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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由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颜无恙带着人回到观星司的宫殿中时,白木深已经回了京。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手脚,居然成功把自己塞进了观星司的督查办。
方济之的脚甫一沾地,只扫了眼白木深身上的官服就开始扶着墙干呕。白木深好笑又无奈地给他倒了热茶端来?:“方部?长当年也是试炼才得到怀表的吧?怎么只是经历一次迁跃就难受成这样?”
方济之脸色发青地接过?茶,拿人也不嘴软:“要不是我的医疗室里见天的有人犯疑难杂症要我烦心,我会被困在办公桌和手术台前抽不出空训练?”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不耐烦地摆手示意“有人”之一的颜无恙快点动身去捞材料:“这世界不是能用术法吗?又能卜算又能打架,你到底为什?么会?守灯失败?”
白木深显然对方济之不客气的说话?方式非常习惯:“卜算不了。打也打不过?。这方世界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是黑塔碎片造成的。即便是方部?长你亲自动手,怕是也应付不来?。”
方济之立即换了个嘲讽对象:“垃圾方术。早八百年前我就说单学它没有前途……”
他牢骚了几句,和白木深大致交换了下?情?报。正催着白木深找个干净的屋子方便他提取传讯,一直没出声的顾长雪突然伸手拦了下?他:“等等。”
“嗯?”方济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带着几分?不耐睨过?去,“干什?么?”
顾长雪皱紧眉头:“你和颜无恙,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还是那个问题——方济之先前明?明?说过?手术能保证排斥反应不会?加剧,颜无恙却突然凑过?来?吻他。
这吻乍一看很突然,又毫无理由,毕竟有手术的保证在,颜无恙没必要再接触身?体接触为自己下?保障。尤其是他还是当着司冰河等众人的面吻的,以对方的性格,本做不出这种事。
“还有——从出手术室开始,你一直在催进度。看神情?,比起对湮灭的忌惮,更像是想?借此隐藏什?么事,不想?给我留下?细想?的时间。”
方济之的脾气是不好相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随便聊几句都?透着冲人的意味。细品之下?,这种过?度的反应更像是想?掩饰心虚。
方济之忍不住嗤笑:“难怪你和无恙能处得来?。就你们这疑心病程度,换做旁人谁受得了你们俩?”
他哂笑着摇头,推着白木深走进偏殿。这次提取用了比上一回更久的时间,出殿时颜无恙甚至已经等在了殿外,正面无表情?地掐着顾长雪的腰,以某种狎昵的物理方式将对方所有的质疑都?强行堵在嘴里。
顾长雪的余光扫见杵在殿门口的两人,原本压迫着颜无恙后颈的手顿时加了几分?力道,强硬地将人拎开,冷冷地道:“方老这次用得时间未免太?久了些,还说不是故意想?躲着——”
颜无恙又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在白木深瞳孔地震的注视中平静如常地岔开话?题:“找到视讯的后半段了?”
