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将药留下了,人倒是给赶走了,甚至还说了一句:“哥,你自己呆着去,别烦我了。”
她?都重复好几遍她?没病了,直到看?到他?将药给端来,直接泄气了。
她?坐在床榻上,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该从何处想……那位秦夫人的到来,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境变得暴躁。
她?以为只要竹阕乙帮谢长思赶走柔然大军稳定了天下后,她?就?能跟他?回去了。
可是,那位秦夫人出现?了。
并且告诉她?,那件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的事?。
仿佛是听到秦氏说出这个名字时,那些尘封的秘密开始清晰起来,可如今那些秘密是清晰了,她?片刻的安宁又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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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风明王。
在没有撕开那封信时,只听秦氏说出这四个字,她?也信了。
大魏烛风明王,是大魏还没有被北魏和东齐瓜分之前,声望最高的一个王,后来大魏亡国后,烛风明王消失了。
如果这个人还活着也该和那位南郡王一般年纪了。
那如今的烛风明王可能是那个人的儿子,也可能是那个人的孙子。
可无论是谁,都是她?家和柳家的主子。
繁芜往后一仰,躺倒在床榻上,浑身都充斥着一种失温感?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她?看?着头顶的帷幔,神情恍惚。
她?早料到过此事?。
若她?爹她?爷爷的主子不是魏国皇帝,就?会是其他?人。
所以当?年柳家想方设法将她?姐姐弄出教坊司,是因为他?们?与她?家侍奉的是一个主子……
可是……她?真的不想知道这些。
她?烦躁地手指紧紧扯住身下的锦被。
那唇都快被她?咬出血印来……
第 74 章
至夜深人静, 繁芜依然也没有从房里出来?。
婢女去敲过一次门,没有得到回应便离开了。
竹阕乙住进了对面的?厢房,半夜醒来?时, 见繁芜房里的灯也燃了起来。
他下榻穿衣, 等他从房里出来。
婢女正匆匆端着吃的?进繁芜的?厢房去。
繁芜正穿着鞋,抬头就见到竹阕乙站在?门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饿了?”他敛声问, 手轻轻推开门。
婢女摆上菜后?出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竹阕乙至她身前蹲下,帮她扯上鞋跟,“看来?是真饿晕了,都?没力气?扯鞋跟了。”
繁芜红着脸:“你怎么还没睡呀。”
“你不吃不喝,我睡得?着?”他低声反问,头也未抬,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脚背上。
她的?脸更红了, 哑然失笑间别?过脸去。
她刚想站起来?,只觉得?腹疼, 伸手捂住肚子, 有些?恼怒的?说:“你再说我, 我都?快饿得?胃疼了。”
见她疼得?眼眶发红, 竹阕乙是怜她不是骂她不是,微凝着长眉,转过身去给她倒热水、盛饭、夹菜。
繁芜心有一丝畏怯的?坐至桌前,不敢看他,端起他放在?面前的?碗,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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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发昏时吃饭也是难受的?,她吃完一小碗后?没有再吃, 他将茶水递给她,她小心的?接过。
手捧着温热的?茶盏, 只觉心中异常柔软,抬眼悄悄打量他,却见他也正瞧着她。
一时心悸,捏着茶盏的?手晃了晃,茶水烫到手指,她惊出一声低吼,见手中的?茶盏被那只大手拿开,一张冰冰凉凉的?丝帕子轻裹住她的?手指。
“几时能让人省心。”
他低冷的?声音一出口,繁芜心中那股柔软渐被恼怒取代,眼眶微红,横了他一眼。
离开竹部够久了,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他训斥了。大概是看到谢长思常训她后?,他便不再训她了,可今日又挨了他好些?训,叛逆的?心思一下子就上来?了,竟敢拿眼横他了。
