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同学,可以蹭下伞吗》50-60
省身克己
瓷白的地砖被沿路金店的射灯打的?透亮, 倒映着并?行的?一双绰绰人影。
许思祈单手抱着蓝色毛绒史迪仔,唇角抿压,微一沉思?。
自?己原本想请程屿年吃饭, 没请成就算了, 反被送了只玩偶。
剧本走势完全颠倒。
要不回浔南了再单独请他吃顿饭?但也不知道程师兄要待多久, 有没有空。
而且浔南那么大。
许思?祈还在拧眉思?索,就见程屿年?垂眼,略一驻步,随即手机被举在耳边。
“奶奶。”他低声道。
许思?祈的?心脏被轻轻攥了下。不只是?因为他近在耳边的?嗓音,更因为电话对面?的?人。
之前本打算元旦那天俩人可?以通个电话, 但那天出了点“意外事故”,她?完全避着程屿年?, 加上又忙期末, 所以一直没联系上。
“嗯。”
“1月20号。”
“好。”
“”
许思?祈没有用四?处张望来打发沉默,反而将把目光落点放的?长?远,肢体?惯性地往前。
指腹摩挲绒毛,耳朵悄然竖起。
程师兄会跟奶奶说, 自?己正跟他在一起吗?
不过等了好几分钟,也没见程屿年?有提起的?意思?, 许思?祈听着他简单的?回应,渐渐放松绷起的?后背。
还有几米就要出商场的?感应门,她?的?左臂被人轻拉了下。
“等等。”程屿年?微挪开?手机,目光看向她?,“我得去那边拿个东西, 你要在这?儿?等我吗?”
许思?祈眨眼, 压着声音忙道:“哦哦行,没事儿?, 我跟你一起吧。”
她?毫不犹疑地跟着程屿年?转身,看他再次接起了电话。
“嗯。”
“在外面?吃饭。”
“不是?同学”程屿年?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旁人身上。
“你可?能认识。”他缓声道,收回视线,“许思?祈。”
“嗯,以前在医院”
被念到名字,许思?祈咽了咽口水,已经准备好下一秒与阔别多年?的?“忘年?交”通话。
又开?始绷直后背。
“我得先问问她?。”程屿年?淡声应着。
“奶奶想跟你说两?句话,你方便么?”程屿年?朝她?道,却没有直接把手机递过,“或者我把她?号码发你,你们之后单独联系?”
莫名地,紧张感被他给的?选择所消解。许思?祈笑了笑,摇头,“不用,我也挺想跟奶奶聊天的?。”
程屿年?颔首,把手机给她?,同时望向她?怀中的?玩偶,“要我帮你拿么?”
许思?祈下意识地要拒绝,但又想起之前在湘菜馆里说的?话,于是?点头递过。
许思?祈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试探性地叫一声奶奶,听筒里却先热情地唤了声,“是?小思?祈吗?”
小思?祈这?三?个字一出,有股酸涩涌入鼻腔,许思?祈鼻音浓浓地应了声“嗯”。
她?笑,刻意扬了声调:“奶奶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快十年?了吧?不过,我们这?也没见啊。”那边传来慈祥又柔和的?声音。
许思?祈的?脸颊立刻漾起两?个深深的?酒窝。
奶奶:“小思?祈也在宴城吗?”
许思?祈:“对,我也在宴大读书。”
奶奶:“真好。那现在应该是?读大一?大二?”
