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让人连夜准备了一份发放灾粮的方案。
是?伪造的, 但?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而他只要把粮食拿到手,后面?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后续即使除了纰漏, 牵扯太?多?, 为了不至于无人可用,那小杨大人也只会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无可奈何。
至于那传说中跟太子关系不浅的杨八小姐,看身?形确实是?个美人,也?有些脑子。
但?太?子离那么远,还病着, 她又只是?个没有官职的女?人, 顶不上什?么用。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有优势, 平渠县令有些不耐烦看那女?人的脸色,等?她点头后再拿粮,便决定做两手准备。
从地?窖中取出一坛好酒, 平渠县令提着酒来到张师爷的宅子。
张师爷房里的灯忽明忽暗,人影晃动,时有女?子的娇声传出来。
平渠县令眼?中闪过下流之色,故意过去将没有关严实的窗子推开,冷风灌进屋子, 惹得屋中的女?子惊呼一声。
“张三,老爷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却在这?里跟女?人玩得快活。”
县令故作严厉, 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她只穿着肚兜的女?人,被白色晃了眼?, 没忍住说:“你这?新买的小妾,腰甚细。”
女?人脸色一白, 瑟缩地?朝后躲。
师爷没管她,只是?也?被冷风吹得一哆嗦,抄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不敢将老爷的事情放在脑后,请您进来说话。”
县令笑着进了屋子,眯着眼?看眼?前尖嘴猴腮的张师爷。
他这?师爷不是?正经读书人家出来的,早年跟着三教九流的人混,靠坑蒙拐骗积攒不少钱财,便金盆洗手,决定当个体面?人,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张数,只是?没什?么这?么叫他。
张三读书的时候快二十岁,自然比不上人家从小学习的。
边学边考,三十多?岁终于中了秀才。
然后发现自己长得不好看,即使考上举人也?不会有入仕的机会,便借着在县学上学的机会,结交同窗,巴结巴结可能会成为考官的大人物,最后成功当上了县令的幕僚。
县令看重的,就是?这?人心思活泛,能干脏活,两人狼狈为奸多?年,早将平渠县经营成了他们的地?盘,还跟大人物搭上了线。
只是?无往不利的张师爷今天在与自己同姓的武夫那里吃了瘪,晚上还寻欢作乐,让他怀疑对?方的本事是?不是?退化了。
张师爷发觉县令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危险,连忙拍了拍小妾的屁股说:“我这?小妾不仅腰细,身?子也?软,饿了好几天还这?么漂亮,也?是?难得,我花了不少银子才买下的。”
说完就将小妾往县令怀里推。
县令半推半就地?搂着她的小妾,嘴上还要责怪他:“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把你脑子里的废料掏掏,现在正有事等?着你出主意呢。”
“您说您说。”
“还不是?赈灾粮的事情,那杨家的娘们跟她哥一样古板,拿不出让她满意的章程来就不肯松口?,还要我统计如今在县里的人家,按照实际的人数来发粮。可县里的人跑了那么多?,我去哪儿找人领粮食给我?”
县令发好一通牢骚,没注意到怀里发抖的女?人有片刻的僵硬。
张师爷听完,沉吟片刻,目光看向县令带来的酒,有了主意:“我听说这?次送赈灾粮过来的人,有一大半是?先前荣王带去京城的兵。”
县令点头,显然是?知道内情:“是?有这?么回事,前任荣王父子都死在京城,皇帝削了下一任荣王的兵权,他们就一直留在京城外头,因?为要送赈灾粮才有了正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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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您想啊,这?些人敢跟着前任荣王一起进京造反,肯定都是?要利不要命的主。您许诺的好处打动不了他们上头的人,但?未必打动不了他们。”
县令眼?睛一亮:“你继续说。”
“虽说那张将军留了一千人守粮仓,但?粮仓毕竟是?县里的,我们派人过去巡逻,顺带跟那边的人喝酒聊天也?很?合理是?不是??”
