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清冷的除夕。
许晗已经取掉了面具,他脸上的伤疤都已完全脱离,基本恢复了原来的容貌,只在细看时才能发现暗如底纹的浅印子。
取掉面具的那天,雪若仰着头,细细地打量着他,笑得欣慰又满足:“没想到,我弟弟长得这么俊俏端正。”
许晗脸红低头,不满地嘀咕:“哪有说男人俊俏的好不”
雪若不管,白了他一眼,“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那个破小孩,我说俊俏就是俊俏。”
她一身男式劲装,看上去清秀又爽利,只是连日奔波加之忧心劳累,眉眼间略有疲惫之色。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十分开心。
二月初二,他们到达了一个叫璧山的边陲小城。
一进城就发现城中百姓大都衣着褴褛,面有饥色,街道上成群的乞丐围着行人求乞,店铺里的商品也是寥寥无几,满目都是萧条贫乏之景。
雪若觉得十分奇怪,过去数十年,夏州各地在父王的治理下富饶祥和,百姓们安居乐业,很少有这样穷困破败的城镇。
她正和许晗讨论这个问题,忽然见满街百姓如鸟兽散,惊恐不已,商家们纷纷关闭店铺,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响起。
两人不知发生何事,呆呆地站立在街中央,发现只片刻间,街上就剩他们两人。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快进来!”
身后有人在叫唤,雪若回头,见一个酒家的门开了一条缝,店小二模样的人在里面拼命向他们招手。
“姐姐,我们要不也进去避避?”许晗迟疑地问道。
雪若点头,两人快速地奔进了那个酒家,待他们进去后,酒家马上把门紧紧关上。
不一会儿,一大队人马从街市中招摇而过,雪若透过窗缝往外看,只见骑马的都是穿着异族服饰的男子,他们五官深邃,头发均扎成无数小辫子束在发顶,左耳都戴着一个鲜艳的耳坠。
他们的马上驮着大小不一的麻袋,看上去像粮食,还有挂着装着鸡鸭的网兜,马队中还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雪若神色一凛,定睛细看,发现有几匹马上横放着五花大绑的中州打扮女子,这些女子嘴里都塞着布不能说话,在马上不停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哭泣声,随即被身后骑马的男子或打或骂止住了哭声。
“他们都是什么人?”雪若义愤填膺地问道。
店小二面露忧色,叹息道:“你们都是外乡来的吧,所以不知情。这些都是殷离族人。”
雪若和许晗面面相觑,对这个名称十分陌生。
听店家言道,殷离族本是在夏州和北魏边境游走的一个游牧民族,男子多体型高大彪悍,性情凶猛暴戾,数年前殷离族忽然就占据了璧山和周围几个城池,抢夺当地百姓财物,逼着商家进贡,路上看到模样周正的女子就直接抢走,当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雪若想起来了,在那个时空时,她也曾听说殷离族人骚扰中州百姓的事情,但只在草原与平原交接处偶尔出现,为何几年过去后,这些异族强盗就如蝗虫一样越来越多?
“他们这样无法无天,难道朝廷不管吗?”雪若吃惊问道。
店家说,“管,怎么不管。”
“几年前朝堂派了一个叫上官逸的大将军前来清剿殷离族的入侵,那上官将军真是个大英雄,他带着精锐兵马,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得殷离族抱头鼠窜,一举收服了数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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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
“殷离族人素来彪悍不肯投降,大队人马打没了,就小队游击战不断伏击王军。上官将军捉了他们的首领,限他们一日内滚蛋,永不得踏足夏州境内,不料殷离人负隅顽抗,最终上官将军将他们的首领斩于阵前,亲自率兵将殷离人逐一赶出了夏州。此后璧山得以数年的安宁,老百姓都感恩上官大人的大恩大德。”
他停顿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上官大人忠肝义胆,爱民如子,殷离族被赶跑后,他将军粮都留给了城中百姓,还上奏朝廷对璧山减税济贫,那几年璧山很快就繁荣富裕了起来。”
店小二的声音低落下来,长叹一声,“只可惜忠臣良将自古都没有好下场,听闻那个上官大人被诬陷投敌叛国被处死,我们璧山的百姓都大为震惊,既悲痛又为他愤愤不平,大家都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雪若咽下心头的苦涩,“那新王登基后,也没有来管管吗?”
