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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战死的道侣回来了》30-40

    第31章

    神启帝冲龄继位,体弱多病。后来服用了不少丹药续命,可谁都知道他其实活不长久。只是东宫未建,神启帝便暴薨,在朝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钟声传遍皇城,宫门外车马如流水,进了宫城的不管是悲是喜,都屈膝跪在地上失声恸哭。

    嬴危心立在哭得不能自已的莲妃身侧,他有些紧张。宽大的袖袍中,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一颗心怦怦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要跃出心口。在那些老臣们锐利的视线扫来时,他更是忐忑,生怕对方看出一丝端倪。

    昨夜入宫之后,他便去拜见君父。许是知道玉皇宝箓落入帝朝的手中,神启帝的心情不错,在他试图询问东宫之事时,也不曾如往常那般动怒。原本神启帝在夜中都会去母亲的宫殿的,只是昨日不同,或许是为了宽慰嬴清言,神启帝早早地打发了自己,前往湘妃的宫中……这样正好。天子暴薨于湘妃宫中,怎么都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想至此,嬴危心长舒了一口气,唇角不由得浮现了一抹微笑。

    “十三弟笑什么?”嬴名封瞥了一眼嬴危心,冷冷地开口。

    嬴危心眼皮子一颤,他抿了抿唇,低头沉默不言。

    “六娘呢?怎么还没有入宫来?”一道威严中藏着几分疲色的声音传来,曾经在宫中默默无闻的皇后在神启帝暴薨后终于多了几分底气。她的视线很锐利,扫过了皇女皇子,又落在了群臣的身上。

    神启帝暴薨于湘妃的宫中,湘妃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在莲妃以及神启帝其他宠妃的逼问下,湘妃根本没等到诸臣入宫,便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了殿中。她如此刚烈的性子,让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可在许多人的眼中,她并不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反而是做贼心虚。

    “陛下生前言明谁得玉皇宝箓,便是我大秦未来的天子。若是皇六女携玉皇宝箓而来,我等还拥戴她吗?”

    “荒唐,陛下暴薨于湘妃宫中,这事情还没个解释呢!若湘妃是罪人,那身为罪人之女,如何可担大任?”

    “阁下这是什么话?逼死了湘妃还不够吗?”

    “什么叫逼死?她若不是心虚了为何要自尽?旁人不知晓,可湘妃她是完全有理由恨陛下的!万一她的心中还惦记着赵侯呢?她要为赵侯复仇呢?再者,皇六女的身份不明呢,湘妃入宫不足十月便诞下了她,谁知道是不是赵侯的遗腹子?!”

    “诸位大人,慎言!”底下的争论声越来越放肆,往常忌讳着神启帝,可如今却在灵前将过往的丑事挑起。别说是皇后,便连一些臣子都听不下去了。

    “她的确不是我大秦皇嗣。”嬴名封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倏然间开口道。见臣子们一致转头,他又道,“我大秦皇嗣入了始帝陵便得先祖庇护,可嬴清言并没有如此,反倒陷入了一个又一个机关中,甚至对先祖不敬!”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嬴梦槐叹了一口气,转向了嬴名封,“若陛下尚在,自不会乐意见我兄弟姐妹之间争吵不休。”

    “可就凭借她在陵中对始帝尸骸不敬,就足以死一万次!”嬴名封骤然拔高了声音,大义凛然道,“姐姐,我知晓你幼时与嬴清言亲近,可这大是大非,容不得私情作祟。”

    “什么私情?”嬴梦槐静静地凝望着嬴名封,眸光好似一汪明净的冰湖水。

    嬴名封别过头,不看嬴梦槐的神情。他绷着脸冷峻道:“要不是心中有鬼,她为什么不肯来?”-

    清风动帘帷。

    被宫中一众人惦记着的嬴清言在亭子中小坐独酌。

    至于从宫里来传消息的小黄门则是木头一般杵在边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庭院中群芳争艳、姹紫嫣红,可偏生有股刺骨的阴冷,渗着肌肤一点点侵入骨血之中。

    “来了?”嬴清言话音落下时,亭子外便多了一道身影,她的眼角眉梢神采飞扬,明艳而又爽利。没等到对方开口,嬴清言又道,“听见了宫中传来的丧钟声了吗?”

