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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太妃捧起陈木莲的脸:“孩子,受苦了。他?们有给?你用刑么?”

    陈木莲摇头。

    毕竟是陈国辅的掌上明珠,私下肯定有打点。

    即便是皇上关进来的,狱卒也?会看在各方面的关系下,不为难陈木莲。

    贵太妃:“那就好,那就好。”

    陈木莲,“干娘,您是不是来带我出去的?我爹呢?我爹怎么不来看我?皇上他?欺负人,干娘,皇上欺负我!”

    想起自个入狱,陈木莲还是觉得委屈。

    至于?陆卫青说的那番话?,她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她发誓,她真的不认识什么“霓儿”,更不曾见过那人,又从何“挑拨离间?”两人的关系呢!

    贵太妃急急捂住陈木莲的嘴,暗示对方别说话?。

    “莲儿,今时不同往日,你莫要多言,更不得辱骂皇上。干娘答应你,定会将你救出去,你且多呆一段时日。”

    陈木莲听到此话?,憋了两日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了。

    她拂开?贵太妃的手:“他?还要关我多久!我明明是无辜的,他?凭什么这么对我?难道上京就没有王法吗?”

    贵太妃瞥了眼不远处守着的狱卒,想让陈木莲声?音小点,奈何对方就是不听,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生气。

    “是,我承认当时我鬼迷心窍,想要缨儿难堪。可?是他?不是提前预料到了么?差点害得我和?世子表哥”

    陈木莲顿住,委屈得泪眼汪汪,“这件事我已经知错了,爹爹也?罚我了,他?为何一直揪着不放?再说了,缨儿毁了我的及笄宴、万般讽刺我,我找谁说理去?我不也?没追究么!”

    陈木莲边哭边数落,说到伤心处将陆卫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个遍。

    她自幼便是这般傲娇的脾气,受不得半点委屈,遇见这样的状况,已然不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贵太妃拿她实在没辙,只好给?老麽麽使眼色,塞了好些?银子给?狱卒,让狱卒们装眼瞎、装耳聋,莫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贵太妃去拉陈木莲,陈木莲不理;贵太妃又拉,陈木莲还是不理。

    两人拉拉扯扯中,陈木莲一个踉跄,不小心跌在地上,露出白皙的后腰。

    囚服单薄,只有一层,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稍有不慎就露了腰部的春光。

    陈木莲生得美、身段又好,纤腰自是不盈一握,白白净净的,没有任何的胎记或是秽物。

    贵太妃忽地往上翻陈木莲的囚服,又将陈木莲的囚裤往下扯了些?,疑惑道。

    “莲儿,你后腰处不是有朵红莲的么?咋不见了?”

    那朵红莲,是贵太妃当年亲手用银针刺上去的。

    贵太妃记得真切,刚出生没几日的婴儿,受不得疼,啕嚎大哭,哭得贵太妃的心都碎了。

    陈木莲往后瞧了一眼,瞧不到,也?没瞧的心思?,“什么红莲?干娘是不是记错了?莲儿身上从来没有红莲啊。”

    “怎么会没有呢?”贵太妃急了,“正因为你腰上有朵红莲,干娘才给?你取名叫‘莲儿’。不小,巴掌大的一团,就在你的左后腰上!”

    陈木莲哪里在乎什么红莲不红莲?不耐烦道,“干娘,真的没有!要不您再看看?女?儿都快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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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还跟我说这个!”

    若是寻常陈木莲这般说话?,贵太妃定会依着陈木莲的性子,不再惹对方生气。

    可?今次不同,贵太妃不仅反复仔细地检查,还喊来老麽麽一同瞧了又瞧。

    等到出了大理寺监牢,贵太妃握着老麽麽的手,带着哭腔震惊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老麽麽也?是一头雾水,宽慰道,“贵太妃,您先别急,咱们回宫后再仔细想想!”

    临近黄昏的时候,绵绵的秋雨终于?停了。

    夕阳的余晖从山的另一头照过来,照在洗涤过的皇宫,让这座古朴且奢华的皇城多了几分?金色的暖意。

    苏霓儿在去景阳宫之前,院子里来了位老熟人——狗子。

    狗子得了太后殷娘的准许,准许他?来看望苏霓儿。

    院子里的小石桌上,苏霓儿让青衣摆了美酒和?各式菜肴。

    这是她“死后”,她和?狗子头一回在皇宫见面。

    苏霓儿给?狗子倒满酒:“多谢狗子哥帮忙,霓儿感激不尽!”