县令丝毫没有觉得不对?,频频点头,觉得这?主意甚妙。
“就算买通不了他们,把他们灌醉,等?晚点让人进去粮仓偷也?是?一样的。粮仓的锁被他们换了,但?还有小门他们不知道,只要能靠近,把里头的东西运出来快得很?。”
“老爷好厉害!这?都能想到。”
两人又商谈了许多?细节,没有因?为第三人的在场而收敛。
在他们看来,花钱买来的不能算作人,而是?私人物品,就是?死了也?会变成自己的陪葬品。可以随意处置,对?方也?不会敢反抗。
女?人确实没敢反抗,被动地?接受了同时伺候他们两个人的事实。
等?两个喝了酒的老男人呼呼大睡,她才好像找回自己,轻轻地?下了床,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他们。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县令在旱灾蝗灾开始后不仅不作为,还硬要收税,他们家也?不至于因?为撑不过冬天,将她卖给张师爷。
一个又老又丑,还会拿自己的女?人招待县令的混账。
这?也?就算了,这?两个人怎么敢,怎么敢在她的面?前说要去偷要发给县里百姓的粮食!
该死的……
转身?从梳妆台里取出一把被磨得锋利的剪子,她缓缓地?靠近床边,高高地?举起剪刀。
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起自己年迈的父母,离家的大哥,逃回娘家的嫂子,饿死的侄女?和每天都在哭嚎的侄儿。
一家人都指望她在张师爷这?里吃香喝辣,还能接济家里。
举过头顶的剪刀又被缓缓放下。
女?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将剪子放回去,重新回到床上,装作无事发生。
但?她也?很?清楚,自己没法真的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次日早晨。
萧云去看了杨虞在平渠县设置的试验田。
一亩的田方方正正,土质细腻没有石块,颜色偏深,看得出来浇水比较频繁。
周围还拉了细网,网上面?挂着零星的蝗虫尸体。
不用问?也?知道这?上头耗费的精力和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至少比此刻田中的那几颗菜要昂贵。
推广的可能性不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效,至少里面?的一些作物看起来长势还行,应该是?耐旱的品种。
萧云问?过人才知道,那些是?豆类,红薯和芝麻。
浦郡有浦河,平渠县其实也?有平渠。
如果蝗虫问?题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再种上耐旱的作物,此地?恢复元气的速度也?会快一些。
“那几种可有尝试推广?”
守在田边的百姓摇了摇头:“田地?大多?是?老爷们的,他们不准在田里种这?些贱谷,种在别的地?方,还没有长成就会被人挖掉。”
大豆是?五谷的一种,在古代称为“菽”,作为主食被称为豆饭,是?只有平民百姓才吃的“贱谷”,价格很?低,对?田地?还会有损害,地?主一般不准农户在田里种。
萧云收回目光,明白自己要是?斗不倒县令和他身?后的那群乌合之众,这?灾是?没法治了。
眼?中的杀意还未来得及收敛,就有一妇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被侍卫拦住,对?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贱妾阿晴见过杨小姐。”
萧云看她穿的是?绸衣,头上还戴着珠花,就知道这?姑娘不是?附近的农户,语气淡淡:“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阿晴飞速地?朝两边看了眼?,说:“贱妾是?县令幕僚张师爷的妾室,有话想私下跟您说。”
“哦?”萧云挑眉,朝一旁的棚子走?过去,“请夫人过来说话。”
阿晴紧紧地?跟着她,一进棚子就急不可耐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东西都讲出来,那两人说的每句话都叫她恨得不行,所以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因?为那两个人是?在商议,有些细节变了几遍。
萧云心道:县令在这?上面?的效率倒是?高的很?,竟是?打算今晚就动手。
只是?这?俩人的行动方案,怎么听都不像是?最后一版。
“我知道了。”
阿晴听她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失望又急切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请杨小姐提醒守粮仓的大人们加强戒备。”
“你会种田吗?”萧云不答反问?。
阿晴愣了愣,点头:“家里就我跟大哥兄妹两个,过去嫂子要带孩子,我时常下地?帮忙。割麦可能不行,但?种菜可以。”
“看到那块田了吗?那是?我兄长的田地?,他离开平渠县已经不少时间了,眼?看就要回来,瞧见田中有杂草肯定会伤心的。”
萧云意味深长地?说道,又给阿晴安排工作:“你去将田里的杂草挖了,野菜可以带回去送给家里人。这?样,你回去之后,师爷问?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也?好有个交代。”
县令正准备干一票大的,怎么可能不派人监视她?
