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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这儿没用,就是堆在阁楼落灰。难得你喜欢,留着吧。”
黄栌坐在车子里副驾驶位,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很是纠结地问:“那我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我没答应你,画都送给我了,那你不是很吃亏吗?”
孟宴礼很好笑地看她一眼,和她开玩笑:“千万别因为怕我吃亏答应我,多考虑考虑我这个人好吧?我是一点人格魅力都没有吗?”
也许因为孟宴礼的从容,渐渐的,黄栌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慌张了。
只不过,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答孟宴礼比较合适,下意识去问他:“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回答你,比较好?”
“看你。”
“我要是100年之后才回答你呢?”
“那我争取活到130岁。”
“为什么?”
“100年后,我129岁,再多活一年和你谈恋爱。”
🔒玫瑰
孟宴礼定的这家餐馆, 黄栌没来过。
入停车场开始,已经是仿古风格,下车走进廊桥更是雕梁画柱。小河流水叮当, 水面弥漫着人工雾气,让黄栌想起青漓小城。
她想问问孟宴礼,杨姨一个人在别墅会不会无聊, 扭头却看见廊壁上一幅仿画的《中山出游图》。
各种形象的小鬼, 抬着轿子, 送钟馗涂成黑色脸蛋的妹妹出嫁。
过廊灯光不算明亮,幽幽夜色,好像真的会有小鬼出现。
留意到黄栌的视线, 孟宴礼联想到上次她被徐子漾大晚上诓去阁楼时, 惊惧的样子,问她:“害怕了?”
“没有没有。”
黄栌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幅画的作者你知道吗?”
“元代的龚开老师吧。”
“对, 我小时候在书上见过他一幅画了马的画。那种很瘦很瘦的马,都瘦得皮包骨了, 肋骨凸出来。明明是含义很深重的画,我那时候居然觉得,人家画得是斑马。”
孟宴礼一愣,随后和黄栌一同笑起来。
气氛很轻松,好像他真的留足了一百年等黄栌慢慢考虑。
只要她不提起那个话题,他也不会有半点急切或者越界的举动,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孟宴礼没说, 这家餐馆是他成年后某次回国, 到帝都时, 朋友们给他接风请客带他来的。
那时候廊桥还没重修, 廊壁上也没仿画《中山出游图》。朋友们打趣说,“以后宴礼要是在国内办婚礼,选这家准没错。景色够别致,菜也美味,新娘子肯定喜欢。”
黄栌不知道这家餐馆的故事。
就像她不知道那瓶孟宴礼给她品尝低度香槟,也曾有她不知道的隐伏。
她只觉得这应该是一家很贵的餐馆,但她从小生活优渥,是富养大的女孩,并不因此扭捏。
坐进侍者帮忙拉开的椅子里时,黄栌对孟宴礼眨了眨眼睛:“如果这顿饭让你太过破费,你一定要去敲诈我爸爸,让他请回来。谁让他女儿的生日他连个信息都不发,尽是让你破费了。”
孟宴礼接过做成竹简样式的菜单,慢慢展开,递给黄栌:“好,有机会让他请回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孟宴礼,你一定不是第一次来吧,把你喜欢吃的推荐给我吧,我发现我们口味差不多,你喜欢的我应该也喜欢。”
菜上得不算很快,每一道都十分精致。
莲花茶盛放在琉璃茶壶里,干冰涓涓冒着雾气。躺在雾气里的莲藕是撕开的,几颗莲子散落在干冰上。
孟宴礼提醒她,可以尝尝那些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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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栌才发现,原来莲子不是真的莲子,只是拟了真莲子的形色,其实是带着莲花清香的糖果,中间裹着一块蜜饯丁。
开餐前黄栌提到过爸爸,话题也很自然地由此展开。
在孟宴礼帮她倒茶时,她问孟宴礼:“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我爸爸怎么会认识,又怎么会成为朋友的?”
那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孟宴礼才刚20岁,在艺术界展露头角。
当时他在国外参加一个比赛,有几位美术老师很赏识他,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就是黄栌的妈妈,张琼。
张琼在国外的社交媒体上更新了动态,是孟宴礼的一幅画。
她配了惊讶的表情,言辞间都表示,后生可畏,十分欣赏。
当时黄茂康看到了那幅画,特地飞去国外,找到孟宴礼,想要把那幅画买下来,送给张琼当礼物。
“我爸爸居然还这么浪漫过?”
