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元衍不大乐意,抱着她不肯松手,“不怕你回去抱他的时候你先生恰好到?那你一番心意岂不是辜负?叫她们去就是。”
湛君也顾虑起来,于?是听了元衍的话,叫使?女赶快回去抱鲤儿送到正门那里给她,使?女领了命,才跑出两步,湛君又叫住她,嘱咐她路上当心,莫磕着绊着,使?女连声应是。
使?女已不见身影,湛君眉仍不展,喃喃道:“我还是自己去。”
元衍实在?是怕她累着,揽着她肩膀把她往前带,“你只等?就是,看他们两边哪个?先到,要是一齐到了,岂不是巧妙?”
他真想?怎么着,湛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只能?被他裹挟着往外去,没有丝毫办法。
到底鲤儿比姜掩先到。
湛君虽仍万分焦急,但鲤儿在?身边,她渐渐的也能?定下心来。
鲤儿正处于?能?走还不会走的时候,不必旁人扶也能?自行站一会儿,而且站的稳当,只是他自己是很想?走的,于?是频繁地?踢脚,这时候就要人搂着他两边腋下托着他两只胳膊,护好了他,再借他些?力,他能?摇摇晃晃走出好几?步。
湛君气力不足,总怕自己失手跌了他,所以教鲤儿走路这事一直是莲娘并几?个?使?女做,湛君只是一旁看着,笑得温柔又满足。
她愿意笑,元衍比她还高兴,只是她是为鲤儿笑,元衍心里便有些?气闷。
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亲生的却不肯看一眼。
话讲的那么好听,很关心他似的,但其实根本没去瞧过他。
因?为叫她太?疼了,所以不愿意见,那怎么还这么喜欢这个??这个?可是要了他母亲的命。
元衍愈想?愈气,于?是吩咐渔歌:“去夫人处将小郎君抱来。”
渔歌行礼应是。
“不准去!”
“为什么?”
“就是不准去,我不是早说?过!”
此刻正是在?元府大门外,人多眼杂,元衍到底没再继续讲什么话,只是胸口起伏汹涌如海,一双眼睛盯着湛君瞧。
湛君咬着唇,扬起的一张脸上满是倔强,明晃晃写着不肯屈服,瞧着竟有些?委屈相,仿佛旁人欺负了她。
元家的二郎何时有过这般受窘的时候?
戍卫使?女皆垂首屏声静气,只当自己不在?。
只有鲤儿还踢着脚自顾哈哈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元衍忿忿甩了下手臂,转过了脸。
渔歌轻轻呼出一口气,才抬了头,见遥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立时喜上眉梢。
“少夫人快看!可是贵客来至?”
湛君骤然抬头。
第94章
湛君立在日?头底下, 愣怔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身上沾带着朝阳的?光彩。
过去的事在这一刻又都回了?来。
绿竹青翠逼人,风吹过宛如?层层浪涛, 只是闭目倾听,就能轻易消磨掉半日的时光。
竹案上胡乱搁着书, 正?中间是盛水的?蓝色琉璃罐子?,终年泡着花和叶, 夏天时会有指甲长短的鱼儿在里头游。要是书读的?无趣了?,手就伸进?罐子?里头搅,无论摸到什么,都摊在掌心里看一会儿再放回去, 要是鱼, 或许会突然跳起来,“咚”一声正好砸进罐子里, 溅起小小的?水花, 淋出几点?湿意在书上, 润出墨晕。
读书很容易不耐烦, 她最喜欢出去, 一个人走走停停, 看云看花看水,困了?就躺在石或树上睡。她总是学不会小心, 经常弄脏或刮破衣裳, 英娘收拾时常常絮叨, 末了?一定讲一句:“等?我告诉先生去,这回一定叫他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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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怕的?, 先生肯定不会罚她,连重?话都不会讲, 他只会笑着叫她下次再出去要当心,衣裳不打紧,人千万不要伤着。
每次都这样,她看向皱着眉头的?英娘,神情得意极了?,英娘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点?她的?额头。
于是她也皱起眉来。
风吹来不知何处的?落英,沾到弯翘的?长睫上,眼睛眨了?眨,闭上再睁开,点?她额头的?人长着一张几乎算得上陌生的?脸。
“你跑哪里去了?!你是要我的?命啊!”