    “听见了。”丹蘅大马金刀地在嬴清言对面坐下。难怪镜知会说皇城有变,紫薇星动,可不就是大变吗?!不过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归于黄土。丹蘅将“玉皇宝箓”取出,极为随意地扔在了桌面,问道,“你不争吗?”

    嬴清言摇头道:“不是时候。”停顿了片刻,她又笑道,“这玉皇宝箓还有用处吗?”

    丹蘅低头瞥了一眼,坦然道:“没了。”神性早已经在岁月中磨灭,不管大秦有什么打算,最终只能够落得一场空……或者是比这还要糟糕的情况。毕竟玉皇宝箓上,神性磨灭了,但是魔性却永恒停驻了。

    嬴清言举杯微笑:“天子死得太巧了啊。”

    丹蘅反问:“会巧吗?”大秦帝朝四龙相争,在大势已成之前,还有一种做法,那就是先下手为强。“你看起来很高兴?”

    嬴清言大笑,她用力一点头,语调轻快飞扬:“我当然高兴!我期待已久的事情,开始上演了啊!昨夜仙盟道人悄悄地去找嬴危心了!”神启帝死得太是时候了,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嬴危心,好一个正义凛然的仙盟,不管怎么说,她都应当为对方鼓掌叫好!但是有的仇,还是需要报。“我的母亲,你知道吗?”

    “那个被神启帝抢夺的‘臣妻’?”

    “是!她今日撞死在了殿中了!”嬴清言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但是很快的,那点情绪就消散了。她知道母亲要做什么,这是要用生命烧成最后一道“恨火”,要她牢牢地记住自己的使命,记住那盘桓二十年的深仇。

    “我要把玉皇宝箓送给嬴名封,你不介意吧?”嬴清言霍然站起身,她灼灼地望着丹蘅,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丹蘅漫不经心地笑:“不介意。”

    谁坐在那位子上都无所谓,反正阻拦她的,不管是谁,都要死。

    嬴清言看向了丹蘅,尽管早猜到了丹蘅的答案,可在听到她这样回答时,内心深处仍旧是忍不住的高兴。“我要入宫一趟了。”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喜悦收敛,慢慢地转成了一种怅然,他也不在意丹蘅有没有在听,只自顾自地说道,“我要带她回家。”

    那个女人,她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感知到母爱,但是为人子女,她仍旧要尽最后的孝道。

    她一生最恨的就是皇城,那就不让她留在皇城。

    接人也好,赴死也罢,总之嬴清言的事情与丹蘅一点儿都不相干了。

    离开了嬴清言的府邸,丹蘅找了一座高楼坐在了栏杆上痛快饮酒。她坐得够高,能够将那巍峨的宫城风光尽数收入眼底。仙盟插手帝朝事,乱象迭起,这样虚假的繁荣与平和还能持续多久?仿佛劫火已经烧遍宫城,丹蘅的心中浮现了一种莫名的畅快。

    她伸手拿酒坛子,手中摸了个空。

    丹蘅微微皱眉,疑惑地望着悄无声息出现的镜知。

    这人怎么这样麻烦?连喝酒都要管?

    “老龙死后,帝运溃散。天子之气并未重新在皇城的上方聚集。”镜知轻轻地开口。

    “然后呢?”丹蘅托着腮,懒洋洋地询问。

    镜知又问:“你将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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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箓送出去了?”

    丹蘅点头,轻哼了一声。

    镜知道:“她不是始帝血裔,坐不上那个位置。”

    丹蘅反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镜知语塞,半晌后才道:“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丹蘅扬眉,笑容肆意风流:“看热闹。”-

    神启帝死后,帝朝不再安静了,热闹得像是草野市井。

    谦谦君子们为了争权夺利,开始唇枪舌剑,甚至拿出了无赖的撒泼本事。

    只是这一切的闹腾都在嬴清言将玉皇宝箓献给嬴名封的时刻终结了。

    嬴名封是中宫所出,乃先皇的嫡子,他又不像皇长女那般固执,有着自己的坚持。若是他坐上那张龙椅,一切都会沿着过去早已经铺成的轨迹走下去。他的出身没有问题,他的道念没有问题,现在连玉皇宝箓也有了,世家大族们拿什么再去阻止?!