黄栌表示很诧异,而且孟宴礼20岁时,她都已经11岁了吧,当时爸妈应该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啊。
她一直以为爸妈离婚之后,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呢。
在黄栌眼中,妈妈和爸爸根本就不是一种人。
妈妈喜欢咖啡,很小的时候她家里就有进口咖啡机,她还见过妈妈给自己的咖啡拉花,在咖啡上仿画梵高的向日葵。
但爸爸从来不喝咖啡,他喜欢茶,一大抽屉的茶叶罐子东倒西歪,泡茶的大茶缸是古玩市场淘回来的。
那时候他们家里没有阿姨,妈妈总是嫌弃爸爸的茶缸上挂满茶渍。
他们经常吵架,吵架的导火索很多很多。但归根溯源,总是妈妈说爸爸脑子里只有生意只有钱。
黄栌稍微大一些时,回忆起父母的离婚,总是无不叹息地想,如果爸爸肯多爱妈妈一点,就好了。
所以她想象不到,爸爸居然会为了妈妈的一条动态,跑去国外想要把孟宴礼的画买下来送给她?
“我妈妈喜欢的是哪幅画?”
“我送你的那幅。”
“手机屏幕上的这个?”
“对。”
黄栌很高兴地说,她果然遗传了妈妈的审美,眼光和妈妈一样好。
“但是这幅画,你为什么没卖给我爸爸,他出价不合适?”
孟宴礼摇头。
当时黄茂康的出价确实很高,普通画家一定会十分心动。只不过他家里条件一直非常不错,对钱没有什么执念,画画只是因为喜欢,没想过要指着这份爱好赚大钱。
考虑过要卖给黄茂康,是因为当时黄茂康眼中有爱,对张琼的爱。
只不过,后来黄茂康找到孟宴礼,失魂落魄地说,“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
那天孟宴礼画室里,正好堆着一兜朋友买的啤酒,他拿起一罐丢给黄茂康,以示安慰。
从那以后,两个男人才渐渐熟识起来。
这一段,他没和黄栌讲,黄茂康也许希望,他在女儿心目中,只是个事业有成的父亲。
侍者端上来一道菜,放在桌子中央。
侍者介绍给他们说,肉里的配菜是几种发酵过的水果和蔬菜,摆盘边上的面食也是发酵过的。
说完,侍者看了看黄栌,又看了看孟宴礼,笑着说,“慢慢发酵,然后形成的味道,像是爱情。”
黄栌有些不好意思,等侍者走后,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味道好神奇,但她也不好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只好继续拿爸爸开启话题:“我爸爸对你和对那些生意上的朋友不太一样,他好像特别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奇怪。
黄栌抬眼,对上孟宴礼那双含笑的眸子,才想到是哪里奇怪。
她在说什么呀。
这么说就好像,她已经在开始担心,自己爸爸作为岳父是否喜欢孟宴礼似的。
黄栌低下头,一副认真品尝菜肴的样子,心里掀起各种惊涛骇浪。
黄栌是很想马上就答应孟宴礼的,可又有些紧张和担心。
按孟宴礼说的,当时她在青漓,连她爸爸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失恋过的,虽然现在误会解释开了,但孟宴礼不知道她喜欢他吧?
人家刚一告白,她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黄栌不想让孟宴礼觉得,自己是个对待感情很随意的姑娘。
她需要矜持些。
多久答应算是矜持呢?
现在是晚上8点钟,距离孟宴礼说那些话,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两个小时是一百二十分钟呢,那她现在回答,算是矜持吗?
趁着孟宴礼去洗手间,黄栌上网搜了一下,网上给出的答案令她大为震惊:
“如果有男生追你,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答应他是最好的”,后面还列举了这样做的原因,第一第二第三什么的。
黄栌没看下去,她感觉一个月可太久了。
算了,她自己的感情,应该有些自己的节奏的。
一个月肯定不行!那和一百年有什么区别!