声音语调却是熟悉的?。
湛君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没有。
她煎熬着支撑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脸发热,烫得很,牙却打颤,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不能行错一步。
于是眼神越过英娘,看向不远处的?姜掩。
姜掩瞧着没什么变化,气?度仍从容,或许眼角的?皱纹更?深刻了?些。
“先生到了?哪里?那么久都找不到你,叫我好等?。”
英娘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疑心她并不是那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求助似的?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姜掩,满脸的?茫然错愕。
姜掩只是道:“湛君,我来是带你走的?。”
因着这句话,湛君觉到了?莫大的?满足,眼前起了?雾,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微微抬起了?脸。
“我不走。”
她这样说,然后偏过头去看身侧的?元衍。
姜掩也同她一道看过去。
“姜先生别来无恙?”
元衍面带浅笑,拱手作揖。
只要他愿意,他就还是那个风神高迈的?元家二郎,旁人任谁也挑不出他待人接物上的?错漏。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煌煌日?光下站在一起,单论容貌,再不能更?配。
可是……
两颗小小的?浑浊的?眼泪顺着眼稍的?沟壑流进?斑白的?鬓发里。
这眼泪是为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而流。
已经许多年过去了?。
姜掩仍铭记着他的?承诺,一刻也不曾忘。
“湛君,同我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语气?已是从来没有过的?强硬。
湛君于是又去看元衍。
看在湛君的?面上,元衍忍住了?没有翻脸,笑容依旧得体,“姜先生一路颠簸劳累,想必倦极,还请入府稍作休整,待歇息罢,再叙不迟。”
姜掩冷冷道:“君家门庭显贵,岂是我等?贫贱可以踏足?”又看湛君,“同我走,湛君,我讲过的?话,旁的?你皆可以不理会,但这句你要听。”
元衍伸手将湛君扯到身后,拦住了?意欲上前的?姜掩,神色冷肃。
“她不会同你走的?,姜先生,她已是我的?妻子?,等?你来是为了?同我过礼……”
“你也配!”姜掩一声喝断,指着元衍的?鼻子?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利欲熏心之辈,也配得上我的?湛君!我养她十七年,清白干净的?一个人,同你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也是玷污!我当初就应该一封信送到都城,叫你全家一道做鬼!”
姜掩骂人,湛君只默默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最后一句有些过,湛君怕惹出事,于是轻轻唤了?一句先生。
主要是想提醒元衍。
哪知道元衍比她还先开口,怪声怪气?:“是啊,她不染凡尘清湛澄澈,我欲望满身最污浊不过,说起来真叫人自惭形秽,可是如?今她已然嫁与我为妻,同我绑着再分不开了?,那岂不是脏掉了?再洗不干净?这可怎么办啊?”
姜掩听罢身躯摇晃,昂首几欲仰倒,趔趄了?几步,到底还是站住了?,没栽下去。
湛君伸出的?脚停住,又收回来,偏过脸瞪眼怒斥:“你闭嘴!”
元衍既已得了?胜,湛君又发了?话,他也就不再追着咬,一旁站着,嘴角微挑,眼带嘲弄。
湛君看着姜掩,深深吸进?一口气?,过了?很久很久,低声说:“先生还没有同我讲这两年都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她咬了?下唇,哀求道:“告诉我吧。”
两年里姜掩都在做什么?
湛君偷偷跑出了?青云山,姜掩看到留信的?那一刻就已经去掉了?半条命。好在陈贺在,撒圆了?网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四五天过去,余下的?半条命也剩下多少了?,好在收着了?元衍的?信,一口气?吊住,行囊都来不及打点?,连夜往安州赶。
可是元衍并不在咸安,湛君自然也不在。
姜掩有着聪明人的?审慎和机敏,冷静后略加思索便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恨忙中有失,竟被一个初长成?的?年轻人摆弄算计,小子?无状,为达目的?连这种?事也能做出来,好在那东西不假,人应当无事,可以暂且把心放下,只要早早将人找到就好。不在咸安,那必然在都城,皇帝大寿,他总要到都城去。于是姜掩没有惊扰任何人便离开了?咸安。后来他总是想,要是那时候就去找了?元佑就好了?。
姜掩一向清癯,身体算不得康健,能一路疾行至咸安,全靠胸中的?一口气?撑着,可是这口气?在咸安散掉了?。往都城的?路上,姜掩大病一场,拖着病体赶路,七月中到了?城门下。
城门已经塌了?。
又何止城门?