许思?祈:“大二。”
奶奶:“噢,那刚好比屿年?小两?个年?级。”
许思?祈点头:“对。”
奶奶:“一个学校的?,都上大二了,之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是?故意不告诉我老太婆呢。”
“不是?不是?,”许思?祈忙否认,举着重量略沉的?黑色手机,“之前我们没遇见过,后面?一开?始我也没认出程师兄来。”
“怪不得。”老人爽朗地笑了两?声,又接着感慨:“果然是?太久没见了,我总记得你以前管他叫‘小年?’呢,现在也改叫师兄了,都长?大了啊——”
许思?祈被她?说的?耳根一红。
她?以前,的?确,像只喳喳叫的?小鸟一样,围着人开?口闭口小年?长?、小年?短的?。
根本不顾对方轻蹙眉地否认过多少次“我不是?”。
许思?祈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偷瞟了眼斜前方颀高清瘦的?人。
刚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和奶奶通话上,潜意识地跟着程屿年?的?脚步,但渐渐察觉出来,两?人似乎在往刚才的?湘菜店走。
奶奶又跟许思?祈拉了会儿?家常,声音温厚又夹杂着些许令人轻松的?调皮,话题完全不触及自?己的?隐私,除非她?主动坦露。
这?让许思?祈心底柔软又微涩。
一时之间言之不尽,她?们相约着之后加个联系方式。奶奶说微信也行,好多人以为老年?人玩不转,其实她?很能跟上科技进步好吧。
许思?祈笑着应声,穿过程屿年?单手推开?的?玻璃门,进入刚才的?湘菜馆。
眼前依旧是?一派宾客盈门、热火朝天的?景象。
程师兄这?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还是?跟楚苑唯有什么话要说。
也是?,刚才都没看见楚苑唯本人,也许她?没收程屿年?的?转账,于是?他决定当面?道谢。
又或许是?俩人有事要谈,相约着下次见面?。
许思?祈看了眼包间的?方向,随即睫毛耷垂,轻声跟奶奶道了再见。
正准备把手机还程屿年?,却见他长?腿一迈,径直地往湘菜店前台走,音质偏冷:“你好,刚才点了份外卖,尾号是?0331。”
“尾号0331。”服务员跟着重复了遍,手指在POS机上划了下,抬头时已挂着职业笑容,“已经做好了,正在打包,请您稍等片刻。”
外卖?
许思?祈好奇地凑近,握着手机抬手,“师兄,我跟奶奶聊完了。”
程屿年?点头,接过电话,听着老人遥远的?嘱咐。
程师兄什么时候点的?外卖?他刚没吃饱吗?还是?打包些饭菜准备晚上吃?
许思?祈正疑惑着,一侧过头就看见服务员提着印着店铺名字的?蓝色包装袋,微笑着走来。
“您好,您点的?蔓越莓甜糕做好了。”
服务员看男生双手没空,本来想等,但见他目光偏向旁边的?女孩,于是?会意地将提袋递向她?。
许思?祈愣愣地接过,低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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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被封的?很紧,只闻得到暖烘烘的?糯米香,交杂着蔓越莓被蒸透的?酸甜。
“甜糕趁热吃口感会更好,要是?喜欢,欢迎下次再来。”服务员双手交叠,放在围裙前。
“谢谢。”程屿年?正好挂了电话,“走吧。”
许思?祈跟着出门,后知后觉地出声,微拎起包装袋,“师兄,这?是??”
“之前点的?。想着走之前拿,会比较方便。”他解释。
“是?给我的?吗?”
“嗯。”程屿年?毫无遮掩。
许思?祈嘴唇动了动。
她?只是?视线在摆盘漂亮的?糯米甜糕图片上多停留了两?秒,其实并?没有多势在必得,失去了也不觉得可?惜。
却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围巾、牵手、照片,醉酒吻、史迪仔、糯米糕一件一件事物的?叠加,让那句冲动的?“为什么”就要溢出唇齿。
许思?祈虽然刻意放大了自?己的?钝感,也自?得的?健忘着,但她?毕竟不是?傻子。
余城的?直言吐露,苏玥的?话里话外,程屿年?给的?模糊界限
只是?人刨根问底的?前提,是?要有接受相反答案的?勇气。
比如,余城搞错了乌龙,苏玥也只是?逗她?,程屿年?更是?把她?当作被人溺爱着的?、需要照顾的?十岁小女孩。
而她?是?许思?祈,十九岁的?许思?祈,不应该莽撞的?许思?祈。
所以许思?祈也只是?莞尔,全然忘了之前说要对他不客气的?坚决。
她?轻轻地说,“谢谢你。”
目断飞鸿
临走的前一晚, 许思祈很抱歉地推掉了自己提前在打车软件上与司机师傅的预约。
原因无他,程屿年说明天开车送她去机场,这是奶奶给他的嘱托。
而且, 他也有件事想拜托一下自己。
许思祈整理好衣物?、洗漱用品, 看着床边摆成一排的大大小小玩偶, 纠结好久,还是决定将那只?最大的塞入她空间本不富裕的行李箱里。
大力出奇迹!