黄栌愣神想着这些时,目光无意识落在对面。
那桌是一对真正的情侣,男方来晚了,抱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匆匆而过,与等他已久的女友拥抱,然后把花递给她。
孟宴礼借口去洗手间,其实是去埋单。
餐馆确实不便宜,菜单上没有价格,他怕结账时黄栌看见心里有负担,提前结好了帐。
回来时,刚好看见黄栌盯着隔壁桌的玫瑰花束,在发呆。
“喜欢玫瑰?”
“啊?”
黄栌回神,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走神了。”
饭后,孟宴礼问黄栌,想不想趁着生日没过完的今天,去别处走走。
没想到黄栌眼睛放光,腼腆地提出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的展馆,上次我在休息区看到了一些纪念品贩卖机”
不用她说完,孟宴礼已经明白了。
黄栌是看上了展馆里的那些纪念品,但那天她花了太多时间看人物访谈,离开展馆时已经是深夜。
估计是时间太晚,没好意思提出过去看看,一直心心念念到现在。
“走吧,现在就去。”
贩卖机里都是些艺术作品的衍生周边。
有一些是正在展出的艺术品,也有一些是特别著名的艺术品。
比如Q版的《带珍珠耳环的少女》冰箱贴,莫奈风格的笔记本和小镜子,恶搞版的《蒙娜丽莎的微笑》钥匙扣
黄栌喜欢一位芬兰小众画家的作品刚好在展出,有一台机器可以选择那幅画里的图案元素,定制纪念币。
她欢天喜地地定制了一枚,宝贝地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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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转,盯上了抓娃娃机。
娃娃机里面的东西都有艺术品原型,只有一朵粉色玫瑰造型的毛绒玩具,黄栌一时想不到,是那幅作品的衍生。
“《埃拉加巴布斯的玫瑰》。”孟宴礼轻声提醒她。
“哦,那幅画很残忍啊。”
嘴上这样说,但孟宴礼发现,她还是挺想要那个玫瑰的毛绒玩具。
黄栌一连扫码付款好几次,娃娃机的爪子总是关键时刻松开,一点胜利的希望都没有:“你们这个机器的爪子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总是松呢!”
孟宴礼对抓娃娃这种东西,真的不在行。
这位老板干脆和黄栌说,让她稍等,然后去某间办公室里拎了一串钥匙回来,直接把娃娃机的橱窗给打开了。
于是回程时,坐在车子副驾驶位里的黄栌,如愿抱着玫瑰造型的毛绒玩具。
孟宴礼和平时一样,开车送她到楼下。
黄栌独自上楼,在窗口和车子里的孟宴礼挥了挥手,车子才启动,缓缓开走了。
扭头看见床单上的褶皱,黄栌想起,上午她还在床上懒懒地躺着看手机,百无聊赖。
没想到这一天里,发生过的内容会如此丰富。
黄栌把孟宴礼那两幅画小心翼翼搬回卧室,找地方摆放好,又把那朵玫瑰玩具放在枕边。
折腾了几分钟,她看了眼手机,晚上11点。
距孟宴礼说那些话,已经过了5个小时了。
她如果现在答应,应该算是很矜持很矜持了吧!
黄栌按奈不住,拨通孟宴礼的电话。
手机贴在耳侧,她听见他说:“黄栌,怎么了?”
“我有话想和你说!”
“稍等。”
孟宴礼那边说完这两个字,有十几秒都没再开口。黄栌紧张得心脏乱蹦,一直等到他说“好了,说吧”,她才问:“刚才怎么了?”
电话里的人轻笑出声:“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免得你突然点什么让我过于激动,或者过于难过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撞进绿化带里。”
黄栌怕自己笑出声显得太傻气,故意掐了自己一把。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唇有些发抖,还好,声音是稳的:“孟宴礼,我答应你了。”
电话里迟迟没动静,黄栌纳闷:“喂?哈喽?你听到了吗?孟宴礼,我说我答应你了。”
“听到了。我在考虑,要不要掉头回去,抱抱我新上任的女朋友。”
🔒相拥
这是一个太令人开心的夜晚。
小区里的景色黄栌透过窗口看过千遍万遍, 可今晚的月色格外迷人似的,连天边几颗若隐若现的稀零星子,一闪一闪的, 也很可爱。
尤其是当黄栌趴在卧室窗台上,吹着空调暖风,接到孟宴礼的电话时。
他在电话里说“我到家了”, 短短四个字, 让她觉得, 窗外被暖光路灯照亮的银杏叶片,都是那么美不胜收。
时间太晚了,她没让孟宴礼掉头回来, 怕他折腾, 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快开到家里了,于是黄栌在电话里说:“你还是回家睡觉吧, 我总觉得你睡眠不太好。”
当时孟宴礼的声音全是笑意:“已经开始管着我了吗?”
