来。某个瞬间,那几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若那些走动着人影,并非是人影,而是掩藏着獠牙利爪的猛兽。
那几名救下了阿爹的老者们此刻就在霄云殿中,与阿爹议事,她本以为他们不过是来要些好处,很快便能结束,可现在这样晚了,他们却还未离开。
他们究竟在与阿爹说些什么呢?
猜疑在心下打着转,让桃夭的困意都醒了一半,她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加紧了回寝宫的步伐。
祁落还在那等她。
屏退了一众侍女后,桃夭利落地推开木门,又很快合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内室走去。
青年的身影在霎时闯入了眼帘。
他背对着她,就站在木窗前。
窗外积雪未融,刺骨的寒意顺着席卷而来的晚风“嗖”地窜进了屋内,让桃夭身体一颤,忍不住“嘶”了一声。
“阿落。”她启唇唤他,不知何故,此刻她竟然觉得有些忸怩,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裾。
青年闻声回过头来,颀长的身形陷落于血月微弱的光芒中,带着重叠的虚幻感。
他的眸色黯淡,深碧色的瞳仁似是覆上了一层寒霜那般,带着刻骨的冰冷,但那种冰冷中,却似乎交杂着茫然,与哀怜。
方才林间一瞥,已经足够让他认出,那道一闪而逝的黑影,就是他曾在鬼市中所见到的黑影。
根本就没有什么出手相救,源罗节上的那一切,从始至终都是神族长老的安排。
为的是骗取桃玄清的信任,继而达成他们真正的目的。
巫冢日后残破颓圮的模样仍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里将会发生什么已然无比明晰。
无论神族想要达成的是何等目的,他们最终都失败了,所以才不得不毁掉了整个巫冢,留下了最幼小,亦是最好控制的桃夭。
他们摧毁她曾经所依赖的一切,然后又装作救世主一般对她施以援手,教她忘记仇恨,教她心怀苍生,让她成为兼爱天下的神女,然后再利用她体内的护魂珠,去替他们找寻神器碎片,以达成他们卑鄙的私欲。
这一切,让他如何不恨?
可他却没有办法。
无论他如何尝试,只要是有关日后所发生的任何字句,他都无法说出,就连术法,书信,他都无法留下任何的痕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日后她将一步一步地迈向那既定的残酷事实。
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救她?究竟该怎样做,才能让她不再经历那样残忍的回忆?
没有答案。
从来就没有答案。
他早该明白的,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就算再真实,也只是一场幻境,亦或是说,是掩藏于某处固有的记忆,他又怎么可能改变记忆中原本便会发生的事情。
但他不甘心。
包裹着蜜糖的毒药,祁落从未想过在某一日,连他也会沉溺其中。
沉溺于从前自己嗤之以鼻的幻象,甚至想尽一切办法去扭转这个幻象。
这里有着她柔软的过去,作为后来者,他从一开始窥见的便是经历过所有痛苦的她,是将过去的自己打碎过无数次又拼凑起来的她。
所以她坚韧、狠戾、果决,如荆棘般无畏。
那本是吸引着他的皎白月光,而此刻,他却恍然意识到,原来那并不是月光,而是每时每刻在回忆中焚烧着旧忆中累累伤痕的炙沸之火。
那些苦痛塑造了她,可她本就不必沾染上那些。
她不必坚韧,不必狠戾,不必果决,她只要成为她自己就好,无论是怎样的自己,天真、脆弱、哪怕胆小、哪怕无能,她都该成为自己。
她本该成为她自己。
可那些神族,却生生剥夺了这本该属于她的权力。
青年的眉心微微蹙紧,并没有出声说些什么,他只是远远地望着她,逆着月光,面容隐匿于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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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少女亦是仰着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看得出她此刻眸中的疑虑,也猜得出她在想些什么,可她注定得不到那个答案。
他兀自上了前,一步一步向少女靠近着,而后,他的步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青年的眼底有着细碎而清亮的光芒,哀怜与迷茫自其间褪去,最终只留下如同汹涌海水般不住翻涌的情愫。
片刻,他张开了双臂,将少女轻轻揽入怀中,他的下颚抵在她的发顶,鼻尖充斥着少女身上馥郁的杏树花香。
那样冰冷而残酷的回忆中,他想给她一个拥抱,即便,那什么也不会改变。
再快乐一些吧。
桃夭。
即便他无法改变这里的任何事情,甚至或许都无法在这片回忆中留下任何东西,他还是奢望着,或许他的存在,这个所谓的变数,能够在那些日复一日如同心魔般啃食着她的残酷杀戮中,留下些什么温暖的东西。
他贪恋这片刻的温存。
“阿落……你……”桃夭被青年方才的动作弄得一怔,感受着自己此刻被他圈在怀里,她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微微动了动身子,下意识想要挣脱,却似乎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鼻尖弥漫着青年衣衫上好闻的冷香,她听见他的呼吸仿佛有些急促,还住她身躯的手臂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肌肤,她的身体触电般地一颤,愣了良久,终于试探着靠向他的胸膛。
他在担忧着什么。她能感受出,从她与阿爹重逢的那一刻起,他似乎便有些不对劲。
可他究竟在担心什么?自己明明好好回来了呀。
桃夭有些不解,只当他如阿娘一般,只是对那时的情形感到后怕罢了。
她于是微微踮起脚,伸手环住他的后背,如同哄小孩一般,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轻声说道:”好啦,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嘛,已经没事啦。”
