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进来。
程鹤坐在床头,在他旁边放了一个枕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道:“师尊已答应收你为关门弟子。此后不必再单独下山历炼。”
他看起来年纪极轻,嗓音却淡。
锄云看着他不说话,于是程鹤继续道:“你不要害怕,以后师尊会亲自带你修炼。”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我。”
他的声音里藏着分辨不清的情绪,锄云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屋子里浮游着一股松木香,到处都是梦幻般的橘色,不像现实之境,他谨慎地靠在床头,一声不吭。
程鹤似乎习惯了他这样静默冷淡,站起身来,走到小火炉前面,解开瓦罐上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和着菌子的味道散发出来,锄云忍不住看了一眼。
程鹤拿旁边的小瓷碗盛了几勺鸡汤,用手捂凉几分,然后才端到他面前,道:“这鸡汤从你被救回来便架在火炉上,煨了两个时辰。”
锄云道:“不喝。”又垂下眼,“还救我干什么。”
于是他就知道了,这是梦境,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为在大雪山秘境中身逢绝地被激发了睡眠保护机制,传说海妖的歌声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能为人编织美好的梦境,可是这梦并不美好,锄云也没有这些记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原主脑海深处的情景。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漫上来一股深深的悲伤,锄云抬手攫住心口,忍受着原主情绪的折磨。
此后的情景如乱石飞沙急速掠过,锄云头晕目眩,最后停留在一间宽阔的厅堂之中。
几位真人分列两侧,掌门端坐首位,座下一名年轻修士跪在地上,正在禀报什么。
锄云稍微凑近了些,才听清他的话:“此事非同寻常,妖邪横行,至今已有数十人丧命,望青云宗能够深明大义,救百姓于水火。”
这年轻人是长虹书院的弟子,在和师兄弟游猎途中发现了作祟的妖魔,自知不敌,于是登上青云宗寻求帮助。
锄云心中不解,制服妖邪的任务应该落在几位真人,或者是明月他们那样的大弟子身上,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正疑惑,只听掌门真人出声道:“降伏压制妖魔青云宗自然不会推辞,只是小公子有所不知,锄云刚从山下的一场历炼之中回来,损伤不轻尚未恢复……再且那孩子品阶不高,如何能……”
锄云摸了摸腹部,确实一阵隐痛,无法对抗任何攻击,却听那名弟子道:“此妖邪诡谲非常,踪迹难寻,专挑极阴体质之人下手,据弟子所知,四大宗门之中,大凶之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只有真人座下锄云一人。”
锄云一愣,自己竟是如此至阴体质!可是小说里这么阴的人不都是炉鼎吗……
“锄云虽然只停留在炼器之期,若能将那邪魔引出来,也算大功一件,好过日后被当作炉鼎吸收——”
锄云低下头,心里一阵痛楚,呼吸稍微重了那么几分,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白色身影从那边墙角处转出来,来到他面前。
“掌门有令,无诏不得靠近议事厅。”
程鹤往大厅里看了一眼,低头对锄云道:“走罢。”
说罢画面一转,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座荒凉的村庄。阴沉的天色下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透露出不寻常的死寂,再往前走,几只秃鹫盘旋落下来,撕扯啃食死人血肉。转眼一望,到处是横陈的尸体,脏器肠子流满了所有田野沟壑。
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低头一看,自己满手都是血,开了刃的尖刀冷光一闪,锄云心中猛地一激灵,劈手把刀扔到了地上。
他将邪魔引了出来,却没有将其剿灭,整个村庄惨遭屠戮,几乎无一活口。
邪魔是故意放过了他?还是说他身上的魔息让对方错以为是同类,造下杀孽后又推到他身上?
“在那……就是他。”
“他把魔头引来的,是他让我们没有了家乡!”
远远地传来人们愤恨的低语。
“他不是仙人吗……”
“什么仙人……听说命格很凶,是百年一见的丧门星!”
