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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个好时机!
许娇河倏忽双掌合拢,在游闻羽分神的瞬息默默念诵叶棠传授的口诀。
一道肌肤血肉无法压抑的金光登时穿透闭合的掌心,向高处不断聚集。
“师母……您在做什么?”
游闻羽轻怔,又立刻反应过来,释放封印法术试图阻断许娇河手中汹涌的力量。
但他的计策失败了。
金光迅疾膨胀,如黑气裹挟柳夭般将许娇河当头罩在其中。
三头六臂的人面?金身逐步显现,无处不在的罡风顺应召唤,载负着它与许娇河升到了空中。
游闻羽加重?手上的力气,意欲将许娇河留在身畔。
那不过几瞬便有小?山那么高的金光却以无法反抗的力度,将他入内的半个身体逐了出来。
非男非女的法相遂成,六臂或持或舞,三面?悲喜俱无,宝相庄严,慈悲阖目。
叶棠留下的大?乘期魂灵与许娇河灵识相连,便听见她大?声喝令道:“去帮纪若昙!”
闻得许娇河的吩咐,魂灵遽然睁开三双眼睛,六道泱泱金光偕同气盖山河之势,如锋利的箭镞般穿透扶雪卿由魔气化成,用?以击伤纪若昙的黑龙,迫使它在万剑阵法中发出怒极痛极的咆哮。
面?上始终保持着势在必得之态的扶雪卿,在这时才有些不敢置信地扩大?了瞳孔。
这是什么?
许娇河的身上怎么藏着这般连他都没有查探到的杀招?
她区区肉骨凡胎,又是如何能够操纵得了如此强大?的魂灵?
许娇河控制着法相金身加入战场,纪若昙苦苦支撑的战情骤然扭转。
魂灵抵抗扶雪卿,而纪若昙得以空出手来,将四周如蚁群般困扰着他的魔修妖族尽数清除。
万剑横扫而过,血肉遍洒一尘不染的雪月巅。
层出不穷的呼痛声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气令得身处魂灵之中的许娇河差点?作呕出声。
不过她已非昨日的孱弱凡人,恶心感撼动神魂之余,她立时默诵起?清心的口诀。
纪若昙与她脊背相抵,简短问道:“你还好吗?”
“还能撑得住,只?是魂灵统共只?能坚持三炷香的时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娇河焦急地问道。
纪若昙忽然仰首,看?向围困他们的阵法顶端:“你吩咐它暂且拖住扶雪卿,我来破阵。”
万魔凄嚎之中,青年?的嗓音一如温润泉水,抚平许娇河无处安放的焦虑。
于是她静气凝神,驱使魂灵迸发所?有力量充作防御之用?,定?要坚持到纪若昙破阵之时。
捻指在眉,气出丹田,纪若昙将万剑虚影重?新归为一剑,而后清喝出声。
人剑恍若合一,无惧无畏向流转的阵法核心攻去。
见状,扶雪卿怒不可遏。
他顾不得是否会?伤害到许娇河,玉冠坠地,衣袖暴展,满头雪白的长发如月华般倾泻至地,八条黑龙出动,带着致命寒霜气息的龙焰齐齐喷向顶天立地,护在他们身前的法相魂灵。
吼
触及龙焰的魂灵无法出声,线条清晰的金身却是一阵恍惚。
许娇河道:“不好,它撑不住了!”
纪若昙没有回应,清透的水灵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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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眉间引出,尽数加诸在柳夭剑身。
砰——
最后一击,放大?无数倍的柳夭猛地将坚不可摧的法阵刺出了一个洞。
“走!”
离开黄金笼的第九十四天
两人破开?法阵, 离开雪月巅的殿宇,极速向远处掠去。
那本该能够维持一炷香时间的魂灵,却因为受了扶雪卿一击而早早罢工, 归于?虚无。
未曾提前?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许娇河登时两脚一空, 整个人便要从万丈高空中?坠下。
惊叫还未出口,幸得眼疾手快的纪若昙一把搂住。
他单手持剑, 另手托抱许娇河的腰肢, 但逃离的速度终究被耽搁了一瞬, 身后依稀可见的法阵破洞中?传来一阵渺远的笛声, 旋而如月升涨潮的海浪一般迅疾而无息地迫近二人。
不过须臾, 惊魂未定的许娇河再?度受到?影响。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烂漫花田, 源于?年少时唯一一次陪伴嫡小姐出游踏青的记忆。
无限接近真实的画面叫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试图挣脱纪若昙的怀抱,扑入那片温暖美?好的假象。
“娇河!”