方济之微微颔首,将掌心托着的橙火掷于地面。一道称得上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火光上方,脸上的斑纹更加严重:
“观察日志,第七天。”
“湮灭内部?残余的灯塔遗迹有很多,但能排的上用场的信息却很少。大部?分?的手稿或记录都?在重复我们已知的内容,好像对于湮灭都?不甚了解。不过?,这几天也不是全无收获。”
“前天休憩时,我突然想?起一个后辈,就是那位年纪轻轻就通过?了守灯人试炼的司冰河。他之所以会?成为遗孤,被司老家主收养,是因为父母在多年前无故失联……”
颜父稍微打起些精神,摊开手掌:“我在湮灭内部?找到了他父母的怀表,假如未来?有机会?,或许能让他们夫妻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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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微微晃动。
虚影中的画面切换,颜父半坐半靠在一座残破的灯塔边,脸部?已被斑纹占据大半。
“观察日记,第十日。”
“身?体越发不听从使唤,估计很快就会?丧失行动能力。我想?着,能搜寻到的信息恐怕只有这些了,继续找下?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利用最后一点?时间,进行了一次试错。”
“试错的方式很糟糕。我在未经当事人许可的前提下?,擅自就近复活了十余名守灯人。”
“即便他们在复苏后都?赞同我的决定,但这也更改不了在湮灭内部?复苏火种,会?导致守灯人失去可扎根的依凭,在复苏十来?分?钟后彻底死?亡、再无复生可能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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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就近?”白木深下?意识地道:“那司冰河的父母还有莫离前辈岂不是也……”
他倏然反应过?来?,飞快地扫了眼颜无恙的神情?,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火光中的虚影仍面带疲倦地说着话?:“……试错证明?,火种可在一定程度上对湮灭造成伤害,直到火种熄灭,这种伤害才会?愈合。”
“这验证了第五天的日志中我所念的手稿的猜想?——如果能大范围地复苏守灯人,或许可以对湮灭造成重伤。”
“同时,我提出另一个构想?——破损的灯塔在获取子怀表传递的信念后,也许能够被重新点?亮。这意味着,只要能够复活一定数量的守灯人,便有希望点?亮他们所属世界的破损灯塔,这无疑将会?为战斗提供一定的续航和佐助。”
“但在湮灭内部?,使用‘愿为萤火’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更别提灯塔、怀表散落各处,即便大范围使用‘愿为萤火’,该范围内有多少怀表、足不足以点?亮所属的灯塔,都?是一件不确定的事。”
“所以,我预备在剩下?的时日里,尽可能的搜集散落的怀表,设法将灯塔也聚在一处……咳。”
颜父闷咳了一声,从耳窍和鼻腔中流出近似水银的粘稠液体。
他虽然看起来?温吞,但显然和颜无恙是一个性子,都?不大乐意、也不习惯在人前示弱。蹙眉缓了会?后,他随手将流出的血擦去,重新看向前方。
这一次,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慢慢思索还有什?么遗漏。
直到橙火微晃,众人以为要切至下?一段日志时,他才又带着叹息开了口:“不知道无恙现在在做什?么。依他的性子,会?不会?一直坐在家门口,想?等我们回去陪他参加宣誓。”
“我们承诺过?,今年的除夕要和他一起过?,看来?是要食言了。”
“莫离被复苏过?一次,魂魄怕是没机会?再回到傀儡中。不知道我的魂魄能否回去,即便不会?再有意识,但方部?长行事一向妥帖,他应当会?带着傀儡去看无恙的宣誓仪式……”
他说到这里,渐渐顿住,忽地苦笑了一声:“算了。这么做恐怕也没法让无恙开心。这个除夕……他怕是不会?好过?。”
这话?说完,他又怔怔地沉默了良久。闷闷咳过?几声后,他压着不稳的气息哑着嗓子道:“但这话?我还是想?对无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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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恙,除夕快乐。”
说最后一句话?时,颜父微微抬头,目光低垂,恰好与坐在床沿边的颜无恙正对上。
顾长雪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人绷紧了身?体,半晌才僵硬着放松。
屋子里静了片刻。良久,白木深才像是生怕惊动谁似的轻声道:“日志里提供的法子代价太?大了,最好作为保底的手段来?考虑。现在还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为主。”
方济之本想?接话?,颜无恙却抬起了眼:“找到黑塔碎片的线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算不算吧,”白木深放松了些许,“我在公主府里安插的眼线告诉我,永寿公主下?葬前,她的尸体无故失踪了。府里的管家将下?人查了个遍,也没查出是谁干的。因为害怕永帝迁怒,公主府上下?索性将这件事瞒了下?来?,随意找了个差不多体型的女尸封进棺椁内,这会?儿那女尸都?已经在皇家陵园里躺了不少天了。”
“怪事。”方济之显然也看过?《人域》,或者至少看过?白木深当初传回灯塔的残损讯息,“你当初守灯的时候,永寿公主可没死?。就算这次她是因为蝴蝶效应死?的,那尸体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白木深颔首:“所以我以督查办的名义去公主府探查了一番,发现灵堂的地上留有一些很细窄,但又很深的痕迹。从棺椁停放处,一路断断续续地延伸至灵堂外。就好像在不久之前,曾有某种极为单薄的东西抬着某些对它们而言过?于沉重的东西搬运出去,才在地面上压出这种痕迹。”
方济之听懂了白木深的意思:“你是说,有人用剪纸术偷走了永寿公主的尸体?”
