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细微的动静响了一阵后,逐渐归为平静。
静妃娘娘许久没说话,等到背后不再传来动静后,她才转身看向云姒,云姒只披了件外衫,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有一些贴在脸颊上,些许狼狈,却越衬得女子出水芙蓉,只是她很不自在,整个人都在往秋媛怀中缩。
静妃知道她现在不该盯着女子看,却在看见女子这幅模样时,不由得有点失神。
像。
真的很像。
柳桂隐晦地拉了一把娘娘,静妃才回过神,对上女子怀疑的视线,她敛下眼睑,轻声:“我们到隔壁坐坐吧。”
甘泉殿不是只有温泉,外间有落脚歇息的地方。
云姒犹豫了一下,也真的想知道静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再纠结,她拢了拢衣襟,低声:
“还请娘娘稍等嫔妾片刻。”
她什么都没穿,只披了件外衫,自是不可能这样和静妃谈话。
静妃冲她点头示意,转身先行离开,给云姒腾出了一片安静的空间,秋媛左右看了眼,确认四下无人,压低了声:
“主子,静妃三番四次找机会和您谈话,奴婢怕她不怀好意。”
云姒穿上衣裳,抬手拢过青丝,闻言,低声道:“她刻意找到这里,摆明是不想让别人听见我和她的谈话,既然如此,不妨听听她想说点什么。”
秋媛见她自有打算,咽下声,没再多劝。
一刻钟后,云姒出现在静妃面前,她收拾好了自己,只是青丝仍未擦干,静妃咳嗽了一声,温和道:
“云婕妤不必着急,还是先将头发擦干,免得着凉。”
云姒摇头拒绝:“不了,娘娘要和嫔妾说什么?”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静妃有点沉默,云姒皱眉,不是静妃要找她么?现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柳桂看得着急,忍不住插嘴:
“云婕妤,娘娘只是想找您确认一件事,您的母亲可是姓卫?”
云姒猛地抬头。
她警惕地看向静妃主仆二人,有关她娘亲的事情,其实云姒知道得也不多,尤其是在她五岁左右,她娘亲就不治而亡,她对娘亲的记忆也就更加浅薄。
云姒攥住手帕,她神情冷硬下来:
“嫔妾想,嫔妾娘亲姓什么,应该和静妃娘娘无关?”
这是云姒头一次在静妃面前冷下脸,柳桂看得一懵,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只觉得她是不信任娘娘,呐声:“您别紧张,娘娘不是要害您……”
静妃终于抬眼,她拦住了柳桂,声音轻缓:
“我来和她说吧。”
云姒皱眉,她不是傻子,从柳桂简短的两句话中,她立即意识到,静妃和她娘亲应该有着一层什么关系。
但那又如何?
云姒一直都记得,爹爹说过,娘亲是家中曾经犯过事,于是险些沦落红尘,是爹爹费尽家财才将娘亲救了回来,后来,直到娘亲病死,云姒都没有见过娘亲的一个亲人,这个时候冒出来有什么用?
静妃是什么人?
她出身国公府,姑母是当今太后娘娘,她只是得此眷顾,一朝入宫就是二品妃位,有太后看重,宫中人人都对其敬重。
而且,云姒现在也知道,在静妃未曾进宫前,她和皇后娘娘就曾是闺中好友。
要是她真的是娘亲的亲人,娘亲落难时,她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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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
她这般身份,当真给不了娘亲一点庇护么?
云姒不知道,但是——
既然当初不曾给娘亲一点庇护,现在又跳出来和她相认是算什么?
娘亲生前郁郁寡欢,临死也不曾见到亲人一面,而她呢?那么长久的苦难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她想让人救她时,没有一个人救她,如今的她也不再需要什么亲人。
云姒心底有点抵触所谓的亲人,但在听见静妃的第一句话时,她就不由得抿紧了唇。
静妃似乎在看向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向旁人,神情有些许的恍惚:
“你和你娘亲很像。”
云姒下意识地抬眼,她有点怔愣,其实她已经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原来……她和娘亲长得很像么?