店小二摇头:“哪有啊,新王登基后更是放松了边境的防守,殷离族积蓄势力卷土重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县令多次上报朝廷,朝廷都无动于衷,殷离族见王庭软弱更加肆无忌惮,满城的百姓再次回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说道动情处,店小二不住抹泪,抬头见雪若只是发呆不说话,不由道:“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以免撞上那些殷离人就倒霉了。”
许晗忙点头道谢,见外面殷离人的马队已经不见踪影,沿街的商铺也纷纷打开铺面,他赶紧拉着雪若走了出来。
“方才听他说,我才想起,四、五年前上官逸有次出征,数月方才返回长乐,听他回来谈及,好像就是说去剿灭殷离人了。”许晗边走边说。
雪若心中激荡不已,从旁人口中听到上官逸曾经的丰功伟绩,不免又骄傲又难过,心中想见他的心愈加迫切了几分。
寻你千万里
一群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围上来, 向他们讨要食物,雪若从包里拿出干粮和碎银子分给他们。
见有人分发食物和银钱,越来越多的乞丐围上来, 拉着雪若的包袱求乞。
“好, 好,都有不要挤。”雪若微笑着, 不停地从包袱里掏出东西来。
许晗拉住她,不让她继续了,“姐姐,你把我们的盘缠都给了,后面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雪若不满地掰开他的手, 低声道:“我们不是还有些银票。”
“那些也会坐吃山空的啊”
雪若将包袱里最后一点银子和食物都分发光,乞丐们一哄而散, 她拍拍手,长吁了一口气。
怔怔地望着日暮黄昏中破败的街景, 淡淡道:“他要是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一定十分难过。”
许晗喉头攒动,默然无语。
三月十五,两人离开夏州,进入了北魏境内。
投宿的这个小城名叫曲池, 一进城便觉得气温炎热异常, 这个时节北魏其它地方冰雪方消融, 春寒料峭。
许晗牵着马, 一件外套一会儿脱, 一会儿又穿上, 忙得不亦乐乎。
雪若说你在变戏法吗,等下衣服里要变束花出来, 还是飞个鸟出来?
许晗说实在太热,穿不住,但想想这里是北方的春天,春捂秋冻,不敢随便脱,因此纠结。
他们问了客栈的掌柜,才知道原来曲池整座城都坐在温泉的泉眼之上,地热从下方穿城而过,因而常年热气腾腾。
两人这才发现,城中百姓个个穿着轻薄的衣裳,看上去轻松又利索。
第二日雪若收拾包袱时,一个锦盒从包内滚出来,被许晗弯腰捡起。
他打开盒子,见盒底有些白色的粉末,“阿若姐,这是什么?”
雪若看了一眼,“这是寻踪蛾的引信粉。”
许晗好奇道:“是能追踪目标的那个寻踪蛾吗?我只是听说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个。”
他把盒子左右端详,拉住雪若的手求道:“好姐姐,你教教我,这个怎么玩?”
雪若拿过盒子,“这个不是用来玩的,而且要事先将引信粉洒在要追踪的目标上才行。”
她想把盒子放好,转移这个话题,不想许晗来了兴致,硬是缠着要她演示一下。
雪若摇头:“没有引信粉,就算寻踪蛾来了,它们也不知道往哪里找啊?”
许晗问道:“那你以前怎么用的?”