“应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偷尸者的目的……”白木深耸了下?肩,“毕竟这世上恨老皇帝和永寿公主的人太?多了,每个地方随意抓几户人家,都?能遇上一两个家人被抓走做人祭的。观星司里供职的人也不是一条心,不少都?是被迫入的司,时常当着皇帝的面做一套,背地里却干些谋逆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人偷走永寿公主的尸体想?鞭尸或者下?诅咒,他都?觉得非常合理。
方济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微微眯起眼睛:“那这偷尸者的信息,你卜算过?了吗?”
白木深点?头:“算过?了。和我卜算黑塔碎片的下?落一样,都?算不出结果。我想?,这应该意味着偷尸之人与黑塔碎片有某种联系。”
第二百零二章
这情报说没价值吧,又有一定的价值。可要说它有价值吧……想以此为依据找出偷尸之人或者黑塔碎片的下落,又难如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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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济之接着想了一会,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宛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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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上药囊:“改造手?术可以等几日?再做,我先把这个世界里蔓延的瘟疫给治了。给我拨点人手?,我现在?就出发。”
·
方济之离京不久,白木深也带着颜无恙离开。说是准备捉鬼定契,增加人……增加鬼手?,扩大搜索的范围。
顾长雪考虑到自己?当下这张脸的知?名程度,到底还是?没有大张旗鼓地跟着出京,只留在?观星司借由永帝和国师之手?整顿朝纲。期间还被耐不住好?奇的觋追问了一回:
“你们谈事的时候,我在?隔壁也听了一听。那个方济之如此急切地想要出京,明摆着是?怕被你接着追问。你怎么不拦住他?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们瞒了你什么事?”
顾长雪把玩着颜无恙丢下的空间钮,随手?把借着空间钮又偷跟过来的小灵猫掀了个肚皮朝天:“我已经大概猜到了。”
“?”觋忍不住凑近几步:“是?什么?”
顾长雪没答话,只将粘人的小灵猫塞进觋的怀里。刚想把人打发走,就瞥见窗口冷不丁地探进半颗鬼脑袋:“谁是?叶星?”
“……”觋好?奇的神色霎时一敛,持着木杖的手?不动声色地微微攥紧。
刚要动手?,就被顾长雪随手?按住手?腕:“前段时间我和颜无恙离开去寻方老,你和白木深领着督察办的军队,几乎将京都的祟鬼斩杀殆尽。谁那么想不开,这时候还特?地来观星司自投罗网?生怕自己?活得久?”
“那这是?……”觋反应过来,“白木深他们遣来传消息的?”
“……”扒在?窗口的鬼默默向后飘了几寸,谨慎地保持安全距离,“我是?来替尊主传话的。尊主说,他在?齐北追查到了公?主的踪迹,让我来观星司请叶星去齐北与他碰头。”
“那感?情巧啊,”庭院中央的桂树抖了抖,另一只顶着乌纱帽的男鬼从?树干里冒出来,“我是?来替白副将传话的。他也想请叶大人去齐北碰面呢!地点就在?……呃,在?什么‘一周目’碰见灰仙儿的婚宅里。”
顾长雪刚要开口,水井中又探出半颗脑袋:“我、我也是?,来带话的。方、方大人说,齐北似乎是?最早发瘟病的地方,请叶大人去齐北一叙。”
顾长雪本还因为庭院里一连冒出三?只鬼感?到些许无语,听到完水井鬼的话后微微一愣。
觋皱起眉头:“三?个人三?条线,都追查到齐北?莫非,黑塔碎片就在?那里?”