    狗子连忙摆手,“哪里哪里,顺手的事,莫要记挂。”

    两人聊起从前的趣事,又聊起分?别的这些?年,天南海北的,好不熟络,只是言语间?,狗子不住地叹气,似是有话?要讲,却不敢讲。

    苏霓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没事,你说呗。”

    狗子欲言又止,“没,我就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你,看看你长胖了没、身子养好了没。”

    苏霓儿立即从石凳上站起来,在狗子面前转了几圈。

    “怎么样?胖了没?我长了好多肉呢,从前的衣裳都快穿不得啦!”

    苏霓儿笑着,凑近狗子,“别装了,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咱俩从小玩到大,我还不了解你!”

    就是一个藏不住心思?的人!

    尤其在她面前,从来没什么隐藏。

    狗子就笑,放下碗筷,也?不装了,直言道。

    “我想说你乐得安生,有个人倒悲得很,真以为你死了,悲得茶不思?饭不想、悲得不眠不休瘦了一大圈。霓儿,你真就打算瞒人家?一辈子啊?”

    狗子口中的“人家?”是谁,苏霓儿心知肚明。

    苏霓儿冷着脸:“你要是替他?说情就算了,我不想听。”

    狗子愣住,“真不听啊?所谓长兄如父,我多少大你几岁,和?你说道说道也?是该的。”

    苏霓儿:“听,狗子哥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就是不想听和?他?有关的。”

    淡漠且疏离的态度颇有些?不耐烦了,再说只会徒增伤感。

    狗子叹气:“上午你去过承乾殿吧?利用换值的空挡,恰好躲过侍卫们?”

    苏霓儿的心“咯噔”一下,既没承认也?没反驳。

    狗子又道,“别担心,该做的打点我已经打点了、该抹去的痕迹我也?抹了。别急着感谢我啊,我这不寻思?着,你要是被发现了,我可?是欺君之罪,会被砍头的!”

    话?是这么说,可?狗子的用心良苦苏霓儿还是晓得的,无外乎希望她能过些?安宁的日子、过些?她想要的日子。

    只是龙椅上那位近乎癫狂的自我折磨会让狗子不断反省,到底自个帮苏霓儿“瞒天过海”是对还是错。

    苏霓儿:“不管怎么说,狗子哥都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来,霓儿敬你一杯!”

    狗子仰头喝下酒,看着苏霓儿唇侧的笑意,将来前憋了好多劝和?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有些?时候,情谊这玩意儿真是伤不起。

    明明一方痛苦得要死,另一方早已潇洒地放下。

    狗子离去后,苏霓儿去了景阳宫,让青衣在景阳宫的外头守着。

    景阳宫修建了许多年,是历任皇后居住的殿宇。

    上任皇后,也?就是陆卫青的皇祖母,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皇祖母离世后,这里就荒芜了,成了没人打理的废旧宫殿。

    半人高的杂草丛生,无人修剪的蔷薇花在宫墙上肆意地攀爬。院子里的老井已经枯了,里面没有水,井底也?没有斜挂在残枝上的弯月。

    至于?井旁的那棵石榴树,枝头上挂了几个算不得红润的小石榴,若是不注意看,很难被发现。

    前世,苏霓儿被困在这里三?年,日日守在寂寞的窗棱前,盼着陆卫青踩着渐落的日辉归来。

    那些?孤单又落寞的日子啊,成了苏霓儿不愿回首的往事;

    而这座世俗女?子最向往的殿宇,成了束缚她的牢笼。

    苏霓儿走过蜿蜒的长廊,踩过厚实的黄色枯叶。

    雨后的院子,多了一丝腐败的酸味,混在淡雅的蔷薇花里,被秋风一吹,便散了。

    夜色降临、银辉不浓。

    苏霓儿穿过半掩的朱红色铜门,徐徐走到破旧的窗棱前,如同前世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盯着头顶的残月发呆。

    就在这时,院外想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一抹高大的男子身影踏着月色而来。

    他?“吱呀”一声?推开?生了锈的院门,手里拿着一壶桃花酿。

    苏霓儿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

    第43章 追妻四

    苏霓儿没想到陆卫青来了。

    陆卫青不是该在承乾殿么?

