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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交换
可她还是为了活下去,拼命挣扎过。
解剖室内, 五具女尸躺在冰冷的操作台上。
王胜利带着北桥分局所有法医身穿防护服,戴上面罩,踏进了高腐尸体解剖室。
霍无归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望向操作台前的简沉。
总是乱糟糟的黑发、一惯懒散的黑眸被防护服遮盖,瘦削的青年站在灯光下, 透露出些许压抑的陌生感-
“王局, 魏主任,我有个想法。”
一个小时前, 简沉站在王胜利办公室里, 尽力挺了挺还疼痛不止的后背, 用最严肃的口吻道:“我申请对六一九浮尸案的受害者, 进行三检。”
尸体发现距今大约一周的时间里, 法医室在当晚对这五具尸体进行了首检之后, 又在三天后陆续完成了二检。
王胜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简沉:“三检就三检,我又不会不同意,干嘛这么看着我?”
简沉这会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做好了他不会同意的准备。
“不是对我负责的受害者。”简沉解释道,“我希望同时解剖这五具尸体。”
他说这话的时候, 始终垂着眼睛, 盯着自己。
早上在值班室的沙发上凑合睡了一夜, 这会身上穿的是杨俭借给他的作训服, 皱巴巴的, 因为背实在太疼,连弯腰穿鞋都不太方便,于是偷穿了解剖室的拖鞋。
浑身上下, 写满了不专业, 不靠谱, 不值得信赖。
半分钟后的沉默后,王胜利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你想干什么,上天吗?还是我这个局长让给你来做?”
简沉垂下眼,试图用惯有的乖巧模样哄骗王局:“……没有,我不敢,王局你听我解释。”
“没用!我跟你说简沉,没用!”王胜利按着太阳穴,咆哮道,“自从你跟霍无归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东西混在一起之后,我就看透你了,别给我装无辜!你俩都是一条船上的!”
哪有刚来的实习法医,一张口就要同时解剖五具重要受害人尸体的?
当北桥分局是学校解剖室,拿来练手呢?还是打算一口气搞砸五具尸体的解剖?
这又不是电脑游戏,失败了还能重来,剖过的尸体可变不会回原样。
简沉试图解释:“王局,我不是心血来潮胡闹,是有自己的——”
“想都别想。”王胜利抬手制止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懂不懂!你魏主任都不一定敢说这大话!”
“王局。”王胜利嘴里的混蛋东西在此刻敲了敲门,整理了一下本就干净笔挺的衬衣,一副值得信赖的样子进了门,“简沉这个想法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是支持的。”
霍无归此刻的形象在简沉眼里简直如同神兵天降,却又有些复杂。
一方面,有霍无归帮忙说话,说服王局的成功率自然是立刻大了不少的。
虽然王局嘴里对霍无归骂骂咧咧,说他是个混蛋东西,但这人毕竟是北桥分局年轻一辈里的中流砥柱,说话分量摆在那里。
但另一方面,这人明明早上和自己一样穿得随随便便,怎么这会不通个气就换了件板板正正的衬衣,还熨烫得一丝不苟,器宇轩昂,稳重可靠。
显得站在他旁边的自己更拉胯了,简直像被霍无归背刺了一刀。
“你支持!你支持有什么用,这局长给你来当好不好!”王胜利顿时被霍无归气得吹胡子瞪眼。
魏国不得不瞥了眼简沉,刻意加重语气道:“小沉,我知道你不是贪功冒进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好好说,别把王局给气坏了,老王你也是,不要着急,要给年轻人一些说话的机会。”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给足了简沉说话的余地,简沉立刻从善如流,接起话茬:“王局,是这样的,我觉得或许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思路。”
“这五具尸体是同时、同地点被发现的。”简沉语气平缓,不紧不慢道,“这一前提条件,导致我们侦破案件的时候,始终默认杀害她们的是同一个人。”
王胜利一惊,抬头看向简沉,语气不悦:“破案过程中带入主观判断是大忌,你上学的时候没学过吗?”
