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丫头三番五次骑到头上来,身为帝王,他却只能曲意逢迎,只因还没到撕破脸的时机。
他恨杨家,更恨自己。戴了十年的面具,自己都觉得憋屈,恶心,无法直视,偏偏都被程宝缨看在了眼里。
他不介意在满朝文武面前做戏,不介意被民间叫作傀儡皇帝,甚至不介意被亲姊痛骂,但是……程宝缨?
她不行。
被她看低,绝对不行。
骄傲的皇帝现下顾不上去思考这里面的不同之处,只想,程宝缨不光都看到了,还大方地把手串借他,是还嫌不够,要再侮辱他一次?
玉春龙麝手串压在掌心,每一颗珠子都昭示着他的屈辱和失败。
好似坐拥天下,实则留不住想要的,也推不掉不想要的。
胸中刺痛,符清羽极力压抑,才挤出句完整的话:“什么意思?甩脸给谁看呢?”
少女始终垂着头,神色匿在灯影里,模糊不清,听了这话,急忙跪下请罪,却没有半分认罪了的态度。
气到齿寒,符清羽黑眸深凝,手掌一翻,将那恶心死人的手串重重摔了出去。
——坠在金砖上,麝珠四散,遍地乱弹。
宝缨本是伏身跪着,不及躲闪,被一颗弹起的珠子绷到了,手腕一麻,整个身子也跟着震动了下。
这一幕被坐于案后的皇帝尽收眼底,怒火正盛的脸忽地凝住。
宝缨怔怔地抬起手腕,又看了看那颗罪魁祸首的珠子,呆愣地眨了下眼,便再收不住,让琼珠般的泪滚下了脸颊。
滴答——
滴在地砖上,迸出深幽的花。
符清羽已经忘了如何呼吸。
除却在床榻上被他欺负惨了,仔细想来,他几乎不记得见程宝缨哭过。
哪怕在刚入宫时,小豆丁大的女孩也没有哭哭啼啼的,总是傻乎乎的笑。
后来她长大了,笑容也打磨的更甜美,她笑眯眯地看人时,根本不像个家破人亡的罪奴,倒像是无忧无虑的深闺少女。
符清羽有时候很讨厌她那副乐呵呵的样子,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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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将她折磨哭。
可她现在真的哭了,他却悔了。
明媚鲜亮的少女,哭起来时却安静的可怜,没有呜咽,没有抽泣,近乎无声无息,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从颊边跌落。
满腹燥火便也被这泪雨浇灭,痛楚却越发明晰。
竟会这么难受。
符清羽忽地泄了气,走到宝缨面前俯身,语气软了下来:“是朕失态了,没想打你……”
自己也觉得这话像是辩解,可是哪怕遍读诗书,此刻却找不出更合适的语言,胸中闷滞几欲成狂。
宝缨不语。
她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也不是没有后怕,皇帝已经给了台阶,这时明智的做法是立刻接下,可她就是止不住泪水,也说不出半句话。
眼前突然暗了。
流云纹在她身前一晃,符清羽小心抬起宝缨手腕:“朕看看。”
宝缨下意识要躲,却没躲过,被他抓住腕子拉近,吹了几口气,又轻揉了几下。
手腕早就不疼了,只有浅浅的一个红印,对着灯也不太看得清。
符清羽却觉得那点红痕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眼里,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正视。
他不忍再看,于是干脆俯首亲了下去。
宝缨挣扎几下,反被男子握住肩膀,扣进了襟怀。
“没事的,”宝缨头被压在他胸膛,声音从头顶传来,微风穿林,凉薄而低柔,“我们都不要了……会好的……会好的……”
符清羽讲话的声调比平时轻忽得多,叫宝缨想起幼时听哥哥吹洞箫,竹管幽咽,飘逸空灵,听着听着,思绪飘远,便也忘记了要哭。
三哥大概没有这份闲情,那是大哥,还是……到底是哪个哥哥吹的?
记不起来了,反正他们也都死了。
符清羽刚从宝缨手腕上移开嘴,见着的便是少女惘然若失的表情。
分明在怀中,却好像已经走远。
不由想到她生辰那日,郑重其事说要去掖庭,他看多了朝堂上故作难色自抬身价的人,只当她也在装腔作势。
可是……难道她说这话时,竟是认真的?
符清羽心底忽然涌起强烈的不安,不敢继续想下去。
手心倏然收紧,将人牢牢困在怀里,他贴在耳边问:“宝缨会一直在朕身边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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