第84章 身世【营养液加更】
直到回了颂雅轩, 云姒还一直没有回过神来,殿内安静了许久,秋媛见主子回来后就一言不发, 有点疑惑:“主子, 您在想什么?”
云姒蹙了蹙黛眉, 有一点烦躁, 她低声:
“觉得有点麻烦。”
秋媛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云姒抿唇,她想起半个时辰前,在甘泉殿时和静妃娘娘的对话——
安静无声的殿内, 静妃娘娘抬眼, 神情很复杂地看向她,她身子真的很差,只坐了这一会儿,她就咳嗽了许多声, 她低声说:
“按关系说,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姐。”
云姒杏眸中忍不住露出一抹错愕。
表姐?
云姒倏然回神, 她心底算了一下静妃娘娘的年龄,静妃娘娘体弱多病的原因,一直静养在府中, 后来皇上登基, 太后娘娘怜惜这个侄女, 才向皇上要了一个恩典, 让静妃娘娘入宫。
女子十五岁及笄, 在这个女子十八嫁人都算晚嫁的情势下, 静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同龄, 入宫时的年龄却是过了二十。
云姒记得格外清楚, 她是在谈垣初登基后的一年才被刘公公带入宫中的,那一年,她十四岁,将要及笄。
也就说,静妃娘娘比她年长整整七岁。
云姒想说什么,但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邱宝林在和她说起静妃和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好友时,也隐晦地提到静妃娘娘生母早逝,后来一直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云姒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杏眸。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静妃娘娘在府邸时过得应该也不会如意,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怜惜她到非要接她入宫的地步。
云姒一点点抿紧了唇瓣。
静妃娘娘垂眸,她想起年少时的事情,仍觉得有点恍惚。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怎么就一夕之间,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那时先帝还在,外祖父犯事被拘押,整个卫氏三族内男子砍首、女子流放边关,卫氏曾经位极一时,谁都没想到卫氏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都在恨不得立即和卫氏撇清干系。
卫顾两家是姻亲,顾家逃不了干系,偏偏顾家有一个女儿嫁入皇室,还成是当时先帝的宠妃,甚至诞下了一位已经长成的皇子。
于是,顾家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在静妃的印象中,她年少时对那位姨母其实是有点抵触的,其实姨母对她很好,什么好东西都会惦记着给她一份,只是她娘亲不喜欢姨母。
静妃年少时不解缘由,后来记事后,才隐约猜到了原因。
谁都不会喜欢自己丈夫惦记的女子,即使这位女子和自己有血缘关系,或者说,正是因此,才会越发抵触排斥。
卫氏尚在时,父亲还把这种心思藏得很好,毕竟,父亲再拎不清也知道,卫氏不可能把两个嫡女下嫁给同一个人。
但等卫氏倒下后,娘亲一病不起,谁都不曾想到父亲会趁机提出一个让人至今都觉得不敢置信的事:
“卫氏女眷无人庇护,就只能流放边关,若我纳阿璎为妾,你们姐妹能够重逢,也能让阿璎避免受苦。”
静妃至今都还记得父亲当时恬不知耻的模样,他甚至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的提议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那一日,顾府的争执闹了一夜。
后来娘亲的病情越发严重,短短两个月,娘亲就撒手人寰,临死前,娘亲还拉着她,一直在哭着说:
“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要是她……要是她……”
娘亲最终也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死前也不曾瞑目。
但静妃知道,娘亲是后悔没答应父亲的要求的,不论再如何,那都是她自幼疼大的亲妹妹。
做妾再是侮辱,也比前路生死未卜来得强。
许久后,静妃才了然,卫氏倒台,顾府其实一直都很想摆脱卫氏吧?