“但人的潜意识总是会偏向自己认定的某个答案。”简沉悄无声息地放松了紧绷的背,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整个人看起来更不靠谱了一些,继续道,“尤其是此前,我们判断杀死她们的凶器是同一个锐利物品。”
“这是思维的盲区,也是因为时间紧迫,不同法医之间产生了信息差的缘故。”他最后总结了一句。
王胜利仿佛在思考什么一样,盯着简沉看了片刻,才缓缓问道:“那么你觉得,如果你一个人解剖五具尸体,就可以规避掉思维盲区,发现新的线索吗?”
就算这是老搭档的宝贝儿子,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实习法医,还受了伤的事实。
简沉深吸了一口气,站定身体,将刚刚放松的脊背重新挺直,嶙峋的脊骨带动挫伤后的肌肉,传来一阵钝痛。
他垂着头,藏住苍白的脸色,手心紧攥着郑重许诺:“我可以,王局,她们的尸体在湄沧江上漂浮了一个月,我想为她们找出真相。”
那瞬间,这个平日里一直看起来青涩内敛、不甚严肃的实习法医,身上似乎透出一股极难察觉的沉痛和坚定。
霍无归深深地看了简沉一眼,晦暗不明的视线最终落在他背上,悄无声息地伸手垫在了他的伤处,温热瞬间覆了上去。
“行吧。”王胜利叹了口气,“但我有个要求——魏主任和全组法医,现场监督。”
“王局你这不是在给简沉增加心理压力吗!”霍无归出言抗议道。
简沉悄悄背过手,碰了碰霍无归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再说:“霍队,没事,我可以的。”-
解剖室内,短暂而漫长的默哀致意后,简沉朝着操作台走了过去。
“苗胜男,死因是心脏遭到利器穿刺,导致急性心包填塞,利器刺入的角度应该是从上往下,苗胜男身高一米七一,按照角度,凶手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八以上。”
这具尸体最初就是他负责解剖的,如今他说的也是自己初检得到的结论。
简沉轻举手臂,比划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皱着眉道,“霍队,麻烦您来帮个忙。”
他比霍无归稍稍矮了一些,没办法演示出合适的场景。
霍无归配合地接过简沉递过来的不锈钢尺,代替凶器,跟着简沉的指示,用左臂夹住简沉颈部,将人桎梏在自己怀中,悄无声息地避开简沉背后的伤口,高高举起右臂——
“凶手正是这样,从背后环绕苗胜男,再从斜上方一刀毙命。”简沉垂下长睫,又缓缓睁开,“这是一个极富经验、极为果断的杀手。”
说罢,他走向沈容之的尸体,沉默地低头操作。
虽然电视剧中,法医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步骤,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死者究竟经历过什么。
但在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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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想要还原一个死者生命中最后的片段,往往需要大量的时间、经历和枯燥无味的重复操作。
简沉一边动手,一边向在场唯二的非专业人士解说:“我在剥离苗胜男的胸锁乳突肌,虽然她的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但颈侧肌肉依旧能判断出生前有片状出血,这和苗胜男的症状是相同的。”
“凶手曾扼住沈容之的颈部,随后——”简沉沿着尸体正中线上留下的切口,探查着沈容之畸形肋骨下的心脏,“和苗胜男的创口形态一直,是锥状利器直接进入胸腔,没有碰到肋骨。”
王胜利若有所思地问:“我记得你们抓回来那个余勤是医生对吧?”
