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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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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以灼走遍了东大陆诸国, 未见繁华如大衍皇城丽京者。她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虽然所见极其有限,但单看透窄窗望不见边界的城门, 与黑压压一片进城的队伍,便可以看出这是怎样一座恢宏的大城。

    城内的喧嚣已然穿过城墙传入耳中, 东大陆的国家多是国土范围十分有限的小国,恰如曾经的乌倰国,被纳入大衍王朝境内后一个国家才抵大衍的一个郡。绪以灼上次离开东大陆时未走丽京过,但也遥遥望见过丽京的轮廓, 无疑是她想象中四方来朝的皇都了。

    绪以灼怎么也想象不到, 她第一次踏入丽京竟然是这般来的。

    她站在车窗边看了会儿, 见有守卫城门的官兵走来才坐了回去,将一切伪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绪以灼见那队官兵直直朝这支车队走来, 车队也不出所料地被拦下,过了会儿又听见他们要一一检查马车的声音。

    负责赶绪以灼和长生所在这辆马车的官差抱怨道:“我们都是为国师做事, 先前可从来不查的。”

    他虽然抱怨, 但在官兵过来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掀开了车帘, 还向官兵们说道:“前边那几辆车的小崽子可吵得很, 这辆车上的一直都很听话。”

    饶是他如此说, 官兵们仍叫他打开紧锁的车门, 自己细细查过才肯放行。

    不过走之前, 他们还是向赶车的官差解释了几句:“别怪兄弟们多事, 出了贼人刺杀国师那事后,上头就下令来往车辆必须检查过才能放行, 就是皇亲国戚的马车也照查不误!”

    官差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事, 不再说什么了。

    毕竟马车里头的人都是送给国师的,官兵们虽然每一辆都打开来查过, 但也没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放他们通行。

    入城后车队继续前进,一路没有拐弯。长生毕竟频繁往来东西大陆之间,就算只关心清禧镇,对东大陆到底也要比绪以灼熟悉很多,小声对她道:“看样子是要去皇宫,我若没记错的话,国师新立的观星阁应当就建在皇宫休景山上。”

    皇城就位于整座丽京的中轴线上,一条大道可以直通,车队一路直行,应当就是去皇宫不错了。

    丽京繁华,街道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但是车队行经之处,人声就会低上许多。

    绪以灼道:“看来这位国师行事,是半点也不避着旁人。”

    “哪怕就是个练气修士,在东大陆也能充当个神仙了。”长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就是有修士在东大陆做下天大的恶事,消息也渡不过离断江去。”

    绪以灼不再言语,只静心留意着周身情况。

    一直到度过护城河,来到宫门前都没有任何异常。车队自偏门驶入时,时候已然不早,高耸宫墙投下厚重的阴影,仿佛要将在漫长宫道显得无比渺小的车队压垮。

    进入皇城后车队就不是一直直行,拐了无数道弯,不知穿过几层宫墙,才在一座宫殿前停下。

    马车上的人被押了下来,看见眼前陌生的殿宇,和宫殿前一排神情肃穆的女官,车队里的人反应不惊。官差们对待这些女官脸上显出恭维之色,绪以灼和长生本就有恃无恐,自然面色自若,而不少孩子一下车就大哭起来。

    听见哭声,为首的女官皱起秀长的眉,上前一巴掌就将一个小孩扇倒在地,手劲大得直接将人扇晕过去。

    官差一惊,下意识想要阻拦她:“国师大人吩咐过,要将这些人完完好好地送到他跟前……”

    女官淡淡道:“少一两个不懂事的罢了,国师大人那自有本官去说。”

    官差不说话了,小孩们被这一下骇住,他们都才五六岁,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止住了哭声,只流露出一两声遏制不住的抽噎。

    女官心中依旧不喜,但也没再发难,吩咐手下人将乌故郡送来的人带进宫殿。队伍分成三支,女童一支男童一支,而绪以灼和长生又是另一支。

    押送绪以灼和长生的女官将二人带入一座偏殿,守在宫门外的宫女见人过来,向为首的女官欠身行礼道:“妙颦姑姑。”

    妙颦点了点头,挥手让人将绪以灼和长生押进去:“这两个是乌故郡送来的,将她们着先前那些一并去净身,明日再一同送去华栖轩验身。”