能从?西南一路追查至京都,觋本身也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只困惑了须臾便?果断地道:“我去叫人备车。”
顾长雪一把拎住觋的后领,起身摘下窗边的桃木剑。
“??”觋被拽得连退几步,“干什么?”
顾长雪止住动作,想了想:“在?这里,修道之人能御剑而飞吗?”
“自然不能,可以飞的那是?鬼神。”觋奇怪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长雪一脚踏上窗台:“最后验证一次我的猜想。”
话音落时,木剑无风而自浮起。
觋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罡风与冷雾齐至。
他在?扑面而来的风雾中勉强睁眼,只见周边云海如潮,落日?并肩。
·
御剑飞行对于修仙者来说速度恰恰好?,对于还没突破仙人界限的大巫觋来说就稍嫌有些快了……他有些晕车。
顾长雪半倚着篱笆等待大巫觋清空胃里的内存,顺带询问途径的小童:“这里是?齐北吧?你知?不知?道河里弄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童看着干呕不已的大巫觋唏嘘:“这个哥哥是?被鬼附身了吗?去河里弄堂想烧纸给鬼神求饶?还是?不必了吧。”
顾长雪给觋塞了条巾帕:“为什么不必?”
小童在?冬风中揣着袖子跺脚:“前几日?也有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哥哥途径这里,问我河里弄堂的方位,说是?要去找人。人有没有找到我是?不清楚,但我听爹爹说,这几日?走夜路的商人都在?议论,说河里弄堂的夜半鬼哭突然就不哭了,好?像是?什么嘟……嘟……嗯,什么茶饭的人进了弄堂,把鬼给驱了。”
“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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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是?什么,”觋总算稍缓过来,有些虚弱地抹了下嘴角,“是?督查办吧?这小童和他爹爹说的应该都是?白木深。”
顾长雪点点头,给小童塞了几片金叶子,托他找来家长带路。抵达弄堂时,他刚踏进敞开的院门,就见颜无恙提溜着方济之从?侧院墙飞进来,显然是?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捞了他们之中脚程最慢的方济之。
觋拄着木杖和方济之一起蹒跚到屋内火盆边取暖,白木深则冲着空荡荒芜的宅院点了点下巴:“一周目时,和我一齐镇压瘟神的同伴里还有一位灰仙儿。她原本在?这里落脚,可我来到这儿时,却只看到满地的灰尘和蜘蛛网。”
顾长雪绕着厅堂走了一圈:“不光如此。剧本里说,灰仙儿居住的弄堂本是?个婚宅,里面布置着喜堂洞房,彩礼满库。可这地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个婚宅。”
“是?啊,又是?一处与一周目不一样的变动。”白木深不知?从?哪掏出两只暖壶,给觋和方济之一人发了一个。
方济之抱着暖壶略微缓过来:“那你一周目时有没有发现瘟疫发生的时间不对?”
“?”白木深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方济之往火盆边又挪了挪:“我追溯各地瘟病发起的时间,发觉它们分布的格外规律,几乎每年都会有一处新地方爆发瘟病。并且,爆发的时间都在?同一个时间区间内。”
“瘟病爆发可不会挑日?子,瘟神瘟鬼也没有这样的仪式感?。比起天灾,我觉得这更像是?人祸。”
觋理着猫毛的手?一顿:“你是?说……有人每一年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散布瘟病?”
“没错。”方济之颔首,“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白木深思?寻片刻:“一周目时,我曾在?登基后抓捕过为鬼新娘办阴婚的司仪。按照他的交代,郭辻应该是?在?得到黑塔碎片的同时拿到了一份有关阴婚古法的札记,后来又觉得这东西自己?用不上,便?赏给了他。”
“那份札记上记载着从?挑选地点到举办仪式的全部流程,其中也包括婚宅的选择。只是?拿到札记的人是?个半吊子,拿着参考都不知?道该怎么选址,所以只能在?京都就近挑了个宅邸,这才定在?霰华里。”
正?为方济之揉按关窍的颜无恙捕捉到了重点:“换而言之,在?郭辻之前持有黑塔碎片的人正?在?筹谋一场阴婚?”