    神启帝的死就在三言两语中消弭了。

    备受神启帝宠爱的莲妃知晓真相,不敢再闹腾;而最有理由质问的中宫将心思转到了儿子的继位之事上,哪有心思关心神启帝怎么死的?毕竟人死了也不能够复生。整座皇城因新君的出现转悲为喜,而嬴清言也如愿将湘妃带出了宫。

    有人皆大欢喜,也有人怒气冲霄、暴跳如雷。

    “先帝金口玉言,你持有玉皇宝箓,为什么要放弃?你这样对得起阿湘吗?”一身绛紫色长袍的中年银发男人对着嬴清言大声吼道,眉眼间不见崇敬。

    他口中的“阿湘”便是嬴清言的母亲。可真正对不起她的不是裴家人吗?不是那位骤然薨逝的先帝吗?

    这样的话语嬴清言听了无数次,她早已经习惯了裴偃的态度。她的唇角挂着一抹淡笑,温声道:“舅舅稍安勿躁。”

    裴偃冷声道:“已经来不及挽回了,我们在你身上白白耗费了二十年。”

    “舅舅,他们已经发现我藏得最深的那个秘密了,我就算取到了玉皇宝箓,那也没有机会了。”嬴清言叹了一口气,平心静气道,“与其等着他们来揭穿,倒不如我识趣一点,将玉皇宝箓奉上,如此还能换一身荣华富贵。”

    “你、你——”裴偃被嬴清言的话语气得够呛,抬着手指着她,浑身打哆嗦,半晌后猛地一甩袖,“你怎么自作主张?”

    “我为什么不能呢?”嬴清言坐在了铜案后,光影在她纯净无暇的面庞上流淌,她唇角浮着一抹笑,一双眼底却凝结着寒冰。四目相对间,裴偃打了个寒颤,不知不觉间,昔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小丫头长大了,好似一个危险的深渊,让人寒毛直竖!

    裴偃接受不了自己在嬴清言的跟前怯场,他面色一沉,眼神阴鸷:“你长大了,翅膀硬了。”

    嬴清言不想再听裴偃的废话,她微微一笑,偏着头询问:“舅舅觉得,嬴名封和嬴梦槐,谁更棘手?”

    “那自然是嬴梦槐!嬴名封那个蠢货!”

    “那蠢货坐那个位置不是更好吗?”嬴清言笑了笑,“舅舅觉得,接下来的重心是什么?帝朝要对付的是仙盟,还是那座拔地而起的学宫?”

    听到了“学宫”两个字,裴偃的心神一凛。在近些时日落成的学宫中,有一座号称“大同学宫”,最令文武百官忌惮。这跟往常随便盖个屋舍、邀请三两书生便号称“学宫”的破学斋不一样,它背后的主人是经纬儒宗十二贤人之一的“一经无缺”见秋山。她自离开了蓬莱之后便着手编纂《文藏》,一旦落成,那学宫中的典籍便会浩如烟海。那些在各大宗派、在各大世家被珍重的道典将会变成凡物。

    要是凡夫俗子都可登仙入道,那他们怎么做人上人?!

    “那些人为何不支持嬴梦槐?还不是因为她的道念有违大道金旨?一旦嬴名封上位,那些人便会推着嬴名封去镇压想要变法的人!而嬴名封忌惮着嬴梦槐在十二州的声名,岂会不借这机会动手?舅舅,我们安静看着他们姐弟相残,不好吗?”嬴清言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对了,嬴危心已经与仙盟勾结了,我猜嬴名封登基之后,那小子会逃离皇都吧。”

    裴偃心中巨震,错愕道:“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人了?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事情不被裴家所知了?

    嬴清言站起身,她轻轻地拂落了白衣上的数瓣落花,噙着淡笑望向了裴偃:“您觉得呢?”她的话语中藏着一抹淡淡的杀意。裴偃神经紧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后,裴偃听到了嬴清言那没有规矩的大笑,恼羞成怒,拂袖便走。

    嬴清言淡淡地望着裴偃的背影,一抹银光出鞘,气机翻动如雪白的浪。

    “世间无道,如何能仁?”-

    “她怎么把玉皇宝箓给了嬴名封?!”师长琴在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拿起鹅毛扇拍着自己的脑袋。四位帝女帝子中,嬴清言与谁的关系都不好,她那张嘴不饶人,而嬴名封又是气量狭小之辈,那点点旧恩怨早已经酝酿成了大恨。可偏偏,嬴清言主动将嬴名封推向那个位置!