    交接工作很快完毕,短短半刻钟绪以灼的押送人就换了好几批。

    就在绪以灼疑惑什么是净身,是她知道的那种常在宫里发生的净身吗,她又该怎么进行这种净身时,她就和路上汇集到一起的十来个女子一并被赶到了一汪浴池边。

    哦,原来就是洗澡。

    室内烟雾缭绕,池面热气蒸腾,在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绪以灼已然一声不吭脱了衣裳滑入水中,默默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薛定谔的直女了。

    绪以灼这样配合的是少数,女子们都心知肚明遣她们来净身就像之前喂她们灵露和洗身丸一样,可不是出于好心。大多人都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在宫女们手持玉尺的威胁下被赶进了水里。

    将人赶进浴池里还不算完,宫女们守在池边,监督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一个女子划开水面走上前来,怒目而视道:“被国师大人选中是姐妹们的幸事,来这祛尘池便是为了洗去俗世污秽,被你们那污浊之眼看去,又如何算是国师大人想要的冰清玉洁之人?”

    宫女面色骤变:“你休得胡言——”

    女子又厉声道:“我乃刑部侍郎之女,宫中安嫔娘娘乃我堂姐。此番虽被选中,他日国师大人未尝不会怜我尘世亲缘牵扯过深送我归家。你如此辱我,就不怕我今后尽数告知家父与安嫔娘娘?”

    宫女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得恨恨咬了咬牙,抛下一句“三刻钟后我们再进来”带上其他宫女们离开。

    等确认宫女们都走远了,那女子身上的凛然气势骤然松懈下来。

    一个圆脸女孩小心翼翼靠近她,怯生生问道:“姐姐,你真能离开?”

    她眼巴巴地看着女子,像是在哀求她将自己一起带走。

    女子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吓她一吓罢了,被选入观星阁的女子,还未曾听说过有活着离开的。”

    被选到此处的多是小门小户的女孩,不如这位女子父亲是京官,堂姐还是宫妃,闻言立刻信了她的话。空气中静默了一瞬,渐渐的不知谁起了头,女孩们都小声抽泣起来。

    圆脸女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哀哀切切问道:“那、那你知道国师大人究竟是要我们去做什么吗?”

    其实这件事情早就传得人人心知肚明,只是女孩不死心地想要获得一个期盼之中的答案。

    她的期盼到底是要落空了。

    “国师是要我们去做人祭。”女子道,“他吸食童男童女的精血修炼,又恐遭了天谴,便从我们体内过上一遭,他再采补我们,或是送给皇帝皇子们采补。”

    女子顿了顿,还是没忍心继续往下说,她见过那些被采补后的女子的惨状,整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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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成了人干。

    “真实的法子肯定是要更复杂一点,”长生小声对绪以灼,“不过整个过程大致上就是这样。若在西大陆,说不好就被这人混了过去,但在东大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还是要挨天劫。”

    但在西大陆这事儿也几乎做不成,仙门地界里做上一两回就被仙门围剿了,就算是在涂云洲,童男童女这等珍惜资源也等不着他下手,多半早早死于黑吃黑。

    偏偏在大衍王朝,在皇权的压迫下,这事儿偏偏就成了。

    绪以灼警惕地看了长生一眼:“有事说事,别挨那么近。”

    长生变本加厉,别人越不想让她干什么她就越想干什么。

    绪以灼警告她:“你要是再这样,那我宁可不要往世镜了。”

    长生撇撇嘴退了回去,嘟囔道:“断都断了,何必做甚么贞节烈女。”

    绪以灼不理她,见她离开了,便继续听别人说话。

    圆脸女孩失魂落魄道:“姐姐这般身份,怎么也会被选中?”

    国师此举至今还未引起大规模的骚乱,只因他选中的人于大衍王朝近亿的人口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且从不向达官显贵与巨富之家下手。

    女子叹了口气:“其实我父亲早就被罢官,我堂姐也因此被牵连冷落,那宫女久居宫墙之内,不知晓这些事罢了……我父亲早就难以忍受国师与皇室如此行径,去年冒险帮助一位仙长入宫。事后虽然没查出切实证据证明此事与我父亲有关,但还是找了个由头罢了我父亲的官。”

    “此次突然将我捉了过来,想来是拿到证据,先从我开始发难了。”

    圆脸女孩也是丽京人士,闻言讶异道:“姐姐说的可是刺杀国师那桩事?”