雪若想了想,那时她曾经在送给上官逸的荷包里,剑鞘中藏了很多引信粉,可惜时过境迁,他受伤失踪后,那个荷包也许早就不知遗落到哪里去了,剑应该也无影无踪了,她在长乐数次催动寻踪蛾都没有音讯。
“以前放引信粉的物什早就遗失了。”她淡淡地说。
许晗不肯放弃他强烈的好奇心,拗不过他的再三恳求,她用手指拈了一些引信粉,试图召唤一两只寻踪蛾给他开开眼界。
“我也不确定附近有没有寻踪蛾,这个时常不好使。”
她将沾着引信粉的指尖伸出了窗外。
许晗不介意,依旧兴致勃勃道:“我就看看那寻踪蛾长什么样子。”
雪若无奈地白他一眼,嗔怪道:“你又不是孩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由想起他以莫轻寒身份跟在上官逸身边时,对她总是忽冷忽热、欲言又止,后来因为上官逸而埋怨于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那时,他是在心中堵着气,气自己居然认不出他,就算他毁了容,带上面具,心里也不能接受被她当做个不相干的人。
如今,重新回到她身边,他又变成当时那个粘人、体贴而敏感的男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反而与她更加亲近了。
想到这里,心就变得柔软起来。
她微微一笑,依言凝神聚气开始召唤寻踪蛾。
曲池果然是个温暖湿润、灵泽充沛的地方,适合万物生息繁衍,不一会儿,她的指端就聚起了一个不小的光球,虽然是白日,寻踪蛾翅膀上的荧光仍然清晰可见。
成百上千的蛾子拍着翅膀从四面八方飞进窗口,萦绕在雪若手指上方寸余之处听候召唤。
许晗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奇景,手指着那个淡淡的光球,结结巴巴地感叹:“姐姐,太…太神奇了。”
雪若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唤来这么多寻踪蛾,这是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她甚至怀疑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寻踪蛾的大本营。
许晗试探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个光球,指尖还未碰到光球的边缘,那些蛾子就灵敏地躲开了,等他抽回手,又飞回去将光球的空隙补上。
“这寻踪蛾真是执着又忠心,它们一心一意听你使唤。”许晗感叹不已。
雪若摇头,意味深长道:“它们都是雌蛾,一生只为寻找唯一的爱人,引信粉让它们产生了爱人在召唤的错觉,因此不惜千里跋涉,舍命奔赴…”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头不期然地一紧。
随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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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却仿佛在概括自己的人生。
难道,真的是错觉吗?
数月的找寻,一无所获。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她也准备跋涉一生吗?
咽下心中苦涩,掩起眼底的悲凉,她挥动手指,淡淡道:“看好了吧,我让它们散了吧。”
许晗点头,隔了一会儿,又指着空中说:“你看,它们不肯走。”
雪若仰头,果然见那些寻踪蛾盘亘在房间上方不肯离去,有少少几只向着窗口方向飞起,见其它蛾子不动,又飞了回来,如此反复。
她在心中诧异,呆呆地盯着头上的飞蛾群,许晗忽然开口道:“它们这是要为你指路吧?”
雪若看了看他,有些不敢相信,被许晗一把拉着袖子,怂恿道:“走,跟它们走走看。”
两人跟着寻踪蛾一路出了客栈,走过幽静的小巷,穿过茂密的竹林和林间的小溪,蛾子拍动着翅膀排成一列齐齐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寻踪蛾带着两人来到了一片密林。
一进林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抬眼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林中掺杂着红的、粉的花树,树上开着密密匝匝的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青草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耳边似有流水潺潺之声,却不见溪流河道,幽林中偶有几声鸟叫之声响起。
许晗环顾四周,不解道:“这是什么地方?”
雪若摇头,也是十分困惑:“不清楚。”
忽听许晗惊叫道:“姐姐你看,那些蛾子都不见了。”
雪若急忙抬头,果然方才还如一片光亮的云彩的蛾群忽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此地便是它们引导的目的地,可这里明明只是一片无有人迹的林子而已,这里的寻踪蛾如此奇怪,莫非出了什么差错吗?