    嬴梦槐温声道:“她的想法猜不透。”

    “可是不应该啊!”师长琴想不通,她蓦地转向了嬴梦槐,“就算没机会了,她也知道给谁更好!她怎么对得起您?”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说这话的时候,嬴梦槐免不了想起幼时的一些旧事。有很长一段时间,嬴清言都是住在她的宫中,与她同进同出的。湘妃的心思不在帝王身上,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极为刻薄淡漠,没有母亲护着,在这深宫之中要活下去,就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就算如今与嬴清言分道扬镳,她也不后悔当初对她的庇护。

    “老师的《文藏》编纂好了吗?学宫也要开门招生了?”嬴梦槐主动地转了一个话题。

    到了这时候还惦记《文藏》?岂不知缺了帝主的支持会比往日艰难百倍?师长琴心中暗想,到底没将这样的压力放在嬴梦槐的身上,她挤出了一抹笑容,点头道:“是。”

    嬴梦槐“嗯”了一声,又道:“有几日没见老师了。”

    师长琴:“那就去见吧。”-

    小竹院里,茶烟袅袅,竹影萧萧。

    师长琴踏入院子中的时候,没有瞧见见秋山,反倒是窥见了捏着棋子与镜知对弈的丹蘅,不由得失声惊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丹蘅垂眸望了眼棋盘,正愁着如何“翻盘”呢,窥见了师长琴、嬴梦槐二人的身影,顿时狡黠一笑,故作匆忙地站起身,袖摆轻轻地往棋盘上一拂,便听见棋子噼里啪啦落地的响声。“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丹蘅满脸恳切地望着镜知。

    镜知摇了摇头:“无妨。”捏着棋子半刻钟不落子都等的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容的?

    嬴梦槐拉了拉师长琴的袖子,她往前走了一步,柔声询问道:“老师今日不在吗?”

    “不在。”丹蘅不想搭理横眉冷目的师长琴,但是对着一副笑脸的嬴梦槐,她还是笑着应了一声,“或许去学宫能瞧见阿娘吧。”

    丹蘅要在皇城看热闹,想买个院子,可惜皇都米价贵,买了也浪费。思来想去还是回阿娘的小院,一来有个清净的落脚地,二来可以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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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方设法要将自己带回蓬莱的母亲,三嘛——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要看看这“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学宫会落得个什么凄惨的下场。

    不是这个理想不够好,而是这个天下不配。

    “你怎么在这里?”师长琴一脸执著地追问。

    丹蘅瞥了眼师长琴,面带假笑:“我怎么不能来?”

    “蓬莱二十年不闻不问,何必带着虚情假意的关怀。”师长琴眸光锐利,声音中是隐藏不尽的不满,“你不会是替蓬莱打探消息的吧?!就是仙盟最容不得学宫建立!”一句话出口,空气骤然间紧绷了起来,一时间院子安静至极,连风都停滞了。

    “师姐!”嬴梦槐压低了声音,她蹙着眉,觉得师长琴的话语有些过分。

    丹蘅静静地望着师长琴片刻,忽然间展颜笑了。

    “山崩川竭,覆亡无日,我只是来看个热闹,不行吗?”

    这在师长琴的耳中就是一种唱衰声。

    师长琴吸气又吐气:“我就知道在蓬莱长大的人,没安好心!”

    “阿娘不在,我替阿娘送客咯。”丹蘅拖长了语调,笑嘻嘻地看着气急的师长琴。

    师长琴捏着鹅毛扇的手指骤然缩紧,恨不得一扇子拍在丹蘅的身上。嬴梦槐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忙不迭拉住了师长琴的手腕,柔声劝解道:“师姐,老师不在,我们先回去吧。”她托着不甘不愿的师长琴离去,丹蘅看着她们,在师长琴最后回头的时候扮了个鬼脸,挑衅的意味十足。

    “你觉得大同学宫不会成功吗?”镜知将最后一枚沾着尘土的棋子放回棋盒中,她看着满面笑容的丹蘅轻声询问。

    “谁知道呢?”丹蘅耸了耸肩,她背着双手踱步走近了镜知,偏着头看她,“喂,你怎么想的?我看你之前和嬴梦槐同行,怎么,是想走一走那条千夫指的道路吗?”