    今个道士作法?、圣僧念经, 他不该忙着么?还有闲心来景阳宫?

    苏霓儿第一反应是跑。

    离开景阳宫的出口有两?道,一道是前门,被?陆卫青堵住了;另一道是后门。

    苏霓儿自然晓得后门的出口在哪, 可是黑灯瞎火的, 不免碰到地上的金鼎或是缺了腿的木凳, 乒乒乓乓的, 引得陆卫青追来可麻烦。

    苏霓儿稍稍侧过身子, 躲在窗棱边上的阴影里。

    窗棱边上有一面厚重的帘子,虽是常年不用?有些发霉, 但遮掩身形还不错。

    青衣就在景阳宫外头, 见着苏霓儿长?时?间?不出去, 定会想法?子来寻她。

    等等看吧!

    院子里的陆卫青先是站在高墙旁的蔷薇花下,盯着杂草堆里的青色螳螂,垂眸静默了一会儿。

    那螳螂似在吃食, 挥舞着锋利的锯齿爪子, 使劲把一只青虫往嘴里送。

    许是太过专注,愣是对旁侧的高大身影毫无反应。

    陆卫青斜勾了唇角,也不知?在叹气什么,仰头喝了口桃花酿, 身形一动,轻飘飘地落在石榴树上。

    那吊着的红色石榴微晃, 树叶上的雨滴便?往下落。

    石榴树下的不远处,有一口没有水的枯井。

    陆卫青斜倚在树干上, 修长?的指勾了桃花酿, 望向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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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挂着的残月。

    他自言自语, 神?色很是悲切。

    ——“他们说,紫藤花开, 四十九月不败,能锁冤魂;”

    “他们还说,穿着红衣殉情,黄泉路上不忘前世。”

    陆卫青晃了晃酒壶,轻嗤,“骗子。”

    若是当真如此,他们重活一次后,为何独独要让霓儿记得所有?而他什么都不记得?

    在历尽千帆、物?是人非之后,为何又留他一人幡然醒悟?

    想来奈何桥上,他一定喝过孟婆汤,而她没有。

    所谓的轮回,不过是再受一遍苦难罢了。

    霓儿走后的日日夜夜,他竟一回也没梦到她。

    他狭长?的眸微眯,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尾瞬间?染上湿意?。

    “这回我没那么笨了。”

    陆卫青举起手中两?块碎了的玉佩,在月色下合在一起。

    那通透的玉质,没有因为中间?的裂缝变得污浊,反而有一种残缺的美。

    他随意?地晃着玉佩,左脚斜搭在树枝上,笑得很是惆怅。

    “从前我太执着,执着大好山河,执着你一定等得到那一日。”

    “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等的。”

    “四十九月太久了。”

    低沉的男中音忽地变得暗哑,却也只是一瞬,很快被?他用?桃花酿掩下。

    窗边阴影里的苏霓儿,完全听不懂陆卫青话中的意?思,却能听懂他言语中的悲痛。

    她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愤恨和酸楚混在一起,将?她整个人淹没。

    迟来的深情算什么?

    从前她在景阳宫等他的时?候、从前她被?莺莺燕燕挑衅折辱的时?候、从前她被?文人墨客指着鼻梁骨谩骂的时?候。

    他去哪了?去哪了!

    陆卫青还在继续说着。

    ——“今日承乾殿前的白色身影是你,对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放心,那些人欠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话头一转,气势陡然变得凌厉,滚动的喉间?尽是嗜血的杀意?。

    “虽然你很想他死,不过,他现在死不得。他知?道你的生父生母尚在!”

    窗子边上的苏霓儿狠狠一怔。

    陆卫青口中的“他”是谁,她自然清楚。

    是陈国辅!

    陈国辅不是说她的生父生母已经死了么?莫非从前是诓骗她的?