等许思祈面目狰狞地强行摁上卡扣,她还回头朝其他玩偶解释了下。
“这个宝贝刚来这个家,认生,需要带着熟悉一下。乖, 妈妈也爱你?们哦”
说罢,许思祈站起来揉了揉她被磕出红印的手心, 然后挨着拍拍它们的脑袋
第二天一早, 许思祈一秒都?没赖床,简单洗漱完就拖着行李箱,背上书包往外赶。
明明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却阴沉沉的, 空气里裹挟着黄沙。
听值班的阿姨说,更北方的草原因为过度放牧导致水土流失, 被风带到?了宴城,过几天还要更严重呢。
许思祈被风沙刮得迷了视线,偏又?不近视也没眼镜,所以走几步就要偏过头揉揉眼。
走得太急,也没口罩, 索性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捂住口鼻。
许思祈心情郁郁地走到?校门口, 她正扫脸时?,兜里的手机贴着右腹震动?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 动?静又?倏地停了。
许思祈下意识地抬头。
程屿年果然就在不远处,墨蓝色薄棉服,长身玉立,下半张脸隐入深色的遮挡,只?看得见一双清锐的眼睛,以及轻蹙的浓眉。
他走了过来,主动?帮她提了行李箱,声音略闷:“怎么?没戴口罩?”
许思祈松手,摸了摸鼻尖,很?坦诚:“我?忘了。”
程屿年没说什么?,只?是提着箱子,步伐难得轻快。
他先让许思祈上车,自己?打开后备箱,抬起箱子将它横放好。
许思祈已经不是第一次坐程屿年的车了。
第一次紧张的要死?,第二次紧张的要死?。
事不过三,这次一定有所改变!
毕竟她和程屿年已经这么?熟了。许思祈嘴里默念:松弛,淡定,relax、slack、flabby、loose
只?是左边的车门被人打开,那种冷淡清新的松木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扑面而来,让许思祈松弛了一部分的肢体又?开始僵直。
老天啊,怎么?还是紧张的要死?!许思祈内心咆哮。
程屿年打量着许思祈有些生硬的脸,低询道:“冷么??”
许思祈闻言瞬间摇头,但看他往车载空调伸了一半的手,又?很?快捣蒜般点头,“冷冷冷。”
程屿年眼底融笑?,打开了空调,又?随手挂了档。
车窗外灰蒙蒙的,铅黄色的雾扩散开来,笼住行车。
“师兄”
“吃早饭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许思祈先回答:“没。”
看程屿年沉默,许思祈立马补充:“我?怕来不及,就想着可以去机场随便吃点。”
程屿年微颔首。
许思祈怕他觉得自己?不真诚,她又?复道:“我?现在很?喜欢吃早饭,真的,吃了一天都?有力气,浑身充满活力!”
程屿年闻言,下颚轻抬,“这样?。”
他往后扫了眼,“既然你?喜欢吃早饭,那劳烦你?帮我?解决一下吧。”
许思祈顺着往后座看。
有一只?质感很?好的牛皮纸袋,封口还用漆印贴纸黏住,上面印着一家连锁店的名字。
许思祈咽了咽口水。尽管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蠢蠢欲动?,但是她还是矜持地拒绝了。
“谢,不是我?现在不太饿。”
开什么?玩笑?,等会儿掉了食物?渣在车上怎么?办!而且她才不要整个车厢里都?回荡着自己?的咀嚼声。
素来毫无畏惧的许思祈,甚至被陌生人围观进食也面不改色,居然有一天担忧起了自己?的形象。
她悲哀地想,帅哥误我?。
程屿年也没坚持。
雾灯在黄烟里劈开两束明亮的光,许思祈轻轻摩挲着安全带,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师兄,你?之前说要我?帮忙的事,是什么?事啊?”