    “是啊,”女子又是叹了一声,“可惜他败了。”

    绪以灼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划着水上前去,问道:“刺杀国师的那个仙长……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氤氲雾气阻隔,女子看不清问话之人的容貌。她虽然不知为何会有这么一问,但这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便如实回道:“他叫方阅。”

    第 2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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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以灼一听方阅出了事,连连追问那位名叫朱姻的女子,得知方阅此时生死未卜,顿时没心思在这儿耽搁了。

    长生见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挑了挑眉:“熟人?”

    “相识的故人。”绪以灼不多做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和方阅交情浅浅,但毕竟是认识的人,既然他有可能还没死,绪以灼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自系统包裹里取出一身衣裙, 随意裹在身上,池中女子看见她这凭空取物的本事不禁发出低低的惊呼, 绪以灼唯恐被守在外头的宫女偷听了去,发觉有异, 忙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示意女子们噤声。

    “我同那位方仙长那样,同为修道之人。”绪以灼小声且飞快地对她们说道, “姐妹们不要惊慌, 且作寻常模样,待我解决了国师就来救你们出去。”

    若是没有方阅出事在前, 朱姻听闻有仙人相助定然喜不自胜, 可她想起在父亲眼中都如神仙一般的方阅仙长都落入了国师手中, 又看绪以灼长相是毫无攻击性的漂亮,与那神态阴鸷的国师截然不同, 便担忧得下意识想要阻拦她:“那位国师法力通天……”

    绪以灼连声安抚她:“我不会有事的。”

    宫女们只留了她们三刻钟时间沐浴, 说话间时间已然浪费不少。绪以灼在未探得方阅所在之前不能惊动国师, 便取下自己一根头发系在傀儡娃娃身上, 傀儡娃娃顿时变成了她的模样,虽然神情略有呆滞, 动作也慢吞吞的,但足以糊弄过并不熟悉她的宫女们了。

    绪以灼安顿好一切后便匆匆离开,长生没有同她一起走。此人几乎没有陷入过这等受制于人的境地,难得体验一番,颇为自得。

    她也不担心绪以灼,绪以灼再怎么说修为也是因伤从大乘期掉下来的,东大陆根本就不适合修炼,国师用了再多歪门邪道底子也没法和绪以灼比。

    绪以灼一离开身处的宫殿便往观星阁而去。依朱姻所言,久久不得方仙长的消息后她父亲也派人去打探过,在宫中的堂姐也帮了不少忙。朱家乃簪缨世冑,不说手眼通天,一般情况下也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可一年过去他们也未探得有关方阅一星半点的消息,最大的可能便是方阅是在有国师坐镇,如铁桶一般半点消息也传不出去的观星阁出的事。

    观星阁倒也不难找,整座皇城中最高的建筑便是。

    皇城北部有一座休景山,观星阁又在休景山之巅,颇有上接天人,下视众生的气势,简直是将皇权也踩在了脚下。绪以灼从朱姻口中得知,自从国师让本是古稀之年只剩半条命的老皇帝容貌重回而立之时,老皇帝便对国师的所有要求言听计从,在国师面前从来只称“弟子”。有了老皇帝做表率,皇室的其他人更是对国师巴结奉承,只求得食二三仙家丹药,习二三仙家法术。

    国师显然也知道皇室的鼎力相助能给他带来多少方便,那些被送入丽京的童男童女与年轻女子,一半自己用了,一半经他自己炼化后分予皇室诸人。此举竟是进行了四十来年,就不得恶果的国师愈发猖狂,近十年已然将此事直接放在明面上。

    绪以灼悄悄摸到观星阁,国师就是有再大的能耐,在东大陆他也找不到什么能用来炼器的好物件。朱家的探子探不得观星阁内的情况,绪以灼神识一扫便知。观星阁是座九层高阁,阁中此刻有着两个筑基修士,十五个练气修士与若干凡人。两个筑基修士已然可以决定东大陆任何一场战争的胜负,但绪以灼绝不会以为这就是观星阁的全部战力,绝不会以为国师就在他们中间。