纪若昙叫她的声音又轻又急,可他眼下实在无法一边赶路一边唤回她的意识, 只好被迫在半空停了下来, 用?额头抵着额头的方式,将自己灵台内的清气源源不断输入许娇河的眉心之中?。
于?是扶雪卿和游闻羽赶到?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令他们眦目欲裂的场景。
扶雪卿按耐不住骂道:“死到?临头还敢跟娇娇你侬我侬!”
纪若昙并不理睬他, 一个眼神也奉欠。
他抱着尚未醒转的许娇河后撤十来丈, 遥遥同扶雪卿对望。
他唯有一人, 手秉一剑。
而扶雪卿身后则带着千军万马。
奇怪的是, 扶雪卿却没有下达任何上前?围攻的命令, 他深深凝望着纪若昙嵌入许娇河衣衫间?的手掌, 而后额头青筋微浮, 反手拿起?掌心的洁白骨笛再?次吹响惑人心智的魔音。
纯粹的清灵之气激荡着迷乱的神魂,许娇河在两厢角力之下紧皱眉头, 视线重新恢复了聚焦。
纵然能够保持理智,但她依旧头痛欲裂,涔涔冷汗濡湿了后背的亵衣布料。
“这、是什么……我的头太疼了,感觉要、爆炸了……”
许娇河的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她用?手捂住耳朵,试图减轻无孔不入的魔音。
“它出自骨笛业海,是扶雪卿的本命武器之一。”
纪若昙不忍见她难受,说着便用?掌心托住柳夭的剑柄,而后向前?用?力一推。
薄利的剑刃登时横转,洒落漫天光弧,自发在众人眼前?使出由慢到?快的招式。
剑招逐渐舞成缭乱的弧影,如碎星洒落,似银蛇狂舞,抵御着几欲穿透灵魂的笛音。
随着柳夭的舞动,许娇河这才勉强克制住心头因为疼痛,而想要跪地臣服于?扶雪卿的怪异热望。
笛音渺渺,剑鸣铮铮。
柳夭一式结束,扶雪卿亦终于?不再?吹奏,徐徐收住了笛音。
他冷凝的目光在不具实形的轨迹中?精准跟随柳夭偏转,口中?低道:“无衍道君,你既然使出了克制业海笛音的惊剑诀第六式……又何以不令当?世无数妖魔闻之色变的破妄重现人间??”
破妄剑碎的事?实,纪若昙知,许娇河知。
在一刻前?,游闻羽也猜到?了几分。
许娇河惊讶游闻羽居然没有告诉扶雪这个消息。
但只要扶雪卿不清楚真相,攻击和行动间?便会带上几分忌惮。
这亦是有利于?他们的一点。
纪若昙依然不答,反而抓紧时间?掐诀招来两朵云彩,浮在了许娇河的脚下。
他与她面对面道:“业海极损魔气,轻易不得用?,扶雪卿既用?到?了它,显然是不打算让我们离开?这里了,你灵宝戒内的物件俱已失效,唯余母亲留下的保命符篆可用?,别轻举妄动,看准时机再?用?。”
许娇河望着纪若昙微沉的眉眼,并不明白他这番交代是什么意思。
几十丈外,扶雪卿却给出答案:“业海一出,四相连封阵,我的阵法已成,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说话间?,四只顶天立地、堪比法相金身大小的魔物自东南西?北角出现。
有的浑身赤红,模样类鸟,有的青绿萦绕,如同恶蛟。
东西?两边,又有一只獠牙粗壮的猛虎和一条身披双羽的黑蛇各自镇守。
纪若昙目不偏转,负剑前?往。
事?情进?展到?这一地步,除非分出胜负,否则谁也不会再?使出卑劣手段强夺许娇河。
无需多言,他和扶雪卿之间?自发形成了一种磊落的默契。
迟钝的许娇河眨了眨眼,她后知后觉地打开?灵宝戒,翻找出阵符,想要在第二道法相金身的掩护下带领纪若昙逃跑时,才领悟了临走前?纪若昙的话中?的意思。
符篆失灵,灵宝无效。
眼下只剩掌心两道保命的符篆可以发挥效用?。
纪若昙没有请求她召唤魂灵供自己使用?,是打定了主?意,要亲去破开?阵法,让她趁机逃命。
“……”