“是。”简沉点头,随后补充道,“但杀人和救人不同,这致命一刺需要非常果决、精准的手法,而且余勤的身高、体力也不足以让他从这个角度下手。”
说罢,简沉默默缝合沈容之的切口,换掉手套,微微佝偻着背,开始了第三台解剖。
“包楠的尸体因为遭到渔船螺旋桨的切割,存在大量死后撕裂伤。”他平静地面对面前的数段残肢,打开包楠的心房和心室,“心脏内没有凝血块,有大量流动的腐败液体,心血不凝,她是窒息死亡的,死后才被凶手补了一刀,确保没有失手。”
说完,简沉似乎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瞥了眼围观的王局,严谨补充道:“虽然我说补刀,但实际上,凶器更像是细长圆润的尖锐物品,而不是阔面窄刃的刀。”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杀死包楠的和杀死苗胜男、沈容之的不是一个人?”简沉身后,有同期进来的实习法医小声提问。
简沉摇摇头,提醒他:“我们需要考虑到,包楠患有FOP,也就是进行性骨化性纤维发育不良,这个病症导致她骨骼脆弱,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勒死她的手法本质上和前二者没有区别。”
“凶手在试图勒死苗胜男和沈容之的时候,遭到了她们二人的强烈反抗,因此被迫用利器刺伤了她们。”简沉突然抬起头,转头看向身后的苗胜男,“她其实已经癌症晚期了,就算没有人杀她,生命也最多只剩几个月。”
“可她还是为了活下去,拼命挣扎过。”
如果没有法医,就不会有人知道,苗胜男为自己最后几个月的生命,用尽全力,以命相搏。
垂头工作了太久,简沉挺了挺越发疼痛的背,感觉骨骼发出僵硬的活动声。
但碍于手中的解剖刀,和满屋的围观群众,他实在不好意思按一按背缓解一下疼痛。
“第四个,詹素云。”简沉定了定神,决定一鼓作气。
然而他实在疼得厉害,嗓音跟着低哑了几分,重新换好手套和刀具后,拿起了电动开颅锯。
“简法医!”负责詹素云尸体的赵法医突然出声制止,“詹素云的腿部,我们发现了一处利器割伤,她应该是死于动脉破裂,凶器和前面的尸体也一样,你……”
死者死因已经确定,简沉现在的行为不仅多此一举,更是让死者的遗体遭受更多创伤。
“詹素云的头皮内侧,有很明显的挫裂创和帽状腱膜下出血。”简沉示意赵法医过来看,“这需要用很大力量撕扯头发才会造成,不切开头皮很难发现。”
赵法医没再说话,帮着拍照固定了创口后,默默推开了几步。
电动开颅锯开启的瞬间,空气里扬起细小的骨屑尘埃,众人早已麻木的恶臭变得更有层次,将所有人的恶心再次推上了一个新高度。
简沉仿佛毫无感觉般手起刀落,取下了一块脑组织,随即愣了愣:“詹素云没有外伤,却有严重的脑损伤。”
“对冲伤!”魏国脱口而出,顺便责备地看了赵法医一眼。
这是只有头部减速运动,例如碰撞、摔倒才会造成的损伤。
王胜利朝魏国看了过去,多年的经验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对詹素云进行了一个拖拽的动作,并且将她反复撞击硬物,看来凶手不仅没办法一次性制服詹素云,而且还没能一击毙命。”
“王局说得对。”简沉点头认可道,“有可能凶手和之前的不同,但也可能可能当时的凶手受了伤,导致了脱手,并在搏斗中抓着詹素云的头撞击墙壁,直到她昏迷后,刺破了她的动脉。”
前四具尸体解剖完,简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看似简单的工作已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他终于走向了最后一具尸体。
“我们解剖卢琳的时候,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简沉朝霍无归投去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合力将尸体翻转了一下。
高度腐烂的皮肤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
“死者当时身着短袖露脐装,搭配热裤,大量皮肤暴露在外,全身遍布擦伤和皮下出血,即使高腐都留下了明显痕迹。”简沉拍照固定伤口的同时道,“和苗胜男一样,卢琳也曾进行过激烈的反抗。”
“不同的是,她的伤痕更多、更为明显,说明凶手的约束能力较弱,甚至和卢琳相差无几。”
杀死苗胜男、沈容之和包楠的,可以确定是一个力量极大、身高体重都超过常人的专业杀手。
哪怕卢琳是这几个人里健康状况最好、最有反抗能力的,也不至于和这样一个杀手进行剧烈搏斗。
“更重要的一点是。”简沉俯身,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卢琳颈部的皮肤,“虽然她遭到了凶手惨无人道的斩首,但在颈部边缘依然能找到掐扼损伤和利器刺伤。”
“那不就和前面几个一样?”王胜利问。
简沉摇了摇头:“卢琳的颈部损伤可以说明,凶手确实曾尝试过令她窒息,位置手法准确,但力度有所欠缺,并未致死,因而在她昏迷后,凶手转而试图用利器割断她的颈动脉。”
“这个伤口,位置精准,力度却依然不够,反复戳刺了数次才成功,导致了伤口边缘粗糙模糊。”
并非先前解剖的法医没有发现这些细节。
而是在不关联其他尸体状态的情况下,鲜少会意识到,细微的擦伤才突破的关键,往往优先关注了其他能导向结果的线索。
简沉垂下双手,少顷总结道:“杀死卢琳的人,有着系统的医学知识,和约等于零的杀人经验。”
“和我们最初的推测相反,余勤杀的人,不是沈容之,而是卢琳。”众目睽睽之下,简沉说出了这个惊人的发现,“凶手和余勤,进行了交换杀人。”
这就是他想要通过五具尸体的三检证实的东西。
“交换杀人”四个字落地,数道目光投向简沉。
王胜利诧异地瞪着那五具尸体,又惊讶地看了简沉一眼。
一切终于结束,简沉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腰背顿时塌了下去,瘦削的肩疼得发抖,嶙峋的脊骨被冷汗打湿,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深深喘了一口气。
那个总是病恹恹、懒洋洋的外壳,又穿回了简沉身上。
霍无归上前几步,抬手揽住简沉,卸去他大部分的力量,让人放松地半靠着他,拍了拍简沉僵硬的背:“辛苦了。”
“我有一个问题。”将温热的手心覆在简沉伤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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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众人,“卢琳的特殊性在哪里,为什么只有她,凶手要假他人之手?”