竹阕乙微蹙着眉,刚想再开口说什么,又骤然抿唇,自个儿十七八岁时也开始不喜听那些?训斥的?话了,也是那时和长老们渐渐疏远,什么都?开始自己拿主意。
想到此,他的?眸光微沉,少顷,他缓缓起身往外走,唤站在?厢房外的?婢女进屋收拾,提了提披在?肩上的?外衫回房去了。
繁芜看到他远去的?背影,顿生一股懊恼,她拿眼横他可不是为?了赶他走的?。将手上的?丝帕子握紧了,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
收拾的?婢女被她吓到了,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却见这女子快步出了厢房,脚上的?小铃铛叮铃叮铃的?响着,白日里不容易听清,在?夜里这声音却格外清脆悦耳。
惹得?婢女都?不禁向她脚上的?绣鞋看去。
繁芜跟至房门前,屋里的?人正要?合上门就见她跟来?,刚想说什么却见她小跑着踏上石阶,跨过门槛。
竹阕乙微垂着眼眸,似沉着声说:“阿芜,快回去休息。”
她却是看着他,这双灵眸清泠隐去多了几分晦色,就连目光也有些?游离,她忽然问道:“我们几时回去。”
竹阕乙握着门的?手紧了紧,随即他松开门,转身进屋,他隐约知晓她今日的?情绪不太对,却还是问她:“阿芜觉得?柔然王廷何日覆灭。”
“我想不管这些?了。”她颤声说着,只觉得?这一副身骨比之前又清减了些?,仿佛在?夜风里摇曳,随时都?能倒下。
“阿芜在?害怕。”他点燃屋内的?灯盏,屋内明亮起来?,可他的?眼色却是幽沉的?,“可阿芜并不愿意和我说在?害怕什么。”
繁芜紧咬着唇,她当然害怕,她以为?高旭颜死了,只要?顾流觞不说,柳元微的?事?,她家的?事?就没有人再查了。
可是陡然得?知烛风明王,她害怕这个人会来?找她。秦氏能得?知她在?月州的?事?,更多是因为?这个人。
被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在?暗中盯得?死死的?,这种感受怎么让人不害怕?
他在?暗处,她在?明处,叫她如何不害怕。
“阿芜若是害怕,去长安等我,我让大哥送你去长安可好?”竹阕乙叹了口气?,忽然走过来?,温热的?手轻轻贴在?她的?耳畔。
繁芜愕然想起以往她情绪不稳时,他会这么做,她也见他这么安抚过姜曳……
繁芜安静下来?,双肩颤抖着,忽然伸手捂住脸颊。
这时她感受到身体一紧,回神之际已被他揽入怀中。
她哭出声来?:“你搂我这么紧,又是为?什么,你没有发现,我好多次都?不喊你哥了……”
她的?声音化作呜咽,却也感受到他的?身体逐渐僵直。
可他没有放开她。
她闭了闭眸,靠在?他的?胸前许久,直到脸颊上的?眼泪干了,她睡着了。
竹阕乙得?知她睡着了,一把?抱起她向厢房走去。
婢女见他走来?,正想要?不要?上前去却听他说:“去打热水来?。”
待婢女打来?热水,繁芜已躺在?榻上,小脸贴着锦被,粉白的?唇微启,是哭过后?有些?鼻塞,这会儿睡着了用嘴巴在?呼气?。
婢女打湿毛巾上前来?,被竹阕乙拦下。
“我来?,你出去吧。”
婢女骇然一愣,好半晌才将那毛巾重新?放回水盆里,转身走出厢房带上门。
竹阕乙拧干毛巾给繁芜擦干净脸颊,又见她的?手往伸向颈子挠了挠。
他皱眉间,再度拧干毛巾,手掀开锦被,给她解开衣领,修长的?手指拨开颈间青丝,毛巾擦过那凝脂似的?肌肤。
繁芜皱着眉嘤咛一声。
竹阕乙捏着毛巾的?手微停,等了会儿见她气?息平缓才继续给她擦拭。
她的?体温有些?高,似乎是发着低热,大抵是在?河边等他们时吹了寒风。
好在?还不算严重。
拿热毛巾擦过几遍脸颊后?,她的?鼻子才渐渐通气?。
竹阕乙叹了一口气?,起身想离去,却被那女子伸来?的?手勾住了手臂,他微愣片晌,没有再动。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将毛巾放下,他坐在?榻前,手支着额,困意上涌。
次日凌晨天?蒙蒙亮,繁芜醒来?,一夜酣眠也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
她微偏过头,目光正看向窗外,却见床榻旁坐着一人。
微惊之际,那人也缓缓睁开如画眼眸。
她微红着脸手指拽紧了锦被,似乎脑中空白,一时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正当她想开口时,竹阕乙缓缓站起身来?,守着她整夜,他的?眼底仿佛留有一抹青色。
“好些?了吗?”他问她,“昨晚你体温有些?高,还有些?鼻塞。”
繁芜茫然伸手摸了摸额头,原来?他守她一夜是以为?她生病了吗?