近些的有侍卫解决,可若是?远远地?望着她,她也?不好派人去清理。
阿晴想明白萧云话里的意思,脸色惨白。
她只是?心有不忿,才头脑一热跑过来,完全没想过会暴露,也?不知道后续要怎么办。
“快去吧。”萧云催促了一句。
阿晴便立刻掉头朝田里跑过去,穿过篱笆和细网,拿了小锄头就蹲在地?上挖草,挖出来之后再利落地?把野菜挑出来。
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常干农活,且会种菜。
萧云收回目光,在棚子里喝了一盏茶,便瞧见平渠县令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平渠县令看到正在田里挖草的阿晴和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的萧云,略松一口?气,假装没注意田里的阿晴,凑到萧云跟前憨厚一笑。
“老夫让人连夜核对?了户籍记录和各处乡镇报过来的人数,与主簿一起做好了这?份章程,请姑娘过目。”
萧云知道这?其中造假成分?占大头,只是?扫了眼?前面?的统计数字,便着眼?上面?可能真实的部分?。
“林氏义庄、伍氏义庄……县令大人打算在义庄发放赈灾粮?那是?发给这?几家的族人,还是?发给百姓?”
义庄是?一族中的富户,拿出田地?的收成来接济混得不好的族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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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比如在信迷信要搞善举的时候)会施粥给贫民。
“当然是?百姓,百姓。”县令忙解释着,“我想着搭建棚子费时费力,还耗费钱财,不如借这?几家的义庄作为发放的场地?,地?方宽敞,还有大厨房,万一有百姓家里开不了火,我们也?能发些熟食。”
最重要的是?有仓库放粮食,方便他私吞和偷换。
“那大人可有跟这?几家人提前说过此事?”
“说过的,说过的。他们都很?愿意,都是?大善人,上个月还施过粥。”
“这?样啊……”
萧云又问?了几个问?题,县令也?都半真半假地?回答,她则一副被说服了的模样。
“情况我差不多?知道了,流程做得大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再修改和确认,大人回去再雕琢雕琢,至少能完全说服我,我才好拿着它去说服大人们。”
萧云一套甲方的组合拳下来,把县令打得火冒三丈,当场决定放弃走?她的路子。
只是?不好翻脸,他便那别的事情来岔开话题:“那边田里的人,本官看着有些眼?熟,姑娘为何让一个穿着绸缎的人去田里做活?”
萧云闻言,语气平淡地?说:“此人今天跑过来找我,自称是?平渠县农户家的,说家里的侄女?饿死了,爹娘和侄子都眼?看着要步上后尘,希望我能尽快放粮。”
“我说姑娘穿金戴银,为何不变卖首饰养活一家,她说这?是?主人家赐给她的,不敢变卖。”
“我又说,你家主人愿意赐给你这?些东西,怎么不愿意让你接济家里,她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一看便是?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但?本小姐也?不是?铁石心肠,不顾别人死活的人,所以雇了她给兄长田里除草,允许她将野菜带回去送给家人。”
县令一听,怀疑顿时消去许多?。
阿晴家里的情况他也?知道,确实跟她说得差不多?。
这?蠢妇恐怕是?昨天听了他们的话,知道杨家小姐能在放粮的事情上做主,便跑过来求对?方。
只可惜忘了换衣服,还碰到个铁石心肠的人物,不仅被人识破,还被扣下来挖草。
把野菜带回家,亏这?人能想到这?种报酬,还自认是?通情达理。
啧。
县令没再管阿晴,匆匆拜别了萧云,就跑去找师爷调整计划,最好今晚就能进行。
他怀疑这?杨家小姐根本没想做主放粮,而是?在拖延时间等?杨虞来平渠县。
那杨虞不怎么聪明,但?也?不是?傻子,还是?被他们挤走?的,要是?回来,事情只会更难办。
第 55 章
或许是?很久没有干活了, 大冬天的,阿晴除个杂草都出了一身?汗。
风一吹,冷得人打颤。
但阿晴却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她将所有拔出来的野草抱出篱笆, 装进麻袋里交给守在?边上?的农户,然后回去将一小篮子野菜挂在胳膊上?再出来。
她的步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娇弱可?怜,而是?回?归了从前,像那时?在?田地里一样,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走?。
“小姐,我?已经拔完杂草了。”
她搂着篮子, 脸上?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萧云很满意?她的精神状态:“种田果然药到病除, 少想点乱七八糟的, 觉得那些事情都?在?逼死自己。要在?别人身?上?找错误,而不是?自己身?上?,懂么?”