    方阅已是金丹期的修士,能拿下他的国师少说也得是金丹。

    国师眼下不在观星阁。

    这对绪以灼而言倒是个好消息,若是被国师知晓她想要救出方阅,之后再对上难免碍手碍脚,不如在国师察觉之前现先将人救出去。

    一时未在观星阁中找到方阅,绪以灼并未惊慌,立刻探察地下,果然发现观星阁下还有一座小型地宫。地宫里有不少人在走动,里头还有不少牢房一般的布置,绪以灼一间间查过去,很快就找到一个和方阅对得上的人。

    绪以灼稍稍松了空气,但也无法完全放下心来,那气息如游丝一般,仿佛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多久它自己就断了。

    找到方阅位置,弄清观星阁内的守卫力量后,绪以灼直接便入侵进去。一路上见到凡人就敲晕,见到修士便断其根骨,绪以灼没伤他们性命,留下了一口气,审判自然还是要交给这个国家的人。

    如入无人之境,一刻钟后绪以灼便到了地宫深处。她在精铁铸就的牢房里找到了方阅,只见方阅被掉在半空中,四根手腕粗的铁链穿肩胛与膝盖而过,一身浅色衣裳已被血浸染得一片暗红。

    绪以灼忙劈开牢门,进去将方阅放了下来,稍微检查后脸色便是一变,方阅的情况与她预料的一样糟糕。

    刺杀不成落入那国师手中,果然不死也要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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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四根铁链与一些刑具造成的皮肉伤与内伤倒是微不足道的,于修士而言,普通的创伤多得是法子可以愈合,就算是断肢也可再生,但方阅……

    “遭了,”绪以灼不禁喃喃道,“金丹被挖走,道骨也被抽去了。”

    方阅一身修为,已被国师抢夺而去。

    国师没有立时杀了方阅,想来就是因为方阅一身金丹期的修为没那么容易炼化,为防意外,在炼化完毕前吊着方阅一口气。

    绪以灼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不是医修,哪怕有个顶尖医修看顾了她半年,绪以灼也丁点皮毛都没学过。方阅伤得太重,根本不是她能治疗的。

    绪以灼只能仔细检查方阅身体的每一处,她虽有数不清的灵丹妙药,但也担心方阅浑身经脉已经脆弱到服不下任何药物。好在方阅的身体素质比她预料中的要好得多,绪以灼转念想到方阅出身的列玉门毕竟是个体修宗门,虽然方阅是里头少有的法修,但在大环境下应该也学了些炼体的法子。

    多半只有体修才会学的炼体关键时刻救了方阅一命。

    他的命还有救,若是救治及时,或许还能重塑道体。

    两刻钟后,绪以灼才检查完毕,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真的不会治伤。

    绪以灼找出温和的药液给方阅灌了下去,大半从嘴角流出去也不怕浪费,反正药液系统包裹里有的是,来来回回十几遍总算灌进去一瓶的量,方阅的情况也稳定了许多。

    绪以灼不放心把方阅留在地宫,抱起人就要回去找长生。长生那人虽然不靠谱,但在她和国师对上的时候,全大衍绪以灼也只信长生有实力能看顾好方阅。

    绪以灼没觉得方阅会醒来,在她看来方阅那般重的伤势,在得到医修的救治前都不可能醒了,可是方阅半路就醒了下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逼迫他一有余力就睁开眼。

    他睁眼就看见了绪以灼。

    “……绪姐姐?”方阅艰难地开口,他声音起初嘶哑得让绪以灼以为是扭曲了的风声,直到方阅唤了第二声,绪以灼才发觉竟是他在说话。

    “你是……来对付国师的吗?”方阅吐字极其艰难,几乎说一个字就要顿一下,“不要去……去找帮手,他是元婴修士……身后还有大衍国运!”

    方阅对绪以灼的印象还停留在船上再遇的那一刻,那时绪以灼修为才恢复到金丹,在方阅看来与他相当。

    纵然是金丹修士中惊才绝艳之辈,对上元婴期也少有胜算,更别说国师此时身负大衍国运,一般元婴修士都无法与其相较。

    “无事,我心中自有成算。”绪以灼恐方阅情绪激动导致伤势恶化,好声安慰他,“绪姐姐其实可厉害了。”

    绪以灼没有说谎,可方阅哪知晓其中内情,伤势让他不停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即使话都要说不出来还是想劝绪以灼离开。

    绪以灼只好想办法转移方阅注意力:“倒是你,知道国师是元婴期还不快跑?怎那般冲动硬要和他对上?”

