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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这样的,我父亲,16年前失踪了......”高满用力抠着手中一直没放下的筷子。
“啊!”陈江涌愣住了,他想起来了,16年前的1993年,自己还是个年轻小警员的时候,傍水县的一个包工头突然失踪,自己跟着当时的同事到处寻找过,但他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失踪得无影无踪。那人叫高正华,他唯一的儿子当时刚上小学,应该就是眼前这个高满了!
头骨昨天下午刚被发现,今天又忙着寻找其余部分,他们还没来得及进行研讨,甚至连是否排除周围坟地被雨水冲出的遗骨,都还没做,所以,还没到建立与失踪人员的联系的那一步,自然没想起高正华。
陈江涌心头一阵难受,难怪昨天他对自己笑得像见了熟人,难怪他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一颗裹泥的头骨,难怪他一早赶到腾高山协助寻找,难怪他对那只鞋也有好奇......他,在寻找父亲......
陈长长地叹了口气后,说:“是,我想起来了,你已经长大了,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想被人议论,小时候,在村里总被人说......现在,没人知道,或者说没人记得了.....等有了结果,确定了,那他们咋说我都不怕了。”高满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明白了......有了结果,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安慰的话,陈江涌一时也不知怎样说更恰当了。
“谢谢,那您先别跟别人提这个好吗?”高满再特意叮嘱。
“你放心,我们会做好保密。”不跟别人提可以,不在内部提那是不可能的,陈江涌只能承诺做好保密。
“家里人都好吧?你母亲跟你进城了吗?”陈记得高正华的妻子当年带着孩子远在农村,能出来过问一次丈夫的事都非常不容易。
“唉......我妈妈不太好,就早上起来清醒几个小时,然后越来越糊涂,特别是天一黑,经常自言自语,有时候说我爸跟别的女人跑了,不要我们了,有时候说他是被野狗吃了,有时候还说他就在屋里,要害她......我工作后,要她一起来,她也不肯,劝不动。好在现在路好走了,我经常回去看她。”高满苦笑着摇摇头。
不难想象,一个农村妇女,30岁不到,丈夫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独自养育一个年幼的孩子,基本生活都成问题,何来调节精神和心理的途径和方法?如今高满长大成人,做了老师,总算苦尽甘来了,完成找到父亲这一未竟之事,对他而言也许才是治疗母亲的唯一药石。
临散前,陈江涌跟他说:“高老师,明天你不要去山里了,该做的事,由我们去做,有需要会通知你。”
“嗯......好。”高满知道,哪怕自己再心急,明面上的行动还是得听警察的。
接下两天的搜寻,无多少新收获,也就是说,腾高山上的遗骸并不是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陈江涌决定暂时停止搜寻,尽快将目前得到的骨骼送到位于省会宁原市的省厅进行化验鉴定,毕竟县城的技术手段很难做到。
而就在警方停止搜寻的第二天,高满上山了。
他独自在那条寻过的小溪旁行走,甚至还再钻了一遍那隐蔽的“水帘洞”,他低下头细致地一寸寸查看,想象父亲16年前曾出现于此的情形,如果真是他,他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死于非命?发生了什么?
脑袋想不明白,身体却很明白地累了,下午时分,他怏怏的往回走,踩过溪床、爬进竹海,往前走了一阵,穿行于一丛香樟树林,忽然听见林中传来悉悉刷刷的声音,他探头看了一眼,竟是个矮矮的女人,拿根竹竿,挑着树下的杂草,似乎在寻找什么。
高满走近的动静,让那女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俩人却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认识的人,前几天在学校会议室里见过——那女人正是李宽的母亲赵多娣。
“您是李宽妈妈吧?您在这找什么?”高满先打了招呼。
“啊,老师,你好你好。”赵多娣不知道这位老师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教自家孩子,毕竟生物不是主科,“没找什么,没找什么。”
说着,她的脸涨得通红,竹竿在手中像发冷似的晃抖。
“哦,那,我先走了。”高满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下山,心里嘀咕,这两母子怎么都喜欢拿竹竿挑东西......
赵多娣之所以出现在腾高山的树林中,是因为上前天儿子给警察带路的当晚,她从家具厂回家后,看到了令她不得不来的一幕。
回到家,她竟然看见了丈夫李见川,头天她和儿子刚去过荷塘,如果没事,他一般不会这么密集地回来。确切地说,她看见的是李见川的背影,坐在窗前,呆呆望向玻璃的落寞的背影。
上一次见他这样,是在三年前,黄于菲调回傍水县那天。
赵多娣心一沉,知道丈夫一定是有心事。但她装作没事一样,叫他过来,到厨房一起做饭。
菜快出锅时,儿子李宽才像只小豹子似的背着一包暑假作业蹿进家,一身酸汗搅坏了饭菜香。
“儿子,跟警察一起找了一天?”李见川问他。
“没呀,带到地方,警察就送我们回学校了。”听过陈江涌劝诫的李宽,态度有所好转,回答问题也正常不少。
赵多娣接着问:“散学礼上午就结束了吧?到哪去玩了一下午?”
李宽还没回话,父亲又说了:“去了什么地方?我是说腾高山上,找了哪?”
“这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上山,走啊走啊,在一条小河那。”儿子的语文一向不太好,描述不清地形。
“经过樟树林没?”李见川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樟树是啥样的?我认不得。哎呀,饿死了,懒得说了。”李宽又开始不耐烦了。
赵多娣看着他俩,昨夜回想的那些问题又涌了上来,丈夫跟腾高山果然有不寻常的关系,16年前那一夜他到底去了哪?干了什么?去了樟树林?香樟林里有什么?
接着两天中午她趁休息时间,骑上电动车,半个小时到达山脚,都能看见警车,直到今天,看来警察已经不来了,她便不顾下午还有光溜溜的桌子椅子等她刷漆呢,进山找到了那片最密的樟树林,没想到什么都没寻着,却跟孩子学校的老师碰上了。
这老师也是怪,他不嫌忌讳,拿自己的衣服包骷髅,又自己一个人进山干什么?他最后那个眼神,难道他发觉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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