阿晴似懂非懂。
她也没有说明白, 因为说了也没用。
要解开固化的思维,首先要改变环境,她尚需要力量和时?间。
萧云让人取了一小包米给阿晴,又嘱咐几?句,才道:“好了, 你带着这些回?家去吧,日落之前要回?到张师爷的家中,对方问起什么, 都?按照我?嘱咐的说知道吗?”
阿晴看向已经西斜的太阳。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她回?到娘家也要时?间, 可?能也就是?跟家里人说两句话。
压下心中的酸涩,阿晴点点头:“我?听小姐的。”
不知为何, 明明她听从了对方的话,这位很厉害的千金小姐却?叹了口气,仿佛是?遇上?了极为无力的局面。
阿晴提着一篮子野菜和一袋米回?家,得到的不是?父母的欢迎,而是?躲避和抗拒。
“晴丫头怎么回?来了?”她年迈的父亲双手颤抖,不住地看向外面,“方才有官老爷来找你,你是?不是?想偷偷跑?”
她垂下眼:“不是?,我?只是?去挖野菜了,那里的贵人瞧见,还给了我?袋米。”
阿晴的娘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菜和米,眼中闪过?鄙夷,骂骂咧咧地说:“张师爷买你当小妾,是?你的福气,师爷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都?够我?们一家吃用的,你应该将心思放他身?上?,而不是?跑出去跟乱七八糟的人鬼混,还白叫人担心。”
竟是?以为女儿借挖野菜为由,在?外头卖身?才换来这些菜米。
阿晴试图解释:“那位贵人是?女子……”
“哪有贵人种田的?还说是?女的,哈,说出去谁信。”
阿晴:“……”
她绕过?父母,走?进屋中看了一眼扯着嗓子哭着要吃东西的两岁侄子,想起自己刚饿死的六岁侄女,忽然觉得自己跟侄女也没什么两样。
“我?走?了,免得老爷责怪。”
最后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深。
为了防止有人入户盗窃粮食,平渠县从今天实施宵禁,只允许官府的人在?街上?巡逻。
若是?有人瞧见巡逻的人,就会发?现他们毫无纪律,手里提着食盒或酒坛子,像是?要去参加郊游一样。
而粮仓门口,在?探子的窥视中,守门的士兵适时?地发?出了牢骚声:“我?们天天守着粮山,其他人别提多羡慕了,谁知道我?们吃的却?还是?陈米掺豆子呢?”
“张将军说这是?赈灾粮,要发?给百姓。”
“张将军这人,最是?严肃古板,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懂变通,还是?李将军够意?思,只可?惜李将军也得听张将军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走?进了些。
躲在?转角的探子小心翼翼地侧过?耳朵细听。
“现在?张将军不在?,短时?间也不会回?来,我?们要不要去跟李将军说说,拿一点儿新粮出来吃?”
“这……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怎么发?现得了?单是?我?们守的这座粮仓就有三万石粮,一百石里抽出来一石粮,谁能发?现?就是?抽的多点儿,等将军问起来了,就说发?给百姓了呗。”
说这话的人反手将上?锁的大门推开一指缝隙,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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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里头说:“这里面,可?都?是?杨氏给的,上?好的丝米,煮出来是?一粒一粒的,别提多好吃了。”
“我?知道我?知道,先头我?们在?杨氏住的那几?天,吃的就是?这种米。”
另一个守卫咽了咽口水,在?同伴的再三教唆下,同意?一起去说服李四?。
探子又听了一会儿,都?是?些“谁偷了谁洗澡水”之类的无聊八卦,便没有再留,转身?离开。
等他离开后,两位守卫又对视了一眼,只是?这次挤眉弄眼,很不正经。
鱼儿上?钩了。
不知道自己是?鱼的县令激动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惊喜地问:“你说,那里头是?杨氏给的丝米?”
