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派人暗中紧随,一则是协助,二则是监视,她也算是知晓了沈令仪韬光养晦的秘密。
如洛州之行鉴她无用或是不忠,尤其是后者——沈令仪也不会再留她。
庄晏宁去后,沈令仪走到案边,弯腰拾起一本她已翻过无数次的册子。
段绩已将暗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风月应识我》13、破绽
访所得事无巨细记录在案。
她拿着册子,很快就翻到了自己留有记号的那几页。
仆从说,李识意快醒来时冷汗涔涔,面白如纸,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楚,反倒不像饿晕的人。
李识意的贴身侍女玉芽说,七娘醒来以后与从前不大一样,变得冷静寡言,也许是姐姐猝然死了,遭受刺激所致。
沈令仪将这几页看了又看,片刻后才合上了册子。
李识意,当真是李识意么?
“陛下,适才清凉殿有人来禀,李侍君已摹临好五十遍帖子,不过她身子骨弱,已累病了。”魏郊入殿后没有贸然出声,见她在想着李识意的事,这才张口。
弑杀贺媞不成反将自己弄得连连咳血狼狈不堪,李识意体弱之说,沈令仪不疑有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边册子,声音沉下去几分:“病得如何?”
“说是病得有些厉害,发烧,烧得人都糊涂了……”
等不及魏郊说完,沈令仪倏地自坐席上起身,径直去向殿外。
魏郊自伺候沈令仪以来几时见过她这般步履匆匆方寸大乱,一时竟在原地愣住了。
沉璧一面追,一面呼喝宫人备好舆驾,才出中庭,却见沈令仪已走到了殿外,她不管不顾地步入雨幕中,使人牵来青海骢,翻身上马,甩鞭疾驰而去。
这背影端的是……
“十分潇洒漂亮。”沉璧由衷评价。
魏郊慢她几步赶到,累得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漂亮什么……这背影,遭瓢泼的雨一淋,分明就……”
剩下的他没胆子明说。
这背影分明就很惨,还颇有几分自作自受的味道,既然会心疼,也明知李识意是个病秧子,当初又何必惩罚她?
沈令仪却不这么想。
李识意生病了,这个时候的她应该很脆弱,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堪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面对自己的诱导盘问,她还能再次筑起警惕防范的壁垒么?
茫茫大雨中,她夹着马肚,腰背稍前,双手紧握缰绳,以奔行的姿态驭马在宫道上,任由马蹄践踏起的雨泥污了自己衣衫。
李识意的脸与李怀疏的名字轮番浮现在眼前,像不肯停歇的滂沱大雨,那夜你来我往的交锋也随着回忆暴露出值得深思的端倪。
如果能够印证最匪夷所思的那个可能,那她愿意承认如此失态的自己是心疼。
不多时,沈令仪下马,入清凉殿。
见她面色发白,浑身被雨浇淋得湿透,迎夏与骆方等人吓得够呛,趔趔趄趄地引她先去更衣。
稍事休整,沈令仪自行去往寝殿。
身上穿着李识意的缙云色长裙,短了一截,自熏笼上取下来时,她先轻嗅过,淡淡药味裹着陌生熏香,闻起来是微微发苦的,与期望寻得的含蓄冷冽大相径庭。
里间的咳嗽时断时续,似有呓语,听不真切。
屏风外,沈令仪止步长案,摹临的书贴才展露一角便吸引住视线,待蹲下来逐字细观,得其形也只得了五六分,遑论风骨了。
她垂了眼,掩去几分失落,却忽地有人轻声唤她:“沈令仪……”
初次见面,不用敬称,第二次见面,甚至直呼帝名。
沈令仪蹙起了眉,大概是因她没及时应声,又听见了时至如今已不会再有人对她喊的——殿下。
动情,缠绵。
眷恋不舍。
心跳骤然如鼓,沈令仪大步绕过屏风,带着一阵劲风走过去,拂开帷帐,单膝跪在床榻边,一把扼住了李识意的咽喉。
她简单更衣,未经梳洗,潮寒之气浸骨,扼人喉管的手冷得青白。
被她钳制住的李识意单衣凌乱,病体散发出高温,像架起了火要将她蒸透,汗水濡湿鬓发,潮红之色从轻薄的肌肤中破出,自颈间至脸庞,无一幸免。
两具从未有过交流的躯体因扼颈而短暂相连。
一人无情侵略,目光凛冽,一人被迫仰头,艰难喘息,白与红,这副素极也艳极的画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催动得周遭倏然干燥,仿佛有甚无形之物将要燃烧起来。
强烈的反差侵占了视线,沈令仪仍不为所动,轻易将绵软的李识意锢到了床板上。
“你究竟是谁?”她逼迫她入濒死之境,要她理智全无,交代自己迫切求知的一切。
沈令仪握着脆弱不堪的脖颈,缓缓收紧力道,李识意无法动弹,呼吸也随之被一缕缕剥夺,她狠狠地咳嗽起来,发懵的眼神变清明几分。
口鼻翕动,胸腔也猛然鼓颤,两手虚弱地覆在冰凉的腕骨上,往外使了几下力。
李识意求生的本能已被激起,沈令仪心知该继续逼问,目光却被她脸上泪痕胶住——被死死扼住脖子,她的眼泪仍蓄在眼眶里将落未落,那么这些泪痕是早便有了。
沈令仪想起来,回头望了眼几步之外的千佛屏风。
她既然躺在床榻上,又隔着一道屏风,不该见到我。
所以,无论是沈令仪或是殿下,她都不是真正在叫我,而是做了梦?梦见了什么才会哭成这样,甚至,那梦里也有我的存在……
因这刻犹豫,沈令仪稍稍松开手。
李怀疏烧得浑浑噩噩,倏然间的呼吸不畅迫使她自噩梦中醒来,喘息,咳嗽,薄弱的蝴蝶骨一次次向后磕碰,直至如今,也没有彻底清醒。
仍然受迫,仍有性命之虞,见到那只扼喉之手,李怀疏却不在意似的将视线越了过去,轻咳几下,呆呆地看向沈令仪露在衣服外面的颈间暗痕。
沈令仪顺着这道目光放低了下巴。
只见李怀疏伸出手,将要碰到这道陈年旧疮时又发着颤收了回去,仿佛觉得自己不堪,不配。
被世人以为佞臣,众叛亲离,好友割席,她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风雪肆虐,跪在庭院中受鞭百下以赎罪过,肝胆俱裂的痛楚中,她趴伏着隐忍,满头大汗,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疤痕进入眼底的这刹那间,李怀疏目光中杂糅的情绪悉数褪去,只余下疼惜,她轻轻呜咽着,口中说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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