现在她又有点贪心了, 和孟宴礼在电话里聊天,迟迟不肯挂断。
孟宴礼说夜里降温, 让她小心着凉,黄栌马上说,自己已经换上了厚被子,不会冷的。
黄栌本来不是个特别细心的姑娘,但黄茂康太忙,她从小经常一个人在家,“吃一堑长一智”的事情做过太多了。
有一次夏天贪凉, 吃了好多冰淇淋, 半夜肚子疼得满床打滚, 家里药箱什么都翻不出来。硬是捱到第二天早晨, 才去了社区医院开药。
时间久了,她自己也摸出了些生活里的门道。
定期换检查药箱、检查煤气和水电,出门会带门阻报警器。一进入到11月,主动给自己翻出厚被子换上。
这些黄栌都是知道的,有一些事情,自己经历过,吃过亏,才会变得稍微周到些。
可是当时她沉浸在初恋的甜蜜里,把这些增长的小智慧说给孟宴礼听,想要证明自己,不总是像在青漓时那样,状况频出。
她并没意识到,孟宴礼也是从相册里那个沉迷于各种爱好的大男孩,一点点变成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的。
而他这些安全感,也是在曾经的苦难中,慢慢打磨出来的。
“黄栌,在窗边吗?”
“在的。”
“看着窗外那些灯,准备一个愿望。”
“可我有很多愿望呢”黄栌有些苦恼。
孟宴礼笑了:“那就,准备很多个愿望。”
黄栌不明所以,继续趴在窗台上,看着小区里一排排路灯:“然后呢?”
孟宴礼在电话里告诉她闭眼许愿,她就乖乖闭眼许愿。
愿望还是从前那些:希望爸爸生意兴隆、身体健康;希望妈妈在国外开心、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希望自己画艺精进;希望孟宴礼的弟弟早日康复;希望孟宴礼百福具臻
悄悄的,她多加了一条——
希望他们刚刚开始的恋爱,能够顺顺利利。
孟宴礼似乎在掐着时间,过了几秒,才忽然开口:“睁眼,吹蜡烛吧。”
黄栌睁开眼睛,对着窗外的夜色,轻轻一吹。
与此同时,魔法般地,小区和街道上的路灯同时熄掉。
像生日蛋糕上那些火光摇曳的烛火,忽然被吹灭。
“孟宴礼,你像个魔术师,你是花钱贿赂供电局了吗?”
“没那个能力,你家那边12点准时熄灯。”
黄栌惊讶地说,“不会吧,已经12点了吗?”
“嗯,今天的生日,过得还开心吗?”
“超开心,就是太让你破费了。”
孟宴礼在电话里笑笑:“睡吧,明早想吃什么,带你去吃早餐,然后送你去学校。”
黄栌有些犹豫,告诉孟宴礼她明早第一节就有课,可能要起挺早的。孟宴礼却不以为意,又问了她一遍,“想吃什么”。
她也就大大方方回答了:“刚出锅的油条!”
“好。”
“但是不想喝豆浆,想要热的椰汁。”
“知道了,晚安。明早见。”
“明早见!”
挂断电话,黄栌又出去检查了一下防盗门的门锁,然后把蛋糕收好,放进保鲜层。都做完之后,她才爬上床。
她和孟宴礼谈恋爱了!
已经谈了一个小时了呢!
厚重的秋冬被子蒙住头,黄栌在里面无声尖叫,然后蹬腿,像个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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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这么兴奋是什么时候?