白木深点头:“应该是?这样。”
“一周目时,那个前持有人应当是?出了意外,黑塔碎片和札记才流落到郭辻手?里。郭辻留下黑塔碎片,将札记丢给了手?下,所以一周目时才出现那么多婚宅——其实都是?那个手?下在?利用札记敛财。”
“但时间回溯后,那个前持有人怕是?意外存活了下来,所以黑塔碎片和札记没落进郭辻手?里。我们去一周目的婚宅看,自然也只会扑个空。”
觋抱着猫左右看看:“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下一步要做什么?”
颜无恙收回手?:“离京之后,我遣了祟鬼搜寻永寿公?主尸首的下落。不久前收到传讯,说有一只队伍跟着踪迹找到了齐北的一处婚宅内,之后便?断了音讯。我本以为这婚宅或许与白木深提及的婚宅是?同一处……”
白木深稍加思?索:“正?常人家的婚宅怎么可能让祟鬼有进无出?这传讯中提到的婚宅定然无比凶险。只要问问当地的百姓或者夜行的商人,肯定能查得到。”
·
齐北闹鬼的宅邸有很多,但布置成婚宅且闹鬼的就寥寥无几了。众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打听来的闹鬼婚宅跑了个遍,直到傍晚,才排查到名单上的最后一处地点。
几人站在?院外掸望了一眼,就见院墙内火光燎动,乱舞的人影投影在?冬日?的夜雾间,扭曲出几分骇人的诡相来。
但再诡异的东西,一连看了几回都该脱敏了。觋现在?只觉得头疼:“怎么又是?办淫祀的。这些百姓有什么毛病?哪个正?经神明会愿意让信众在?婚宅里供奉祂?这根本就是?亵渎。”
白木深更在?意另一件事:“难道这里也不是??这可是?名单上最后一处地点了……怎么?”
顾长雪单手?扒在?院墙边,冲着院内角落示意。众人打起精神靠近过去,探头望向顾长雪眼神示意的方向。
“这些应该都是?办淫祀的人从?宅子里搜刮出的东西,堆在?这里怕是?想等结束淫祀后坐地瓜分,带回家去卖钱。”
顾长雪压着声音,指了下彩礼堆边散落的一双皂靴:“这鞋子该是?给新郎官准备的吧?怎么会这么小?”
第二百零三章
白木深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有些太小了。虽说在永帝治下,百姓大多都吃不饱穿不暖,孩子的体型普遍瘦弱。但这大小……也就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才能?穿得上吧?”
“可哪家的长辈,会给十岁的孩子娶妻?”觋被建木托着扒上墙头,“按照朝廷的律法,男子十六岁方可成亲,即便是女子,也得等到十四岁。”
方济之站在墙根下没凑热闹:“有没?有可能?那新郎官死的时候是十岁?”
觋摇摇头:“阴婚不是这么办的。按规矩,置备喜服时,长辈需得按照结亲双方的生辰八字算岁数,和几岁死的没关系。”
方济无语片刻:“那为何——”
顾长雪忽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屋宅的回廊处,地面上的阴影逐渐变化出近似兽类的轮廓。
两豆绿火幽幽亮起?,下一瞬,兽形的阴影骤然从?地面上跃出,凶狠地扑向结束祭祀、开始争抢着?瓜分?彩礼的百姓。
尖厉的惨叫声?四起?,白木深只来得及拦住身边下意识要动手的人,却未料一直乖巧地缩在觋怀中的小灵猫猛然一蹬后爪,悍然跃进院内。
它四爪扒地,张嘴一哈,那黑兽霎时被激得摇身膨大数尺,细长的尾巴化作一条毒蛇,裹挟着?罡风鞭挞向不知死活的毛团子。
蛇口张出百十来度,嘶声?咬向小灵猫的脑袋,白木沈不得不从?墙后翻进院内:“灰三儿,住手!”