程屿年专注地平视前方,声音低缓:“我?和朋友写了篇文?章,要发?一个外国期刊,想让你?帮我?看看翻译,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都?放假了我?当然有空,”许思祈道,随又?抿唇,“只?不过如果是太专业的术语和表达,我?不太懂,也拿不准。”
“没事。”程屿年驶入一个弯道,“拿不准的话?,可以问我?。”
“那没问题。”许思祈立马点头道。
终于有机会可以还程师兄人情了。她喜滋滋地想到?。
而且,是不是,这样?寒假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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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有所联系了许思祈唇角轻弯-
临近机场,车水马龙。
各路车辆的汇入,在道路上排成长龙。再次行进没五米就被迫停下来时?,许思祈下意识就说,“师兄,要不就停这儿吧,已经很?近了。”
“时?间急吗?”
“不急,但是”许思祈指了指前面,“太堵了,等会儿你?回去也比较麻烦。”
“都?放假了,”程屿年顿了顿,语气里有难得的揶揄,“我?可能?也比较有空。”
许思祈:“”
怎么?还学她说话?啊!
许思祈脸蛋微红,抿嘴,手指再次去和安全带纠缠。
程屿年可能?真的很?有空,他甚至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一副要把她送入登机口的模样?。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许思祈心道,行,那她一定要把他的文?章翻译到?完美,流畅地跟牛顿第二定律里没有空气阻力般丝滑!
她刚准备开车门,却被程屿年拦了下。
他垂着眼皮,从置物?盒里拿出单包装的深色口罩,“戴上,外面灰尘重。”
“哦哦。”许思祈接过,撕了包装袋。
许思祈将棉线挂在耳后,捞过后座的早饭。路过车窗时?,隐隐看见被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自己?。
明明看不见嘴唇,可为什么?在笑?啊。
许思祈暗骂自己?一句有病。
程屿年打开后备箱门,伸手提出她的行李箱,只?是刚竖立于地上,就听见一声沉闷地“噗”响。
许思祈拎着牛皮纸袋,满脸愕然——
她她她的行李箱怎么?自爆了!
两个卡扣自然脱落,行李箱像蚌壳般从中遽地打开,但蹦出的不是砂砾,而是一大堆零零碎碎的衣物?。镶嵌在内的也不是珍珠,而是一只?脑袋硕大的史迪仔玩偶。
许思祈:“”
程屿年迟滞半晌,随即朝她诚恳道:“抱歉。”
他刚弯腰准备帮她拾起掉落在外的衣物?,许思祈立即火烧屁股般地道:“不不不不不——我?来就好了!”
程屿年缓缓收回了手,再次抱歉。
许思祈一边重复着没事,是她自己?塞太多东西,一边蹲着以最快的速度整理着。
究竟是为什么?,她的秋裤要蹦这么?远啊?!这还是上次被剪的、姨妈寄来的、蓝色爱心同款许思祈哭唧唧地捶胸问天。
这辈子和爱心·秋裤没法和解了。
不过谢天谢地,内衣内裤压在最下面没有满天飞,不然她今天一定要吊死?在这行李箱生产商的门口!
草草收拾好,许思祈故技重施想强行盖上行李箱。但这回箱子仿佛也长了脾气般,任她怎么?压都?锁不上卡扣,倔驴般大张着嘴。
许思祈急的恨不得一屁股坐上去。
但她不行。
因为她现在是个忸怩的、注意形象的、被美男所误的许思祈。
程屿年看她忙活半天,鬓角都?开始湿润,低声建议道:“要不把玩偶拿出来?”
行李箱能?托运,她只?背了书包,可以单手抱着。
许思祈叹气,只?能?这样?了。
其实她早想到?了。可是抱着史迪仔会见送她的主人,代表着什么??