黄栌20年的短暂人生里,有过几次彻夜难眠的兴奋时刻:
4岁时知道爸爸妈妈会一起带她去迪士尼;10岁那年爸爸居然记得她的生日给她买了蛋糕;14岁中考完知道自己被允许去国外见妈妈;高考的假期接到心仪的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但好像和那些都不一样。
她谈恋爱了,她在和孟宴礼谈恋爱。
黄栌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可能是内心深处有些后悔,当时没叫孟宴礼掉头回来。
入睡后,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他们在青漓的海边,还是孟宴礼过生日那夜的荧光海。
海水卷席着那些会发光的浮游生物,拍打在沙滩和礁石上,短暂地亮起幽蓝色微光。
孟宴礼站在沙滩上,笑着,向她张开双臂,然后他们拥抱了。
这个梦有那么一点色色的,她在梦里似乎和孟宴礼接吻了呢。
可是亲起来感觉很不对劲,为什么孟宴礼脸上毛绒绒的?
他长毛了吗?
惊醒后,黄栌发现自己抱着那朵毛绒玫瑰,那些柔软的毛正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客厅里隐约有些动静,她吓了一跳,睡意顿时消散。
家里的门锁超级贵,没有钥匙应该是打不开,但黄栌还是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没敢动。直到她听到爸爸熟悉的咳嗽声,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爸爸,你回来啦?”
客厅里只开了射灯,黄茂康咳嗽着,但也仍然叼着烟,似乎正准备往厨房走。
听见黄栌的声音,他才顿住脚步:“我把你吵醒了吧?”
黄栌站在光线里揉了揉眼睛,看清客厅挂钟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夜里3点钟:“没有,我做梦醒的,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啊,本来应该是12点多到帝都的,飞机延误,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
黄茂康把抽完的烟蒂暗灭在烟灰缸里,端着烟灰缸往厨房走,“你睡吧,我找点吃的垫垫肚子,饿了。”
“爸爸,保鲜层里有蛋糕。”
“行,知道了。”
黄茂康拉开冰箱门,看见蛋糕,愣了愣。
不是那种小点心小蛋糕,是一个被吃掉三分之一的、很小的生日蛋糕。他想起昨天是11月12日,黄栌的生日。
黄茂康搓搓脸,不忙工作的时候,他时常感到挫败。
他从小就是个不怎么会和女生打交道的人,几乎不和女生说话,后来遇见了黄栌的妈妈,试着对她敞开心扉。
自己什么样自己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黄茂康家里过过几年苦日子,从小奉行节俭,袜子缝缝补补都还在穿。却可以在生意刚有起色时,为了黄栌的妈妈,买下这栋当时来说非常昂贵的房子。
可他的婚姻,实在是失败透了。
黄茂康坐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厨房里,端着蛋糕,吃了一口。
奶油冰凉,不太甜。
这个家他们住了十几年,记忆里,这个厨房从未热闹过。
黄茂康在高强度工作后,吞咽着蛋糕,疲惫地回忆起那些和张琼的对话:
“茂康,我们离婚吧。我承认,当初嫁给你确实是利用了你。这几年我很感激你,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小琼,黄栌怎么办?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照顾孩子。黄栌是女孩,平时就喜欢粘着你,你要走,至少把女儿带走,女孩子和妈妈在一起才能更好地长大吧”
“对不起,我不能带她走。我还有我自己的路,我还要发展。”
“小琼,你爱过我吗?”
“抱歉,从来没有。”-
黄栌被闹钟叫醒,刚好早晨6点。
她爬起来洗漱,收拾好自己,发现静音的手机里有一大堆未读消息,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
点开群看,确实出大事了
有同学在群里说,交流赛初筛入选作品的名单公布了。
比赛是很多所国内外美术学院联合举办的,时差关系,国内的美院都还没公布,国外美院的校园官网上,已经可以看到名单了。
黄栌牛仔裤刚登上一只裤腿,听群语音听到这句话,裤子都顾不上穿了,单腿蹦着从床上捞起手机,直接进了同学截图的入选作品名单。
早晨的冷空气把她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她只盯着手机看。
先看到的是仲皓凯的名字,然后又向下两行,“黄栌”,她的名字工工整整,位列其中。
同孟宴礼的电话里说起这件事时,黄栌几乎激动到尖叫。
但她顾忌着爸爸昨晚回来得晚,怕吵醒他,把自己关在卧室的独立洗手间里,压低声音依然难掩兴奋:“孟宴礼,我通过初筛了!我居然能通过,天呐,一定是借到了你的好运气!”