眼前只有望不到边的各种树木,她心中有些不安,叮嘱许晗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快些走出去吧。”
两人凭着记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定睛一看,发现竟又回到了方才出发的地方。
“这林子有些古怪,我们又兜回来了。”许晗在一旁咋呼。
雪若凝神细看,发现东西南北各有一条不显眼的小径,于是拉着许晗挑了另一条路继续走,不出一会儿功夫,他们照旧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
许晗诧异道:“太诡异了,好像鬼打墙一样。”
这次却发现方才四个方向的路只剩下两条了,他们之前走过的两条路居然消失了。
两人站在林中瞠目结舌,心惊了片刻,挑了剩下两条路中的一条走。
这次走了半晌去道了一片陌生的林子,方才是无论如何走都回到原点,现在变成怎么都走不回原来的地方了。
不知不觉,两人在林子里耗了一个多时辰,不觉走得气喘吁吁。
雪若扶着一棵树抹着汗,对许晗说:“我们俩看紧了彼此,这林子跟迷宫似的,千万不能走散了。”
许晗点头,目光警惕地四处扫着,“姐姐放心,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两人休息片刻,准备再次出发找出林的路,忽然,雪若的眼睛蓦然睁大,只见远处的一棵树忽然移动起来,竟然径直向两人撞了过来。
她吓得呆立一瞬,立刻转身,将身后的许晗猛地一推,“小心。”
许晗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刚站稳身子,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有树向他们快速地移动过来,忙拉着雪若一通躲闪,看看躲过了快速行进的树。
“太妖怪了,这些树居然会动!”许晗一边带着雪若躲,一边哇哇大叫。
雪若也吓得不轻,她眼见树向他们砸过来,却被许晗拉住来不及闪避了,除了硬生生地等待撞击什么都做不了,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心头忽地雪亮。
许晗又拉住她没命地往旁边闪避。
“等一下!别躲了。”她忽然大叫了一声,许晗一愣,停下了脚步。
雪若神色严峻道:“我们两人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这些移动的树是我们的幻觉。”
许晗正在细思她的话,不经意一侧头,只见一棵巨大的参天大树直直地冲了过来,不觉再次惊叫:“啊呀,又来了!”
“不要怕,别动!”雪若抓着他的袖子,镇定地说:“是假象。”
巨木越来越近,带着轰隆隆的巨响,眼看就要撞上两人,若被这大家伙击中瞬间就能成肉饼,惊险一刻之时,许晗绝望地低头闭眼,等他再此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两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眼前还是满地乱跑的树,但那些树只要近身就消失不见了。
雪若稳了稳心神,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两粒药丸,往许晗嘴里塞了一粒,自己也仰头吞了一粒。
“坐下,凝神静气,气沉丹田。”她盘腿在草地上坐下,许晗马上依言照做。
过了一会儿,两人再睁眼时,发现刚才长了脚满地走的树俱都消失不见了,果然方才都是幻觉。
“阿若姐,为何我们进了这林子就会出现幻觉?”许晗撑着树站起,将雪若也扶了起来。
雪若拍拍手,答道:“是方才那阵花香,我仔细查看过了,这花香并不是林中的花树发出的香气,而是致幻的气味,这是有人故意在此处设置的迷障。”
许晗拧着眉毛,不解道:“有人设置的迷障?那这林子里是藏在什么东西,不想让人靠近或者知道吗?”
雪若的心莫名砰砰乱跳起来,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应该是的。”
“你的轻功如何?”她忽然问道。
许晗有些不解,脸上裂开一丝笑道:“大概不比你差吧。”
雪若点头,忽然纵身飞上了一个高高的枝头,许晗忙紧随其后也跃上了旁边的一个粗树杈。
树枝摇曳,雪若翩然跃过一个又一个树梢,往最高的一个枝头飞去,许晗跟上去的时候,看到她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只见起伏如绿色波浪中,有一大片竹林,竹林深处隐隐露出了一角铺着茅草的屋檐,原来是一座茅草屋隐藏于密林深处,而那里就是寻踪蛾飞去的方向。
一转头,发现雪若脚一抖,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夫君在上
许晗从后面一把捞住她, 她站稳后并没有回头,反手推开他,跳下树梢, 向那宅院奔了过去。
她落在门口时踉跄几步, 许晗刚要上前去扶她,她已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 跌跌撞撞往门前走。
手握住门环的时候抖得厉害,她勉强平复了下,用力扣响门环。
刚扣了两声,门却自动开了,原来门只是虚掩着。
她怔然望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茅草小屋, 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一时心跳如擂, 这一刻呼吸都要烧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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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喉咙干得发痛。
“请问二位找谁?”眉清目秀的后生出现在门后, 他穿着短衫,卷着袖子,看上去刚刚劳作过。
“小哥,我们找一个人,是个男的, 受了伤”见雪若一脸失望地不吭声, 许晗忙回答。
雪若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晒的草药, 忽然高声道:“鬼神医, 是你吗?”声音控制不住颤抖, 她推开许晗, 战战兢兢往前走。
许晗和那个后生都不解地看着她。
落叶被脚步碾压的“呀吱”声中,白发清癯的身影缓缓从院旁的回廊踱了出来。
他远远地站在一缕阳光下, 朗声笑道:“小丫头片子,又没大没小了。”眯着眼睛打量她,意味深长道:“你果然与她长得一般无二。”
雪若的眼泪掉落下来,“师祖,果然是你…”心急地奔过去,不想脚一软,在鬼神医面前直直地摔了一跤。
鬼神医皱眉,摇头笑道:“要不要一见面就行此大礼?行了行了,别磕头了,起来起来。”
雪若顾不得狼狈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抬手胡乱抹了抹脸,脸上被手上的泥蹭得黑一块白一块。
鬼神医与她在那一世见到的时候想比头发全都白了,依然精神矍铄,仙风道骨。
她一把拉住鬼神医,急切道:“师祖,他他在哪里?”