探子的声音也带着些许激动:“我?戳开窗户看了眼,至少那间仓库里全是?。”
丝米是?稻米里比较优秀的品种,贵上?加贵,价格是?普通黍米的十倍不止。
而且一般人还买不到,必须要有钱有关系才能买到一点,屯丝米,也就杨氏能做得到,竟然捐到和州来给平民百姓吃。
县令简直肉痛,好像这米是?从自家粮仓里拉出来的一样,说话也开始酸里酸气:“怪不得那杨家小姐一副自己能做主的模样,原来这米是?她家出的……真是?锦衣玉食惯了,不知道米有多贵。”
张师爷:“不知道也好,这米进了您的口袋,才能真正地发?挥它的价值。”
县令顿时?眉开眼笑。
张师爷问起探子其他的细节,发?现了重点人物李四?。
“这位李将军……小人有些印象。”张师爷眉头上?下翻动,眼中精光直冒,“他一看就跟我?一样,没什么背景,靠本事和脑子才有的今天。”
以己度人,这李四?将军不是?什么廉洁奉公的固执人。
那两个守卫的话,加上?他对那些人的观察,都?能看得出来李四?吃得开,也不在?乎手干不干净。
这样的人,只要利益够动人,就会愿意?入伙。
张师爷也觉得机会难得,便跟县令要了两壶好酒,直奔李四?所在?的那座最大的粮仓门口。
门口的几?个守卫已经接受了衙役的好意?,喝酒吃肉聊天,好不快活。
眼瞅着是?打成了一片。
那李将军更是?毫不客气,叫人支了张桌子,酒一碗接一碗地喝。
“将军豪气!”张师爷忍不住喝彩,小跑过?去,“底下人不懂事,拿些浊酒来糊弄将军,听闻将军海量,小人就从县令那里拿了两坛珍藏的酒给您送来。”
李四?瞄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端起他倒的酒便一饮而尽。
畅快地打了个酒嗝,才道:“这酒确实不错。”
“那再来一碗。”张师爷笑呵呵地继续给他倒酒。
每倒一碗,就讲几?句与县令有关的话,或明或暗地展示己方雄厚的实力和厉害的关系网,又或多或少地谈及了对方现在?看守的粮食。
李四?状似不满地说:“哪敢儿动啊,我?们兄弟几?个,现在?就他身?上?有正儿八经的官职,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师爷眸光一闪:“李将军还未有官职在?身??”
李四?呵了一声,语气嘲讽:“我?们的情况你大概也清楚,想让朝廷要个官儿当哪有这么容易?他不过?是?运气好,有月贵妃这个姨姐,才依然风风光光。”
张能居然是?月贵妃的妹夫……怪不得那么牛气,谁的账都?不买。
张师爷得知了这么个秘辛,觉得时?机差不多,便借着这个话头,试探道:“李将军就没想过?找人帮帮忙?”
李四?看了他一眼,又仰头灌了碗酒,说:“你这话说得更好笑了,你可?知道皇上?为着前荣王入京的事情,抄了多少人的家?”