只?代表她很?喜欢这个玩偶吗?喜欢到?不顾麻烦,回家坐飞机也要抱着?又?不是喜欢什么?就非不撒手的十岁小姑娘了。
许思祈知道自己?的答案,但她不想让程屿年知道。
所以就当她是真的任性,任幼稚的喜欢去挤占贫瘠的空间。
许思祈捞起史迪仔,行李箱瞬间像被抽去了蚌珠,恹恹地轻松闭上壳。
程屿年帮她提上行李,两人朝安检口走去-
去值机柜台办好了托运,许思祈瞄了眼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不到?20天就过期了。
打印好了登机牌,就要去候机厅。
第二道安检门前,闲人止步。
许思祈单手搂着毛绒玩偶,程屿年正要将帮她拿着的书包递过,却见她的目光完全被前面的人给吸引了。
那是一对情侣,或者说,更像一对在经历生离死?别的苦命鸳鸯。
女生整个人都?在抽噎,因为没缓过气,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泪水像珠子断线般坠落。男生也是满脸心疼,不住给她拭眼泪,柔声叫着乖,过几天就见面了,别哭。
女生的脸埋在男朋友胸膛,声音细微又?颤抖,模糊地说着什么?“不得”。
男生伸手用力抱她。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但又?司空见惯地挪开。
许思祈嘴唇轻张,想起自己?在哪看过的一句话?:医院的墙比教堂听过更多真挚的祈祷,火车站台比婚礼见过更多真情的拥吻。
突然感觉咽喉有种毛刺刺的尖涩,像是吞了口带青皮的酸果。
她回过神来,从程屿年手里接过书包,笑?了笑?,眼褶弯成月牙般的弧线。
许思祈指了指前面的路,声音清甜中含闷:“那师兄,我?走了?”
“嗯。”程屿年鼻音略重,朝她抬了抬手,许思祈身形一僵。
心脏扑通,扑通。
震耳欲聋。
程屿年却只?是揉了下她的头,长者般温和,“记得吃早餐。”
心脏降落,许思祈安静半秒,然后语气轻快地应声,再次挥手。
等纤瘦明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里,程屿年眉眼倏地敛的锋利。
他蜷了蜷指,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那股沉重的窒闷,青筋鼓胀,外露的皮肤有些苍白。
似乎突然间就听清了。
刚才那女生颤声说的,原来是——舍不得。
一路向南
一下飞机, 许思祈就被南方惯有的湿润水汽和怡人温度迎面?笼罩。
她轻眯眼,抱着玩偶拖着箱子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众人群中捧着鲜花的一家三?口, “思祈!这儿——”
姨妈垫着脚朝她招手, 随即一巴掌顺着打在了旁边侧过脸、神情不屑的宋长锦肩上, “愣着干嘛,快去给你姐提东西。”
宋长锦粗哼,不情不愿地提脚往前,挤入人潮。
许思祈仔细避开姨妈的手,笑着接过?了白玫瑰与绿桔梗, 伸手和她拥抱,同时?也毫不客气地将行李箱杆递交旁边人高马大脸很臭的“小弟”。
“思祈, 哎呦, 平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还是这么瘦呢。”姨妈心疼道。尽管她妆容精致,也难掩眼角处的岁月痕迹。
“哪有?,已经胖好几斤啦”
“这么多?人, 换个?地儿说吧。”宋父轻握拳,简单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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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行李塞入后备箱, 宋父打着方向盘,姨妈坐在副驾驶,笑着转过?头来:“思祈,等会儿想吃什么?”
“嗯柠檬鱼?”许思祈提议,没有?说什么都可以的套话, 反而让大家都轻松。
“正好!城南洞子楼那边新开了家柠檬鱼店, 上次我同事说味道挺不错。”姨妈吩咐着驾驶人,继续转过?头来, 跟许思祈唠嗑。
从?暑假的实践活动做的怎么样,怎么留校都不回来玩几天;到宴城冬天冷不冷,暖气好不好使;再到宴大的学习是不是很紧张,压力大不大
许思祈漾着酒窝,一一答复。
只是说到学习,她旁边那一脸高冷塞着耳机瘫着的人就被莫名拉入了聊天群。
“宋长锦你?什么意思,姐姐回来你?一句话不说?耍帅装尸体呢?我跟你?讲,你?这回四级没过?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给我小心点?儿!”
宋长锦取了只耳机,微掀眼皮,知道不应声只会被骂的更惨,于是懒声懒气:“哦——”
“我也不强求你?跟姐姐一样考个?六百六七,但你?好歹给我过?了吧?得个?三?百多?分可怜谁呢?趁姐姐回来,你?”
许思祈思忖着宋长锦“帮助”自己做了一学期的青年大学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快声抢答:“术业有?专攻,我本来就是学这个?的嘛。而且后面?还可以考,他才大一,机会很多?。”
姨妈想着也是,孩子这么大了点?到为止就行,于是简单数落两句就继续缠着许思祈问东问西。
被解救的宋长锦没一丝感激,反而像才注意到许思祈般,目光从?上到下扫过?她,随即发出一声轻哼。
许思祈:“?”