许娇河很想揪着纪若昙的领子问问,究竟是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分明从前?事?事?有商有量,是个秉承原则的合作伙伴,到?了眼下境地,反而□□专断起?来
许娇河脚踩白云,朝着纪若昙的方向飞行两步,又被扶雪卿一道魔力脚掌生?根般定在原地。
“娇娇,别过去,会伤到?你。”
扶雪卿眉眼阴郁,大婚所制的华服破裂,升龙冕亦无影无踪,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容颜。
玉面沾血,翠眸飞红,真真像极了传说中?的灭世修罗。
许娇河的目光只敢跟他交集一瞬,而后吓得偏过了脸,一心一意关注起?纪若昙那边的情况。
他已经执剑刺向了庞然的恶蛟,曾在《惊剑册》上出现的静态招式,在他身上如具磅礴生?息。
纪若昙的灵剑,生?来除恶扬善。
纪若昙的剑诀,压制诸般妖魔。
没有其他巨兽助阵,一时间?两者倒是缠斗地不分胜负。
许娇河略松一口气,忽见东西?北三边的庞然恶影正朝着纪若昙的背后无声靠拢。
……就知道扶雪卿没安好心,心中?绝不会有公平二字
许娇河气得咬牙,转头对扶雪卿怒目而视。
扶雪卿则环抱双臂,视若无睹。
“你都这样了,我们还守规矩做什么!”
许娇河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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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而出,她立刻催动掌心,祭出了第二次法相金身。
扶雪卿此举,也是有心试探许娇河是否还能够再?次驱使大乘期魂灵。
见金光又出,他眸色一凝,与身畔的游闻羽视线相交。
许娇河不再?让魂灵分身护着自己,而是用?意念与其沟通,让它全心全意帮助纪若昙。
在魂灵加入战局后,三只巨兽索性彻底暴露目的,嘶吼着冲进?了混战之中?。
巨物映衬之下,连天地都显出几分渺小。
作为破局者置身其中?,凶险程度使得旁观的许娇河忍不住为之心惊胆战。
纪若昙时而驱使柳夭绕行于?巨兽背后,斩其双翼,时而握长剑在手,反复刺入对方下颌的逆鳞。
漆黑如夜的瞳孔不复,纯然的青木水灵覆盖眼球,他根据灵息的指引,感应着阵法的内核。
轻巧的身形避开?魔兽的扑击撕咬,身上流散的水灵之气亦抗衡阵内时而闪现的无边业火。
……
不知过了多久,鸟鸣凄厉,兽嚎悲怒。
业海制造出来的四相连封阵接连被击溃在纪若昙的剑下。
许娇河感受到?符篆恢复效用?的同时,金身已然立刻移形换影来到?她的身前?。
指尖用?力捏破篆符,许娇河心想甚至不需要一炷香,只需挡住扶雪卿一瞬,他们就可以顺利逃跑。
扶雪卿见此突变,瞳孔缩如针尖:“休想”
他纵身扑到?许娇河面前?,双手向后平展,两把颜色各异、一寒一灼的弯刀顿时在掌心显形。
扶雪卿终于?动起?了真格。
他高举弯刀交错,飞身到?许娇河的上空,朝着魂灵的头顶狠狠劈下。
面对四头魔物围攻都呈现出坚不可摧状态的法相金身,举臂抵抗不过一转呼吸,随即便如同绵软无力的豆腐般,被扶雪卿轻而易举地两刀削掉了一条胳膊。
它陡然丧失平衡,向后急退几丈,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扶雪卿没有恋战。
给予魂灵重击后,他掠向纪若昙的所在,举刀就往白衣染血的背脊砍去。
纪若昙旋身,以柳夭防御。
两者相抗,剑拔弩张。
单薄剑锋在扶雪卿的节节下压中?发出不堪承受的悲鸣。
在剑身紧绷到?极致时,纪若昙终于?相让一步,避免了以卵击石的下场。
扶雪卿悍然挑眉,咫尺间?向他冷然道:“就算是这样,你依然不肯祭出破妄……是时至今日,依然觉得本座不配成为你的对手吗,纪若昙?!”