    镜知对上了丹蘅的视线,放空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些想。”千万条大道到了最后无非是“生死”“阴阳”。有的人恨不得这个世道毁灭了才好,而有的人则是孜孜不倦地救世。嬴梦槐她们就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就算是身死,那种变革时产生的旺盛生机也会在后来者的心中长存。或许她们真的能走出一条路,辟出一个清平世。

    “想了就去做吧,总比在神魔战场浑浑噩噩要来得好。”丹蘅意思意思地给镜知伟大的念头鼓掌,她挑眉,“我们终究道不同,我喜欢日暮与凋零。”

    镜知认真地看着丹蘅,银灰色的眼眸好似天山之上沉静的冰湖,是清凌凌的吹过太古苍山的风。她扣了一个响指,背在了身后的右手忽地捧着粉白色的花枝递到了丹蘅的跟前:“那这样的呢?送给你,你也喜欢它凋零吗?”随着话音的落下,花瓣也扑簌簌地下落,丹蘅还没伸手接呢,那一束芳华瞬间变成了干瘪而又可怜的枯枝。

    丹蘅从镜知的手中取过了枯枝,手腕一翻,又将枯枝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

    对上那双真诚澄澈的眼眸,她叹了一口气道:“元镜知,我真是谢谢你啊。”

    镜知一头雾水,还是答道:“不用谢。”

    第32章

    落花如茵。

    云烟缭绕的仙盟宝殿中红绸飘飞,四张铜案陈列。这里是仙盟在大秦皇都中设的驻地,只不过往常只有一些记录帝朝事迹的小弟子往来。但是今日有所不同,仙盟四宗那些神出鬼没的大人物迈入了此间。

    左侧的铜案后端坐的是蓬莱宗主姬赢,不怒自威。在她的右侧,则是一个笑如弥勒佛的布衣僧人,此人是佛门三位主座之一,仅仅位在佛尊佛尊之下。姬赢的对面是昆仑承渊剑主,他今日着了一身玄色袍,衬得面容越发冷硬如铁。最后一人是儒门十二圣贤之一的孟长恒,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矫矫君子,好似神仙中人。

    “始帝陵开后,相当于大秦的气运被打开了一个小缺口,恰逢老龙死,幼龙争,正是帝气最为薄弱的时刻。”率先打破殿中寂静的人是孟长恒,他含笑望着对面的人,又道,“上清分运珠已被那十三子携带在身上了。”

    “若不是姬丹蘅胡来,我们也不至于采用这等计划,大费周章。”承渊剑主冷冷地开口,他没有看姬赢,可满腔的愤怒却是迎着姬赢去的。他说的人是姬丹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元绥的身影。这柄原本属于昆仑的利器,在剑锋转向自己的时候,变得越发锐利冷峭了。

    姬赢眼皮子微动,她问道:“你昆仑就没有叛逆者吗?”

    正想着元绥的事情,承渊剑主的面色越发难看。他猛地抬首,视线冷凝如霜,又好似万千冰刃,想要将姬赢穿透。“我听说儒门弟子本已经得手了,是你出面阻拦的?”

    “能得手吗?”姬赢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她转向了孟长恒,状若无意地问道,“孟贤人,你认为呢?”

    孟长恒已经从弟子的口中知晓了长街上发生的事情,他有些恼见秋山的不识抬举,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他朝着姬赢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话。

    “阿弥陀佛。”乐呵呵的佛宗主座昙法华出来打了个圆场,“诸位,我们聚集在这处可不是为了讨论这等事情。如今大秦的龙子得到了玉皇宝箓,得以登基成为新君,只是龙气被诸子分割,远不如过去那般浑厚,我等要趁这个时候,让帝朝彻底地熄了心,没有反抗的能力。”

    “十三子嬴危心将会来我仙盟,他也是始帝的龙子龙孙,可据宝座!”承渊剑主冷声道,“大秦始帝陵之事虽已经终结,可我等仙盟首席尚未决出。神魔战场上能取得的功数不多了,我等也不好有大动作,如今看来,还是要落在俗世上。”

    “可这样一来,危机更甚。往日维系的和平将会被打破了。”昙法华闻言忧心忡忡道。

    “但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长恒霍然站起身,“诸位,见秋山的《文藏》编成了,她创立的学宫,名唤‘大同’。她这么多年在皇都,座下门生有皇族宗室,也有贵族子弟。她要天下人皆可入道门,她认为天下之人皆有慧根。若是她与帝朝走到一处去,事情可就棘手了。”

    比起在俗世中沉浮,各宗弟子自然更愿意在神魔战场争取功数,毕竟那儿的“魔物”已经极为虚弱了,神魔战场只是他们用来争夺功数的围场,里头的东西都是猎物。可现在却有一群与他们道途不同的人,悄无声息地逼近围场,他们怎么能够继续沉浸在游猎之中?!