孟宴礼先是笑着恭喜她。
随后,他说:“是你足够努力,厚积薄发。和我的运气无关。”
好像上大学之后,她很少成功过,也很少听见有人肯定自己。
黄栌鼻子发酸,换了个话题:“你在哪儿?”
“门外。”
“你是说”
“对,你家门外。”
黄栌家外面的走廊十分宽敞,窗台上摆着物业负责打理的几盆绿植。
她出门时,就看见孟宴礼靠在窗边,穿着一件长款风衣,逆着晨光,对她浅笑着张开双臂。
黄栌跑过去,和他拥抱:“孟宴礼,我入围了!”
这天早晨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比赛上,去吃早餐的路上、吃早餐时,黄栌都在和孟宴礼谈绘画比赛的事情。
“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看初筛的作品,或者是入选名单。如果她看见我的名字,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黄栌被油条噎住,闭上嘴,颇有想要捶胸顿足的架势。
幸亏孟宴礼及时递给她一罐打开的温热椰奶,救了她的命。
接过椰奶时,她触碰到孟宴礼的指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这姑娘好了伤疤忘了疼,完全没反思,自己刚才会噎到就是因为吃东西时说话,又和孟宴礼讲起那个梦。
但她没好意思说完整,故意忽略掉接吻的部分:“我梦见我们在海边拥抱,然后你就长毛了,满脸都是毛,鼻子啊嘴角呀,都是毛,长毛怪一样,搞得我的鼻子和嘴巴也痒痒的”
这话说完,黄栌继续大吃大喝的,食欲特别好。
孟宴礼看上去也没什么反应,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似乎在思忖什么。
在吃完早餐后,走出店面,孟宴礼忽然拉住黄栌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
那是一家在步行街里的店,在早高峰时格外热闹。
对面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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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卖烧麦和馄饨的店里飘散出热气;炒肝店门前有人扬着帝都特有的调子,问街坊“吃了吗您”;也有性子急的赶着上班,催促一位大爷“嘿,您快着点,我这儿赶时间”。
在市井的烟火气中,黄栌耳边只有孟宴礼沉稳的心跳。
他问黄栌:“你那个梦,好像不太对。只是拥抱的话,你是怎么感觉到我的脸、鼻子、嘴角,都长毛了的?”
🔒犯困
11月底, 帝都市连续两次降温,大风,道路两旁金灿灿的银杏树很快被吹秃了。
陈聆他们那帮男生也不臭美了, 一个个戴上从老街小店里淘来的棉线帽子,早课晚课都戴着帽子去,头可断血可流, 帽子不能忘。在冷风里缩着脖子, 像一群退休老大爷。
谁要是敢动他们的帽子, 就是要他们的命。
仲皓凯对他们的评价是,一群傻逼。
虽然这样说,他也没再穿破洞牛仔裤了, 据陈聆爆料, 这人早已经套上秋裤了,就是死要面子没说而已。
也许是爱□□业双丰收, 黄栌倒没觉得有多冷。
她甚至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 凌晨起床,坐进孟宴礼开了暖气的车子里。在天色灰蒙之际, 和他一起去了郊区的山上,看日出。
是孟宴礼问,她过了初筛想不想庆祝一下。
她提出想去看日出。
朝阳自云层里缓缓升起,黄栌抱着孟宴礼给她准备的暖宝,吸了吸鼻子:“好美呀!我要把它画下来!”
然后,她肩上一沉,是孟宴礼脱掉了他的大衣, 披在她身上。
黄栌使劲儿抿着嘴, 怕自己一开口, 就笑得嘴角咧到耳根。
她有一个超级棒的男朋友, 这太幸福了!
因为是周末,从山上下来后,黄栌直接跟着孟宴礼回家了。
画室群里一直探出新消息,同学们在抱怨画室温度太低,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时,黄栌已经在孟宴礼家里,调好了颜料,准备画朝阳。
恋爱之后,每逢周末,她已经不常在画室画画了。
经常带着所有绘画工具,在孟宴礼家里,画上一整天。
通过初筛后,黄栌在画画上又多了些自信,画起来更轻松随意。
这种状态下画出来的东西,反而比之前紧张谨慎时,多了些韵味。
下午时,黄栌坐在画板前,用画笔勾了几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孟宴礼:“你为什么不回青漓了?”