“你?也才大二,快二十岁,只带一个?玩偶坐飞机太少了吧?怎么不集一群排排坐、吃果果?”宋长锦轻嗤,声音很低,在前座俩人的交谈下只能他们?之间听见?。
说着,他还突然伸手扯了扯史迪仔的蓝色耳朵。
“别拽!”许思祈瞬间瞪他,把玩偶抱远。
“切,”宋长锦不以为意,自己也没少碰她玩具,但见?许思祈这么宝贝,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般话锋一转:“有?什么了不起,难不成?这你?男朋友送的?”
男朋友送的。
许思祈沉默半晌,随即模棱两可道:“夹娃娃夹到的。”
“哄谁呢?”
“骗你?是小狗。”
确实是夹娃娃夹到的,她又没撒谎,只是模糊了下主语。
宋长锦讨了个?没趣,继续塞好耳机,戴上自己的酷哥面?具。
男朋友。
许思祈垂着眼想,某一刻,她是不是真的“心理僭越”,把程师兄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以为他抬手,就是想抱自己。
以为俩人分别,就应该难过?舍不得。
可事实是,他那么周到细致,神情平静,像长辈般宽厚,像友人般温和。
一切都很好。
只是唯独没有?冲动。
冲动地像那一对情侣,情感外溢到难以自抑、铺天盖地。
许思祈看着窗外。浔南的天,日丽风清,比北方丰富许多?的植被,绿油油地浸润眼睛。
但宴城的黄沙似乎还是吹进了她的眼睛,让她干涩地泛起一层水光。
可是这样就很好。温和、礼貌、不逾矩。
本应该是这样的。
那她究竟在难过?什么呢?许思祈问自己-
柠檬鱼算是浔南有?名的特色菜,多?个?柠檬与鱼一同养在鱼缸里,这样出锅的鱼肉质鲜嫩,味道清香,解腻又可口。
四个?人分别落座,许思祈被塞了菜单,她熟练地点?了一只2、3斤重的鲈鱼,一些蔬菜,外加一份红糖糍粑和小酥肉。
服务员记录完其他人的点?菜,正要转身?,许思祈拉住他,特意最后道:“一定不要加香菜,谢谢你?。”
闻言,在喝茶水的姨妈动作停滞,随即嘴角轻颤,一股酸涩涌到鼻尖。
许思祈算是她看着甚至帮忙带着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从?喜形于色,变成?这么细腻敏感的模样了。
平时?家里男人多?,神经粗线条,大多?不会看见?细节——比如,她不吃香菜。
但他们?会吃,甚至喜欢吃,包括思祈,所以她做饭也会格外放一些,只是自己夹菜时?单独避开。
她放下杯子,默默看着许思祈甜美青春的容颜,正与宋长锦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心里百感交集,哀叹了句:
唉,姐姐。
小吃上的最快,许思祈夹了块酥肉,沾了沾辣椒面?,还没来得及咬,外套兜突然一震。
许思祈拿出手机,发现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浔南当地的,也没有?被他人标记为骚扰电话。
“你?干嘛?”宋长锦坐她旁边,瞥了眼发愣的许思祈,“不接就挂了啊,吵不吵。”
但许思祈却没动,她把手机调了静音,任由呼叫的状态持续很久,直至消失,弹出锁屏页面?。
宋长锦狐疑地扫了她几眼,许思祈半埋头,似乎不太在意地咬着酥肉。
喉咙干堵,咽下的东西尖锐仿佛在剐蹭食道,许思祈攥了把发白发汗的手心,深吸了口气。
下一刻,她已经变成?了先前模样,斥责宋长锦怎么抢她的糍粑,还跟姨妈姨夫笑聊着学校里的黑天鹅,夏天里孵了崽崽,跟在鹅妈妈后面?排队游泳可好玩了。还有?啊,北方的麻辣拌原来是麻酱拌,跟黄泥里腌菜一样,让人奔溃。
一顿聚餐在许思祈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宋长锦半鄙夷半冷漠的围观中?以及两位长辈忍俊不禁的愉悦里完美结束了。
饭毕,姨妈拉着许思祈陪她看房间:“我昨天换过?床单被罩了,都是新的。这边儿呢姨夫找人做了个?大点?儿的书桌,你?以后就更方便学习了。”
许思祈故意大吃一惊:“都放假了我还要学习吗?生产队的驴寒假也要休息吧!”