宫禁焚毁,那个人死掉了?,那个孩子?也死掉了?,平宁寺也烧成?了?平地。
那湛君呢?他的?湛君呢?
十七年里支撑着他不至思虑如?何去死的?那个女孩子?,如?今在哪里?
姜掩又病了?一场,形销骨立。
然后听说元氏运道好,得天庇佑避开了?那场祸事,如?今一家团圆在西原。
姜掩心底又生出希望来。
可是路那样难走,又遇到梁素。
现今天下,多的?是用?人的?地方,姜掩不曾受到慢待,可是心急如?焚。
梁素言而无信,离去之日?遥遥无期,对?此他没有丝毫办法,他须得留下一条命在,又不敢托交梁素,只能日?夜等?待转机。
万幸他还能等?到。
心头悬念了?两年的?人,问他这两年来好不好。
好,如?何不好?
还能再见,当然是好的?。
湛君流着眼泪又问,“真的?好吗?”
姜掩说是,又道:“湛君,你要跟我走,你不能留在这里,他会毁了?你的?。”
姜掩心里清楚,他早晚是要死的?,总会有另外?的?人陪她过一生,只是不该是现在她身边那个。
那样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将湛君安心交付?
一颗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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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的?心,里头装着的?东西太多太多,湛君排在哪里?
他活着,湛君总有退路,可他已经很老了?,还有几年可以活?湛君,那么一个无忧无虑的?只懂叫自己快乐的?湛君,没了?真心对?她的?人,她要怎么办?
倘若湛君过得不好,将来九泉之下,他又有何颜面去见故人?
他必须要给湛君一个妥善的?将来,就如?他给过的?圆善的?过去一样。
那个人是不行的?。
可是湛君摇头拒绝,眼泪流得很凶,“我不走,先生,我要留下来。”
元衍没克制住,脸上露出得意来,然后他觉得不大好,抿紧了?唇忍下了?。
姜掩深沉地看了?一眼元衍,承认他的?确有能叫人留恋的?本钱,所?以他并不怪湛君。
“当年我从你母亲怀里接过你,她给你取名‘澈’,希望你澄透不染污浊,她为了?能叫你做一个干净清白的?人实在付出了?太多,你不要辜负她。”
“为什么一定要我走!”湛君忽然大叫,“我不走!我就是爱他,想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不可以吗?”
姜掩听了?这话,如?同轰雷掣电一般,受了?极大的?震动,一只脚竟不自觉往后撤了?半步。
他仿佛陷入了?一种?迷茫,双眼迷离起来。
很久之后,他喃喃道:“……你并没有教过她什么啊,她怎么就能和你这样像……”
湛君擦干了?眼泪,面无表情,声音干涩:“先生,你今天带不走我,就像十九年前你带不走阿兄。”
姜掩猛然抬头,颈骨一声脆响,眯着眼睛不敢置信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见到阿兄了?,还有我的?父亲,七夕那日?我见过他一面,我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你不是我母亲的?旧友,是她的?兄长,当初我母亲要你带走我和阿兄,阿兄不肯走,所?以你只带走了?我,阿兄很后悔当年没有跟你一起走,他其实是要带我去找你的?,说要一起生活,可是还没来得及,他就死了?……不过他还有个儿子?,你把他的?遗孤带走吧,你怎么养大我,就再怎么养大他……”
“我不是你们舅舅!”