所以,她娘亲患病后才会久久得不到治愈,最终那么早地香消玉损,只有娘亲死了,整个京城的人才逐渐淡忘顾府曾经和卫氏也是姻亲的关系。
娘亲病逝,顾府依旧权势滔天,静妃却是在偌大的顾府中找不到去处。
卫氏女子流放在即,静妃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去见卫氏的人,她就是在京城门口见到的姨母。
官差收了银子,给了她片刻的说话时间。
静妃第一次见她那位姨母这般狼狈,姨母一贯是被众人捧在手心,她生得出水芙蓉,卫氏又是得势,她惯来锦衣玉食,敲金弄玉都是寻常而已。
而那一日,姨母穿着一身囚服,披头散发,当日落了雨,砸在她身上,却是洗净了她被染脏的脸,再添多少狼狈,也不过是惹人怜惜。
姨母见到她,立即变了脸色,催促:
“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静妃记得那一日姨母的语气有点凶,那是姨母第一次凶她,静妃却是忍不住地掉眼泪,她攥着姨母的衣袖,压抑地哭:
“姨、姨母……娘亲死了……娘亲死了!”
姨母怔在原处,她许久没说话,雨水打在她身上,静妃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记得她似乎打了冷颤,终于回过神来:
“囡囡,你听姨母说,正是如此,你才越要和卫氏的人撇清干系,你外祖父做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你。”
她有点哽咽,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你听话,回去后,不要再提起卫氏,你终究是你父亲的血脉,虎毒不食子。”
官差朝这边看来,好像是想来催促,姨母忽然压低声说:
“你回府前,去卫府后门那里,姨母在那里藏了一枚玉佩,日后有难处,你就拿着玉佩去宋府,找他们府中的二公子。”
姨母顿了顿,才低声说:“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卫氏这么大的事他帮不了,但念在往日情分,不会吝啬照拂你一二。”
“如果他不肯,你就去冯府,冯夫人曾和我是闺中好友,她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肯定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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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言辞恳切,把她的后路全部都安排妥当,怕她会遗忘,离去前还在一直回头看。
明明姨母才是要被流放受苦的那个人,却是放心不下在京城的她。
也许姨母看人的眼光当真要比娘亲好,她选择的两个人都不曾辜负她的期望,一直对她多有照拂,也是因此,她恐怕才能在府中一直平安至此。
冯夫人的长女后来嫁入皇室,如今成了皇后娘娘。
或许还有人记得她和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好友,谁又知道,促成这一切的起因是她那位早被流放边关的姨母。
后来,她派人去姨母的下落,却都得了姨母早在途中病死的消息,静妃不信,却是不得不信。
许是姨母离去那一日的背影让她印象太过深刻,在宫中第一次见到云姒时,静妃就产生了恍惚,在看见云姒时,她几乎一刹那就确认了云姒和她姨母有关。
直到那时,她再派人顺着云姒去查,才查到了姨母真正的下落。
她曾受姨母恩,也对姨母有愧。
这些年,她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她和娘亲没有那么强烈抵触父亲的提议,是不是姨母就会留在京城?
可她又觉得姨母那般高傲的人,怎么会同意做人妾室?
在顾府的多年,她的身子早就残败,一日比一日差,若非姑母把她接入宫中,也许不久后,她就会步娘亲后尘。
姨母还是猜错了一件事。
虎毒不食子,顾昃却是禽兽不如!
她也觉得有点可笑,卫氏还在时,她初见表哥便觉得表哥好,姑母猜得没错,她对表哥的确存了点心意,后来能进宫,也是她心甘情愿,只是她这身体,活着都难,莫说是侍寝了。
曾经娘亲和姨母的经历似乎在她和云姒身上也要上演。
只是她不如娘亲,云姒却是和姨母很像。
她也不会再犯娘亲的错,不论云姒想要得到什么,她都希望云姒能够得偿所愿。
……
秋媛讶然地看了主子一眼,有点不解:
“奴婢瞧着静妃娘娘对主子的态度不似作伪,主子是觉得静妃娘娘在骗您么?”
云姒烦躁地抿唇。
说她绝情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她觉得她倒是宁愿静妃永远不要找上她。
她不想要这么复杂的身世。
卫氏,犯罪后牵连三族,被流放?
这个身份,难道对她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好处么?