    她这话本是想平复下方阅情绪,让他不再纠缠于劝自己离开,可闻言方阅的情绪起伏反而更大了。

    “我回去故时的家,才知道就在我走后不久……娘亲就被送进了观星阁。”方阅目光哀切,“国师说,娘亲是少见的玄阴体质……她本就病痛缠身,最后那些日子还要受诸多非人折磨。”

    “……我已然做好了娘亲病逝的准备,每次想起她病重时咯血的样子,好像自己身上也痛了起来……我以为我已经想到最坏的情况了,可是为什么在我走后……为什么是在我走后,要让娘亲遇到这些事?”

    “如果当时我没有走……”

    话音戛然而止,方阅昏厥了过去。

    一滴泪自眼角而过,滴在血衣上又落下一点暗色。绪以灼想要劝慰他,可很快又意识到,即使方阅还醒着,她心中也一片茫然无话可说。

    绪以灼回到来时的殿宇,心上像是落了一块重石,整个人都变得低落。宫女们看见她抱了一个浑身鲜血快要不成人形的男人进来,吓得要失声尖叫,却在出声前就被打晕了。

    在她们身后,被逼迫着换上一身画满符文的白衣的女子们也害怕得缩在了一起。但她们还记得绪以灼的脸,好歹没有失态得发出声音。

    绪以灼沉默着将方阅放在地上,又扯下周围柔软的纱幔叠起来给方阅垫了垫。

    朱姻大胆地向前一步仔细看,认出方阅那张血污之下的脸后惊呼道:“方仙长?”

    绪以灼点了点头,往她身后看去:“别装了,快来照顾人!”

    她说的是装模作样和女子们作惊吓状挤在一起的长生。

    长生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指着方阅问:“这就是你那故人?”

    “嗯,”绪以灼问她,“你能治吗?”

    长生摊了摊手:“我又不是医修,哪会这个?”

    医修,这个世界没你真不行!

    绪以灼从方阅身边退开,站起身道:“那你先帮我看顾他下,也保护下这些被捉来的人,莫叫她们被别人伤了去。”

    长生无所谓地答应了,举手之劳而已:“你呢,要做什么?”

    “杀人。”绪以灼简短道,转身便离开了宫室。

    第 2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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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衍皇城内庭中心承元殿内, 三十余名乐师持琴瑟琵琶等各式乐器跪立两侧,靡靡之音不绝如缕。永徽帝年轻时唯爱钧天广乐,对颓靡之曲嗤之以鼻, 年老后声色犬马多年,倒是觉察到这些曲子的好来。曲声相和下, 九位袅娜多姿、风情各异的美女翩然起舞,臂上轻纱若烟霞飘散,被她们簇拥在中间的女子更是有着倾城之姿,鬓发如云, 一笑百媚, 正是永徽帝这个月方纳入后宫的舒嫔。舒嫔舞女出身, 一入宫便封了嫔位,很是受宠。

    永徽帝斜倚榻上, 眼神迷离。舒嫔年方十六,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 这个年纪是差不多的, 但放在后宫妃子当中, 舒嫔幼嫩得像是一朵新芽。永徽帝今年将近一百二十岁, 竟纳了一个十六岁的妃子, 怎么看都是件荒唐事, 但无人敢对此提出异议。

    此间荒唐事太多太多, 乾坤颠倒, 生死异位, 这桩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上首置着的矮榻以一张方案隔断, 永徽帝并非一人在此听曲观舞, 还有一人与他共饮。

    帝王身侧,岂容他人平起平坐?

    然而此景于宫中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事, 不仅宫仆们认为此事理所当然,就是永徽帝自己见到国师来了,都会下意识将身侧空出来,或者遣人再抬上来一张椅子摆在身侧。很难有人将现在的永徽帝与他四十岁时乾纲独断的样子的联系起来,也难以想象如今这个昏君在壮年时也是一个暴戾但不失圣明烛照的皇帝。国师让永徽帝的身体回到了三十岁,但他心已经老了,再也没有阻止国师僭越分权的心力。

    谁又敢断言坐于上首的,究竟哪个是大衍的皇帝?