姜掩急喘着气?,在成?片的?寂静里,难堪而且落寞。
第95章
姜掩一定要带湛君走。
湛君坚持不肯。
“你们走?吧, 我?不要离开,先生也不必为了我?留下,我?知道你是想回山野里去的。”
姜掩被逼得急了, 甚至想上?手拖拽。
只是有元衍在,注定徒劳无功。
湛君站在元衍身?后, 恨声道:“我?不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青云山是个囚笼,你说着对我?好, 可是把我?当鸟雀养!我?母亲难道忍心见我?如此?你才是辜负她!”她又将声音放得?很轻,“……山中?那么静寂,十几年来今日同昨日一般,昨日与前日无别, 我?太寂寞了……”
“我?不要回去, 他对我?很好的。”
过了许久,湛君两根手指捏住元衍的袖子, 轻轻扯了扯, “叫先生带鲤儿走?吧, 让他们去过安生日子。”
湛君把鲤儿抱给英娘, 对长久沉默着的姜掩道:“先生, 你养他, 一定要把他教的乖巧又聪明,别叫他像我?一样……”
姜掩仍是静默着不开口, 比之来时, 背微有些佝偻, 仿佛一夕之间老去许多岁。
湛君又看英娘,逼迫自己笑?出?来, “我?的新衣裳呢?英娘你有没有做给我??要是没有,就先欠着我?, 不过日后千万得?做了还我?,你不能忘的。”
英娘抱着鲤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能对先生讲出?那些话呢?你是在剜他的心啊!”
湛君微弱地笑?了笑?,“我?长大了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转身?就要走?。
英娘只用一只手抱住鲤儿,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湛君的手臂,“你心里不满,得?对先生说啊,你不说先生怎么会知道?如今先生已经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叫你不高兴了,你原谅他,同我?们回去,啊?”
湛君不回答她,平静的眼眸里有无限的悲哀,然而她只是走?回元衍身?边,小?声说:“我?头疼,你帮我?送吧。”渔歌连忙上?前要扶她,她轻轻推开渔歌伸来的手,一句话也没再说,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进身?后高大宽广的宅邸里,像只被血盆大口吞没的乳雀。
湛君仰躺在榻上?,轻风吹动纱幔,拂过她张着的无神的眼。
元衍从外头进来。
湛君听见了声音,但是没有动弹。
“头还疼么?她们说你不肯叫医工瞧。”元衍在榻上?坐下,手背分别在湛君两边脸上?轻轻抚过。
湛君仍是一双无神的眼睛,“先生走?了吗?”
“走?了,他被你伤了心,不肯留下,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留下的话迟早会知道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叫我?留在这里。”她看元衍,“我?是为着你才抛弃了他。”
元衍自己是很快慰的,可是知道她现在一定不怎么安乐,于是惆怅起来。
“我?现时要做些什么才能叫你高兴呢?你告诉我?。”
湛君笑?了下,手指点了点身?侧,“过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元衍上?了榻,把人抱起来叠在身?上?,搂紧了,修长白皙的手一下一下捋她散落下来的乌黑头发?,叹道:
“你这么乖,我?真是欢喜。”
何止欢喜,简直宽慰。
想要的都得?到,暂且未得?到的也是触手可及。
他的人生合该如此。
湛君当夜生起病来,病得?倒不重,只是人难受得?厉害,元衍日夜不离守着照顾。
病到第五日,湛君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元衍松了一口气,他是有事做的人,四日不出?门已是极限。
一番仔细叮嘱后,湛君交给渔歌照料,元衍匆匆忙忙出?了门。
渔歌自然是妥帖人,可是湛君非没好,反而病得?更重了,榻上?躺着,药都快吃不下去。
渔歌心中?叫苦不迭,跪地向元衍请罪。
元衍却没责怪她,他心里清楚湛君的病到底由何而来。
他存了愧疚,再不出?去,贴身?照顾湛君,有事也只在住处处理?。
湛君前后病了一个月,她自己自是不必多说,元衍并一众使女也跟着清减了不少。
她好了,一群人皆是如释重负。
这一日清晨,元衍正?伺候湛君朝食,渔歌端了一碗汤膳,药材味极重,湛君闻了,立即嫌恶地偏过了头,连正?在吃的这碗也坚决不再用了。
元衍哄不好,只好叫渔歌快把那药膳端下去,手里的也搁下,说:“既然不舒服,那就先不吃了。”
湛君终于扭过了头,看了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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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忽然问?他:“先生如今在哪里?”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元衍懵了一下。
他自然有叫人密切关注姜掩的动态,只是近来焦头烂额,这事便没着意,姜掩如今在哪里他属实是不知道。
招来人问?,来人汗如雨下,道早十天前就禀报过。原来姜掩出?了安州界后便失了踪迹,现今自是下落不明。
姜掩自然有些隐匿功夫在身?,不然孟恺何以?十数年遍寻不得??