“瞧我?这榆木脑袋。”张师爷猛拍脑门记下,鬼鬼祟祟地凑近李四?的耳边说:“驻守边关的东武王如今正在?为朝廷发?不出军粮而发?愁,将军要是?愿意?行个方便,王爷他估计也很愿意?拉扯您一把?。”
李四?:“……”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李四?突然丢了酒碗,直接举起坛子就往嘴里灌,一口气喝完一坛多的酒,将坛子摔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说:“我?可?喝醉了啊。”
说完就两眼一闭,倒头趴在?桌上?。
张师爷大喜,伸手解了对方腰上?的一串粮仓钥匙,跟衙役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换上?“宜睡的好酒”,再喝一轮。
自己则带着钥匙跑去找县令。
县令见事情这么顺利,也是?大喜,连忙安排人带装着陈米烂米麸皮混沙子等劣质食物的粮袋,去各处粮仓开门偷换粮食。
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价格不菲的丝米,亲自带着人,跟师爷一起去了探子说的那个粮仓。
看守人睡熟的粮仓被打开,一群贼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一袋一袋的大米摞得整整齐齐,足有五米高,中间还有两座丝米堆成的小山,看着十分喜人。
县令抓了一把?米,捧到眼前。
丝米长?粒半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看便是?上?品。
他陶醉地闻了一口,又哈哈大笑地将其抛洒,不停地捧起米,又任由米从指尖流下。
躲在?暗处的萧云见状,深觉自己遇上?变态了。
时?间有些紧张,县令没动正中堆着的两堆丝米,让人将其他的米统统换走?,最外侧的也不留。
“那李四?装醉,是?既想拿好处,又不想担责,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对张师爷说道,“就让他自己头疼这里的事情吧。”
张师爷附和:“只有纰漏大了,才能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么?”
萧云旁边的李四?:“……”
萧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少跟小人为伍,对不对?”
李四?呵呵直笑:“女公子说得是?,我?老李最喜欢跟君子打交道了。”
“我?也喜欢,但你猜我?为什么喜欢?”
李四?没敢接话。
觉得自己在?这一道上?可?能差这位五百年的道行,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最好自己去当那个君子。
两人沉默地等着,眼看着那群人将粮食搬得差不多。
李四?提醒:“该叫人来抓他们了吧?”
“确实该结束了。”
亲自前来的千金小姐语调懒散,就像是?厌倦了眼前的戏目,透着些娇气和矜贵。
李四?正准备说些什么,眼见着对方缓缓抬起左手,墨色的披风和大袖滑落,露出腕上?一副精巧的袖箭。
袖箭亦为玄铁铸造,不见寒光而知锋利非常。
纤纤玉手与冷硬的兵器竟格外和谐,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与危险。
萧云轻轻拨动机括,一只袖箭飞出,准确地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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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面的一袋没搁好的粮袋中。
制作假粮袋的麻布材质一般,立刻被割出一条大口子,里面掺着泥沙的烂米倾倒而出。
萧云将手里的袖箭全部用完,身?后的暗卫纷纷飞出暗器。
他们的效率更高,不过?一会儿,大半的粮袋被破坏,里面的东西如瀑布一样流下,逐渐向茫然的众人靠近。
粮仓里的人惊慌地四?散逃开,却?绝望地发?现四?周的门窗已经关上?。
“李将军,你说,粮食能够淹死人吗?”
李四?听着这饱含笑意?的温柔女声,心中毛骨悚然。
第 56 章
粮食当然是能够淹死人的。
而且比粉尘泥沙更缓慢, 更痛苦,它给人一种仿佛能救,但无穷无尽的绝望感。
李四一时不知道该说这种杀人的方?式奢侈, 还是残忍。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敢在这位面前耍小?心眼。
萧云看到他的神色, 便知道自己成功地震慑住了他。
对?不同的人才要采取不同的手段。
像师宣那种乖仔,需要谈理想?,讲“天下大同”来画饼。
像上官迟那种有些离经叛道但基本素质过?关的,需要冷处理降低他的气焰,再用各种有趣的事情勾引他主动出手。
而像李四这种野心大,底线低, 忠诚度上限也低的, 既要有好处勾着, 也要在适当时候给予威胁。
至于招揽志同道合的人才,大家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什么的,萧云在出社会之前就失去了这样天真?的想?法。
人有各自的活法, 只要有用,不触及她的底线,她都会用。
她刚需完全替自己办事的武将,等不及感化张能的那天,所以都没有考虑太久, 就打?算先将李四纳入麾下。
“有人过?来了。”
四处的门窗都关着,唯独他们面前的没有关死。
有幸运儿发现了这点,忙不迭地冲进来, 掩上门,瘫坐在地上, 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里面有一屋子的人。
李四为了活跃气氛, 吹了声口?哨道:“张师爷,我们又见面了。”
张师爷睁大眼睛,惊呼:“你?怎么……”
“我喝醉了,但是又喝了醒酒汤。”李四漫不经心地解释,“女公?子想?要来看看自家的米有没有受潮,我便带她来看看,没想?到你?们也在里面。”
张师爷浑身发抖,比光着身子在外?头寒风里奔跑还要冷。
“你?们竟然敢谋杀朝廷命官!那可是平渠县的县令!”