繁芜摇头,见他神情有几分憔悴,知他赶了好远的?路才从镜州回月州的?,昨晚又守了她一夜,她实?在?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她忽然掀开被子,下榻来?,也顾不上穿好鞋子,踩着鞋伸手扶住他:“哥……你快去休息吧,还早还能睡一会儿的?。”
他本是困意未消,有些?浑噩,这时她一声哥,喊得?他身子骨都?凉了半截。
昨日这女子她说什么来?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日,这女子哭着说:你楼我这么紧,又是为?什么,你没有发现,我好多次都?不喊你哥了……
也因她这一句,他闭眸认命了,那一刹那他甚至冒出一个想法来?,他日若是被旁人骂死了去,若她年纪再大些?儿恨他怨他也好,他再不想放开手了。
可今日,她刚开口,叫他所?有的?想法都?化作余恨,让他再难动作。
繁芜未见他红着眼转身,颀长的?身影轻颤着,箭步走出厢房。
他走得?很急,一时繁芜也未回过神来?,她想他只是很累了。
天?亮的?很快,繁芜沐浴更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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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厢房时见一个婢女也不在?,只好亲自去厨房取早膳。
当她将早膳提来?,却听婢女说竹阕乙已经离开了。
繁芜放下早膳正想追出去,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婢女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她步下一停,她知这院里的?婢女都?是谢长思的?人,她们将院子的?事?带给谢长思也无可厚非。
昨日竹阕乙守夜照顾她的?事?也瞒不住谢长思,可是她和竹阕乙若真有什么也就罢了。
她与他什么都?没有,还被人这般打量,她怎么不生气?。
也顾不上吃饭了,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婢女察觉到了什么,追出去几步:“阿芜姑娘,大人和主子已经离开月州了。”
繁芜脚下微停,转过身来?,锐利的?眸光盯了她一眼,谢长思让她们盯着她,她不该怪罪她们的?……
几乎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她转身进屋。
“阿芜姑娘……早膳……”婢女追了几步。
繁芜回了厢房,刚关上门,陡然瞥见门后?的?木柜上放着的?包裹,昨日那车夫给她的?包裹。包裹有些?重,她提进院中来?时憋着一肚子火,所?以昨日放下后?就没再管了。
这时在?看到,她的?眼皮狂跳了一下,迟疑之中伸手拿起来?,走至桌边打开来?。
在?没打开包裹前原本以为?是柳元微的?东西,正想若是什么机关图草稿就拿去给烧了去,刚打开来?她彻底呆住了。
只是顷刻之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第 75 章
繁芜最后一次见到?姐姐, 姐姐十四岁,她关于姐姐的记忆也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她记得最深的是姐姐喜爱花卉,什么花都喜欢, 姐姐的绣工是?好的, 家未破絮州城未亡时,姐姐的绣品已经能换来收入了。
她将那些衣物一件一件取出来。
这些衣物从婴儿的到小孩子穿的, 一直做到?了六七岁的样子。
大抵因为不知孩子性别,选的都是?可通穿的颜色,做的款样也是?最新的。
她紧握着这些衣物?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姐姐在生蝉儿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她还那么年?轻,还那么年?轻就死了!