    有关苏霓儿的身世,她真的伤透了。

    前世在承乾殿上,文武百官列举了五项苏霓儿不配为后的罪证,其中一样是“丧妇之女”,直指她卑微的出生。

    所谓丧妇之女,说的是那些幼年没有母亲的人,因为从小没有母亲的教育,会缺乏教养,无论是品性还是行事,皆无大家之秀。

    苏霓儿晓得这是她无论怎样都抹不去的,曾一度铁了心要找到生父生母,证明自己是有“母亲”的人。

    在她万般艰辛的调查下,她发现她是被?陈国辅扔在东巷的,也晓得陈国辅同她多?少有点关系。

    她甚至查过陈国辅,发现陈国辅的母亲姓苏。

    苏霓儿一度怀疑她是陈国辅的远亲之类的。

    可陈国辅如此恨她,让她推翻了此想法?,认为陈国辅和她的父母多?有仇怨。

    她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去求陈国辅,求陈国辅告知?她的身世。

    陈国辅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还变着方子让她做了许多?傻事,到了最后却只用?一句“你父母早已客死他乡”,就把她打?发了。

    故而重生后,便?是陈国辅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也不信了。

    也不知?陈国辅是不是用?了同样的手段迷惑陆卫青?

    陆卫青似是坚信一定能找到苏霓儿的生父生母,近乎用?一种宣誓的语气沉沉道。

    “你再等等,我很快就会查到你父母的下落,很快!”

    “我很快就杀了陈国辅给你报仇!”

    “到时?我了无牵挂,到时?”

    剩下的话他难以开口,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他左臂枕在脑后,身子往后仰,不粗的树枝就往下斜。

    他睁眼看着头顶的弯月,想起上午雨幕中看到的白色身影,微醺的眼角更湿了。

    “他们说尸骨不在的人聚不了魂。假的。你不是来过了么?”

    他在乱葬岗苦苦搜寻多?日,也找不到她的尸身,哪怕是半截相似的骨头也没有。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食人的秃鹫抓走了霓儿,不知?在哪个山头吃食了她的身体?。

    尸骨无存且不得下葬,用?佛家的话说是受了极刑之苦,死后聚不了魂,永远飘荡在人间?,更不得入轮回。

    陆卫青琥珀色的眸子变得黑沉,眸底掠过一抹悲凉,指尖深深地陷入肉里。

    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般恨过自己!

    他冷笑,呵呵的声音极为可怖。

    骨子里嗜血的男人,便?是对待自己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霓儿,我欠你的,会还!”

    一滴绝望的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有些醉了,不然怎会胡言乱语说那么多?呢?明明霓儿听不见,也不愿听见。

    他自嘲般轻笑,“所有人都说上午是我看花了眼,我不信。”

    “霓儿,若是这世间?真有‘魂魄’一说,你让我再瞧上一眼。”

    “我不贪心,一眼便?够了。”

    “哪怕是梦呢?”

    喃喃低语间?,一道带着寒意?的夜风拂过,吹起窗边厚重的帘子,露出一道立在阴影里的纤瘦侧影。

    如梦似幻、如真似假。

    陆卫青就笑了,手中的桃花酿不知?不觉落在地上。

    ——“真好,我做梦了。”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自打?霓儿走后,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轻松过,头一偏,从石榴树上栽下来,栽在树下的杂草堆里。

    他醉得不省人事,唇侧始终勾着一抹浅浅的笑。

    因着陆卫青醉酒,苏霓儿很顺利地后门逃离了。

    第二日,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景阳宫,命宫人修缮,还命道士在景阳宫的院墙外贴满黄色的符条,且规定除了翻修的宫人任何人不许进?入。

    据说那些符条是用?来锁冤魂的,至于锁谁,宫人们大抵猜得到。

    又是请道士又是锁冤魂,难免不让人瞎想。

    一时?间?宫里人心惶惶,莫说皇上不许靠近景阳宫,便?是够胆的,也巴不得绕着弯走。

    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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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时?常去景阳宫,查看景阳宫翻修的进?度。

    陈国辅已许久不曾上朝,因着他的影响,好几个大臣也不来了,大有集体?罢官之意?。

    这日,左想右想也想不通的贵太妃,决定亲自出宫一趟,找陈国辅问清楚。

    宫外,陈府。

    书房里的陈国辅原本在和属下商议事情,商议的是十万大军即将?入关的事,看见贵太妃来了,忙挥手让属下离去,将?贵太妃请进?屋。

    陈国辅:“表妹,你怎的来了?放心,莲儿受不了几日的苦了,至多?半月。”

    陈国辅说他已写信给边疆的吴将?军,让其领着十万大军归京,助他杀入皇城、取下陆卫青的狗头、救出莲儿。

    吴将?军是陈国辅的旧部,多?年来一直听命于陈国辅,安守边疆。

    说到底,陈国辅也不想背着“叛变”之名登上九五之鼎,成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被?世人臭骂,才会苦苦设计八年前的东宫之变。

    陈国辅:“那蠢儿简直可恨!亏得老夫一心待他,他竟没有半分的感?恩之心!”