他紧跟纪若昙撤后的步伐,又抬起?双臂砍下一刀,这次对准的不是柳夭,而是纪若昙的衣袍。
布料如轻飘飘的白羽飘洒在空气中?,很快坠落无踪。
许娇河心急如焚,调动魂灵前?去接应。
但一人一灵合击扶雪卿,扶雪卿亦表现出从容不迫的镇定。
欲海的魔物,生?来便是近身攻击的好手。
就算是小洞天最顶级的修士,肉身强度也无法与同等级的魔物抗衡。
从前?纪若昙境界至臻,扶雪卿难以靠近,一直处于?下风。
如今扶雪卿闲庭信步,像是玩弄猎物般避开?纪若昙的要害,令他的身上出现更?加狼狈的伤痕。
许娇河何时见过这样的纪若昙?
他可以冰冷、可以严苛、可以不近人情,也可以立于?莲座之上俯瞰众生?。
但他绝不可以是这般。
尊严被人踩到?脚底,在欲海众魔之前?节节败退。
许娇河抵住牙关,浑身都在颤抖。
她一次又一次地驱使着魂灵冲上去隔开?扶雪卿的攻势。
可即便面对他们两个,扶雪卿依然能够分出多余的眼光,挑衅地挑眉望向她这里。
最后,扶雪卿像是玩够了。
一击将摇摇欲坠的魂灵砍得魂飞魄散,丝缕如烟的金光后,是力竭支剑、半跪在地的纪若昙。
扶雪卿看了他很久。
目光有感叹,有敬重。
有痛恨,亦有遗憾。
他想要勾起?唇角嘲讽纪若昙战败的窘态,却又在扬起?一半之后,又生?硬地重新抿紧。
只道:“在这世间?,唯有你的剑能击败我。”
“可是,我终于?明白,它已经不存在了。”
说完悼念之词,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散乱发丝遮住瞳孔的纪若昙,举刀就要做出了断。
许娇河却再?也忍不住。
她拼尽全力扑了过去,挡在纪若昙的身前?,仰首直面扶雪卿劈落的刀光:
“我不许”
离开黄金笼的第九十五天
如果时光在此?刻凝结, 有人询问许娇河为何要这么做。
冷静下来的她或许会找出诸多借口。
譬如,她知晓游闻羽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再譬如,其实她清楚扶雪卿根本舍不得伤害自己。
可时光根本不会停留, 面?对此?情此?景, 许娇河也断然做不到冷静。
她扑过去挡在纪若昙身前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和纪若昙作为盟友, 一路相互扶持走到这里, 纪若昙从来没有放弃她——她又怎么可能背信弃义, 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重活过来的纪若昙就此?死去!
胆小怕事了?二十多年?的许娇河, 迎着滔天如海的刀光, 放任死亡的命运悬停在头上。
却第?一次没有害怕地放声大哭、闭上眼睛。
她清亮而坚定的瞳孔中映出扶雪卿愕然的面?孔。
几丈外?, 游闻羽的身影飞掠向前,快到光影模糊。
——她赌她不会死。
刃锋割断被罡风送往刀尖的漆黑长发,宛若所有心绪化作的灰烬纷扬在四人面?前。
呼吸摇颤之间,许娇河终究猜中了?扶雪卿的心思。
他瞬息做出决定, 忍着被魔气反噬的剧痛, 紧急偏转弯刀,并将倾泻而出的大量魔气收回体内。
可仍有一小部?分魔气,伴随刀锋的先?势击中了?许娇河的胸口。
她面?上赌赢命运的喜色来不及褪去, 一大蓬鲜血顺着半张的口腔涌出, 打湿了?胸前的霜雪纹。
“娇河”
“娇娇”
“师母”
三道音色不同的呼唤自三个方向传来, 唯一相同的, 是其中蕴含的担忧、震惊和无以?复加的惶恐。
许娇河头上繁复的发冠委落, 整个人如折断羽翼的雀鸟般向后跌进了?纪若昙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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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的声音逐渐远去。
眼前的画面?渐次模糊。
“你说过的, 你会带我、逃出去。”
她勉力抬起手?, 想要?触碰纪若昙面?颊上的伤口,却终究失去知觉, 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剩下一句未曾全然飘散的话萦绕耳际:“这一次,我还?是,赌你赢……”
