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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成欢》70-80

    第71章

    郭青桐一直在等人。只要听见声响, 她就会抬头,美丽又憔悴的脸上满是期盼,哀婉动人?。

    只是等不来想见的那个人。

    元希容看见她这副模样, 心中五味杂陈。

    “你真傻。”

    郭青桐一反常态,对于元希容的冷嘲或热讽, 甚至元希容这个人?,她都没有给予丝毫反应。以前无论?怎样,她总是笑的。

    这样元希容倒还高?看?她一眼。

    “你等不到二兄的,他早已经走了。”

    郭青桐终于动弹了一下,抬起了眼。

    那眼神叫元希容也觉得不忍。

    “二兄夜袭楼烦军帐砍了楼烦主?帅的头,虽然立了大功, 但他不听指挥违抗军令, 父亲生了大气,叫他回?去领罚, 信到的当晚他就走了, 母亲也给?他气病了, 现在还躺着。”

    郭青桐静静听着。

    视线在郭青桐淤痕未消的脖颈处扫过, 元希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劝她:“你又何必呢?好好的一个人?, 弄成这样子,我就不明白了, 这么?多年了, 二兄是什么?人?, 你难道还没认清楚?你舍命威胁他,也得他心疼你才有用, 他心里没你,你就是再死上十回?八回?, 又能怎么?样呢?他对你还是有愧,你老实听他的,如了他的意,他还能念你的情?,你要再折腾,他烦了,那点子情?分?都没有了,那你也太不值当。”

    这话处处透着关切,倒也有几分?真心。

    郭青桐面色平和,仍旧不说话。

    “咱们好歹认识这么?些年,平心而?论?,你待我不坏,我虽然嫌你假,却并不想你死,你好好养吧。”

    元希容不欲久待,说完话便起身要走。

    郭青桐却忽然叫住了她。

    “有事??”元希容转身问她。

    郭青桐却不出声。

    元希容此刻因心中对她有些怜惜,是以颇有耐心地等她。但元希容本?身却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等了好一会儿?,郭青桐还是不说话,她不耐烦,提步又要走。

    “青雀,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声音轻柔,同以往一样。

    因着先前的等待,元希容心里那点子怜惜已经荡然无存,是以丝毫情?面不留:“你在母亲跟前那般奴颜婢膝,哪个瞧得起你?”又讽道:“你拼了命讨好母亲,她有没有从她儿?子哪里讨得公道给?你?”

    郭青桐不说话。

    元希容来?此本?不是为了出气,可郭青桐此刻的样子实在叫她愉悦,平了她多年怨气,不过她到底大家出身,自有礼仪教养,不想再讲什么?落井下石的恶毒话,于是便不再管,昂首自顾离去。

    郭青桐只是苦笑。

    她并非痴傻之人?,旁人?都明白的事?,她自然也清楚,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与自己仰慕的夫君,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真是条烂命。”

    郭青桐喃喃有声。

    只恨不得从未拥有。

    叫人?如何甘心。

    岁除时候,湛君已跟着吴缜学?了整一个月的医。

    长春坊安定后,湛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久而?久之,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既然不必忧虑再被抓回?樊笼里,那最要紧的便是卫雪岚并她腹中的孩儿?。

    湛君仔细考虑后,决定跟随吴缜学?医。

    不求精通,学?些皮毛平常能有些用就好。

    湛君自觉很好,去找卫雪岚商量。

    卫雪岚自有顾虑,可是湛君兴致高?昂。

    她们近来?少有喜事?,湛君太久没有过笑脸,卫雪岚实在不忍拂她的意。

    至于吴缜,湛君既央他,他自是无有不应。

    湛君自此夜晚苦读医书,白日则随吴缜到医铺,若吴缜得闲,便为她解答书中疑惑,若不得闲,她便与吴讷一起处理医铺的一些杂务。

    因心中很有些责任在,湛君前所未有的认真,冬日天寒,读书已然苦不堪言,吴讷又是个怪小孩,湛君与他脾性不合,两个人?常常吵架,吴讷年纪小小,话却尖酸,湛君很难吵赢,心中恨恨,读书时困了便大骂小贼提气。湛君读书,卫雪岚在她身旁缝小孩衣裳陪她,每至此时,往往忍俊不禁。