许晗红着眼眶跟在她身后,向鬼神医深深施了一礼,迫不及待地望着他。
鬼神医看了他们一眼,心领神会,“跟我来吧。”
听他这句话,两人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上官逸果然还活着!
跟着鬼神医往茅草屋后院走的时候,雪若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他拐个弯出后门,去了后山荒野的墓地啥的,还好后院并无门,只有一间青砖砌的厢房,雪若长舒一口气。
鬼神医推开古朴的木门,一间素净的卧房呈现在面前。
雪若踟躇了一瞬,抬步跨进了门槛,心脏几欲跳出胸膛,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地发麻。
当她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人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决堤而下。
数日前在那个时空与她耳边厮磨的苏辰,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一身纯白的中衣,漆黑柔软的眼睫顺服地垂着,安静得好似睡着一般。
雪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视线慢慢移到他鬓边的白发,这才意识到此时的他与那个时空意气风发的苏辰之间,隔了多少沧桑和磨难。
如果忽略苍白的脸颊和惨淡的唇色,他看上去就像在安稳香甜的睡梦中,中规中矩的睡姿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的脸颊,去弄醒他,提醒他睡得久了会累,翻个身子也是好的……
鬼神医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他已经昏迷了四个多月了,刚送到我这里的时候已是经脉俱断,胸口的剑伤差一厘就刺穿心脏,整个人就剩半口气了。我用了两个月替他治疗外伤,并重新接好了经脉,他在药汤里足足泡了四十九天,才让新接的经脉逐渐畅通。后来我带他来到这里来养着,算是勉强保住他的一条命。”
鬼神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用尽毕生所学,至于他什么时候醒,还能不能醒,就要听老天爷的了。”
雪若走向床边,抬起一只手,指尖微微颤动,想去触碰他的脸,却停在空中不敢向前。
她害怕眼前不过是个幻梦,一触就碎了。
时光于她仿佛只是转瞬之间,那些清晰如昨日的一幕幕仍然鲜活深刻,对他而言,却是走过了漫长而孤独的八年……
短短半尺距离,她举步维艰。
无法遏制地自责起来,要是他不曾遇到自己,那该有多好。
他一切苦难的源头,都是她。
她罪无可恕。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鬼神医转头,见雪若怔然站在床前,望着上官逸流泪,一声不吭。
她身后的许晗一边叹气一边抹着眼泪,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鬼神医目光柔和下来,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久别重逢不要哭哭啼啼的,要高兴些才好。”
雪若挤出一丝笑,忍不住抽噎:“师祖,我我是太高兴了,高兴得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
许晗跪蹲在床边,两手握着上官逸无知觉的右手,红着眼眶望着他,好像他这样一直逼视着,上官逸就会不好意思再装睡而醒过来似的。
鬼神医掀起长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破了我的幻影阵的?”