他之所以强调平渠县,是因为平渠县是大县,相当于现代的地级市(甚至面积要更大一些),平渠县令为四品官,上司是和州刺史?,下辖有不少小?县和乡镇村子。
在地方?上,已经属于很大的官了。
或许是平日?里受到的恭维太多,张师爷一时忘记了面前二?人从?前打?交道的都是什么人物,只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把地头蛇杀了更是脑子昏头才会有的举动。
“怎么会是我们谋杀的呢?”李四笑着反驳,“粮仓是他自己带着人潜入的,粮袋里也装的是他命人装进去的麸皮烂谷,自己带的东西质量不好,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吗?”
萧云:“师爷活着也好,我们还需要人来解释县令为什么会出现在粮仓。”
张师爷以为是自己的机会,立刻表达投诚的意思:“女公?子放心,我回去就将那姓杜的罪状交给您,叫他万死也不足惜。”
“他今日?所犯的罪,就足够一家老小?陪他下地府了。”
萧云笑吟吟地说:“我们只是需要有个活人,但活人的话并不重?要。”
“张师爷教唆县令开仓放粮,在送给守卫的饭中下药致使大量看守昏迷,又行刺李将军抢夺粮仓钥匙,伙同林氏,伍氏两族人盗窃粮食。县令不幸落入谷堆,经抢救无效后?死亡,李将军带伤追来,只来得及抓住最后?的犯人。”
平渠县令在平渠是顶天的官。
哪怕是个烂人,一下子出现大丑闻也会引起动荡,导致人口?流失现象加剧。
所以在更大的官赶过?来主事之前,他的名声要多多少少维护一下。
反正张师爷也说了,姓杜的罪行万死不足惜。
到时候全拿出来定罪便是。
至于张师爷这个常给平渠县令出谋划策的人,手里只会更脏。
没有官职在身,又恶名远扬,再好处理不过?了。
张师爷:“我没有行刺——”
说完就要往门外?跑,他宁愿在谷堆里滚着,也不愿意在这里被一群人商量着怎么让他生不如死。
李四冲过?去,拽着他的领子就梆梆两拳,一拳打?肚子上,叫他疼得不能动,另外?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把他脸打?肿。
“被你?这种废物行刺,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话。”李四真?情实感地骂着,又补上两拳。
随后?掏出一把匕首丢给手下:“来,捅我一刀。”
手下:!
“你?也不是新兵,要怎么动手才能让自己拿到东西后?不被追上,不用我教你?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投过?来敬佩赞赏的目光。
李四平时是没这么狠的,只是新东家这边看起来是全员狠人,他自然要拿出些魄力来才好入伙。
手下一狠心一咬牙,直接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避开要害但是扎得很深。
李四没忍住,龇牙咧嘴地缩了缩身子。
这年头找份有前途的活不容易啊。
匕首被塞进张师爷的怀里,外?头的动静此刻也停了。
一行人从?这间屋子的侧门离开。
又堂而皇之地从?外?打?开大门,粉尘飞扬,谷物腐朽发酵的味道令人作呕。
“快去救县令大人吧。”
经过?一阵紧张刺激的搜救活动,众人在里面的那间屋子中发掘出杜县令的遗体。
尸体还温热,口?鼻中有谷物堵着,浑身都是窒息和重?物压出来的青紫。
县令在生前,曾经试图爬上粮袋的上面来躲过?粮食的掩埋,但久疏锻炼,被酒肉女色耗空元气的臃肿身体让他失败的同时,还让堆高的粮袋倒下来。
他便再也起不来了。
萧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狰狞可怖的身体。
这是她亲手参与杀死的第一个人,连带着杀了他许多的爪牙。
其实要动用律法,以她目前的势力要让结果公?正严明并不难,只是她等不及,也觉得没有意义。
死刑都能赎,万一县令掏空家产求保命,她能忍住,皇帝能忍住吗?
跟这个结果比起来,杀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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