就这个理?由她就不可能将蝉儿交给柳府。
发僵的手指缓缓松开,她噙着泪将手里的衣物?叠好。
又挑出两套蝉儿当下穿得上的往外?走。
婢女?见她出来,忙问道:“姑娘,早膳还吃不吃。”
繁芜:“你去将布山找来。”
布山已出去了, 来的是?布山的手下。
“阿芜姑娘。”来人对繁芜抱拳行礼。
繁芜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将这个寄给芸嬷嬷。”
那人接过来,什么也没问转身离开院子。
繁芜又看向婢女?, 婢女?被她看得心下惶恐低下头去。
良久, 才听?到?她吩咐道:“你去将在这院里做事的人都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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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也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凝眉迟疑一瞬提裙离开。
晨曦下的院落, 娇嫩的叶与粉白的花沐浴于阳光中?,密密层层轻盈婀娜。
繁芜坐在院子里,婢女?随从七人站在她的面前陆续被问着话。
没半刻钟,繁芜摆手道:“这院里要?伺候的孩子都送走了,我一个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们去找别院管事另行安排。”
她刚起身离去还未走远,便响起哀求声。
繁芜眼角的余光瞥过:“管事会另行安排, 不是?说让你们丢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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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有人不停地哀求着。
繁芜微皱着眉转过身来,她的目光陆续从几人脸上扫过, 很快她的手指着其中?两人。
最终院里只留了一个伺候起居的婢女?一个跑腿的奴才,都是?看着年?纪稍大的。
午膳时,婢女?与奴才在桌前摆菜时,繁芜突然抬头看向他二人:“你们说为何七人我只留下你二人。”
二人手下的动作一停,惶恐地看向她,俱是?摇头。
繁芜轻轻勾唇,也没告诉他们答案,而是?指着桌上的菜说:“盛饭,夹菜。”
之后的几日,繁芜也没有再外?出,每日在别府中?除去吃饭睡觉便是?看书写字。
给姜曳写了好几封信,但一直放在桌上未曾寄出。
巡返往复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四月末,终于让她找到?些许端倪。
四月二十九的凌晨,她见伺候她的婢女?匆匆出了耳房,她等了一会儿才追了出去。
那日留下这二人就料定他二人有问题,众人求饶,唯有他二人眼神交流,又恰好被她的余光捕捉到?了。
原本是?想将院里伺候的人都赶走的,却?还是?留下了二人。
谢长思要?注意这院子的一举一动很容易,所以他们不会是?谢长思的人。
可这世上除了那个烛风明王还有谁会特意派人来监视她?
当然也不排除顾流觞。
繁芜跟出别府之后,直到?进入月州集市那个婢女?都一直在她的视线中?。可是?当她穿过集市,那婢女?已不见身影。
察觉到?不对,她没有再留,转身往回走。
等繁芜回别府后,却?见那婢女?再未回来,再之后随从也消失了。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被她发现了,才将两个细作给调走了。
次日,柔然大军攻棘城的消息传来,繁芜也没再关心别府细作的事,她收到?棘城来的消息,让她在月州各大粮仓调粮。
月州城的水稻二月种下,若等丰收还得等三个月,此时找农户挨家挨户收粮定然不行,也只能找粮仓调粮。
粮草之事关乎魏军将士性命迫在眉睫,繁芜不敢耽搁,于是?带着布山等人游走于月州各大粮仓。
第一批三万石粮食在五月初一运出月州。
官府粮仓的存粮数量有限,东齐之前什么情况也存不了多少粮食,很快繁芜收到?急报,粮食不够让她继续收。
谢长思又让人给她送来了调动云梦、器幽两地将士的兵符。
繁芜捏着兵符,谢长思的意思是?让她去云梦和器幽两地调粮。
她知道他是?无可用之人才会用到?她,可他尽知道为难她!繁芜红着眼,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是?压根抽不了身,证明棘城之战丝毫没占到?便宜,至今日一点捷报都没有传来。
繁芜看向布山,将其中?一块兵符给布山:“布山你去器幽,我去云梦,我们分开行动会快一点,谁先调到?粮谁先送去,谁也别等谁,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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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哥写了一封信,你立刻让人送去镜州。”
繁芜吩咐完,翻身上马,陆蛮骑马跟上她。
布山没有多余的人手派给她,此行她只带了陆蛮,她有谢长思给的兵符在手,到?云梦之后魏军都听?她的调动。
当夜,大雨滂沱,繁芜几时赶过这种路……
可一想到?谢长思拿几万人的性命压她,她只得咬牙继续赶路。
当官道上出现一辆漆黑的马车时,繁芜的眼睛顿时睁大,正?当她和陆蛮想调头时,又出现一辆马车堵住她的去路。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恍然想到?了什么。
在马车上有人走下,在陆蛮拔刀之际,她哑声开口:“陆蛮,别动,我们跟他们走。”
如果是?宿命,她也想给那宿命做一场了结。
不必再害怕了。
她手握着马缰,森寒的眸光看向来人。
下来迎接他们的人,声音尖细,可以判断是?宫里的侍官,但他穿着僧袍。
“姑娘,请吧。”那人说。
繁芜和陆蛮分开走上两辆马车。
这马车竟然还是?向云梦驶去的,繁芜有些震惊,难道烛风明王一直在云梦?