静妃的确是二品妃位,但她自己在宫中都得倚仗太后娘娘的怜惜,说得难听点,她只是空有一个名头,仿佛在宫中借住的客人一般。
她低声:“这种事情一查就能知道真相,她没必要骗我。”
须臾,云姒才闷声:
“我只是觉得和她牵扯上关系,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秋媛眉眼有些不解:“静妃身后有太后娘娘做靠山,又不得皇上宠爱,主子和静妃娘娘联盟不是一件好事么?”
云姒沉默了许久,她垂下眼睑,低声说:
“可我觉得,她能给我带来的,不如皇上对我的一点怜惜来得重要。”
一旦谈垣初知道她和静妃的关系,还会下意识地觉得她处于弱势么?
当谈垣初觉得她只能依靠他时,才会对她生出最多的怜惜,这是她自身的优势,云姒不希望谈垣初的这种认知被打破。
说得直白一点——她从来不需要联盟。
秋媛咽声,她心底有点隐晦的担忧,有时候,她觉得主子在某些方面过于执拗了一点。
许久,秋媛才低声:
“那静妃娘娘的提议,主子决定怎么办?”
云姒不着痕迹地垂眸,声音很淡:
“我习惯了一个人。”
第85章 是舍不得,还是不信他?
在云姒将静妃一事按下不提时, 刘氏一事终于爆发——
夜色浓郁,浅淡的月色洒满行宫,在众人都要准备入睡时, 行宫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打破了行宫内的平静。
颂雅轩点了灯, 云姒直接被惊醒, 不等秋媛掀开床幔,她直接坐起来,披上外衫的同时蹙眉问:
“发生什么事了?”
秋媛一脸凝重地摇头:“奴婢不清楚,但奴婢出去看了一眼, 瞧见禁军都被惊动了。”
云姒心底咯噔了一声, 居然惊动了禁军?
猛然想起如今行宫是她掌事,云姒立即觉得一阵头疼,她有点恼声:
“没一日消停的。”
秋媛没说话,但心底也是赞同主子这个说法的。
一路匆忙赶到湖边, 云姒听见了宫人压低的议论和惊恐声,瞧见了什么, 她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在湖边躺着一个人。
她浑身被泡得肿大,面部肿胀, 眼球突出, 嘴唇增大外翻, 整个人都仿佛肿成了一个球形, 有点面目全非, 云姒一眼看过去时, 根本没认出她是谁。
她全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 显然是才从湖中打捞上来。
云姒见过死人, 也见过淹死的人,但是第一次见死状这么可怖的人,也不知被湖水泡了多久,才会变成这幅模样,云姒只瞧了一眼,却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她脸色白了白,抬手掩唇,险些当场作呕。
秋媛立即扶住她,也不敢扭头看,话音担忧:“主子?”
云姒强忍着心底的不适:
“我没事。”
话音甫落,云姒忍了又忍,勉强回过神,终于能观察四周的情景,她隐约听见了哭声,立即扭头顺着哭声看去,待看清一个穿着华丽却和宫装明显不同的妇人时,她陡然皱紧了眉头。
这次行宫避暑,来的不止是皇宫中的妃嫔,还有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家眷。
云姒脸色冷了一点,她纵使没管过事,但也清楚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云姒当即出声:
“她是谁?”
秋媛也不认得。
但场内有人认得,今日卢冬勋带人巡逻,听见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听见云姒的问话,他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卢冬勋,低声:
“回云婕妤,她是崇安侯府的少夫人,也是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
国公府?
云姒眼神不着痕迹地一闪,静妃娘娘也是出身国公府,她没有漏听卢冬勋话中的嫡出二字,云姒心底登时了然女子的身份,她皱了皱黛眉:
“她怎么会在这儿?”