当时孟宴礼正坐在她身侧的沙发上,腿上放了笔记本电脑,他单手操纵端着电脑上的触控鼠标区域,另一只手端着陶瓷茶杯,送到唇边。
听闻黄栌的问题,孟宴礼似乎延时了几秒,才把思绪从电脑里的内容中挪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在吹开茶杯上升腾的热气时,眼睛始终在看她。
那双眼睛,轮廓算不上温柔。
黄栌记得放在青漓书房那本相册里,孟宴礼更小的时候,偶尔不笑时的神情,甚至给人眸色锐利、傲气,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但他此刻隔了缥缈蒸汽看着她,轻轻扬眉,目光里的柔和与笑意混糅。
于是黄栌明白了,他是在用眼神示意她——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为什么不回青漓,当然是为你。”
黄栌低头,装作调颜料,其实在心里暗暗吐槽。
明明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黄栌就是觉得,孟宴礼可比她会多了。
他哪怕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也很撩人。
这点上黄栌真的很不服气。
她本来觉得,孟宴礼肯定是身经百战,才练就了一身本领。
但她某次晚饭间,对孟宴礼提出这个疑问时,孟宴礼只是浅浅一笑,以一种非常绅士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开口:“那真抱歉,没有你期待的那些经验,新手,请多指教。”
黄栌当时目瞪口呆,筷子上夹着的小酥肉都掉进了油碟里:“什么意思,孟宴礼,你没谈过其他女朋友吗?”
“没有。”
黄栌当时是不相信的。
因为在感情里,她总觉得一惊一乍、欢天喜地的都是她自己,孟宴礼就很沉稳很淡定。
就像那天早晨,他在早餐店外,忽然拥抱她,说出那么撩人的话。
也没有像她似的,回学校的路上一直脸颊发烫,依然波澜不惊。
初恋会这么游刃有余?!
那这样说的话,同样是第一次恋爱,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状态多少显得有点没见过世面了
于是在好胜心的趋势下,黄栌苦思冥想,据理力争:“那你上次,就是我生日那天,我说我100年以后回答你,看你挺不慌不忙的呢。还说活到130岁,要留一年陪我谈恋爱。我当时只说了‘回答’,可没说‘答应’,我以为你是因为有经验才那么淡定呢!”
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川渝火锅,黄栌扬着精致的下颌,在满室沸腾的辛辣香气中,觉得自己分析得超级有道理。
说完,放心地夹起一颗滚满红油的生菜,笑眯眯地,等待着她的胜利。
只要不是那种多年后相见仍然红着眼眶的白月光,孟宴礼有过感情经历什么的,黄栌是不在意的。
她那时候总是心里惦记着叶烨,是因为她初见叶烨,就看见她哭得那么伤心,留了点心里阴影。
孟宴礼那时候是以一种玩笑的态度说的:
经验没有,常识是有的。想拒绝也不至于纠结100年,再告知。老得牙都没了,说不定拄拐都不行,得坐轮椅。这种情况下还要拒绝他。那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意思,但也不忘记,在说这些话的同时,用漏勺帮黄栌捞起,她夹了半天都没戳到的牛肉丸子。
那天后来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她吃得太多,胃不舒服,孟宴礼开车找了几条街,帮她买到了帮助消化的药。
想起这件事,黄栌忽然停下手里的画笔,问孟宴礼:“那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没个经验,万一以后要是有什么矛盾啊、吵架啊什么的,该怎么办啊?”
帝都市还没开始供暖,孟宴礼家里开了空调暖风,杨姨三番五次打电话来,叮嘱他记得开加湿器,所以屋子里并不干燥。
加湿器里的精油是黄栌挑选的,有点乌木沉香那种味道,现在这种味道和红茶香气混合在一起,十分温馨。
孟宴礼就在这样温馨的环境里,很认真地同黄栌探讨,她提出来的问题。
“我不保证我们永远没有矛盾,但如果出现矛盾,无论大小,我会和你一起商量,直到找到合适我们的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这样模式的恋爱,你觉得可以吗?”
黄栌点头。
她很高兴孟宴礼没有说他绝对不会同女孩子讲道理,也没有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会永远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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