    湛君学?医后日夜忙碌,根本?无暇悲痛,且又要与吴讷斗智斗勇,也日渐恢复了昔日的灵动活泼,卫雪岚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宽慰,自己的气色也好了许多。湛君虽不知卫雪岚心中做何想,但眼见她一日日好起来?,便觉得冬夜里的寒冷以及在吴讷那里受的气通通不算什么?,对学?医一事?愈发热衷。

    “阿嫂,说不定我将来?也能成为名医呢!”阖上书,湛君神采飞扬地对卫雪岚道。

    卫雪岚笑道:“那是自然,阿澈你如今入了魔了,觉不睡饭也不吃,只捧着你这本?书,怎么?不能成为当世名医呢?”虽是鼓舞,却也难掩调侃之意。

    湛君赶忙把书放下,端起碗来?吃饭。

    “慢一些。”卫雪岚温声道。

    湛君飞快吃完了粥,揣上医书就要出门。

    卫雪岚要送,只是她已然有孕七月,不仅肚子大的骇人?,双腿也肿的厉害,每动一下都很艰难,只能慢慢腾挪。

    湛君到了大门又跑回?来?,按住卫雪岚双肩,嗔怪道:“阿嫂你不要送了!你安心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卫雪岚却坚持要送,“只是到门口,一小段路罢了,况且走一走对我也有好处的。”

    湛君也很坚持,“那阿嫂你在屋子里扶着东西走一走,不要出去,你现在身子这样重,家里又没有别?的人?,要是你从门口回?来?时不小心出了事?怎么?办?”

    “我小心就是。”

    湛君板着脸,“小心也不行。”

    看?她郑重,卫雪岚无奈只好道:“好,都听你的。”

    湛君心满意足,“那阿嫂我先去了!”跑出去五六步,却又转过身,慢腾腾折返回?来?,脸上不是很高?兴。

    卫雪岚奇道:“怎么?回?来?了?”

    湛君扶住卫雪岚,懊恼道:“我真是入了魔了,阿嫂你都这样了我竟然还要出去,待会儿?我去隔壁说一声,往后我都不去了,只一心在家照顾阿嫂。”说罢往隔壁看?,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他们走了没有?”

    卫雪岚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管我,你安心去医铺吧。”

    湛君摇头,“阿嫂你等我会儿?,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说完不顾卫雪岚阻拦,飞快朝门口跑去。

    “小心些别?跌着!”

    吴家的门紧闭,湛君拍了两下,又喊了两声。

    无人?应答。

    “真的走了啊……”

    湛君有些头疼,这样的话,她还得到南市一趟,来?回?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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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路。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湛君大喜,一抬头,就看?见了吴缜那张儒雅随和的脸。

    吴缜则被她脸上的粲然晃了眼,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真是太好了!幸好你们还没走,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往后就不去医铺了,我要留在家中照顾阿嫂。”

    吴缜没有反应,湛君疑惑起来?,“你怎么?了?”接着又小声抱怨了一句,“真的不是有痴病吗?”

    听到“痴”字,吴缜忽然就不痴了,“你方才讲什么??”

    湛君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吴缜微微笑,颔首点头,“你顾虑的很对,孟娘子如今月份大了,确实需要人?时刻看?顾。”

    湛君又同他保证,“你放心,我读书不会懈怠的。”

    “嗯,我知道。”

    “往后我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晚上再来?找你。”说到这里她很不好意思,“只是我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怕是耽误你休息。”

    吴缜微微红了脸,他其实求之不得,只是不敢讲给?她听,而?且一时也不知该讲什么?话了。

    沉默间,吴讷突然从吴缜腰后探出一颗头,清泠泠的一双眼。

    湛君昨天还和他吵了架,不见他还好,见了就要生气,于是别?过脸暗暗咬起了牙。

    吴讷仰头去看?自己兄长。

    吴缜自然知道他俩个之间的明争暗斗,他最不擅管这个,更何况一个是他阿弟,一个又是他心悦之人?,只好无奈地摸了摸吴讷的头。

    “她来?干什么??”吴讷问。

    吴缜把湛君的话讲了一遍。

    吴讷嗤道:“她不去最好,我还少生气,阿兄你不知道,她笨手笨脚的,药铡的七零八落。”

    湛君很不忿,“我明明是帮你!”

    吴讷不以为意,“不如不帮。”

    “小贼!”湛君咬牙切齿。

    “你讲什么?!”

