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地素白。
琼枝殿中,阿赫雅跪于佛灯前,双手合十,闭目祈福。
她的身边放了一件孩子穿的肚兜,针脚稚嫩,一看便知道是初学者的手笔。
是当初沅沅给她腹中孩儿带来的第一件礼物。
“我给你做了衣裳,你日后出世,可得叫我干娘。”少女捧着脸天真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可那一声干娘,沅沅却永远也听不见了。
阿赫雅闭上眼,眼尾濡湿了一片,睫羽颤抖着沾染水珠,在佛前烙下最诚挚的愿望。
她听闻葬身火海的魂魄,会饱受烧灼之苦,苦苦索求,只希冀神佛慈悲一回。
她的沅沅还那么小,做女红受一点伤都要举着手找自己撒娇,怎么经受得住那样的折磨?
慈悲的佛像高高在上,端坐神台,俯视身怀六甲的妇人再三叩拜。
阿赫雅如今的身形,行动起来已经不方便了,却还是固执地行完了信众最隆重的礼节。
她一手撑地,艰难地直起身,半垂着眼,目光幽冷。
来世的安乐,由神佛许诺。
今生的报应,便自己动手。
阿赫雅在柳奴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来,指尖攥紧了那一团小小的肚兜,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呢喃:“沅沅,我绝不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谢桀不肯为沅沅讨还一个公道,无妨,她自己来。
“主子。”伺墨快步走入殿中,瞥见炉中才插上的香,眼中的担忧一闪而逝,“招待北戎使节的洗尘宴已准备妥当,弦月宫的人来请您赴宴。”
浙水宫那场大火之后,谢桀以失察之名,又将淑妃掌管宫闱的权力剥夺了七分。
如今淑妃只余一个空架子,这后宫诸般事务,实际皆掌握在林无月手中。
连迎接北戎使团入京的洗尘宴,也一应由林无月调度安排。
柳奴顿了顿,看向阿赫雅。
此次北戎与大胥和谈,由太子阿瑟斯为正使,这场宴席,阿瑟斯也定不会缺席。
骨肉分离,逃亡至今,乍眼便可相认。
阿赫雅指尖下意识收紧,眸光流出几分空茫与复杂。
两世加起来,她竟已有快十年不曾见过阿瑟斯了。
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为我更衣。”阿赫雅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抚过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一瞬的忐忑。
阿瑟斯如今也是个大人了,即便看见她在大胥怀着孩子,猜出自己受了委屈……应当也不会像少年时那般,不管不顾地闹将出来吧?
显然,阿瑟斯的长进并不多。
当阿赫雅被柳奴扶着手,缓步踏入殿内时,见到的便是弟弟盯着自己震惊的模样。
那张锐利了几分,豪俊英爽的脸上,从满脸笑意,到目瞪口呆,再到咬牙切齿,只需要一个对视的时间。
阿赫雅险些看错,以为他身后长了一条尾巴,低低垂着,不高兴地拍打椅脚,就差冲上来质问了。
阿赫雅心虚地移开目光,望向上首。
谢桀已经坐在了帝座上,此时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两人隔得太远,阿赫雅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也并不想看清。
她没有如以往每一次宴席一般,坐到他的身旁,而是规规矩矩地走到右侧空出来的席位,自顾自落座。
当啷——
是酒盏重重被扣在桌上的声响。
阿赫雅不必抬眼,也能感知到谢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瞬变得锐利,含着隐怒,威严摄人。
大概是觉得她不识好歹吧。
阿赫雅心里凉凉地嗤笑了一声。
这是他们这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
那日为沅沅之事争吵过后,她寒心于谢桀的冷漠,不想再见他,便借口安胎,命人关起殿门,谢绝外客。
谢桀也只在一开始来了几回,再之后,便只住在御书房中,埋头政事。
两人默契地冷了下来,仿佛彼此之间隔阂着一道冰墙般的壁障,难以融化。
阿赫雅垂眸,遮盖住眼底泛开的讽刺。
“开宴。”谢桀面色阴沉,简单吐出两个字来,眼神依旧紧紧落在阿赫雅身上。
枭元对阿赫雅的追查已经有了眉目,即便还没全然摸清她的身份,却也已经足够证明——
阿赫雅并不是她自己口中那个从北戎逃亡而来,飘萍般无可依靠的孤女。
她欺骗了他。
谢桀指节收紧,心中杀意翻涌,又被更深沉的情绪压下。
即便知道她是个小骗子,他竟也舍不得审问,甚至连揭破这层窗户纸都犹豫不决。
他就如手握荆棘,被刺得鲜血淋漓,又不甘放手,以至于僵持不下。
鼓声骤然响起,打破殿中的沉寂。
胡琴旋律紧促,带着清脆的铃响,踏月而来。
一个舞姬面蒙白纱,只着了一袭绸裙,凝脂般的手臂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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