    提及陆卫青,陈国辅恨得牙痒,只怪自己当初看走了眼,以为对方是个“乖巧可控”的木头人,谁知?竟是头喂不熟的狼!

    贵太妃晓得陈国辅在谋划。

    心肠狠毒的人,怎么会坐以待毙呢?

    贵太妃:“表哥,我来寻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贵太妃说,她替莲儿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莲儿此劫难逃,唯有用?出生时?的布衣施法?,才能破此局。

    故而她是来问陈国辅要莲儿出生时?穿的布衣。

    上京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孩子出生后,接生婆会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白布裹住孩子。

    等到孩子将?来百年归土,这块白布会一起入棺,大有来去之意?。

    这块白布称为布衣。

    故而父母会将?孩子的布衣留下,不轻易示人。

    陈国辅闻言先是一怔,想了想,才道:“此物?一直由你嫂子保管,我让她取来。”

    贵太妃应下,又说,“千万别弄错了。弄错了,作法?可就没效了。”

    陈国辅命人拿来陈木莲的布衣,用?一个黄花梨小木箱装着,看样子颇有些年头。

    贵太妃打?开小木箱,拿出布衣看了又看,然后仔细地叠整齐放回原处,说作法?的圣僧在佛恩寺等着,迟不得。

    贵太妃和陈国辅客套了几句,领着老麽麽离去了。

    等出了陈府,贵太妃拉着老麽麽一起坐进?软轿。

    堪堪放下帘幔,贵太妃便?瘫软着跌倒在软座上,将?怀里捧着的小木箱狠狠地砸在一旁。

    那不是莲儿的布衣!

    不,准确的说,那不是她要找的布衣!

    十五年前,已为人妇的贵太妃有了身孕,可被?当年的圣上、也就是现在的无上皇瞧上,强行掳到宫中。

    而她的夫君,亦被?贬去边疆。

    她费尽千辛在宫中产子,却苦于无法?抚养,恰好表哥陈国辅有意?帮她,她便?将?襁褓中的孩子交由陈国辅。

    这个孩子,就是她认作干女儿的陈木莲!

    她以为是,一直以为是!

    直到那日在大理寺监牢,她在莲儿的后腰处没有看到红莲——当年她亲手刺的红莲,才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可这个想法?太恶毒了,她根本不敢相信!

    所以她翻来覆去,不敢下定决心来找陈国辅,就是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希望!

    可她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她留给孩子的布衣上也有一朵不显眼的红莲,而陈国辅拿给她的这块布衣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陈木莲不是她的孩子,不是!

    那她的孩子去哪了?

    被?陈国辅掐死在襁褓里,还是被?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孩子是否还活着!

    那个陈国辅啊,欺骗了她十五年、蒙骗了她十五年,甚至利用?“莲儿”要挟她,让她在八年前干了如此糊涂的事!

    他简直不配为人!他就该下地狱

    而她十分清楚,既然对方瞒了她十五年,是绝对不会轻易告诉她孩子的下落的。

    唯有,唯有让他陷入永不翻身的绝境、唯有让他尝到失去至亲的痛楚,才有机会得知?她孩子的下落、才能报她这十五年错失亲子的痛楚!

    贵太妃温雅的双目全是发泄不了的恨意?。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这样恨一个人、恨到近乎失去理智,恨到让她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几行小字,裹成小条,然后取下她头顶的一支金色发簪,用?力一拧,露出发簪中间?的一个空洞。

    她将?字条塞入金色发簪,再将?发簪交给老麽麽。

    “速速交给吴将?军,要快!”