    眼见要吵起来?,吴缜赶紧把吴讷往回?推,“阿讷去帮我拿东西,你知道在哪里的。”

    兄长的面子还是要给?,吴讷哼一声,转身去了。

    湛君双手仍抓握不止。

    这样子落在吴缜眼里,实在生动的可爱,他忍不住要笑,于是抬起手掩住了唇,只是眼波柔软如春水,藏是藏不住的。

    吴讷很快捧个了匣子来?。

    吴缜要接,吴讷不想给?他。

    吴缜笑着问,“你还不走?”

    吴讷咬了咬唇,又抬头看?了一眼湛君,依依不舍地走了。

    待吴讷走远了,吴缜才把匣子递给?湛君,“送给?你。”声音压的很低,仔细听还有轻颤。他的脸也是红的,薄薄的一片。

    “是什么??医书吗?”

    湛君迫不及待打开,却不是医书,而?是一双丝履。

    湛君疑惑看?向吴缜。

    “年礼。”吴缜侧过脸,连颈子都带了红。

    湛君仍是不懂,“这是春天穿的吧?”

    “你穿会很好看?。”

    吴缜不由得想起见她的第一面,略略失神。

    湛君忽然反应过来?,“啊!你说年礼!”

    第72章

    元府的年不大好过。

    主子们全没好脸色, 底下人个个战战兢兢。

    二郎在战场上发了疯,惹得主君生了?大气?,亲自出手重?罚了?二郎, 二郎至今养伤,父子反目得彻底。夫人既怨恨主君, 又责怪二郎,同时生起父子两个人的气?, 再兼送出的信如石落大海一般了无回音,连番不顺之下,连妹妹也一并怨怪上,正是万物皆碍眼的时候, 府上郎君娘子并两位少夫人全不能幸免。

    战事并没有结束, 郎君们各都领着差事,全家人能凑在一起过年其实并不容易, 可又是这么个状况。

    元衍背上有新添的伤, 鞭子抽的, 血肉模糊, 他?父亲的手笔, 为的是他?半夜叫人开城门出去。

    元佑打他?一是气?他?视军令如无物, 二是恨他?张狂不知命贵。

    在军营时,若军情不紧, 元衍常常会在半夜出去, 黎明?时候回来, 带着满身的血,马后拖拉着一堆人头。

    元佑管不住他?。

    做父亲的心疼儿子, 知道他?气?不顺,所以一开始只是劝, 以慈父的姿态,苦口婆心,晓以利害,他?不听,而且愈来愈过分。元佑看着他?身上逐渐多起来的刀伤箭伤,意识到如果再不下狠心管,也许哪天这个儿子就?回不来了?。

    于是元佑抽了?元衍二十鞭子,赶他?回咸安。

    搡着他?上马车的时候,元佑骂他?:“看你这副样子!你不惜自己的命,是想人找回来后给?你守寡吗?”

    找回来?元衍只有冷笑,到哪里找?事到如今,只怕她?已经死了?。

    她?真是该死!

    元衍咬牙切齿,头又疼起来。

    说?起来,他?明?明?是为了?姜掩才去的严州,她?不过是个添头,可姜掩不肯为他?所用,如今更是不知所踪,这便罢了?,他?为着她?丑态百出,简直是偷鸡不成反蚀米,实是生平大辱!

    待找了?她?回来,定要扒光了?她?的衣裳拴她?在榻上,叫她?这辈子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人到底在哪儿?要是她?真的死了?……

    他?的脸须臾间褪去血色。

    不是不怕的。

    同时他?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就?长了?一张祸乱朝纲的脸,他?似乎做定了?那色令智昏之人。

    如何是好?怎么得了??

    美到能够祸乱朝纲的湛君并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本?领,此时她?只忧虑过节的事。

    “都要年节了?吗?我竟然不知道。”

    卫雪岚笑着告诉她?,“阿澈你忙太过了?。”

    湛君仍觉不可思议,“不是说?过节会很热闹吗?听说?是很盛大的,怎么觉不到?”