万物有灵,名姓为咒。院中两人高的黑影巨兽被喊出真名,虽未停下动作,却现出了原型。
顾长雪跃入院内,伸手去捞小灵猫,抬首时却闻见一阵梅花香。
也是这一闪神的功夫,一青一银两道泛着?微光的铁链从?院墙外直飞而来,灵巧地避开站在巨兽身前的顾长雪,一根箍住巨兽的脖颈,另一根毫不留情地掐断蛇头。
“嗷”
明明是一只三米高的大灰鼠,尖嘴一张,却发出小姑娘痛呼的声?音。
它还想挣扎,白木深无奈地揉着?大灰鼠的脸颊毛说:“别打了,外面的人你?打不过。而且,都是自己人——”
“放屁!”大灰鼠目露凶光,“什么自己人,老娘是鼠,才不是人!”
“是真的。”白木深耐心地道,“我可以说几件只有与你?亲近的人……鼠才知道的事。比如你?二百五十一岁还会尿床,因为道行太?废被孙子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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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逐出鼠窝,还有你?身为灰仙,本该旺运,可你?的运道却极差,故而四百多岁也没?人请你?上堂——”
“啊”大灰鼠骤然发出比拧断了尾巴还惨痛的尖叫,只觉这两脚兽的话比什么都要扎心,“住口!住口!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她?凄凄惨惨地哽咽了一下,拿后爪把尾巴撩到?胸前:“尾巴都给你?们拧断了,还说是自己人……算我服打了,你?们要做什么?是想请仙家,还是偷东西?”
她?哭唧唧的档口,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们也逐渐回过神来。
乱世出刁民。他们瞧着?大灰鼠被人制住,非但不想着?赶紧跑,反倒捡起?砖头树枝,大有趁势将这妖孽打杀了的架势。可还没?组织出几句诸如“妖孽害人,得而诛之?”此类的话,就?对?上了顾长雪那张脸:“……跑啊是叶督查”
这些?面对?着?巨鼠还敢抡起?武器的刁民霎时骇得四散而逃,眨眼就?没?了影踪。
“……”大灰鼠于抽噎中傻眼,“叶、叶督查是什么官?很厉害吗?”
院外探进来的两根铁链先后一闪,化作两条剪纸。
方济之?跟在颜无恙身后进门:“你?是真不出家门啊,天下人尽皆知的督查办竟也不知道。”
“废话,你?们见过老鼠喜欢上街散步的吗?天下人尽皆知,又不是鼠尽皆知。”
大灰鼠身上散出一阵柔和的白光,众人再定?睛看时,她?已缩成巴掌点大小,除了脖颈和断尾,其余毛发都蓬松柔软,一看就?时常打理。
她?几下窜上白木深的肩膀,抱着?自己断了的尾巴,两只黑豆眼中流露出拟人的警惕神色:“你?们找我到?底有何贵干?方才我都想过了,你?们既然能?压制得住我,那自然不需要我替你?们出马。要说是偷东西……督查一听就?是个官,哪有官跑来鬼宅偷东西的?”
她?呱呱一通分?析,两只黑豆眼一瞪:“难不成就?因为我刚刚想要吓走?偷东西的人,维系自己作为仙家的尊严,你?们便要治我的罪吗?——官逼民反啊!”
灰仙儿冷不丁就?嚎开了,两只捧着?尾巴的细爪一松,转而捂上黑豆眼:“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与我八字相合、适宜修行的阴宅,一只鼠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等,阴宅?”顾长雪摁住四肢划拉的小灵猫,“这不是用来办阴婚的婚宅吗?”
灰仙儿的哭声?断了一下,很快又佯装没?听见地继续干嚎:“我这么辛苦容易吗?你?们看看我这尾巴断的!还有这满地的猫毛!你?们知道我一只鼠打扫这里有多辛苦吗?这傻猫掉毛也就?算了,还冲我龇牙咧嘴的,我堂堂一个仙家,教训一下它怎么了?那我作为一只老鼠,也是有自保的权利的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哭得震天响,可也就?白木深还有闲心照顾她?的情绪,其余的人已经四散开来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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觋在搜寻黑塔碎片的痕迹,方济之?则掏出一只龟甲和罗盘不知在卜算什么。
相比之?下,顾长雪和颜无恙就?偷懒多了。后者扫了眼顾长雪,自觉地站到?灰仙儿面前遮住老鼠,前者则将小灵猫放下来:“找找看,这院子里有没?有尸首?”