作者有话说:
此时,一名警官开始后悔自己没学过推拿。感谢在2023-01-04 03:06:302023-01-05 03: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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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起点
沈容之死在故事开始的起点。
“近几年, 由于受到电视剧的影响,交换杀人的手法进入了很多人的视线。”霍无归敲了敲白板。
会议室里一群昏昏欲睡的警察迅速抬起了头,神情专注地看向霍无归。
“交换杀人。”杜晓天咀嚼了一遍这几个字, 皱着眉问,“也就是说, 凶手为了避免被发现自己杀了卢琳, 因此和余勤交换,替余勤杀害他的目标沈容之, 而余勤为他杀死了卢琳?”
简沉点了点头:“目前我们可以这么理解, 根据卢琳的伤口、刺入角度和力度、指甲上残留的余勤血迹, 基本可以确定余勤就是杀害卢琳的凶手。”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霍无归顿了顿, 指向白板上的五张照片, “凶手为什么只对卢琳这么做了?”
白板上贴着五张照片。
卢琳穿着那件荧光T恤, 笑容灿烂,背后是海沧火车站,那是她发在微博上的,留学前的纪念照,也是她活着的最后一天。
沈容之坐在KTV的包厢里, 脸上飘着微醺的红晕, 背后有男人伸手搂着她, 她不太适应地绷直了肩膀, 像是才开始做这份工作不久的时候拍下的照片。
包楠出现在监控截图里, 打扮朴素,神色紧张,应该是刚来海沧的第一天, 还在纠结如何开口找人问路。
苗胜男穿着白大褂, 用小推车推了一车泥土, 像是在去实验室的路上,那时候的她,还没检查出癌症。
詹素云坐在轮椅上,在医院门口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似乎是在为即将入院的自己加油打气。
五个家境、命运、年龄、职业大相径庭的女生,挤在同一张白板上,漂浮在同一片江岸边,共同地等待着属于她们的真相。
“因为凶手和卢琳有交集,害怕杀害卢琳会被发现?”刘彦昌举手发言。
霍无归扫他一眼:“被谁发现,卢琳,还是警察?”