    卫雪岚的笑不自觉收敛了?,她?没有办法不难过。

    “过节是很盛大的,只是如今时局……西原公下令,安州境内国丧延长,士庶守制六月,年节不得庆祝。”

    湛君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丝履。

    过了?很久,湛君低声道:“阿嫂对不起,我说?错话……”

    咸安城内安定之后,她?们刻意不再提起离去的人,只怕触动伤心事。

    卫雪岚知道湛君的痛苦未必少于自己,见她?这般,很是心疼,手搁上她?肩膀,安慰她?:“往后会看到的。”

    湛君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但是不往下掉,饱满的两?颗突出,兜在她?的下睫上,像叶上的露珠。

    卫雪岚看见这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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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着痛心举起手帕,在她?眼下细心地蘸了?蘸,带走了?她?的眼泪。

    “可别哭了?,我心都要碎了?,我见了?都如此,换做旁人简直不敢想。”

    她?急于说?些别的话转走湛君的注意,于是接过她?手里的履,夸道:“好漂亮的鞋。”又问:“哪里来的?总不会是阿澈你买的,你不像是会自己买履的人。”

    湛君如实答:“方才去吴家,吴杏林送我的节礼。”

    卫雪岚倒有些惊讶,“吴杏林?”

    湛君点了?下头。

    卫雪岚随即笑道:“古往今来,送履的少见,但吴杏林那人,这想必是他?精心选的,阿澈你有没有想好送什么回礼?说?起来,当初议定说?要送吴杏林礼物以报答他?照料之恩,阿澈你好像也没有送?”

    说?到此事湛君便很苦恼,“我实在是不会送东西的人,如今又欠了?新债,可怎么好?愁煞人!阿嫂帮帮我!”

    卫雪岚仔细将吴缜这个人想了?一遍,问湛君:“阿澈觉得吴杏林这个人如何?”

    湛君倒没有刻意想过,卫雪岚既问了?,她?也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他?实在是个好人,我挑不出他?的不好来,说?起来,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像先生。”

    “我同你做一样想,所以你不讨厌他?吧?”

    湛君连忙摇头,“我既然觉得他?像先生,又怎么会讨厌他??”

    “请我们一道过节?”

    “对啊!我们既是睦邻,这样很好呀!”湛君稍显窘迫,“算我求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回什么礼好,一开始的就?欠着呢,这次趁着过节的机会,叫我全了?礼数,已然年末了?,不好叫我欠到明?年,是不是?”

    “我们去!”吴讷突然插话进来,“我们肯定去!”

    湛君这会儿也不在意吴讷是她?的死对头了?,双眼亮晶晶,对吴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千万要来!连你家那位客人也一起吧!”

    “你放心!”

    眼见吴缜开口要说?话,湛君唯恐他?拒绝,所以完全不给?机会,直接与吴讷敲定,“好,就?这样!”说?完便急急一走了?之。

    吴缜无奈地看向?自家阿弟。

    吴讷嗤道:“别说?些道貌岸然的话,你明?明?就?很高兴。”

    对于这个弟弟,吴缜毫无办法。

    吴讷又感叹:“阿兄,要是没有我,你要怎么办?”他?叹了?口气?,脸上有失望,更多的是忧虑。

    吴讷走了?,吴缜还?站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认同了?弟弟的话。

    吴缜是很羞涩的。他?已然老大年纪,羞涩是不长进的表现,不过他?不长进也并非一年两?年,总是改不了?,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不大愿意改。吴缜身为医者,接触过的人不可胜数,其中有许多热烈大胆的女郎,渴望得到他?的青眼,每遇言语或者行为上的挑逗,吴缜一向?只是红着脸,缩了?手脚,摆出他?的羞涩给?人看,女郎们见此往往心软,便不忍再为难他?。于是吴缜便不觉得容易羞涩是件坏事。

    只是现今他?遇见了?叫他?一颗春心跳动的人,这羞涩却使他?苦恼了?。

    吴缜正自苦恼着,寄住他?家良久的那年轻人推门出来。

    因在吴家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年轻人身上的伤已然好全,又经一阵休养,早不复昔时槁项黄馘,瞧着是丰神秀彻,一眼即知贵重?,叫人不由?得想他?身上必然曾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

    虽情知如此,吴缜却很贴心的一句都没有问。

    年轻人住在吴家,吴缜不溯他?来处,更不问其去处,只当他?是个远客,今日因缘至此,来日缘尽,也就?散了?。

    年轻人心中作何想无从?而知,不过他?与吴家兄弟在一处,实算得上和睦亲善。

    因此望见吴缜神情,年轻人便轻笑出声询问:“怎的这般?”虽是这样问,实则他?心里也清楚,吴缜一贯从?容,能叫他?如此的,不过隔壁那个叫他?放在心上的女娘。

    尽管吴缜的心底事已尽叫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知晓了?,两?个人时时以此相谐,吴讷尤其直来直去,他?管不住,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管自己。他?是十分克制的,丝毫不会主动提及心上人。因而这年轻人同他?搭话,他?只是道:“不过是忧心如何过节罢了?,往年依例而来,还?有个章程,可是今年不许,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这竟也值得苦恼,你只当是寻常的一天好了?。”