卢冬勋:“她说是傍晚时出来散步消食,结果远远地看见湖面上忽然飘着一样东西,好奇走近后,就变成了婕妤看见的场景。”
女子还在哭哭啼啼,云姒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语气冷淡:
“送她回去休息,顺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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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她,日后再要散心,也不要到处乱跑。”
即使同住行宫,但朝臣女眷和后妃住的地方距离甚远,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朝臣和朝臣女眷平日中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姒的话音不轻,四周人都听得很清楚,那位少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她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似乎想说什么,被身边婢女拉了一把,她立即不忿地咽声。
云姒没管她,那位少夫人被禁军客气却不容置喙地请了下去,后妃们一个个赶来,四周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云姒本来调整好的心理,硬是被这些人搞得差点再次犯恶心。
她有点头疼,难得体会到皇后娘娘的难处,她冷声:
“够了,知道自己不能看还往前凑什么?还嫌不够乱么?!”
云姒一声训斥,四周立即安静了不少,再有不适的人也都硬生生地忍下去,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愿在这时触她霉头。
谈垣初来的时候,就见到女子冷下脸的情景,不等他惊讶,女子看见了他,杏眸倏然一亮,人都要委屈地哭出来了,她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瘪唇低声:
“嫔妾要吓死了,您再不来,嫔妾就要镇不住场子了。”
谈垣初瞥了她一眼,再扫向四周噤若寒蝉的后妃,觉得她有必要反思一下她的说辞。
云姒不这样觉得,她才懒得接手这些麻烦事,左右是他的后宫惹出来的麻烦,甩给他来解决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谈垣初没揭穿女子,因为女子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他怀中,像是一时些许脱离,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唇色和脸色都有些发白,看样子,她口中的要吓死了也许没有掺假。
谈垣初只能接过她手中的担子,待看见中间被打捞起来的人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卢冬勋恭敬垂首,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
听到了“崇安侯府的少夫人”这几个字,谈垣初掀眼,问了一个和云姒几乎相同的问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语气冷淡,谁都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但想也知道,这等皇室丑闻被传到宫外,皇上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卢冬勋回答不上来。
谈垣初淡淡地看了一眼许顺福,许顺福立即了然,低声让路元去了一趟崇安侯的住处。
等路元离开,谈垣初才看向中间那个被泡得认不出面目的人:
“她是谁?”
云姒其实有点认出淹死的人是谁了。
她眨了眨杏眸,对谈垣初这句话不知道该抱什么感想,她只见过刘氏几次,都能认出刘氏来,而谈垣初本该是刘氏的枕边人,却是一点都不相识。
果然,她听见卢冬勋道:“臣派人去查了,应该是……庶人刘氏。”
话音甫落,云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祁贵嫔,就见祁贵嫔脸色有点难堪,云姒一点都不意外。
刘氏既然丢了命,祁贵嫔谋害她一事就成了死无对证,再难翻盘。
只是有点可惜,德妃被禁足,云姒无从观察德妃见到这一幕是什么神情。
但不论德妃在不在,云姒和祁贵嫔都心知肚明,害了刘氏的凶手只会是德妃,也只有德妃需要斩草除根。
谈垣初皱了一下眉头,情绪不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几乎没什么情绪,众人都不免觉得有点心凉,有人下意识地想起前些时日云婕妤落水的情景。
云婕妤还只是落水,根本没有生命危险,而刘氏却是丢了性命。
而皇上相对应的反应,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时皇上怒不可遏,涉及谋害云婕妤一事的人,丧命的丧命,贬位的贬位,德妃娘娘还至今被禁足。
而现在?
有人觉得如果不是云婕妤一副不舒服、难以担此重任的模样,皇上也许是根本不会过问此事。
今日一事和云姒明明没什么关系,却是有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云姒。
同人不同命。
得宠和不得宠,差距就这么明显么?
祁贵嫔瞥了云姒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她心底清楚,如今皇上既然偏疼云姒,她再针对云姒,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添堵。
铜芸说得没错,她现在要做的是徐徐图谋。
尸体摆在那里,不断传来腐臭味,云姒再受不住,她掩了掩唇,匆忙推开谈垣初,快步走到一旁干呕了几声。
她今日刚见过静妃,心情复杂,晚膳基本没吃什么。
现在干呕吐不出东西,只觉得一腔苦水,云姒难受得皱起了一张脸。
谈垣初皱眉:
“抬下去,请仵作来看。”
他们一行人来行宫避暑,自然不会带仵作,得去当地县衙请人,这一去一回不知得费上多久的功夫。
谈垣初拉了云姒一把,低声问:
“怎么样?”