    承乾殿,清袂照常向陆卫青汇报太后的日常。

    太后每日作息规律、情绪平稳,生活习惯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最近爱上了吃各式各样的鱼,总嫌御膳房的厨子做得不够味,会命人去宫外买回来吃。

    陆卫青:“鱼?”

    清袂点头。

    陆卫青幽邃的眸微暗,很快便?想通了缘由。

    “太后是不是每日会在缨儿的牌位前放些吃食?”

    清袂点头,陆卫青又道,“去鸿记家私买份桂花鱼,送至仁寿宫。”

    自霓儿走后,太后虽极少表现出悲伤,可当儿子的清楚,她心底的痛不比谁少,只是强撑着罢了。

    她哪里是喜欢吃鱼,不过是过于思念霓儿,以物?思人而已。

    很快,鸿记家私的桂花鱼送到了仁寿宫。

    太后命何妈妈象征性地摆了一会儿,在缨儿的牌位前受了些“香火气”,然后和何妈妈一起穿过暗道,去往另一边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苏霓儿和殷娘面对面坐在石凳上。

    苏霓儿爱吃鱼,殷娘晓得,总是变着花样叫御膳房做,可就是做不出苏霓儿想吃的味道。

    苏霓儿停不下筷子。

    今日的桂花鱼,又美又鲜,可口得很!

    苏霓儿:“娘,这是鸿记家私的桂花鱼吧?”

    殷娘笑着,“瞧你小嘴儿挑的,吃出来了?”

    “那是,”苏霓儿又夹了块鱼肉,“只有鸿记家私的桂花鱼才是这个味!”

    殷娘笑得更开心了,给何妈妈使了个眼色。

    何妈妈忙说:“皇太孙妃,这可是皇上送来的,特意?送来给您的!”

    苏霓儿唇边扬着的笑瞬间?就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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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放下碗筷,用?绢子擦了唇侧的汤渍,“吃饱了,不吃了。”

    殷娘指着漆盘里还剩下大半的桂花鱼,“怎就吃饱了?还没吃多?少呢!”

    苏霓儿佯装积食摸了摸肚皮,“嗨,最近吃得多?,不消化。”

    殷娘则和何妈妈对视一眼,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一旁候着的青衣更是无奈,赶紧收拾漆盘,将?这条让皇太孙妃“心烦”的桂花鱼扔远些。

    日子就这么混着,没什么好事也没什么坏事。

    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似极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奏,黑沉得可怖。

    陆卫青时?常会去景阳宫。

    在他的监管下,景阳宫很快翻修完毕,和从前繁盛的样子几乎无差。

    工匠离去后,陆卫青迷上了种花、种紫藤花。

    他会在景阳宫的院子里种大量的紫藤花,也不要谁帮忙,从挖土到种植、再到施肥浇水,他全都亲力亲为。

    他将?紫藤花的枝条折成各种奇怪的形状,有点类似于八卦图的样子、又有点类似于渔网的形状,总之很怪异。

    偶尔会有钦天?监的人路过,看到后大为震惊,也不知?私下和陆卫青说了什么,总归从承乾殿出来的时?候,无一例外摇头叹气。

    更有甚者捶足顿胸,大喊“国之将?亡”的鬼话。

    的确,“国之将?亡”这种事很快就发生了。

    谁也没想到,陈国辅的叛变会来得如此早。

    第44章 追妻五:

    戊几年?十月二?十七日, 驻守边疆的吴将军领着十万兵马到达上京城门外。

    浩浩荡荡的将士,手持长矛、身着甲胄,踩得?地面黄土飞扬。

    陈国辅带着十几个朝中大臣和随侍, 即日赶往承乾殿。

    消息传到仁寿宫的时候, 殷娘正在和苏霓儿一起用早膳。

    殷娘将筷子“啪”地一声砸在石桌上, “那个?老贼终于忍不住了!招十万将士回京干什么?不就是为了逼筠儿退位么!”

    殷娘气势沉沉, 问?汇报消息的青衣, “皇上此刻在做什么?”

    青衣:“回太后的话,皇上在承乾殿批阅奏折, 见陈国辅和十几个?老臣未经?通传强行入殿, 也没生气。看样?子, 似乎不是很急”

    青衣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得?结结巴巴,额间的虚汗淋漓。

    虽然这些是当值的小太监转述给她的, 可她一想到那个?情景, 就紧张到浑身发颤!