    此时年轻人身上所着黑衣,正是吴缜送他?的年礼。

    吴缜是个贴心的人,送东西讲究实用,收礼物的人想要什么,他?便着力?给?什么。他?一贯如此,湛君的丝履却不一样,他?存了?私心。

    吴讷是个小孩子,想要的东西很多,最想得到什么无法抉择,于是选择要很多钱。吴讷如愿得到了?很多钱,在人前就?露出了?他?一年里最真诚的笑,年轻人或许被他?这份快乐触动,最终也不再推辞一份善意。

    “我想要一身利于行走的新衣以及耐穿的靴子,要最纯正的黑色,最普通的样式。”

    那时候吴缜想他?或许是要离开了?,他?没有追着确认,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点头,答应了?他?。

    购衣时吴缜想到这或许是他?为那年轻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并不吝惜钱财。

    他?是用了?心的,衣裳很合适,衬得年轻人鹤一样,矫健又利落。

    吴缜觉得他?臆测的分别似乎即将要成为事实,但出于对年轻人的尊重?,他?仍旧没有开口问一个字,只是将目光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

    年轻人语气?轻松,“我要出去一趟。”

    吴缜点头,又笑,眼神是温和的。

    年轻人觉得自己或许该有交代,于是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无论事成与否,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事要做的,虽然不知是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如意。”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郑重?朝吴缜行了?一个大礼,“今日我告辞,今生所承恩惠,怕只能来世?偿还?了?,请多保重?。”他?有很坚定的决心,话一说?完,再没有别的,越过吴缜朝门口走去。

    吴缜原地站了?一会儿,蓦地转身,朝着年轻人的背影喊道:“要是能的话,事情办完,回来和我们一道守岁吧。”

    第73章

    湛君走出门, 手里捏着箬笠,小心?关上门后,听见隔壁声响, 她转身看?过去,正与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一张陌生面孔, 有很冷的眼睛。

    湛君有些惊讶。

    随即她就意?识到,这位恐就是吴缜口中那位暂住他家的远客。

    湛君常去吴家, 偶尔会听见陌生声音,原先只?当自己听错,久了便?察觉不对,耐不住好?奇, 去问吴缜, 他倒也不隐瞒,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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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远亲, 远道而来, 因如今不太?平, 路上很吃了些苦, 如今卧床, 不大好?见人, 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除此之外倒没过说别的。寥寥几句话, 湛君听了却十分难过, 虽未见其人, 心?中却对他存了怜悯,是以宴请吴家, 还特意提了他一句。湛君本以为要等到晚间才能见到这位远客,没想到竟然这时候遇上。

    怎么瞧着面善?

    既见着了, 不好?不说句话,于?是湛君朝他露出个有礼的笑,问:“要出去?”

    年轻人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湛君戴好?箬笠,将一张脸隐藏了,又道:“不知吴杏林有没有同你?讲,要是他还未讲,我正好?亲自相邀,今日过节,家中备馔食,晚些请务必赐顾。”

    年轻人颔首以做应答。

    寒暄既毕,湛君便?先告辞,抬步往东市去。

    李雍站在原地,远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宁静。望着那远去的身影,他的心?里山呼海啸。

    湛君长了一张很叫人难忘的脸。哪怕只?是昏暗中的模糊一面,此刻再见亦能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认出来,因为她美的实在深刻。

    李雍见过她。四个月前,那个湿沉雨夜,咸安城的元府。

    他清晰得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遗漏,因为就在那天,他永远失掉了心?头挚爱,痛苦刻骨铭心?。

    他爱的人,他的阿姊,为着一个不值当的人,一段不值当的感情?,死掉了。

    倘若他知道是那般的了断,任她如何哀求,他也绝不会带她到咸安来。

    他很后悔,但是痛苦的局面无?法挽回。

    阿姊离他而去,姑父也不存于?世,兄长是视他如仇敌,欲杀他而后快,他侥幸逃生,却茕然一身,天地间再没有亲人。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只?是大仇未报,他绝不肯死。