云姒扯了扯唇,扯不出幅度,只能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嫔妾都觉得习惯了。”
谈垣初被堵得哑口无声。
可不是习惯了?从京城到渝州城,她吐了整整一路。
尸体被抬了下去,调查却没有结束,尤其是刘氏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死亡时间绝对不止一日。
宫人都是做什么的,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不对劲?
等许顺福带人离开再回来,众人才得到答案,许顺福恭敬地低下头:
“是底下奴才见刘氏被变成庶人,就玩忽职守地没去给淬赏轩送饭,这才导致了刘氏不见了,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在许顺福去调查情况时,一众人就转移到了颂雅轩,云姒让宫人给众人看座,她觉得难受,不断地抿着茶水,才觉得那股作呕的感觉散了点。
闻言,云姒忍不住挑眉,这行宫中的奴才胆子真是挺大。
前有人收了银子敢谋害宫妃,如今皇上仪仗还在行宫没离开呢,就又有人敢玩忽职守?
刘氏被贬成了庶人没错,但到底曾经是宫妃,所以一直被关押在淬赏轩中。
说得难听点,牢狱中的犯人都得供饭呢,况且是刘氏?
谈垣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行宫管事的人是谁?”
许顺福:“是周全佑周公公,他正跪在外面,想要亲自向皇上请罪。”
谈垣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淡道:
“不必见了,直接革职,拖下去杖责五十,朕把行宫交给他,他就是这样管理的?”
五十棍?
能活生生地打死一个成年人,周全佑掌管行宫多年,怕是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想要熬过这五十棍根本是痴心妄想。
行宫连续出了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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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差错,显然,皇上没想让周全佑活命。
外间很快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众人意识到皇上心情不好,登时都噤若寒蝉,整个殿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云姒打破了殿内的沉默,她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刘氏都贬成了庶人,日后再也掀不起波澜,是谁会想要她的性命?”
查不到证据,不代表没有线索。
光是杀人动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从刘氏的尸体被打捞出来后,安才人就一直都有点紧张,她是唯二目睹了真凶行凶的人,她一贯是个忍不住心事的人,要不是桂春一直提醒她,她怕是早就露出了马脚。
但即使如此,她憋了许久,在云婕妤话落时,她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杀人灭口?”
这也是安才人琢磨了好几日,才琢磨出来的答案。
要不是杀人灭口,德妃干嘛要让归秋害了刘氏的性命?
云姒对安才人的接话一点都不意外,但当她瞥了一眼安才人后,才察觉到一点异样,人人都一脸不适的情况下,只有她似乎有点按捺不住的兴奋。
云姒轻挑了下眉,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疑惑:
“安才人今日怎么这么积极,难道是知道点什么?”
她话音落下,祁贵嫔就扯了下唇角,觉得云姒有点没话找话,宫中还有谁不知道安才人是个什么人?
安才人对什么热闹不积极?
安才人被问住,她有点犹豫,她也不知道她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
桂春人都吓傻了,她忙忙隐晦地拉了主子一把,她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在心底祈祷主子冷静。
她这幅表现让殿内几人都惊讶地挑了挑眉,尤其是陆嫔,她本来就觉得安才人最近有点不对劲,她和安才人接触得不少,也算了解安才人的性子,她不经意道:
“婕妤别为难安才人了,您还不了解她么,她只是爱接话罢了,哪会知道什么消息?”
这话看似是在袒护安才人,安才人却觉得有点不舒服,或者换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敏感,但她其实心底都清楚,陆嫔平日中根本看不起她。
与其说陆嫔在袒护她,不如说是在嘲讽她还差不多。
安才人皱紧了眉头,忽然道:
“谁说嫔妾不知道?嫔妾亲眼看见了是德妃宫中的归秋推了刘氏!”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云姒都忍不住惊愕,她只是随意一个试探,谁能想到安才人会直接撂下一道惊雷?