元衍大怒,人前狠狠发?作了一番,最后低声同湛君保证一定给她寻到人。
湛君并不言语。
饭罢,元衍要出?去,湛君叫住他。
“你把他抱来给我?瞧瞧吧。”
鲤儿早叫姜掩走?了,眼下能抱来给她瞧的只有元凌。
这下元衍愣的更长久了些。
元凌一直是方艾在养,心肝肉似的疼,一时半刻也离不得?。
“怎么突然就想起看孩子?先前不是都不问?,我?看怕是她自己都早忘了她已做了母亲吧!”
方艾手里转着鼗,头抬也未抬。
小?榻上?的元凌一双明亮的眼,兴趣盎然地盯着正?发?声的东西,张着没有牙的小?嘴格格地笑?,不停踢动手脚。
元衍看着他,心软的像夏日午后时候浅滩上?的河水。
方艾笑?的不见眼,“我?们鹓雏喜欢这个?这么开心!”
“她要见就给她看嘛,哪有不叫母亲见自己孩子的?”元希容在一旁道。
方艾闻言盯了她一眼,“想看她怎么不自己来?这孩子才多大?她难道比小?孩子还娇弱?这么狠的心!”
“这还真不好讲。”元希容皱起了眉,“病了一个多月,才好呢,真不如小?孩子也说不定。”
元衍不爱讲废话,弯身?把元凌从小?榻上?抱了起来,笑?道:“晚些再交还母亲,她现在算不上?好,怕是顾不了小?孩子。”说罢直接抱着元凌走?了。
“你!”
一掌拍在矮几上?,方艾义愤填膺,“如今眼里是愈发?没有我?了!”
元希容没理?会这句话,站起身?行了个礼就要告退。
“我?看你也一样!”方艾咬着牙道:“这个家是好不了了!”
“是啊,我?眼里如今全是母亲你的好孙儿,一会儿看不见他我?心里就不舒缓,我?现下要去二兄处,母亲可要同往?”
“我?到她那里去!我?是什么身?份!难道不该她来拜见我?!”
“那母亲便在此等候吧,我?且先去。”
方艾却站了起来,“我?得?瞧瞧去,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是不安定。”
元希容只当是她的托辞,不由得?觉得?好笑?,她这高傲的母亲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先前哪里敢想?
元凌不怕生,在湛君的怀里睡得?安宁。
生身?母亲是生人,说来真是可怜。
“你看,他乖得?很。”
湛君是坐在榻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元凌,元衍站在妻儿身?侧,躬着腰,父母孩子紧挨着。
湛君手指轻轻拂过婴儿水滑柔嫩的脸部肌肤,点了点头,赞同了元衍的话。
元衍笑?意更深,也想要在榻上?坐下,湛君忽然抬起了头,“你不是要出?去?”
元衍道:“不想去了。”伸手指去点儿子饱满丰盈的脸。
湛君脸上?有些微微的恼怒,“不是说要替我?找先生?”
元衍倒真忘了,事关姜掩,哪里是能慢待的?
元衍笑?了笑?,“那我?很快回来,乳母在外头,他要是哭,你就叫她来。”
湛君轻轻嗯了一声。
元衍舍不得?走?,脸上?很有些懊恼。
湛君一眼瞪过去,他立刻收敛了神情,正?色走?了,步履颇是急切。
屋子一时只剩母子两人。
湛君愣愣地看着小?孩子带笑?的睡颜,眼泪不觉落下来。
“你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唇、下巴……都不是我?的,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我?呢……”
湛君喃喃自语,而后单手拨开了自己衣裳。
不到五个月的小?孩子,吮吸是本能,哪怕半睡半醒着,也是一含到嘴里就开始吃起来。
湛君感受到了疼痛。
但凡高门,孩子自生下便是交由乳母喂,即使爱子如方艾,元衍她也没有乳过。
湛君早该退乳,有段时候她涨的疼,所?以?连汤药也喝过,可仍是退不干净。
简直就像是在特意等这一天。
莲娘昔日讲的话,湛君已切身?体会过,如今再没有不懂的地方了。
“是因?为有了你,我?才会有这个,这就是为你才存在的,你吃了,咱们就是真正?的母子了。”
“我?的孩子,我?最珍贵的宝贝……”
眼泪止不住,湛君低头在襁褓上?擦了。
“他们给你取了名字叫阿凌,喊你鹓雏,都是很好的,其实母亲也给你取了名字,叫客儿,我?的孩子,人生居天壤间,不过逆旅而已,来无喜,去也没什么好悲伤的。”
“你一定怪我?狠心,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你……”
“母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是你的母亲,怎么会不爱你?”