    为报仇而死,是死得其所。

    元二似乎很在意?她,那天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阿姊不会有得手的机会,要是……

    罢了,他的仇怨,牵扯无?辜的人做什么?何况那个好?人又那么心?悦她。

    那美丽的背影已离得很远了,李雍站在原地,浑身细细地抖。

    真想抓住她去敲元二的门,在他面前杀掉她,让他也明白心?之所爱被毁掉的滋味……

    湛君去市集,不多?时便?买全了东西,因怕误事,跑着往回赶。

    天还肃冷,她却出了汗。

    卫雪岚扶着门等着,远远看?见湛君,蹙着的眉有一瞬间的舒展,随即又收得更紧。

    湛君到了近前,她嗔怪道:“怎么跑着?要是摔着怎么办?天又冷……”

    “怕晚了呀!要有错漏,还能来得及再去一趟。”说罢她高举起手中菜蔬,得意?道:“怎么样?这葵菜很好?吧!最后一点了,全归了我!”

    晴冷日光底下,她好?似发着光,天地都柔和了下来。

    卫雪岚笑着看?这样的她,觉得什么话都不必再讲。

    夜幕方落,吴缜便?带着吴讷登了门。

    卫雪岚拖着不甚灵便?的身子亲自招待,两兄弟皆受宠若惊。吴缜自不必讲,吴讷也收起尖利样子,垂首跟在兄长身侧,十足像个乖巧孩子。

    湛君不屑地冷嗤。

    吴讷没跟她计较。

    两个大人对看?一眼,俱是无?奈。

    吴缜先送出了他的节礼,一摞叠的齐整的布匹,既有绸缎绫罗,也有粗麻细葛,掺一起做礼物送倒是怪奇异,饶是玲珑如卫雪岚,一时也未解其意?。

    吴缜笑道:“我是个粗笨人,历来送东西,少有合人心?意?的,夫人莫嫌鄙陋,这些东西收下,细软些的做小孩子衣裳,粗糙些的也自有旁的用处,过几?个月夫人诞儿?,总归是能用到的。”

    卫雪岚这才恍然,叹道:“吴兴林若是个粗笨的,只?怕天底下再没有细致人了!与君交,真如临春风,自得怡然。”

    吴缜只?是如惯常一般地浅笑,讲了几?句话后,又为卫雪岚切脉。

    “夫人这两月修养得当,身子虽还稍显弱质,但比之初来时,已是大有改善。”

    卫雪岚与湛君听了皆十分高兴。

    一番真心?致谢后,卫雪岚执了湛君的手,对吴缜道:“多?亏了我这妹子,若不是她,我怕是没有今日。”

    吴缜这才敢大大方方地去瞧湛君,见她目色温柔地望着卫雪岚的腹部,既天真又慈悲,美好?的不成样子,他的心?也软的不成样子。

    天渐渐不能视物,屋子里点起灯,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几?案前,并?不讲究什么位次规矩。

    菜馔未摆时,湛君悄悄问吴缜:“怎地你?家那位远客未至?”

    她声音轻轻的,吴缜也不敢大声,悄悄地回她:“他北上寻亲,本也只?是暂住,如今好?全了,急欲团聚,一刻也不肯多?留,今日与我作辞,这会儿?早离了咸安城了。”

    湛君小小地“啊”了一声,“原来那时候他是要走,怪道一句话也不讲,想来是不知如何推拒,所以才那般姿态。”她略皱了眉,“也太?急了些,好?歹过了节再说,这样的日子在路上行走,也太?凄切了些!”

    吴缜亦这样想,不过他认为那人想来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因而心?中虽怅然,却并?不为他忧心?。

    “你?怎地不留他?”

    虽是句怨怪的话,却并?无?责怪之意?,因此不会使人觉得冒犯,反而还透出些自然而然的亲近来。

    吴缜因这一句话感到雀跃的满足,于?是笑道:“你?说的对,是我的不是。”

    他这般好?脾性,倒叫湛君不好?意?思起来,遂不再与他说话,自顾找些事做。

    因孟冲是个着意?口腹的人,卫雪岚曾于?庖厨事上下过苦功,颇有一番造诣,烹炸蒸煮炖无?所不通,寻常菜蔬稍加整治亦能令人食指大动。只?是此地不比河阳王府,既无?什么珍贵食材,器物又十分简陋,因此卫雪岚虽有百般本领,一时也施展不出,不过在摆盘上多?用些心?思,求个脱俗雅致。