灰仙儿的哭声?戛然一止,黑豆眼里流露出心虚的神色。
白木深不禁蹙起?眉头:“半个月前,这位站在你?面前的邪祟曾派遣麾下祟鬼追寻永寿公主尸首的痕迹。半途却得到?消息,说是一队祟鬼追踪到?一处婚宅中便无故断了联系……这件事,该不会是你?做的?”
灰仙儿眼珠一转,本想嘴硬,便听得后院喵声?一片。顾长雪和颜无恙一路跟了过去,片刻后,声?音遥遥传来:“找到?了。公主的尸首被术法遮掩着?,阵法边压着?一颗鼠牙。”
“……”灰仙儿缓缓缩起?脑袋,对?着?白木深心虚一笑:“那个,我这是——”
“四百三十五岁,初冬。”白木深收敛了温和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背诵,“因为眼神不好,平日里习惯沿着?墙角走?路,不慎撞上一只冬眠的常仙,差点被强娶回蛇窝。为了逃婚,不得不跃入水中屏息三日不动,这才保住贞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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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一岁,初春。因为旁的母鼠都能?夜御雄鼠五百次,故——”
“啊”灰仙儿猛地抱头,细爪死死遮住圆耳朵,“别说了!你?到?底从?哪听来的这些?事,我、我坦白还不行吗?!”
白木深神色渐缓,看着?仍偷偷转着?眼珠的灰仙儿轻声?说了最后一段:“五百零一岁,大寒。”
“于雪梅下终于学会化形。”
“然仙神陨落,为镇奇物,胡黄常蟒,灰白二家,兼之?清风烟魂外五行皆聚于泰山,大镇三百七十四天终告力竭。”
“众仙家皆死,唯余一位灰仙,因天资愚钝,运道极低,迟迟未得化形,不曾参与大镇。”
“……”灰鼠捂着?圆耳朵的细爪渐渐松开,黑豆眼中润出一抹水光。
她?在五百零一岁那一年终于学会了化形,本想直奔泰山,加入大镇,却只见满山横尸,仙家皆陨。
那是大镇的第三百七十五天,她?终于如愿得了道,成了仙家。
成了天地间?最后一位仙家。
白木深低声?道:“永寿之?死,包括她?尸首被搬运至此,很可能?同那奇物有关。所以,唯独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不要欺骗我们。”
“……”灰仙儿愣了片刻,抬爪揉了下黑豆眼,“那公主能?和奇物有什么关系?她?总不能?是被奇物害死的吧?还是……是拿走?了奇物的人害死了她??”
她?总算收了心中的诸多盘算,跳下白木深的肩膀,一路往后院走?:“我天生根基孱弱,为了帮助修行,一直在找能?与我八字和气运相合的地方,想借地利弥补这点缺陷。”
“一个多月前,我来到?齐北。途径这座宅邸时,意外发觉这宅子的风水恰与我相合。不光是它所处的位置恰到?好处,宅子里还布置了五行镇物,能?旺我一直糟糕的运道。”
她?和白木深抵达后院时,颜无恙恰好将被灰仙儿的阵法困住的祟鬼们放出来。一见尊主,祟鬼们登时嚎开了:“为小的们做主啊!这老鼠私藏人尸,定?是心怀不轨!”
其中一只细长眼的祟鬼连连点头:“是啊尊主,谁不知道公主皇子身上流着?真龙之?血,若是能?将这血脉和气运据为己有,那可是大利于修行!”
灰仙儿的眼神一虚,但很快便直立起?身,两只细爪一掐腰:“你?们懂什么?我藏尸那是有原因的!”
细长眼狐疑地看她?:“能?有什么原因?”