    见殿中无人开口,孟长恒又叹了一口气,他娓娓说道:“大荒一千年未见飞升之人了,是不是我们的道走错了?如果能窃取人皇的气运,是不是有那机会登临九重天?灵山十巫为什么要帮助帝朝,他们是不是也这样想?如今帝朝得了玉皇宝箓,他们要敕封三十六路野神,我等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袖手旁观了。”

    过往他们也知道大秦的三十六尊神祇,只是在他们看来,靠着短时间的愿力和香火凝聚成了神尊,根本就是个伪物,实际上就是无数孤魂野鬼强行捏成的一团灵性。这等伪物没有什么机会窃夺天上神尊的地位。可现在帝朝手中有青帝赐下的“玉皇宝箓”了,纵然敕封的神尊是大荒的神明,那也有可能凌驾于大荒之上,成为介于尊神和修士之间的巡游神!

    “仙朝当立!”孟长恒声如洪钟。

    在争夺“玉皇宝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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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仙盟就想过失败了要怎么办。他们的计划是分薄大秦的龙运,煽动一位龙子借其身份建立另一个大秦,与如今的皇庭相抗衡,势单力薄的嬴危心就是他们选中的人!嬴危心手中其实持有一张盖着大印的圣旨,上头写着册十三子为太子。不在神启帝灵柩前取出,是因为它将是未来的“大秦仙朝”的立朝之基!

    姬赢笑了起来,艳光如刀:“官员呢?”

    孟长恒:“自然是我修道士。”顿了顿,他又说道,“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姬赢作洗耳恭听状:“嗯?”

    孟长恒眼神一厉,冷冰冰地吐出了三个字:“见秋山!”都走到了这一步,做什么样的事情不好,偏偏要去挑战存留了千载的法度?要人人都入道有什么好?如果仙不仙、人不人,那天地纲常岂不是要坏了?!

    昙法华转过头笑:“姬宗主不会于心不忍吧?”

    姬赢拂下了肩畔的落花,轻描淡写道:“早已经分道扬镳,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承渊剑主望了姬赢一眼,满意笑道:“那就好。”-

    天数有变,各方之人都在找寻未来的路,灵山十巫也是如此。

    同样是巍峨高深的大殿,同样是端坐在了铜案之后,灵山十巫并不像仙盟修士那样保持着笑意,反倒是周身萦绕着一股刻骨的阴冷。

    新君继位,待迎神司山海阁的态度不变,甚至在第一时间将玉皇宝箓送到了山海阁,要继续走先帝的路,创建一个独属于大秦、庇护着大秦的神系。可在拿到了玉皇宝箓之后,灵山十巫却被上方的阴冷和怨怒吓住,一时间不敢有所动作了。

    “玉皇宝箓上的神性完全散去了,想要利用它册封秦神,无疑是痴人说梦。”首巫巫咸的面容冷硬如铁。

    “更为可怕的是上头残余的愤恨和魔性。”说话的人语气一顿,好半晌后才压下了周身的阴冷,咬着牙颤声道,“那位……是不是还在?”

    巫咸免不了想起登上扶桑木看到的那一幕,一股寒气沿着脊骨向上升。没等他回答,便又听得一位巫者道:“那样深沉的恨,那样深的罪业,就算是祂……也不能够存身吧?我巫族世代奉神,就算是堕入疯魔了,也应该‘看得见’才是。”

    “可万一祂有其他的手段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首巫霍然起身,他的视线在座下同道的身上扫了一圈,“皇都不可留,直接抽取大秦敕封三十三尊神的神性,回灵山!”