姨妈笑地拍她的肩,“行了,不跟你?说了,你?今天赶路累,早点?儿休息。”
“那姨妈你?也早点?休息”
门锁轻“哒”一声,脚步声渐远,房间静的像投入了一片幽潭,里面?站着的人也仿佛覆上一层深水的阴影。
许思祈环顾四周,精致漂亮的墙纸,提花粉色蕾丝曳地床裙,糯白的羊绒地毯,榻榻米上一排的可爱玩偶
她轻轻牵起一个?笑。
很熟悉的少女风格,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那种房间。
华丽、粉嫩、又繁杂。
许思祈将史迪仔安好地放在床上,枕着一只枕头,刚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着:“这么远,你?也辛苦啦。”
被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起。
4个?红色未接电话下,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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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有?待查收的新短信。
还是那个?号码。
【思祈,奶奶最近生病了在住院,老是念叨你?,这么久了没见?你?,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放假,有?空能来一趟吗?】
·
许思祈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视角很奇怪,一会儿悬浮向下,一会儿窥伺在侧,还有?的仿佛身?临其境。
唯一的相?同,都是一些零碎的、不连贯的片段。
眼前是个?雷电交织的暴雨天,乌云翻滚,大地轰隆,被疾风折断的树枝摔在地面?上,又被猛地卷起,凌乱地砸向更远处。
闪电破空,亮如白昼。
整个?天地似乎在潦倒地旋转。
就在这时?,一辆被暴雨冲刷的小轿车被迫停在路边,有?个?女孩儿挣扎着开了车门,一落地就浑身?湿透,但她一点?儿也没管,只疯狂地往来时?路奔跑。
后面?的男人大喊着想要拦住她,却见?她头发倒竖,他害怕地直惊呼。下一刻,女孩儿像被大货车迎面?撞击般,被一种庞大的力道狠掼在地。
成?百上千只蜜蜂同时?蛰着皮肤,剧烈的疼痛涌来,锐利的让人想尖叫。
但她张口,只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息,她说:
“妈妈,痛”
视线转换。
许思祈又来到了个?狭长的窄道里,地砖很白很亮,能倒映出一辆飞速而过?的转运床,众人脚步混乱,方向却又高度合一。
厚重的关门声起,各种滴滴滴的机械音萦绕耳蜗,在沉默里无趣到扰人神经。
门外似乎还有?人在争执,有?女人的哭诉,有?男人的辩解,情绪让他们?的声音变得刺耳又陌生。
真吵啊。
还好头顶有?一盏灯,亮的仿佛让人碰到了太阳,温暖炽热地让人想眯眼。
困意渐起,她似乎就要进入一个?好梦。
但这显然不是个?好梦。
有?一张满口龋齿与牙渍的嘴,脸部肌肉随着每一次说话而抖动,苍老的皱纹蔓延出沟壑,白色口沫在空中?横飞,就要淹过?她面?前的人。
“你?天天垮着张要死不活的脸给谁看?我又不欠你?。”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当自己是大小姐?”
“你?几岁他几岁,你?让着点?儿会死?”
被训斥的女孩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许思祈听见?了,她在说:不会死。
死才没那么简单。
死是轻松的,愉快的,一笔勾销的。被关注和承诺羁绊着的人,才不会死。
所以她不是大小姐,也不会死。
她只是大多?时?候会沉默,偶尔会迷惑,迷惑为什么她明明没做什么,路过?的同学会转过?头看她,窃窃私语;老师会摇着头说,你?太让人失望了。
原来她除了令人生气,还会让人失望。
可是谁在期待她呢。
谁呢?
……
许思祈猛地打开了灯。
汗水浸透了睡衣,湿嗒嗒的粘着她的后背。胸口处更是有?种难忍的窒痛,仿佛千斤石压在了脆弱的心瓣上。
快来喘不过?气来。
许思祈缓了好久,才平息了呼吸。她抬手,摸到了自己满脸冰凉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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