“……卢琳?”刘彦昌像是上课插话被老师追问的学生,略有迟疑地试探道。
“就算被发现,以凶手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职业杀手的技巧,完全不怕正面交锋,苗胜男和沈容之都是被一刀毙命的。”简沉坐在刘彦昌身边,小声提醒他。
听见这句话,霍无归突然一愣,脑海里闪过在Mago的那个夜晚。
接近一米九的职业杀手……
符合这个画像的人,他是见过的。
晚些散了会再讨论这个,霍无归想着吐出一口气,继续回到现在的话题:“同理,害怕警察发现也不成立。”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魏国,换完衣服洗过澡的中老年人正犯着困,听得一知半解。
赵襄替霍无归做了解释:“凶手是职业杀手,杀害其他四人的时候都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生物信息和周围地理环境带来的证据,反倒是余勤杀卢琳的时候留下了破绽。”
凶手根本就不担心警察发现。
因为警察从尸体身上得不到任何线索,而且凶手和受害者本身也没有社会关系。
卢琳和凶手的交集是那张X光片,她们本身应该并不认识。
霍无归满意地看了眼赵襄。
年轻的小女警加入北桥分局的时候,没有人相信这个体型瘦小、性格略有莽撞的女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外勤,哪怕是现在,她也时常粗心大意、偶尔毛躁耐不住性子,但却始终在成长着。
“补充一句。”霍无归沉声道,“凶手害这五名受害者之后,将她们的骨骼取出,经过简单处理后替换了海大标本陈列室内原有的对应骨骼,最终让这些骨骼顺其自然地被卢洋获取。”
这件事,凶手做得几乎天衣无缝。
以至于卢洋始终认为自己使用的是标本室里的骨骼,丝毫没有想到,这些骨骼的所有者一个月前还是鲜活的生命,甚至其中还有自己的女儿。
霍无归脑海中浮现X光片上、金佛体内森冷的少女骨殖,语气越发冰冷:“凶手并不在意尸体是否会被发现,因为他很自信,那些骨骼已经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完成了任务,警察发现了尸体,也不会联想到金佛。”
所以,这就更让交换杀人的动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既不怕受害者的反抗,也不怕警方的追查,那究竟为何需要让其他人代替自己去杀害卢琳。
“我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简沉突然轻声打断了霍无归。
霍无归意外地看向简沉。
他黑沉的眸子盯着白板,背后垫着自己塞过去的靠枕,手里还抱着赵襄和蔡敏贡献的零食,因为过于专注而坐直了身体,连背上的疼痛都忘却了。
“凶手,是直接为魔术师服务的。”简沉喃喃道,“找卢洋订购金佛的,也是魔术师。而卢琳被杀那天,是卢洋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会不会,凶手不是怕卢琳或警察认出自己。
是怕卢洋。
如果身为金佛制作人的卢洋在火车站附近逗留,认出了自己,知道了女儿被害,那制作金佛一事自然会不了了之。
“我懂了!凶手是魔术师!”杨俭脑回路仿佛通向直肠,丝毫不带转弯,非常耿直地跳起来骄傲发言。
霍无归闭上眼睛,沉默几秒后,大脑将一切线索联通起来,猛地一睁眼,快速道:“不对!”
五名无辜少女被害。
康海医院影像科的医学影像被窃取。
走私组织马戏团盗窃光缅寺的五神女金佛。
团伙首领魔术师指使贾富仁向卢洋订购金佛。
卢洋从海大标本室主任手中订购骨骼标本。
卢洋交付金佛。
贾富仁将金佛交给马戏团,被鉴定为假货,贾富仁血本无归。
恼羞成怒的贾富仁杀至卢洋家中,绑架卢洋。
一件又一件的案子堆砌在脑海中,仿佛一堆混乱木材搭建的小屋,层层堆叠,找不到入口。
霍无归在脑海中看着这堆凌乱的案件,在错综复杂的线索中,搜定了某个缺口。
当意识锁定在那个缺口上的瞬间,小屋分崩离析,埋藏在内的东西呼之欲出——
“卢洋根本没见过魔术师,也没接触过马戏团,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霍无归高声道,“凶手不可能害怕自己被发现,除非他们曾在其他场合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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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沉看向霍无归,声线紧绷,微微颤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卢洋一个考古教授,怎么会想到用医学院的骨骼标本,怎么会知道标本室主任愿意接受灰色交易,会不会曾有人启发过他?”
“所以凶手从一开始就必须让卢洋死。”霍无归果断道,“在贾富仁因为被发现造假、拿不到尾款之前,他就已经把伪装成补品的西地那非送了过去!”
贾富仁第二次去卢洋家,只是因为血本无归、怒火攻心。
被抓住后,贾富仁态度始终淡定,是因为知道卢洋最终还是会死。
“要卢洋死的,根本不是贾富仁!是魔术师!”
霍无归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数辆警车呼啸着在公路上飞驰,朝着海沧老城区绝尘而去,仿佛要追赶前方的机车一般,在车流中穿梭。
霍无归紧握机车把手,猛地拧动油门。
身后,简沉面色苍白,声音透过电波,传进霍无归的蓝牙耳机内:“霍队,慢一点!注意安全!”
“霍队,慢点!万一嫌疑人就在那里呢!”频道里,传来杨俭的喊声,“您再着急也不能单枪匹马啊!”