“除掉丧门星!”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嘈杂,逐渐形成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其中,锄云头痛欲裂,心中好像注入了一股毒液,细细密密地侵蚀着他的心脏,他忍受不了地弯下腰,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身上突然遭遇了一下鞭打,皮肉猛地一下绽开。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鞭笞落在他身上,越来越快,越来越重,锄云痛得眼前一片血红,如雨的鞭影中,有无数人站在高台之外,冷眼旁观。
这似乎是一场公开的刑诫,百姓们群情激愤,终于为家园亲人的罹难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执鞭的弟子铁面无私,玉台上血肉飞溅,伴随着愈发微弱的呼痛声,人们痛快地朝台上吐口水。
“打啊,打死这个丧门星!”
“还我孩子……”
接连不断身体与精神上的创痛让锄云识海剧烈地震动,喉咙仿佛被掐住了,呼吸间撕扯出疼痛的血气,痛,太痛了……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噩梦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锄云深陷在原主的记忆里无法自拔,他无力地垂下双手,意识渐渐归于黑暗,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掠过一缕微风,然后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锄云缓缓睁开眼睛,窗外残阳如血,明月负手走了进来。
他刚升任为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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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人座下首席弟子,面庞已经脱去了稚气,只是嗓音还显年轻。他问锄云:“锄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出去了?”
这是那次灾难一般的村庄灭亡惨案之后,锄云被关紧闭的第一百天。这一天的黄昏终于等来禁令解除。
锄云说:“我在这待习惯了。我不想回草堂。”
明月问:“为什么?”
锄云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跟大师兄说什么。”
明月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锄云,”他很真诚地看着锄云的眼睛,“虽然师尊一直说你天资愚钝,二师伯也不喜欢你,但是我得告诉你,你是宗门里我最想结交的师弟,这并不是因为你是掌门真人的关门弟子,你明白吗?”
锄云看着他,感觉自己心里依然笼着一张巨大的网,他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明月冲冲他笑了笑,“之后你从这间屋子出去,只怕受到的冷眼与谩骂会更多,你不要以为掌门狠心对你施以鞭刑,那些百姓暂时消了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相反地,真正艰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但是,无论人生多么艰难,你都不能再自己折磨自己。”
“我……我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锄云听见自己说,因为很久不说话,声音非常干涩,“我控制不了。其实关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没有见过母亲,从生下来就在逃难,可是大师兄将我捡回来,掌门师尊愿意收我为徒,我是不是就不该再去怨世道不公?可我还是有一件事想问,如果你也回答不了,我以后就再也不问了。”
明月坐直了身体:“你说。”
锄云说:“为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可以绝对不去做自己认为是错的事情,可是我不行?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用坚强来作为对抗恶的盾牌,而我所有的坚强都只能用来忍受犯错之后的鞭笞与煎熬?为什么?”
明月张了张嘴,没有立即回答。锄云没有怪他,他垂下眼睛,最后说:“我知道了。”
于是夜晚就到来了,锄云这一天夜里睡得非常安稳,往日那些折磨他的邪恶的梦魇都没有出现。半夜的时候起了风,窗户没关紧,锄云被冻得醒来,发现床前坐着一个人。
他立刻意识到是程鹤。原来在久远的少年时期,他就开始默默地守候在锄云床前。
他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僵直了身体,比白天见到明月时还要无措。
程鹤半张脸隐在月影中,看着面前空地上那一小块被照亮的地方。半晌他转过了脸,锄云赶紧闭上眼睛。
内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幻境中的这个锄云还是他自己的。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手伸了进来,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他的手,小心地握住了。
那一刻,锄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深深的无助与热意。这回他确定了,这股热意来自于原来的锄云,因为在现实的情境里他已经体会过数次程鹤的温柔,而每一次他在夜里握住自己的手,锄云心里都是难言的心动。
这一天夜里很冷,程鹤一直陪着他,没有起身去关窗户,冷风吹进来,锄云却只顾着看他模糊的侧脸。他想他跟原来的锄云还是不一样的,那天晚上风那么大,他却不敢惊动程鹤。
窗户一直开着,他觉得冷,可是他不敢说,锄云只觉得难过,幻境里的他甚至不敢说,我觉得冷,师兄你可不可以把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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