……
尽管吐出的气息微弱到快要?消散,但?值得庆幸的是,拥有灵根之后,许娇河的体质已经好上许多。
纪若昙细细查探了?一番她的受伤情况,得出暂时性命无碍,但?急需治疗的结论。
许娇河挡剑的身影,和受伤吐血的画面?交替在纪若昙眼前出现。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痛和怒火,自四肢百骸中破土生根。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用力收缩,迸出无数摧毁世间的恶念,它们流淌在奔涌的血液间,暂时屏蔽了?伤痛和理?智。
纪若昙沉默地抱起许娇河。
他才?发现她这般柔弱、这般纤细。
单手?就能托抱,伏在臂弯间的重量轻得仿佛要?随风散去。
他又用另一只手?握住柳夭的剑柄,末端插入云层之中,剑身上已经布满支离破碎的刀痕。
战况对纪若昙如此?不利。
他似乎一无所有,即将耗尽的灵力,残破不堪的武器。
而密切关注着两人情况的扶雪卿,忽然也没有那么想要?杀死纪若昙了?。
比起对方的性命,他发觉自己更在意的似乎是面?孔朝里、无声无息的许娇河。
于是他对纪若昙强硬道:“放下娇娇,本座可以?饶你一命。”
纪若昙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抱着许娇河迟缓而平稳地站了?起来。
重新握紧柳夭,剑指扶雪卿的眉心。
扶雪卿怒极反笑:“手?下败将,你以?为今日单凭这把破剑,可以?保你在本座手?下全身而退吗?”
欲海阴霾的天幕倒垂在纪若昙眼底,他缓缓阖目。
再睁开?眼,一股源于洪荒的力量包裹柳夭,从内而外?融化了?这道泛着水灵之力的浅青剑影。
锋刃变宽,剑身拉长。
周遭的灵气魔力尽数被初具雏形的长剑吸取,上古神明的法天象地突兀在纪若昙的背后闪现。
与此?同时,被扶雪卿置于异空间的娲皇像内,一声欣慰而决绝的叹息溢出,却无人听见。
“扶雪卿。”
纪若昙开?口了?。
他冰凉无机的目光撞上扶雪卿的视线,隐隐有火花溅出封冻千里的冰面?。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法天象地的光芒盛放到极致,瞬间湮灭了?范围之内修为不高的魔兵。
它似万物一般荣枯,又如世事一般明灭。
纪若昙慢条斯理?地翻转着掌心全然陌生的长剑。
他的半条手?臂因怀抱许娇河而受限,剑招却在他的动作之间飘逸依旧、灵活自如。
他放弃了?退后、放弃了?避让,放弃了?操控长剑施术战斗。
而选择了?对于剑修而言,并不占据优势的与魔族近身对战。
纪若昙踏在云端,全身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到极致,而后执剑冲向同样举起弯刀的扶雪卿。
“打败你的从来并非哪一把剑,而是它们的仗剑者!”
砰!
伐旭日,贯长虹。
磅礴的灵力与魔气对冲,溅射开?来的余威叫天地为之动荡。
没有穿梭来去的法术,没有变幻无穷的招式,有的只是力量与力量之间最原始的抗衡。
纪若昙一剑刺入扶雪卿的小腹,扶雪卿则回以?肩膀上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们打作一团,不再是威震八方的无衍道君和统御四海的至高魔尊。
他们发泄内心的痛恨、压抑、耻辱和不满,却唯独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避开?臂弯间昏迷的女子。
扶雪卿双瞳入魔,纪若昙眼睑赤红。
竟然分不清谁肖似魔,谁更像人。
剑锋与弯刀交错,不断铮鸣的武器带动体内的脉络翕张,膨胀产生的巨力将二人一前一后掀远。
纪若昙喘着气,他的丹田已呈干涸之势,支撑着他的是许娇河的那句“我赌你赢”。
扶雪卿同样不好受,他依稀记起了?纪若昙手?中之剑的名讳,那是一把足以?和娲皇像并肩的神器。
可眼下,谁又得空计较这许多?
……
空气拂过燥热的喉腔进入肺腑,却难以?平息沸腾的火焰。
二人提起武器又要?再战,纪若昙身后的远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若昙,莫慌,我来助你!”