“正?是因?为知道我?一定会爱你,所?以?我?才连看你一眼都不敢,对你的爱会叫我?失掉勇气,我?的孩子……”
“客儿,母亲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了,我?带累了那么多人,实在罪孽深重……”
“如果活着只是痛苦,那还不如干脆死掉的好。”
“你表兄尚有人可以?托付,可你要怎么办呢?万一他们待你不好,将来你定要怨我?,倘若如此,便是我?已在碧落黄泉,得?知亦是要痛至魄散魂飞……”
“孩子,你倒不如跟母亲一道去……我?本来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是我?对你不起,客儿,今生是母亲亏欠你,如今咱们一道去,求过神佛,来世还叫你我?做一对母子,母亲对你千万般的好,我?的孩子……”
眼泪不可抑止,她张大了眼睛,缓缓朝婴儿柔软的脖子伸出?了颤抖的手。
即将触到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忽然毫无预兆的举起了双臂,两只手准确无误的拢住了母亲的一根手指。
湛君像被针扎了一下,整个人猛地一抖。
婴孩的手软的像没有骨头,他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所?知,是以?并不明白自己此刻正?置于何种?危险之中?,只管瞪大着一双曜石样的眼睛,咧开嘴笑?,给母亲看他的天真可爱,还有他的脆弱……
他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掉的小?东西。
湛君忽然不能动弹,此时此刻,看不见摸不到的感情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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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切,她蓦地大哭起来,抱紧了怀中?软肉,母子两个面颊相贴,她心痛到不能呼吸。
“我?的孩子,你这样乖,母亲怎么忍心叫你去死……”
门扉轰然洞开,内外景象一清二楚。
元希容还呆着,方艾怒吼道:“你要干什么!”
第96章
“……这孩子我是决计不会再叫她见了, 你给我管好你的人!要不是念着鹓雏,我当场打杀了她!”说着泫然轻拍小孩子的襁褓,“我鹓雏这样好的孩儿, 她竟然也忍心?!毒妇!”
元凌格格地?笑。
元衍站着发怔,眼睛盯着一处动也不动, 直瞪瞪又空洞洞。
瞧着实在叫人同情。
元希容心?下不忍,“……也没有, 她那句话分明?是说她不会……她根本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应当是前段时间那件事叫她不好受……哪里能好受呢?那同父母也没甚分别了,这换做是我,只怕恨不得一死了之, 二兄你该把他们留下来的, 怎么就叫人走了?”
怎么就叫人走了?因为她说她会选他。
他信了。
只要她留下来,旁的人是可以不必管的。
她说叫他们?走, 那就叫他们?走。
哪怕他一开始是为了姜掩才上的青云山。
她和?旁人, 他坚定?地?, 选了她。
可是她骗他。
他这样的人, 谁能骗得了他?
只有她了, 一次次, 一回回。
他这样信她。
之所以信了她,是因为她是说过爱他的。
是真?心?实意, 不是骗他的假话。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往事历历在目。
他不该把她带到都?城去的。
如果?她没有去就好了。
那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一定?是真?的了。
是真?的不是假的。
她爱他, 想要同他在一起。
渔歌贴在门前, 耳朵机敏地?竖着,一双眉浅蹙。
元衍问她:“里头怎么样?”