霍无归拧了拧油门,百万级的机车,使用了赛车引擎,体积却相对小了很多,在城市车流中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几乎要消失在警车队的视野里。
赵襄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三言两语抓住了重点:“霍队,您不要命就算了!您不能带着简法医一起不要命啊!”
“就是啊,简法医又有什么错呢!”杜晓天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劝说道。
杨俭边游说边絮絮叨叨起来:“对对对,要我说你们俩怎么都不跟大家商量一下,您二话不说上车就算了,简法医怎么也毫不犹豫跟着你跳上去!”
提及简沉的瞬间,霍无归的车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全包的头盔下,他脸色阴沉,漆黑的瞳孔边缘弥漫着血丝,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他余光瞥了眼简沉,确认背后的人安然无恙,手正牢牢抓着自己,放心地过了一个急转弯。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王胜利在电话那头心急如焚道:“霍无归!我命令你立刻停下,你不许去年华福利院!简沉也不许!”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霍无归和简沉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个案子,霍无归和简沉不能再跟下去了!
十分钟前,理化分析室汇报,沈容之体内的菌种来源,确定了。
海沧市老城区东纬路189号,年华福利院后的大草地。
十七年前的绑架案发生后,年华福利院就废弃了。
滔天血案的影响下,周边居民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一个接一个搬离,最终,整个老城区受到了一击重创,再之后的一系列改革和发展中都落下了脚步,逐渐变得一片荒芜。
这确实是一个极佳的下手地点。
“但沈容之怎么会跟着凶手去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们难道认识吗?”频道里,杨俭还在喋喋不休。
霍无归面色沉着地再次摆尾过弯,车速不再濒临玩命的边缘,却依旧让身后的警队望尘莫及。
“你忘了沈容之的职业。”霍无归看似热血上头,语气却依旧冷静,逻辑清晰,“她误以为那次外出是一份工作。”
前方不远处,破旧的门牌逐渐出现在眼前。
白底黑字的牌子染上尘土,字迹依稀可见——年华福利院。
作者有话说:
霍队:我玩命可以,玩我未来老婆命不行。
这一卷快结束了,周末不上班,冲冲冲肝肝肝!感谢在2023-01-05 03:54:142023-01-06 05:1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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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囚笼
“我要想起来一场噩梦。”
年华福利院。
“轰!”
踩着作战靴的长腿一脚踹上铁门, 被生锈铁锁牢牢缠着的大门轰然倒地。
福利院已经废弃了整整十七年,满地杂草丛生,周围遍布蛛网和蚂蚁堆出的一窝又一窝土堆, 野草几乎快要抽得半人多高。
简沉不等霍无归施以援手,咬着牙从车上跨了下来, 轻喘着站直了身体, 额头渗出涔涔冷汗,湿透的衬衣紧贴着后背。
“霍队……”
霍无归应声回头, 看见简沉踟蹰地站在门口, 苍白的脸上流露出几不可查的犹豫。
他一向善于做出柔弱无害、逆来顺受的表情, 但此刻, 霍无归眼神微动, 心中猛地后悔一时冲动, 将简沉也带来了这里。
“你在门口等着吧,一会和杨俭把风,等老魏到了他跟我进现场。”霍无归略一思索,将机车钥匙丢给了简沉。
“不用。”简沉打断他,轻声道, “魏主任都快六十了, 还是我陪你进去吧。”
哪怕过去了十七年, 他还是潜意识觉得这早已荒废的福利院里暗藏玄机, 蛰伏着险象环生的恐怖。
霍无归正准备再劝他几句, 警车已经呼啸着停在了福利院门口,魏国急匆匆地把简沉喊去了。
王胜利紧赶慢赶地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满头大汗, 冲到霍无归面前:“你不许去!”
“我凭什么不能去!”霍无归朝他看了一眼, 眉峰紧皱, 表情中流露出压抑的焦躁,“六一九案是我负责的,现在证据表明年华福利院是凶手杀害沈容之的场所,我需要入场搜证!”
王胜利看出霍无归表情中的急躁,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回避制度你忘了吗!”