不可能,云梦不是?早就被谢长思的人占据了?
她只觉得思绪纷乱,在她疑惑的时候有一双手向她伸来,她回过神来,几乎是?用力攉住来人伸来的一手,那婢女?愣了片刻,笑道:“我给姑娘解下蓑衣和斗笠。”
繁芜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
将蓑衣和斗笠解下,婢女?还有那个和尚打扮的侍官才看清这张斗笠下惨白的脸。
一脸清泠,灵眸冷厉。
马车在一处寺庙内停下,繁芜下车时,看到?陆蛮被人押着,她看向和她一起下车的和尚:“你们放开他,他若有事我饶不了你们。”
陆蛮刚被放开,如一头小?豹子似的向繁芜这处跑来,却?被那和尚拦下了,和尚看向繁芜:“姑娘,主?人只想见你。”
繁芜对陆蛮点头,陆蛮咬着唇退到?了一边。
繁芜的目光扫过寺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惧怕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和尚。
仪胥。
她狠狠地皱眉,捏着衣裙的手,手指骨泛着白,她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迈开腿。
这一段路她将她所了解的关于仪胥的事重新想了一遍……
如果仪胥是?烛风明王安置在东齐国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仪胥那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他手握的西域贸易命脉。
大魏灭亡的那一日,烛风明王虽然消失于浩瀚史?册上,但他一直都在。
抵达金殿时,繁芜已是?满头大汗,当她微抬起头看向金殿内,迎面走来的身披着袈裟的人,细长的眉眼,清秀的几分寡淡。
她阴沉着脸,不待她开口时,却?听?到?这人的叹息声,嘴角还是?他惯常的狐狸似的笑,只是?这一次他看着她道:“阿芜,我帮你隐瞒得够久了,这可是?你自?己走到?主?人面前去的。”
他说完看了一眼带她来的人,与她擦肩而过。
“你什么意思?”繁芜猛地转身看向他。
仪胥步子微停,笑道:“皇宫内密道是?柳元微所设,你既知道子午道你与柳元微怎无关系?凡与柳元微有关系的人、百代工匠,皆是?烛风明王的人。”
“这么说顾苍也是??”繁芜上前一步。
“是?,顾苍也是?,若当日顾苍不死,借高厉次之手先除谈耀之,再除高厉次。可惜顾苍死了。”
谈耀之,北魏第一任皇帝。
繁芜瞪大眼睛,又问:“为何他能放顾流觞,却?不能放过我?”
仪胥:“你家不同。”
“我家不同?”繁芜冷笑,“我家我爷爷我爹连九品都算不上!”
仪胥转身看向她,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家研究的是?什么,你不知?”
繁芜:“我不知!”