    国师啜饮佳酿,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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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心中却是一派肆意畅快。国师的来历显有人知,但他自己清楚,他原先也是西大陆的一个仙门修士,偶得魔修功法后不敌诱惑,偷偷抓了童子吸□□血,事情败露后被师门一路追杀至离断江畔。彼时恰好过了雾期,国师破釜沉舟躲上一条开往东大陆的船谋求生路,他没想到此行不仅夺得了一条命,还夺来了滔天的权力与富贵。

    以国师的天资,即便背地里修习了好几年的魔修功法,也堪堪在百来岁的时候来到金丹前期,且金丹黯淡无光,是下乘中的下乘。在西大陆,他是不会被任何修士多看一眼的存在,但是来到东大陆没多久后,国师欣喜若狂的发现东大陆当真和传言中那样遍地都是凡人,即使鼎盛如大衍王朝,国中最强的修道之人不过练气大圆满,比他师门随便哪个外门弟子还不如。他只消动动手指,就能要此地任意一人的命。

    轻而易举杀了当时大衍王朝的国师,也就是那位被大衍上下奉为活神仙的练气大圆满修士后,他半胁迫地继任了国师之位。他虽然利欲熏心,但不是傻子,获得了一定的权力后他就没有再针对皇室,反而又是送永徽帝可以返老还童的仙丹,又是助他入道。此后四十来年,国师手中的权力不仅于他预期一样一日日地膨胀,他也在没有引起太大动荡的情况下定期自大衍各地掠来童男童女与年轻女子供自己继续修习魔修功法,被他放过的皇室成为了他最为称手的工具。

    至于回到西大陆的想法,国师压根没有过。在西大陆,就算强如世外楼楼主那又怎么样?不还是有玄玉仙宗的太上长老、元魄宗的宗主这些人与她制衡?那像他在东大陆,虽然要受天道诸多限制,但只消有个金丹修为就能真真正正做到万人之上,一群凡人只能臣服在他的脚下。

    酒意上头,国师瞥了一眼边上同样醉醺醺的永徽帝……帝皇之位,名义上还是要高过国师,等让此人将他要的童男童女再找一些来,他的修为再上一层,这人也可以除去了。

    国师正畅想着他日自己黄袍加身,甚至度过阳属沙漠远征东大陆东方诸国的场景,忽听殿前遥遥传来兵刃相接之声。

    “怎么回事?”国师不悦地掷了酒杯。

    快要醉倒的永徽帝努力睁大眼,声音含糊不清道:“可能……是有人想要谋反吧?”

    永徽帝这些年来的倒行逆施确实使不少人心生谋逆之意,又因为他们现在都是有法力在身的“仙人”,反而不太注意皇城的守卫,给了叛军侵入皇城的机会。

    然而这些没见识过修士之力的叛军压根不知道,就算他们打入皇城的人有再多,在修士眼中不过蝼蚁,挥挥手就能压死一大片。

    “不自量力。”国师冷笑一声,但是又听了会儿,他神色顿时一变。

    喝多了酒,他一时间竟是没想起来皇城禁卫军早就不是前几年军心涣散,几乎无人守卫的情况了。在去年险些被那金丹修士偷袭得手后,国师就严厉整顿了禁卫军上下,还安插了不少修士进去。眼下守在殿外的,就有他几个练气圆满的弟子。

    殿外的声响,很快就停歇下来。

    是他的弟子已经将事情解决了,还是……

    舒嫔忽地发出一声尖叫。

    永徽帝未喊停,即便殿外打了起来,乐师仍旧不停止演奏,舞女也不停止起舞。眼下正舞至“芙蓉出水”这一节,九位伴舞抬手将舒嫔托举而出,舒嫔展臂旋舞,裙摆似芙蕖重瓣绽开,緑沉披帛恰似荷叶相称,确如一支出水的荷花。然而一尺寒光忽从她鬓边掠过,风刮得鬓角刺痛,随着尖叫声荷花好似被削断,骤然倒了下来。

    那自殿外飞来的剑,直直扎入永徽帝颈侧的椅背,一半没了进去。剑身轻颤,发出铮然声响。

    永徽帝赶到颈侧一凉又一热,他伸手去碰,指腹有着明显的濡湿感,放到眼下一看一片血痕。

    也曾御驾亲征,身中三箭依旧不退出战场,直到将敌将斩于刀下的永徽帝狼狈地掀掉了隔在中间的方案,连滚带爬往国师身后躲去:“国师救朕!”