现在的证据已经表明,六一九案的背后,是魔术师的推波助澜。
霍无归作为十七年前魔术师绑架案的受害者,和魔术师有着直接利害关系,理应回避。
谁料霍无归直视着王胜利,沉声问:“那您自己去和简沉解释,为什么您不让他进去,同时也不让我进去。”
王胜利一愣,眼神僵硬,几秒后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从简沉非要报北桥分局开始,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认出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他失忆了,对不对?然后你们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索性瞒着他一切。”霍无归微微倾身,眉梢抬起,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推测,“您难道想在今天让他看出端倪吗?”
如果不让自己进去,以简沉的观察能力,必然会察觉到什么。
毕竟很多事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契机,原本从未联想过的事情,一旦想到,就会立刻将所有事串联起来。
“算了。”王胜利垂下眼睑,岁月让他眼神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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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不过是熬了几个夜,脸上的皮肤已经快耷拉下去,满脸倦容道,“现在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沈容之是魔术师杀的,你可以进去,但简沉不行。”
霍无归乐见其成,爽快应下:“谢谢王局,那简沉您去劝吧。”
——不用亲自去拒绝豌豆公主,被小心眼公主记仇了,霍无归松了口气。
“杨俭,你和简法医摸排外围,我带其他人和老魏进去。”霍无归转头吩咐了一句,大步朝着福利院内走去。
王胜利的叹息声被他抛在脑后,霍无归毫无停留地伸手拉开门房的后窗,手指一勾,在电箱后摸到了一串钥匙。
十七年往往可以改变很多,建筑面目全非,装饰改头换面。
但唯独年华福利院,依旧停留在十七年前,一成不变。
一切都和那场绑架发生后别无二致,这间福利院的时间,被留在了魔术师死亡的那个瞬间。
“霍队,您怎么知道钥匙在那?”赵襄好奇地跟了上来,满眼崇拜。
杜晓天轻咳一声:“老警察的直觉,你以后也会有的。”
他家上一辈就在北桥任职,对霍无归的事多少了解一下,在气氛尴尬前迅速打断了赵襄,不露声色地跟了上来。
“年华福利院主要分四块建筑,围出四合院形态,前厅是日常活动区域,左侧是厨房餐厅和仓库,右侧是浴室洗衣服和水房,最后面则是宿舍。”霍无归扬了扬下巴,分配道,“赵襄跟着我去搜宿舍,其他人分开搜索。”
沈容之尸体上的菌种,和从中央那片大草地上取到的泥土样品吻合。
这四周的每一座建筑,都可能是案发场所,法医、物证和警察陆续进场,各司其职。
“注意检查四周墙面和窗户、天花板、地板上的血迹。”霍无归穿上鞋套,打开手电,迈进昏暗的宿舍楼内,“左侧楼道夹层里有亭子间,位置很隐蔽,不要有遗漏。”
赵襄一个劲点头,沉思了几秒敬佩道:“霍队你也太厉害了,时间那么紧张居然还提前了解了年华福利院的建筑构造,连这都知道!”
霍无归点头不语,并不打算和赵襄解释什么。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沉寂十七年的建筑已经重新活了过来,物证和法医正在四处喷洒鲁米诺试剂、检测血液残留、寻找新鲜指纹和脚印。
“你觉得凶手最有可能把沈容之骗到哪里下手?”霍无归偏头看向赵襄,一边留心步话机内各处的汇报,一边等着赵襄回答。
安静了片刻后,赵襄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一楼大厅?”
“为什么?”霍无归眼神波澜不惊,微微挑眉。
一看霍无归表情,赵襄就知道自己绝对说错了,只能老老实实坦白:“我看这个宿舍楼其他地方都是木地板,踩上去动静很大,血液渗透进去也不好清理,只有大厅是瓷砖……”
霍无归迈上楼梯,轻声叹了口气,忍不住问:“你今年几岁?”
“二十一,今年刚毕业。”赵襄朗声回答。
脚步声顿了顿,霍无归长腿一滞,沉吟道:“思路没错,但那也难怪你不知道,一楼大厅的地板不是瓷砖,而是水磨石。”
“水磨石?”赵襄一脸疑惑。
霍无归随口解释:“用砂石现场灌注的复合材料,这种材料极易吸水,即使是最潮湿的雨季也不会打滑,很适合孩子居多的福利院。”
赵襄出生后不久,瓷砖和大理石逐渐取代了这种花纹老土、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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