青年并未应答,他们就这样无声相拥着,许久之后,他才将她放开,神情又恢复了往常,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忸怩与害羞的感觉这才后知后觉地爬上了桃夭的心间,她的两颊有些泛红,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又轻轻咳嗽了两声,不再说话。
良久后,起伏的心潮才缓缓平静下来,先前的的猜疑与不详却急不可耐地涌了上来,将她先前的悸动击得粉碎。
她再度感到了不安,与阿爹重逢之时,青年竭力想要告诉她什么的情形倏然浮上了脑海,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阿落,那时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她能明显看出青年似乎顿了顿,他的唇形翕动了几下,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
闻言,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似乎是不敢相信他此刻的变卦,但青年神色如常,她什么也没能发觉。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游离着,却突然停了一停。
血月之下,青年的身影似乎又淡了几分。
那样拙劣的回答,却在此刻一言堵住了她所有的疑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逃避般挪开了目光,迫使自己不去注意那个方向。
只是因为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才会如此。她那样说服自己,如同往常般,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指尖,感受到触碰的实感后,那种怅然所失的感觉才褪去了几分。
“阿落,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可沉寂了许久,她终是低声喃喃道,仿佛宽慰,又仿佛自欺欺人。
她明知道他的存在是那样的虚无飘渺,却一直刻意对那些迹象视而不见,她渴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能够令她感到安定的答案,哪怕那只是谎言。
那一刹,似乎天地都变得寂无,只剩下他们两人,而后,她听见那道冷玉一般地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他说。“永生永世。”
68 ? 迁离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自源罗节那日后, 因得祭祀时的救命之恩,那几名老者时常会来巫冢,大多是与阿爹在霄云殿议事, 不知究竟在谈些什么, 阿爹竟是一反常态地不让她靠近了。
多日下来, 老者们的身份也逐渐为众人所知。
老者们身为神族,与他们一同出自于古神桑泽一脉,却是为较为偏远的旁系,又互相分离了千百年,故而与九黎一族在脉息上并不相似。但奇怪的是, 他们既出自旁系,其修为与能力本应远在九黎族之下, 可他们竟能在源罗节上救下九黎一族的王君,这不禁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老者们, 族内亦是众说纷纭, 但更多的是对巫冢的担忧,如今巫冢虽然再度启动了庇护之法,可随着那些老者的不断进出, 难免会在某些时候使得巫冢的气息逸散, 暴露巫冢所在的位置,从而招致危险。
巫冢毕竟身负古神圣物护魂珠,又避世千百年, 那些渴望夺取护魂珠的人早已急不可耐,一旦发觉巫冢的存在,定会如豺狼虎豹般一拥而上, 将巫冢分而食之。
于是巫冢内部也划分两派, 一派秉承避世的原则, 想上书王君,让其将那几名老者赶出巫冢,从而使得巫冢再次恢复完全的封闭,另一派则认为巫冢既然承了救命之恩情,便不能如此冷硬地将其赶走,应好好待客,多一个巫冢之外的朋友,以后也能够有个帮衬。
两派意见产生巨大分歧,也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就连桃夭也有所耳闻。
对于那几人,桃夭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也许是因为年龄尚小,先前对其之怀疑早已随着冗长的时日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抛开族内的传闻,那几名神族长老是尤为和善的,至少对她来说。
阿爹在办公时并不允许她靠近,但她总会乖巧地远远等在殿外的某处,直到阿爹结束办公后,她才会靠近霄云殿,每每这个时候,她便总会碰到刚从霄云殿内出来神族长老。
他们总是会停下来,笑意盈盈地叫住她,然后半俯下身,在她的手上放些东西,有时是些吃食,有时便是她从未见过的玩物或者用具,那些都是外界的新奇玩意儿,是巫冢从不曾有过的,她自然也很欢喜。
在她看来,他们与巫冢内总会塞给她好吃的的族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偶尔会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阿爹,这些时日,每每她去大殿内找阿
忆樺
爹时,阿爹总有些出神,木然地望着某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眼底似乎都有疲惫,或是说,力不从心。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但那种不对劲之感也不过是一时的念头,桃夭并未怀疑什么,只当阿爹只是因为办公久了太累了罢了,从未将此事与神族的那几位长老们联系起来。
他们是巫冢的救命恩人,又怎会害巫冢?
彼时,这样的念头几乎侵袭了九黎族的多数人,同样也包括她。
怀疑、信任、感激,无数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不安的巨网般网罗住整个巫冢,每一个人都带着审度的目光审视着那五位外来者,却因自身本性而纷纷给出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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