渔歌心?神?专注在一处, 是以未察觉有人到了身?边,陡然听?见声音, 吓了一大跳,慌忙回身?行礼。
“没听?见什么声响。”
元衍没说话,伸手推门,纹丝不动。
推不开。
“自夫人离开后便是如此,实在喊不开,又不敢冒犯……”
所以只能挨近了听?,好在没什么异响,人应当是没有事。
才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里头“咔嚓”一声,接着又几声杂乱的想。
渔歌惊急看向元衍。
元衍已抬起了腿。
湛君把衣裳卷了,勾在床榻的雕花围栏上,伸了颈进去。
她寻死的心?实在坚决,所以不吊房梁。
吊房梁还要踢倒脚下垫着的东西,势必要弄出些动静。她怕引了人来。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可惜围栏不大坚固,断掉了。
元衍坐在榻沿,手里攥着的是湛君拿来自缢的绢衣——正是一条绳的形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是平静。
“你这是做什么?”
湛君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脸厌倦,“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寻死啊,你只当是行善,别管我了,叫我安生的去……”
湛君当时是平躺着,勾的是下巴,喉咙倒没多大损伤,话还能讲,只是讲不大声,声音也破碎。
“怎么就要寻死呢?为什么呀?”
“因为太痛苦了,除了死我想不到别的法子能够使自己?解脱。”
元衍笑了下,“怎么没有?只要我送你走,你不就能活?我怎么舍得你死?你应当告诉我的,你肯定?也不是今天才存了这心?思,何?必这样委屈自己??你要是早叫我知道,当初不就同姜先?生一道走了?哪还有今天?你自己?想一想,你是不是自讨苦吃?”
湛君也笑,不过仍是没有睁开眼?睛,“话讲的真?好听?。”
她这样淡然,元衍觉得少了趣味。
“你是我的至爱,在我心?中胜过世间一切。”
湛君笑出声,“我知道的,你现在其实很生气,讲这些话是为了罚我,若是我真?信了,痛哭流涕的哀求你,你就会立刻在我面前撕碎你温情的脸,告诉我你全是骗我,叫我感受绝望,这是你的报复,为我对你的欺骗。”
“你这么了解我,真?叫我受宠若惊。”语气闲闲,元衍探身?去摸她的伤处,弓起的手指在上头游移,“可你先?前没有说过要去死,没有想过我是真?的会怕吗?毕竟你只有一个,死了就没有了,那我要怎么办?”
湛君倏然沉默,一切防御土崩瓦解。
他是真?爱她的。
脸上忽冷忽热,湛君忽然觉得不能忍受。
她猛地?坐起来,两只手攥住他的前襟,终于还是哀求他:
“你为什么还能讲出这些话?我骗你啊!我这么耍弄你!你难道不该羞愤到要杀人吗?你杀了我吧!”
“怎么能?不是都?说了,我哪里舍得?而且,我这么痛苦,你怎么敢想解脱?”他看起来很苦恼,“你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骗我呢?你知道我会信的,我一直都?信你的,你说一句你爱我然后对我笑,我就不能自已,什么都?愿意相信你。”
“因为我爱你啊!”湛君大叫,“我爱你才会这样,不爱你我根本不会痛苦,你为什么不明?白!”
“爱我?”元衍的声音突然拔高了,“爱我你会是这个样子?你都?要寻死了你竟然说爱我!你就是这般爱我的吗?你倒是好好想一想你真?爱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两肩塌下来,很颓唐的样子,“我求求你想一想……”
“我是真?的爱你,想过和?你在一起……”湛君的声音很轻,“可是我们?中间隔了太多东西了,你究竟是不是我的仇人我并不能算得清楚,如果?我极力为你开脱,或许也能够劝服我自己?,认为他们?的死都?与你没关系,阿兄是旁人提刀杀的,父亲是惊骇而死,阿嫂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们?的死使我悲痛,我为他们?流下眼?泪,等?眼?泪干掉那些痛苦也随之而去,我连他们?也能忘掉也不一定?,然后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接受你对我的好,余生与你尽欢……可是怎么能够?”
“那我还能算个人吗?”
“你一直在逼我,我不能说不,我一直都?想要离开,可是你从来不许,拿我在意的人威胁我强迫我,这样也是爱我吗?真?正的爱情,怎么会允许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存在?”
“或许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你自己?,那是你自己?以为的爱情的样子,我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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