灰仙儿傲气一哼:“我活得年岁久,自然知道一些?古礼。这婚宅有三处古怪,一是给新郎准备的吃穿用度,都像是为十岁大的孩子准备的,二是没?有屏镜,三是彩礼的规格不对?。”
顾长雪把被抱着?还不安分?的小灵猫的毛脑袋怼进自己的臂弯里:“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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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灰仙儿清清嗓子:“这一我就不细说了,你们肯定也能看出不对?。这二嘛……按照阴婚的规矩,不论是办婚宴还是送彩礼,都得?有一面屏镜。”
顾长雪想起之前在?霰华里遇见鬼新娘发狂时,司仪也说过,屏镜是用来让新娘在婚前看看新郎官的样子的。
“隔着?屏镜看一眼,姑娘家若是对?新郎官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但若是没有屏镜……那取的便是盲婚盲嫁之意了。”
灰仙儿摇头晃脑道:“说得?再直白?点,便是这婚事已?经定下,不需要姑娘家的意见,自然也就不需要给新娘隔着屏镜去看新郎的机会。男方送这样的彩礼,行事不可谓不霸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长眼听得?忍不住挠挠脑壳:“我还以为那人偷尸体为了鞭尸……毕竟为了给这永寿公主延寿,足足活祭了几千余人,天下谁人不想打杀了他们父女泄愤?结果……居然是为了结亲?他图什么?羞辱?还是想利用公主的血脉借运?”
“借运怕是不可能了。”方济之拍着?衣摆沾到的泥土走过来。
他手中拿着?几个铜制的镇物,其中几个形如金蟾,口中各含着?一团拇指大的包裹,也不知里面包着?什么:“我在?这宅子中卜算了一番,这里的确不仅仅是婚宅,也是为这对?鬼夫妻准备的阴宅。选址选的也是大发富贵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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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图富贵,这人就是想借运!”细长眼无比笃定。
方济之:“可此处又布了风水局,硬生生将贵气压了下去,只留下了财气。如此一来,被这风水局所养的亡者转世后可成?富商大贾,却当不成?显贵人家。”
白?木深稍加思索便明了了此人的意图:“只想让亡者投胎后富有,却不希望他当官……这布局之人果真对?永帝心怀怨恨,才不惜破坏这上好的风水地,也不想让亡者入朝为帝王做事。”
他们还在?那儿讨论,灰仙儿的圆耳朵都听竖起来了:“等等等等,什么破坏风水地?我这新家怎么了?”
顾长雪瞥了眼灰仙儿丁点大的毛脸,那一双黑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急切,像极了后世被算命大师蒙骗说你家装潢破财的冤大头。
一旁被她关了好几天的祟鬼们一人接着?一句地挤兑她:
“你不是会下阵法,把我们困得?出不去嘛?怎么这点风水局都看不透,还要问人家?”
“就是,亏你还自称仙家。你们灰家不是能旺运嘛?自己在?这宅子里都住了那么久了,败不败运气还得?别人告诉你?”
灰仙儿臊了没?半秒就叉着?腰大声呵斥:“你们这些小鬼懂什么仙家旺运?好叫你们知道?,灰家和白?家虽然不上堂单,但都掌管着?命堂,重要着?呢!真正厉害的灰家,即便身处死地,有它一鼠也可以将绝境盘活了!”
祟鬼们还想嘘她,白?木深回?过头来道?:“我曾亲眼见识过,灰家的确有此神通。你们礼貌些,莫要不敬。”
他在?此世做了百年?的皇帝,如今又化身为火种,与神明等同,即便只是语气温和的一句话,对?于祟鬼来说也颇具压迫力。
祟鬼们讷讷地不再出声,灰仙儿则站在?原地愣了数秒,才缓过神。
她许久不曾被人回?护过,白?木深乍然出声替她说话,她反倒有些不适应。
她抬爪揉了揉毛脸,才立起身几下窜上白?木深的肩膀:“你……在?何时见识过此等神通?是我灰家的哪位前辈?”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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