雪若的目光移到上官逸的床头,赫然见她送的那个荷包挂在床栏上,顿时释然而笑,指着荷包道:“就是它带我们来的。”
鬼神医一楞,“哦?这是在他贴身的衣物里发现的,一直扔在箱底。前两日无意发现就拿出来挂在他床头,想着他被熟悉物品的气场环绕,或许能早日醒来,没想到竟然把你们引过来。”
鬼神医端详着荷包,忽然拧眉:“你居然会使用寻踪蛾?是谁教你的?”
雪若狡黠笑道:“是你徒弟,我师父啊。”
鬼神医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若有所思:“那么就是你说的那个左子衿”
雪若点头:“正是。”
鬼神医的目光渐深,又问了雪若他们如何闯过林子中的幻影阵,找到这个宅院的。
雪若想了想,认真道:“我在师祖的茅草屋里看到过类似迷障的记载,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服下了能解迷药的百香丸,果然就破解了。”
鬼神医闻言大为赞许,不禁得意非凡,笑眯眯道:“果然是我天资过人的小徒孙,还没教就得到我的真传,哈哈哈!”
他的视线转到许晗脸上,“老夫听说你的脸曾经被火烧伤严重,如今看来恢复得不错,是谁替你治的伤?”
许晗一怔,看向雪若,雪若笑道:“也是我师父,左子衿。”
“哦?”鬼神医有些意外,笑容莫测,“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徒弟,越来越有兴趣了。”
他拍了拍手,神清气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啊呀呀,老夫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天天守着个活死人,都快给我闷出病来了。你们来了正好,他今后就交给你们了,我-要-云-游-去-了!”
鬼神医将上官逸的医治方法交代给雪若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嚷嚷着说要来一次说走就走的云游,不顾雪若和许晗的极力挽留,当晚就收拾包袱,带上弟子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鬼神医走后,小小的宅院显得有些空荡荡,夜风吹来,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雪若和许晗面面相觑,看着昏迷中的上官逸,彼此都感觉做了一场让人无法置信的梦,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们跋涉千里,苦苦找了数月都是徒劳,忽然一梦醒来,他就活生生地在眼前,有体温、有呼吸、还有心跳。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自从进门雪若就没有离开过上官逸的床边,她趴在床前,握着他的手不肯放。他的手很凉,但至少有温度,她每隔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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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就去探一下他的脉搏,在感受到他的心跳后,傻笑着十分满足地继续握着他的手。
见她这般魔怔,许晗也由着她去,自己默默地去厨房煎药。
两人花了不短的时间才从巨大的激动欣喜中平复下来,开始守着上官逸,心满意足地在小宅院里住了下来。
后院有一口温泉井,井水常年暖如沸汤,对修复伤口最是有益。
卧房内放置着一个木制的大浴桶,许晗每日从井中打来温泉水放进浴桶,并投入鬼神医留下的药包,鬼神医交代上官逸每日都需要在药汤中泡两个时辰。
除了搬动这样的体力活和更换贴身衣服需要假许晗之手,其余对上官逸的护理照料,雪若都是亲力亲为。
她日夜守护在他的床前,甘之如饴。
白天寸步不离地喂水喂药,晚上就在他床前搭了个地铺,一夜数次醒来看他是否会着凉。
她心里明白陷入深度昏迷的人是不会动的,可是就是忍不住会醒来,心里怀着卑微而热切的希望,也许下一秒他就醒来了。
许晗见她这样拼命的样子,心里难过,委婉地劝她,说来日方长,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才好。
他们都不知道上官逸何时能醒过来。
一天,一月,一年?还是十年?