“这话你与主?人去说,我都不信,你以为主?人会信?”仪胥见她双眸猩红,一双粉白的唇瓣也似染上血色,猛地转过身去,快步离开金殿。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金殿。寂寥清冷,殿前的佛像肃穆的透出森然之色。
这时,她听?到?佛像的背后传来一道清泠的声音:“进来吧。”
听?到?这声音时繁芜的脸上的血色
銥誮
有一瞬褪去,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个说话的人年?纪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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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官看了她一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繁芜动了动僵硬的腿,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向佛像后走去。
佛像后的金座上,端坐着一身华服的贵公子,白袍金冠,少年?如玉。
第 76 章
繁芜自觉自己从小到大就喜欢看好看的人……
而眼前的人就是。
不仅如此, 见这人的第一眼她甚至想起初见竹阕乙时,那时的他?也大抵是这般年纪,一个?飞扬神采的年纪。
有匪君子, 如金如锡, 如圭如璧。
观其面容,纵使清贵沉稳, 然眉间尚余留一抹稚气,这人或许和她一般年纪,她也说不上来。
在来之前她想?过很多可能,只是从未想?过烛风明王还这么年轻。
毕竟当初消失于史书里的烛风明王也有七十多了,谢启的父亲谢林是烛风明王麾下部将,他?二人年岁相当。如果他?是烛风明王的孙子辈也该是和谢长思一般年纪。
可当一张十七八岁的面容跃然?于目就显得不真实起来。
当少年抬眸盯住她的眼,这双伏羲眼迸发?着幽寒之色, 给这张如玉的面颊增添许多冷厉感。
繁芜也顿时感受到一个?主公天生自带的威严与肃穆。
她骤然?拧眉,袖子里的手也随之握紧。在历史的洪流里与强敌周旋的人, 从来不是温文如玉的, 儒雅的也不过是他?们的外表。
她不该对他?们这样的人抱有一丝一毫的奢求, 亦如当初她对谢长思。
他?盯着她打?量了许久, 未要她跪下行礼,也未说其他?的,只是看着她,直到看得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才会心一笑。
只是短短一瞬,她便感受到了他?清贵儒雅表皮之下的孤傲与恶劣……
直到那个?和尚打?扮的侍官冷声开口:“还不跪下。”
繁芜猛地抬头盯住少年的眼眸,只是片晌,她从少年的眼眸里看到一丝惊诧, 大抵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盯住他?。
这样怒意昂扬又带锋芒的眼神。
分明是柔若无骨的,她的衣衫还带着湿气, 愈发?显出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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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孤寒气度,可她看人的眼神却是如此锐利。
“我为何要跪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跪?”她厉声说着,锐利的眸光依旧。可她的身体却害怕的发?抖,手指紧紧地扯着裙摆……
一旁的侍官睁大了眼睛,正想?上前来抓住繁芜迫她跪地之时,一把白玉柄的折扇横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主公。”侍官颤声喊着退到一边。
少年那双伏羲眼带着笑意看着她,她怔然?片刻,他?确实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如玉的脸上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繁芜狠狠地拧紧眉,总觉得这眉眼有几?分熟悉感。
“你的性子确实与你姐姐有诸多不同。”少年清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想?跪我也没关系,齐保,拿张椅子给她。”
侍官齐保凝了繁芜一瞬才转身离开,再折返时他?将一把椅子放在她的身后:“坐吧。”
繁芜站在原地许久,煞白的小脸久未恢复血色,单薄的身影轻轻摇晃,少年也没有催促她,他?轻轻抬手间齐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杯温茶递至繁芜手边,繁芜没有接,而是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椅子,后退几?步坐下。
他?们不会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
方才,她只是陡然?想?起去岁在万寿寺,仪胥开坛讲经?那日说过的话。
他?说:世间有灵性之人,要保全?自己的灵性,更需要比旁人多十分的心智与财力,不然?便是被消磨被埋葬。
那日仪胥让她将这一句带给顾流觞,原来他?的本意不是在帮高旭颜啊……
他?只是在迫使顾流觞做决定?。
从始至终他?只是想?让高旭颜走出那一步。
也正因为顾流觞做了决定?,烛风明王才放了顾流觞全?身而退?
或许是这样吧……繁芜紧皱着眉。
又或者说顾流觞是真心想?过帮高旭颜称帝,然?而事与愿违却间接帮着烛风明王灭了东齐国。
她早说过,在高旭颜选择搞乱东齐的那一日,东齐国的气数已尽。
她又骤然?想?到那个?时候顾流觞会准许高旭颜处决弥秋辅了……
弥秋辅若是还活着,也会留给烛风明王。
顾流觞在随高旭颜的大军踏进邺城后才渐渐“看清”形势。所以顾流觞选择处决铸造营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想?保全?自己,所以顾流觞应该也是那个?时候知道烛风明王的存在的。
若不是谢长思救了弥秋辅,弥秋辅现在合该跟着烛风明王了。
当她重新回忆这些事,也能察觉到顾流觞暗中对付了烛风明王许多次!