纪若昙侧头,瞧见以?明澹为首的救兵终于姗姗来迟。
而跟随在明澹身边的梅临,却微微偏首对他露出一缕抱歉的神色。
道骨仙风的明澹和受伤战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损的纪若昙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掌心悬浮着本命法宝河山图,徐徐展开?的画卷中射出汪洋咆哮和赤土压覆的术法,转眼间就将扶雪卿带来的残余魔兵魔将团团困住。
明澹收回手?,放大的河山图呈现半包围的姿势,守卫在他的身畔。
他又幻化出在应对神风空行舫的偷袭时用过的灵剑鉴白,一闪身挡在扶雪卿和纪若昙的中间。
明澹道:“若昙,你先?带娇河君去找我带来的医修疗伤,对付此?魔头的事就交给我。”
纪若昙刚想点头,那头蓄势待发的扶雪卿却放弃了?进攻。
他将弯刀分别插入脚边的云层中,紧接着后掠撤退出数十丈。
明澹倾身想追,又被拔地而起的天魔屏障阻拦。
屏障之中,扶雪卿抬手?虚虚一抓,凭空出现的娲皇像登时被他握在掌心,转眼向天空抛去。
“不好,他要?强行破除欲海的封印!”
明澹面?色一变,舒展的唇畔猛地绷紧,“若是被他打开?欲海和九州连接的通道,届时群魔倾巢而出,天下将会立刻陷入生灵涂炭的境地!”
纪若昙闻言,心下两难。
他本想亲自替许娇河疗伤,可当下正需集合他与明澹的力量,共破屏障,阻止扶雪卿的所作所为。
纪若昙紧紧攥着剑柄,任凭其上突出的棱角割破掌心。
不过一瞬,他又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将许娇河小心翼翼送到明澹怀中,待明澹面?露困惑,又言简意赅道:“请宗主带着娇河退后。”
言毕,他见虽然不解,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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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信任自己的明澹,收紧环抱许娇河的手?臂退到安全范围,然后毅然转过视线,双手?握剑,飞身至与娲皇像持平的高度,注视着屏障内的扶雪卿。
他轻声而语,仿佛在对谁诉说:
“我们的因果,也该在今日有个了?结。”
话音落下,他将长剑举过头顶,榨干丹田中的最后一丝灵力,朝着屏障冲了?过去。
众人的眼底失去了?纪若昙的身影,只见一道浅青的光束,如同驱散长夜的光明,以?无可抗衡之势冲破了?扶雪卿用本命武器构建的天魔屏障,接着对准半空中极力吸收欲海封印力量的娲皇像挥了?下去。
刺啦——
随着一声刺耳的、类似布帛撕裂的声响传出,那号称不管受到任何损伤都会恢复如初,只看?时间长短的神器娲皇像,直接分为了?两半,它的温暖华光尽散,直直坠进了?缥缈的云层间,再不可见。
欲海的封印突破到一半,扶雪卿的野心终究没有实现。
他发出一声长啸,翠绿的双眸已被深不见底的漆黑掩盖,怒吼道:“纪若昙——!”
纪若昙亦难以?维持飞空的法术,浑身像被抽干了?灵光生气一样跌坐在云端。
“你毁了?我的大业,我定要?你和娲皇像一同陪葬”
扶雪卿收起弯刀又要?向纪若昙扑来,却被不动声色的明澹阻在几丈外?。
先?是为了?救许娇河被魔气反噬受了?重伤,又是利用娲皇像吸收欲海封印被断怒火攻心,扶雪卿此?刻也快要?成为强弩之末,但?依然不管不顾誓要?杀死仇敌纪若昙。
明澹同他交手?,或许是失了?那股同归于尽的癫狂感,竟然隐隐被他压制。
眼见扶雪卿要?越过明澹的攻势砍向纪若昙,在旁边久未出声的游闻羽却忽然动了?。
他捏碎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的扶桑花,将花汁混合着血液涂抹在自己的灵剑上。
而后将附着至阳之力的悲无,用力刺进了?扶雪卿的后心。
离开黄金笼的第九十六天
“若昙, 你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勘尘之劫后,你整个人不见踪影,我们以为?你被九道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还特地在怀渊峰为?你举行了祭礼——你既然没有死去, 为?何不归入宗门?告诉我们真相?”