    “我们的举动会不会让他们发现大荒西海那边的事情?”一位巫师担忧道。

    巫咸微微一笑,眉眼间掠过了一抹讽刺之意,他道:“他们没有空闲。”

    仙盟的人忙着创建一个足以与大秦帝朝抗衡的新皇朝,而大秦帝朝的新君则是忙着针对一切有可能掠夺权势的人。嬴梦槐的安静让他感到了万分的惶恐和不安,而嬴危心的出逃更是让他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什么时候逃出皇都的?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国玺也被他带走了?你们真是一群废物!”在得到消息后,嬴名封气得暴跳如雷!只是国玺之事,他不敢声张,生怕大臣们嗅到了什么,从而威胁他的宝座。

    “长姐在皇都,六娘也在皇都,他却逃走了。朕听闻他在先帝暴薨的那日入了宫,会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嬴名封终于开始思考这种可能,他其实不在意先帝是什么死的,但是先帝的死因会在关键的时刻变成用力的武器,指向任何一个兄弟姐妹。“找,给朕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嬴危心带回!”

    嬴名封跌坐在了龙椅上,双手握住龙头把手,指尖攥得发白。

    只是嬴名封将嬴危心当成最大的威胁,可朝臣们并没有这样想。他们听说了大同学宫创立的消息,你一言我一语,非要让年轻的帝王将解决学宫当作最为重要的事。

    “一座学宫而已,能掀起什么波澜来?!”嬴名封实在是不耐烦了。

    可那唾沫横飞的臣子像是看不懂帝王的脸色,双手持着白玉笏板几步上前,朝着嬴名封大声道:“那是儒门圣贤创建的学宫,她号称一经无缺,《文藏》编成之后,天底下的道经不再是稀缺之物!这些东西怎么能让寻常人知晓?而且她为什么要将道典金册传给天下人?是不是要借此笼络人心?”

    嬴名封面色铁青,他并没有听清臣子在说什么,他暗暗地想,那唾沫渣子几乎喷到了他的脸上,他明明坐在了高位上,可却没有一点帝王的尊严。视线扫过了一张张端着架子的老脸,嬴名封沉默数息,才开口询问:“那要怎么办?”

    “明正序,黜学府!”一位大臣出列,语调昂扬,“天下学府学斋迭出,不可胜计。可圣人之法岂是人人都能懂的?乡野村夫,教人识文断字,到头来不过是误人子弟,使人走入魔道之中!昔年始帝便以明法约束黔首,可后世刑罚渐松,那些人不感恩戴德就罢了,反而不懂敬畏法度。老臣建议罢天下私学!凡不入官学者,不可入朝为官,不可进入司天局、迎神司中!”

    嬴名封闻言一震:“那仙盟呢?修道士并不在能约束之列。”

    “此事已与仙盟仙师商议过,仙盟之中同样如此。”一位老臣应道。

    嬴名封的脸色瞬间阴了下去。

    朝中大臣与仙盟往来议事,他怎么不知道?是不是日后都要他们决定了才会知会自己这个天子一声?

    罢十二州私学之事一出,天下俱惊。要知道官学能容纳的学子有限,而且随着时日的演变,早已经是纨绔子弟的玩乐场,寻常百姓若是想识文断字,找到一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能够靠着私学中的先生倾囊相授,可如今私学一罢黜,他们要前往何处求学?!

    嬴梦槐听得这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坐车入宫。

    骤然登上高位的嬴名封正沉浸在了温柔乡中,在那里他是说一不二的皇帝,在那里他不用面对大臣的冷脸和步步紧逼,能够找回自尊和威严。听闻嬴梦槐求见的消息,他原本是不想应的,可转念一想,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姐如今见了他也要三叩九拜,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欢快和满足感。

    殿中乐音靡靡。

    嬴梦槐微微蹙眉,朝着左拥右抱的嬴名封行了一礼后,便询问道:“听闻陛下罢天下私学了?”

    嬴名封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啊,有什么不可的吗?”

    嬴梦槐道:“唯官有学,而民无学,能有几人得名师授业?长此以往,我大秦无人可用。”

    “长姐是不是操心太多了?这是瞧不起官学吗?”嬴名封朝着嬴梦槐笑了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过去始终走在他前方的皇姐,“私学昌盛,弟子各有所学,时常非议、诽谤天下事,四野一片乱象。始帝之时便有此法,朕如今只是遵循祖宗法度而已。”

    嬴梦槐提高声音:“祖宗不足法!”

    嬴名封脸色一沉:“皇姐真是好大胆子,竟然敢非议祖宗了。只可惜,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朕,而不是皇姐你!天下之事不需要皇姐操心了,不如安心地在府中,等着朕替你找个驸马吧!”他三两步走下玉阶,眸子一眯,又道,“还是说,皇姐想要替朕做主张?借此笼络天下民心?”