那么烛风明王为什?么还是放顾流觞去了洛桑城?如果他?不想?放过顾流觞,是完全?可以在她去洛桑城的路上伏击她的。
所以这个?答案绝非是进殿时仪胥透露给她的那样。
见她脸上的神情缓和,紧皱的细眉渐渐松缓。白袍少年才缓缓开口:“在想?什?么?”
那双灵眸里晦沉的情绪消散,清透的让人吃惊,少年微怔片刻,这双伏羲眼里目光微凝滞。
她看着他?目光清明,只是片刻间她的脊背比之前更直了,声色沉敛:“絮州城破时我未满八岁,你们如此找我其实并不指望我能知道我爷爷我爹的事,甚至你们也明白连我姐姐繁花都不知道的事,当初我一个?八岁孩童又怎会知晓,所以你们如此苦心孤诣逼迫我来见你,只是因为想?我帮你们对付谢长思。”
对烛风明王而言,他?认为她可以是他?手中可以深入谢长思阵营中的一根刺、一把利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才是他?找上她的原因。
也只有这一个?,他?只能找她的理由?。
她以为她就快要摆脱了困住她家三代人的命运,却不想?还是会成?为这位故主的刀。
“看来,你是真的很不想?见到我。”明王弗玉浅淡勾唇,这一抹薄笑,似春山澹冶。
她微微一愣。
却在瞳孔微缩之际,她猛地别开脸不再看他?。
总算知晓为什?么看着他?就觉得熟悉,这人的眉眼和十七八岁时的竹阕乙真有五六分相似处。
她不可能因为他?是故主就帮他?——
因为谢长思冒死闯棘城救下竹阕乙。
因为谢长思为了换回她的亲人,放走了百里济一千多人。
拿出这两点?,她就不可能为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故主去对付谢长思。
她清楚,烛风明王想?要的是谢长思的命!
若谢长思死了,谢启就没有了继承人。
弗玉唇边的薄笑渐渐收敛:“是很聪明,也不枉我一番心思,留你至最?后。”
这女子她还不知道,她能活到今日,是他?用放了顾流觞的代价换回来的。
他?说话间轻轻抬手。
齐保很快弄懂他?的意思,上前去抓住繁芜。
繁芜惊诧中猛地挣扎起来,可怎料这侍官的力气比那顾流觞的骑兵还要大。
齐保押着她至明王弗玉跟前。
少年的手轻抚上她的头发?,也未看她,清泠的声音再度问道:“繁芜,你可知晓,你太爷爷当初是领了什?么吩咐?”
繁芜本想?坡口大骂,可她忽然?笑了起来:“哈哈,我看你们真是疯魔了。”
齐保的手用力,繁芜吃疼,眼眶通红,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弗玉伸出手指抹掉她的眼泪,淡道:“这样可好?你一日不想?起来,我便不放你走,你就得跟在我身边。”
他?说完目光落在桌上那杯快凉掉的茶水上,齐保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手拿起茶盏,将那茶水灌入繁芜口中。
繁芜拼命挣扎着,咬住了齐保的手指,齐保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若不是眼疾手快捏住她的下颌,他?这手指都要被她给咬断了。
“嘶!主公,这女子野猫一样的”齐保是又气又笑,检查了一下手指,还好反应够快,只留了一排牙印。
他?冷眼看向繁芜,见她已后退至数米开外,更加咬牙切齿道:“真想?将你的牙给拔了”
他?长这么大没被人咬过呢!
白袍少年也怔然?看着繁芜,似乎也没见过这般野性的女子,手中的白玉折扇收拢去,他?抬起手轻揉了揉额心,微压低眉:“齐保,先?带她去后院厢房,我累了。”
齐保担忧地看向他?:“主公,您还好吧?”
听?到这里,繁芜又看了看少年,莫非他?的身体并不好?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不好或者和面色不好。
她很清楚若烛风明王想?要的是那个?位置,就不该有一副不怎么好的身体。
果然?,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如玉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耐,他?冷声道:“还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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