“宗主,勘尘之劫提前?来?临, 这其中发生了诸多变故, 我能活着也纯属侥幸, 而非故意为?之。这些天我浑浑噩噩、灵台不稳, 只剩下一副昙花真身托付于柳夭剑中, 实在有心?无力。”
“那娇河君应当知晓——”
“是?, 这一切都是我叫娇河隐瞒下来的,宗主不必责怪于她,只是?我不愿打草惊蛇罢了。另外宗主若是?还想了解其它,不妨稍候一日, 待安顿好?娇河, 我自会前往清思殿一一说明。”
“好?,这些事便也罢了,只是?如梦世惊闻娲皇像被劈成两?半无法复原的噩耗, 叶尊主当即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说能够体谅事急从权, 但云衔宗必须给出交代, 帮助他们修复娲皇像。”
“娲皇像为?神器, 如何修复, 似乎之前?并未有过先例。”
“传说补天石可以修复万物, 找到它或许就有办法。”
……
低沉的交谈声在许娇河耳边不间断响起,唤醒了她漂浮在虚无中的意志, 她难受地拧起眉梢,想要捂住耳朵,告诉床畔的两?人他们打扰了自己睡觉,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没有任何回应。
薄薄眼皮下的瞳珠转动起来?,睫羽亦如受惊的寒鸦般乱颤。
明澹不曾察觉床上的异样,见纪若昙迟迟没有回复寻找补天石的提议,又?轻抿薄唇,试图转移话题,询问?盘古剑的来?处,以及被关押在牢狱中的游闻羽的后续处理事宜。
只是?他甫一开口,纪若昙便偏转目光,关注起了衾被间羸弱的身影。
明澹这才发现许娇河似有醒转的征兆。
他正想示好?地关怀几句许娇河的情况,却见纪若昙看过一眼,又?抬头朝他望来?。
其中的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不。
不仅仅是?逐客之意。
还有几分……
明澹呼吸一顿,心?绪略感震惊之余,面上则挂起不动声色的笑容。
他道:“那你先好?好?照顾娇河君,剩下的事我们迟些再谈。”
“多谢宗主体谅。”
纪若昙拱手还礼,唤过伤愈出关的露华将明澹送出去,自己并未起身。
他注视着躺在一片寡素中的许娇河,伸手想要擦去对方额头间的薄汗。
指腹同?肌肤的距离不过咫尺时,许娇河醒了过来?,两?眼放空地看向上方。
滞涩的思绪填满整个脑海。
许娇河努力思考了良久,依旧没有认出来?自己此刻身处何方。
她只好?转过眼珠看向床侧,瞧见了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连平生最?在意的整洁都不顾的纪若昙。
“夫、夫君……”
许娇河的口腔长久没有清水的滋润,一说话便显出几分嘶哑干涩。
她问?完话,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后知后觉的纪若昙这才匆匆端起旁边的茶盏,将她扶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许娇河就着他的手喝下口温度正好?的茶水,胸口的闷涩淤痛堪堪化?解几分。
“……我这是?在哪里?”
许娇河环视四周,只觉得房间的陈设有种说不出的眼熟,但又?可以确定并非自己经常出入的领域。
纪若昙将茶盏放回原来?的位置,坐得离她更近些,低声道:“这是?我的屋子。”
哦,是?那个当初在外面设置了层层结界,自己想进?去结果一屁股摔出三丈远的、纪若昙的房间。
许娇河聆听他的话,脑中忽然多出几分无中生有的冷幽默。
她沉默下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已经回到云衔宗的事实。
一些有关污蔑她与魔族勾结,以及游闻羽杀人的画面再度袭来?。
百口莫辩的回忆令得许娇河不安地眨了眨眼。
她拽住纪若昙的衣袖,像是?害怕被发现般轻声询问?道:“你知道的,我身上还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来?……云衔宗和如梦世的人不再抓我了吗?”
纪若昙只说:“你放心?。”
简单的三个字入耳,许娇河紧绷的肩膀顿时松懈了几分。
她清楚纪若昙从不说谎。
能够说出这句话,那么?证明一定有办法洗清她的冤情。
许娇河说服了自己,换个姿势懒散地靠在软枕之上,撒着娇对纪若昙道:“我还想喝水。”
纪若昙闻言,重复起刚才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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