    “时局所限,鄙陋了些,实在怠慢,还望吴杏林莫要怪罪。”卫雪岚十足愧疚。

    吴缜闻言连忙起身,朝卫雪岚礼道:“夫人何出此言?不怕夫人见笑,这些已然是从未见过的佳肴了,多?谢夫人款待。”

    卫雪岚也慌忙站起,侧过身不肯受这一礼。

    他两个这般礼数周全,湛君看?着都为他们觉得累,不由得偏过头,正好?与吴讷面面相对。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瞧出了同样的感情?,一时间竟然摈弃前嫌,惺惺相惜起来。

    吴缜与卫雪岚两个有来有往,好?一会儿?才消停了,湛君唯恐他们再来,连忙叫开宴。

    因这宴是特意?为感谢吴缜所设,卫雪岚自觉履东道主?之责,为席上三人布菜,还不时讲些劝食的话。

    湛君见她只?专心?为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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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菜,一筷子也未往腹中送,便?为她夹了一块豆糕,轻声道:“阿嫂也用一些。”

    卫雪岚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笑着对对吴缜道:“瞧,我妹妹多?体贴懂事。”

    湛君瞪眼睛,“阿嫂怎地取笑?”

    吴缜不知接什么话好?,只?微笑看?着两人。

    卫雪岚又道:“吴杏林有所不知,我这妹子人因未见过几?个人,心?思再纯正不过,我们初来是便?仰承了您的恩情?,便?日夜想着还报,只?是她实在不谙世情?,思来想去,竟不知该以何为报,为此痛苦了好?一段日子,仍是拿不定?主?意?,后来竟是把这事拖到忘了,今日受了您的节礼,又想起前番,简直坐卧不安了,央我帮她定?个主?张,不愿把这欠了的情?待至来年酬还,我虽有心?助她,可也太?急,一时难寻良方,只?好?出此下策,邀两位吴郎共宴,有诸多?不周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吴缜忙道不敢,又要起身谢礼,被吴讷急急按住,问他:“阿兄,你?不累吗?”

    湛君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缜听见这笑,脸上染了薄红,整个人僵直着,没有再动作。

    卫雪岚也带了浅笑,“她失礼惯了,望吴郎不要同她计较。”

    吴缜羞得很了,怕叫人瞧出来,低垂着头颅不敢动弹。

    卫雪岚见状,心?中感叹,曼声道:“我这妹子是块璞玉,有些话不明着讲与她听,内里深意?她绝难领略。”

    吴缜静静听着,心?忽然跳慢了一下,抬头与卫雪岚对望,见其目光谐谐,便?知并?未错悟其意?,不由得转目去看?湛君。

    湛君正专心?饮浆,莫说吴缜的注视未能发觉,便?是卫雪岚说的那两句话也不曾听见。

    吴缜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缓缓起身,朝卫雪岚郑重一礼。

    卫雪岚这一次则微笑着受了。

    宴罢,吴缜请离,湛君扶着卫雪岚相送。

    至门前,吴缜回身,欲再说些致谢的话,忽听得远处脚步声急促,整齐划一颇有气势,且隐隐有兵戈声。

    卫雪岚见多?识广,只?听声便?是一愣。

    吴缜在门外看?的清楚,十分惊讶,“何事竟出动士卒?”

    只?是一会儿?工夫,本因守制而无?比凄清的除夕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四处皆是声响,湛君先是迷茫,随即脸色巨变,张大了眼睛看?向卫雪岚,神色已然算得上惊恐。

    卫雪岚一把将湛君拉至自己身后,低声安慰道:“阿澈不要怕……”

    第74章

    除夕夜举家宴。

    元衍兴致索然, 不?怎么愿意去。

    伤还没好全,而且不大想见人。

    方艾哄了他好几回?,想叫他同父亲和好, 什么招数都用上,他烦的厉害, 于是不情不愿的应下。

    他颓废很久了。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不该,说到底不?过一个女人, 再钟爱也只是?一个女人。

    她很美,可天底下有那么多粉黛姝丽,万艳群芳,他不?过十九岁, 余生还十分漫长, 将来坐拥四海,什么样的艳色不?能采撷于?手?哪怕她们都不?及她美, 但她们会很听话。

    可他仍旧不?能将自?己劝服。

    或许会有更好的, 但是?都不?是?她, 千秋万古, 不?会有第二个她。

    她有什么好?天真到愚蠢, 乖张难驯, 不?知天之高地之下,又不?识好歹, 是?上天好生, 给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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