    嬴梦槐:“陛下,民为重,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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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之,君为轻。①”

    见嬴名封只是连连冷笑,她暗叹了一口气。这位仅仅比自己年轻三岁的弟弟与她之间向来没有“姐弟和谐”。她想起了入宫前师长琴的一番话话,其实她心知肚明,可就算是如此,她也想要试一次。

    从嬴名封处离开后,嬴梦槐又去了太后的长乐宫拜见母亲。

    等到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夜色深沉,月光掩藏在了如重山的阴云后,就像嬴梦槐此刻被遮蔽的心。

    挥退了跟随在身后的侍从,嬴梦槐独自一个人走在清寂的长街上,有些意兴阑珊。

    “从宫里回来了?”耳畔冷不丁响起了一道声音,嬴梦槐下意识回身,手腕忽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捏住,一道雪色从眼前闪过,下一刻她已经被嬴清言带入了更为幽僻的巷子里。四下无声,只能够听见一颗心因为刹那的惊惧而快速地跳动。

    嬴梦槐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因为罢天下私学的事情?”嬴清言又问,没等到嬴梦槐回答,她便讥诮一笑,“也是,除了这还要什么。”

    嬴梦槐没说话,只是沉静地望着嬴清言。

    夜风拂过了她的眉梢,金色的卷发拂动,那珊瑚银链也跟着轻轻颤。

    嬴清言凑向前,几乎埋首在嬴梦槐的肩侧。只是察觉到了嬴梦槐的闪避,她又蓦地抬起头,笑了笑道:“想来也劝说不了吧?嬴梦槐,你还是这样天真,愚不可及!”

    对于嬴清言直呼自己的名字,嬴梦槐也没有太在意,她抬起左手拨了拨垂落的发丝,一双宁静如湖泊的眼,仿佛在询问嬴清言的来意。嬴清言看着她的模样,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气恼。捏着嬴梦槐的手骤然间缩紧,等看清嬴梦槐因疼痛而蹙起了秀致的双眉,她才舔了舔唇,笑说道:“嬴名封的这道旨意针对的是谁,你还不清楚吗?如果不想让这事情变成催命符,姐姐你还是远离那位更好。”

    嬴梦槐认真道:“这是无道。”

    嬴清言嗤笑:“什么道不道的,还能比自身性命更重要?你看儒门那群人每个都高喊着‘舍生取义’,可他们哪一个去那样做了?你怎么偏要跟整个世道作对?”

    “你难道不是吗?”嬴梦槐轻飘飘地反问。

    嬴清言的笑容陡然间一敛,她凝视着嬴梦槐,眼中好似燃烧着一团灼灼的烈焰。片刻后,她才重新绽出了如繁花怒放的笑:“我最是识相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要真到了那一日,恐怕我只能捧一抔黄土洒在姐姐你的墓前了。”

    嬴梦槐却道:“人死如灯灭,不必劳心。”

    嬴清言笑着问:“姐姐在怪我?”

    嬴梦槐打量着嬴清言,好似从这个时刻才开始认识她:“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辜负我的心。”

    “这样啊——”嬴清言拖长了语调,她松开了嬴梦槐的手腕,看着那被自己出的一圈红痕笑,“那就祝你顺利。”嬴清言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嬴梦槐一个人立在小巷子里,眉头蹙起又舒展-

    风波是从皇都掀起的,在皇城的大街小巷最为剧烈。

    玄州皇都算得上是十二州的中心,各方心醉红尘的有志之士都聚集在了此方,因而起了一座座学堂、学院、学府。可在以新代旧的这一年,那曾经笼罩在众人心上的铁序和阴影又回来了,他们没有等到春风,而是等来了无边的惶恐。

    “皇都之中大小私学至少有一百二十,不过现在,看着成群的兵卒和披甲士,大概是一家都不剩了。”丹蘅坐在了栏杆畔饮酒,她的面颊微微发红,眼波流转间,艳色如波光荡漾。“什么人会提议罢私学啊?又是什么样的人会同意啊?”这是一场从俗世开始并席卷了修真界的动荡,他们宁愿要一个可悲可控的未来,也不想看见天下有变机!

    “这个热闹不好看了。”大概是醉后吐真言,丹蘅嘟囔了一声,俱是对帝朝的不满。

    镜知轻声道:“那就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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