    陈国辅未经?通传强行入殿,明显不把皇上放在眼底,且是有谋而来!

    整个?皇宫都在说?,皇上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殷娘却不以为意, 笑着?看向苏霓儿。

    “我儿素来不打?没准备的战。走,缨儿, 陪娘一起去前面看看,看那老贼是如何死的!”

    恰好?苏霓儿也有此意, 挽上殷娘的胳膊, “行, 女?儿陪您!”,又对青衣说?, “把我的披风拿来,我收拾收拾。”

    青衣面露难色,隐隐担心承乾殿会有变端,心头总是不安,却也不敢公然反对两位主子,顺从地拿了披风,又用眉黛替苏霓儿描了眼角。

    苏霓儿隐在厚重宽大的披风里?,将头藏在披风的帽檐里?,又用面纱遮住娇媚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苏霓儿跟在太后身后,被何妈妈青衣夹在中间。

    隔得?远了,只依稀能看到几人中一抹纤瘦的身影。

    几人去往承乾殿。

    承乾殿的前殿是皇上批阅奏折和会见大臣的地方。

    在前殿龙案的后方,有一间不大的茶室,里?面摆放着?矮几、软塌和卧椅之类的,是皇上疲乏了临时休憩的地方。

    苏霓儿跟着?殷娘从前殿的后门入了茶室。

    隔着?一道不厚的墙,透过虚掩的铜门,苏霓儿看到大殿上的情景。

    以陈国辅为首,十几个?朝中重臣手?持佩刀站在殿下,气势凌人地指向龙椅上的陆卫青。

    朝堂有明文规定?,所?有大臣不得?携带佩刀进殿,否则以谋反处之。

    他们明知故犯,狼子野心显而易见。

    陈国辅怒骂:“忘恩负义的东西!亏得?我这些年?对你这般好?,到头来也只是养了一头白眼狼!莲儿有何过错,你非得?要她的命?你所?做种种,不过是针对我罢了!”

    “第一个?是我,接下来是谁?是兵部尚书?还是刑部尚书??是大理寺还是督察院?”

    “陆卫青,你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委实难当重任!”

    陈国辅的跟随者也齐声道,“对,难当重任!”

    陆卫青坐在龙椅上,悠闲地翻阅手?中的奏折,遇上有疑问?的,会停下来批注一二?。

    听见陈国辅等人的斥责,也没生气,更没抬头,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过,只轻飘飘道。

    “还有么?”

    冷淡平静的语气似乎在谈论一件多么寻常的事,毫无被逼迫的窘境或是慌张。若是第一次认识陆卫青的人,定?会被他从容的气场吓到,可陈国辅不同。

    陈国辅太了解他了。

    越是危险的时候,陆卫青越是镇定?!

    陈国辅:“十万兵马已达城外,你若主动退位,我尚可留你一命!”

    其他跟随者也道,“退位!退位”

    陆卫青缓缓放下奏折,看向盛气凌人的闯殿者,呵呵一笑,笑得?极为可怖。

    “一个?两面三刀的卑劣小人,有何资格和朕谈‘情谊’?”

    陆卫青起身,走向大殿,走向连连后退的陈国辅。

    那琥珀色的眸底涌起滔天恨意,却又很快被他掩下,变成嘲讽和悲悯,冷冷地看向对方,如同看向一只死到临头却浑然不知的蝼蚁。

    “你制造伪I证陷害东宫谋反,让东宫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你花言巧语蒙骗太上皇,让太上皇出走巴蜀且力?保东宫不被牵连。”

    “结果?呢?是你,是你故意歪曲无上皇旨意,执意将东宫近两百人斩首!还在巴蜀设下埋伏,企图残害父亲!”

    陆卫青字字如珠、字字诛心。

    那些做梦都不得?安宁的过往啊,让他八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痛苦和折磨中渡过,让他发了疯地想要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

    他受过的苦、遭遇的磨难,陈国辅拿什么还?还不清!

    面对陆卫青的述说?,十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又看向陈国辅,似是不信。

    陈国辅也不在意。

    早在陆卫青执意要将莲儿压入大牢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陆卫青怕是知晓了这些。

    陈国辅:“莫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无凭无据,你以为世人会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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