祁贵嫔也倏然扭过头看向安才人:
“你看清楚了?”
安才人见众人反应,心底其实已经有点发憷,但被祁贵嫔质问时,还是没忍住道:“嫔妾进宫两年多了,几乎每日请安都能见到德妃,绝对不会认错!”
殿内有人当即变了脸色,抢在祁贵嫔之前问话:
“你说你看见了翊和宫的归秋推刘氏落水,当时怎么不揭发?!”
云姒很快地扫了一眼殿内众人神色,德妃虽然不在这里,但谁是德妃的人却是一目了然。
在人人都在惊愕,恨不得明哲保身时,有些人却是立即跳出来质问安才人。
云姒的视线从跳出来的宁嫔身上掠过,她眼神闪了闪,又瞥向祁贵嫔,没有在这时出声。
相较而言,祁贵嫔应该比她更想查出这件事和德妃有关。
而且……
云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谈垣初,自安才人说出德妃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底下人争吵,云姒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
桂春咽了咽口水,被吓得一头都是冷汗。
安才人被问得直皱眉,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说得轻松,你又没看见当时情景,嫔妾没在当时揭穿,当时是因为害怕!”
宁嫔直接被她噎到,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将害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害怕的确是有,但她也想借此作为把柄要挟德妃,后来经过桂春劝说,她才意识到,她如果真的那这件事去威胁德妃,换来的只会是和刘氏一样的下场。
不过真正想法没有必要多说,她心底明白就行,安才人余光瞥见桂春一脸惊恐,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既然把真相说出来了,要是今日按不死德妃,她日后根本不会好过!
德妃不可能会放过她!
安才人心底来不及后悔,她这个时候反应很快,她咬了咬唇,一脸心有余悸:
“嫔妾要是当时揭穿了归秋,谁知道嫔妾会不会也被杀人灭口?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宁嫔攥紧手帕,安才人咬着德妃不放,偏偏德妃不在这里,她和德妃一直来往密切,德妃若是倒台,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只能替德妃辩解:
“那你现在怎么敢说了?”
安才人瞪圆了眼:“皇上在这里,难道德妃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对嫔妾下毒手么?再说,有了今日一事,日后嫔妾要是出了什么事,凶手是谁也是明摆着的了!”
安才人彻底摆烂,宁嫔被气得够呛,却只能皱眉:
“你口口声声说是归秋推了立时,可有证据?”
不等安才人回答,祁贵嫔出声打断了宁嫔的话:
“宁嫔心急什么?”
宁嫔看见祁贵嫔,脸色变了变,祁贵嫔积威甚久,哪怕如今骤然被贬位,宁嫔对她也不敢像对安才人一样不客气。
祁贵嫔拦下她后,根本没想等她回答,径直看向谈垣初:
“皇上,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德妃,是不是该请德妃过来一趟?”
祁贵嫔语气急切,她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德妃的马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谈垣初还没说话,就察觉到身边女子的视线隐晦地落在他身上,谈垣初没有避讳,抬眼直接看向女子。
四目相视间,女子却是垂下了眼睑。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刘氏遇难,明显和她前些时日落水一事密切相关,谁害了刘氏,也就代表谁才是真正害了她的凶手。
她本该和祁贵嫔一样的反应才对。
但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也不曾逼迫他一分。
谈垣初却不觉得心底舒坦,她不逼迫他,到底是不舍得他难做,还是不信他?
答案鲜明。
谈垣初没有犹豫,声音冷淡:
“去传德妃。”
第86章 滴水不漏【营养液加更】
宝相楼, 德妃早早得到了消息,许顺福还没到,宝相楼中气氛凝固, 德妃转头朝归秋看去:
“你被人看见了?”
归秋脸色一变:“不可能!”
德妃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 她话音刚落, 德妃一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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