又或是,永远醒不过来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喉咙中哽着苦涩,无奈地叹息。
但雪若似乎并不自苦,也没他想得那么多,她只要看到上官逸还活着,还在呼吸,就觉得欣慰和满足。
她有太多的话藏在心底,这些话在胸间萦绕了两世,迫切地想与他述说,只盼着他能有朝一日睁开眼,再对着她笑上一笑,叫一声“阿若”。
可是,他似乎听不到她的心声,无论她千呼万唤,那漆黑的眼睫始终沉沉地阖着,修匀的手无力垂在床边。
她对自己说,不要太贪心,能见到他就很好了,应该满足。
低头的时候,有凉湿的液体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床沿上,小指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一月时光如细沙漏过指缝,不知不觉地流走了,转眼已是春深。
曲池确是一块人杰地灵的宝地,温泉源源不断似乎永不枯竭,林子的花树被滋润得全年常盛,到了春天更是开得妍妍灼灼,屋前屋后的竹子绿得仿佛要滴油。
卧房内雾气弥漫,上官逸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双目紧阖,垂着头坐在浴桶中。
雪若抿着唇坐在浴桶旁,不时抬手替他拭去额间的汗水,视线扫过他的脸上和身上。
薄薄的水光覆在肌肤上,数月卧床使他清减了许多,身上已不见从前劲悍流畅的肌肉,肤色愈发苍白,身体清瘦如修竹,倒多了几分书生的气质。
他身上有纵横的伤疤,深深浅浅的,最引人注意的是胸口上方那个剑伤。
每当她的手指抚触到这个伤口,心里总是毛毛地刺痛,记忆自动带入到那个大雪飞扬的画面,他不能去想这里的血肉曾经被利刃穿透。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疼痛?她扬起头,吸了吸鼻子,平复一下发酸的眼眶。
很快她就稳定下来,低头在水里拧了拧布巾,将他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拂至身后。
做这些已经驾轻就熟,手上动作十分利落,拉住他的一只手,用沾着药汁的布细细地擦拭着他手臂上的肌肤,这样做可以帮助身体吸收得更好。
她做得十分专注,以至于连手腕被倏忽捏住也没发觉。
她想换块帕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牵制住,她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只手来。
视线哆嗦着从手腕向上,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清冷眼眸,那对眸子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呼吸一窒,她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痛传过来,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她听到自己快哭出来声音,悲喜交加,“你你醒了”
上官逸看着她,眼睫漆黑湿润,目光深如幽潭。
下一刻,她就抓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又是哭又是笑,把一张白皙秀气的脸弄得乱七八糟。
“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她抽噎着,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
她的两只纤细手腕被再度牢牢扣住,疼痛的感觉传过来,她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上官逸盯着她看,目光陌生而充满戒备,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不着寸缕的上身,微红的脸上腾地升起薄怒,冷声道:“你干什么!”
是熟悉的嗓音,她抑制不住激动,忙不迭关切道,“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住嘴!你离我远点!”上官逸怒道,还推了她一把。
雪若被推得向后倒,小凳子翻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却还拉着他的一只手不肯松,满脸懵圈。
“哐当”门口传来响动,两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许晗呆立在门边,两手僵直地举在空中,他脚边歪着一个打翻的铜盆,满地都是水。
“你醒来了!太好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许晗回神后,禁不住狂喜,高声大叫着冲了过去。
上官逸被他的大嗓门激得抖了一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隔着浴桶一把抱住,又哭又笑。
三个人以十分怪异的姿势围着浴桶纠缠在一起,场面颇有些尴尬。
僵持了片刻,上官逸猛地挣脱了许晗,又将雪若的手甩开。
大片水花溅起,许晗和雪若身上沾满了水渍,懵然地望着上官逸。
上官逸快速抓起一旁的浴巾遮住身体,清冷而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怒不可遏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许晗与雪若对视了一眼,见雪若不说话,性急地凑上去激动道:“你看看我啊,我是许晗啊。”
他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见上官逸茫然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我知道了因为左先生替我治好了脸,我现在不用戴面具了,所以你一时认不出我来了是吗?”
他一把拉过雪若,“我这张脸你看着眼生,那你仔细看看,她是谁?你不会连她都认不出吧。”
上官逸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面前激动不已的两人,犹豫了一会儿,嘴唇微翕,似要开口。
雪若心弦一颤,与许晗一起热切而期待地望着他。
然后,听到上官逸清晰地说:“你们可以先出去吗?”
上官逸失忆了。
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时,雪若和许晗都傻眼了。
刚醒过来的上官逸仍然十分虚弱,脸色隐隐发青,白色的中衣已端正服帖地穿在身上。
他靠在床上坐着,不时抬起眼皮,用戒备疏离的目光打量床前仿佛被点了穴一样站着的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许晗率先打破沉默,不死心地上前去抓他的手,一脸不可思议,“你不会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上官逸迅速躲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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