    国师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勉强往边上站了站挡住永徽帝,一双已然毫无醉意的眼死死盯着踏入殿中的、臂挽墨莲的修士。

    绪以灼同样抬眼,漠然看了眼他。

    身披道袍,却不似寻常道袍那般朴素,各种纹饰都显出穷奢极欲做派的应该就是国师。而那匆匆忙忙往他身后躲,年轻的容貌也难掩眼中神情中老态的应该就是大衍皇帝了。

    国师觉察到绪以灼与自己相当的元婴修为,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端倪,朗声道:“道友杀我弟子,毁我筵席,未免欺人太甚了?”

    发现绪以灼身上的血气后,国师就知道他守在外头的弟子定然是已经死了。眼下情况也由不得他可惜,国师只想着赶快将这个女修安抚下来,元婴修士可不是先前那个金丹那么好对付的,如非迫不得已国师实在是不想同她起冲突。

    电光石火间国师已经想好了措辞,索性便像拉拢大衍皇室那样,先给出一份好处,等修为突破了再连本带利要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臂上挽着一支看不出来历的墨莲的女修没有半点与他相商的意思,甚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绪以灼看他的目光已是在看一个死人:“他们先死,下一个就是你。”

    国师勃然大怒。

    明明他在高处,绪以灼在低处,国师却觉得自己好似被这个同阶修士蔑视了。居于高位太久,国师已然要忘了被人漠视的感受,可今日那些过往的伤疤又被翻了出来。

    “可笑,一个元婴修士也敢口出狂言!”国师厉呵道,“我手中可握有大衍国运!本想饶你一命,竟然你如此不识好歹,便留下一身道骨助我修为精进吧!”

    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在以修士为中心,不存在强国的西大陆基本上无人在意。然而来了东大陆之后,第一次在永徽帝身上看见几乎快成实质的运势,国师才惊愕发现一个强盛王朝竟然能诞生这般强横的国运。他当年没有直接对皇室发难,也有很大的原因是迫于永徽帝运势之盛,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四十年来,他已然将大衍王朝的国运逐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国师抬手,一条泛着暗红血光的金鳞小龙自他袖中飞出,等完全离开后已然成为一条盘踞承元殿上空的巨龙。

    龙首直指绪以灼,好似下一息就会当头扑下,国师亦持起七星剑,剑尖像是在与巨龙配合,指着绪以灼的命门。

    随着一声厉啸,金龙俯冲而下。

    国师看绪以灼不闪不避,感觉胜券在握之余又有着一丝不安。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令他无法理解的一幕。

    金龙回到了空中,毫发无损的绪以灼踏出一步。

    他的时间,好像消失了一截?

    难道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想象?

    不同的只是绪以灼在缓步上前,而龙身上,开出了一朵莲花。

    感觉到事情失去了控制,国师惶恐不安地施法,国运所凝的金龙也一次次俯冲,不知何时,天上雷云密布,只是殿中的人未曾看见,只有绪以灼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

    国师惊慌的发现,不管他怎么做,在碰到绪以灼前,一切都会回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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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龙伏在地上翻滚哀嚎,几近被莲花覆盖了周身。

    绪以灼心道,试着用别人的灵力来补上方生莲镜一部分消耗原来当真可行。

    毕竟还没恢复,不能像以前那样豪横地使用灵力了。

    相比平时劈劈砍砍比较顺手的剑,还是帝襄的方生莲镜比较适合她。法器与人也有契合一说,也许在她完全不懂怎么用方生莲镜,快要跌落离断江时方生莲镜升起无涯莲海保护她的时候,就在彰显她们之间的契合。

    莲花凋谢,金龙也化作散落的碎片,又在空气中无声消融。

    不破不立,大衍王朝在一股不属于此间的力量的干涉下,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繁荣,但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唯有舍掉现在的大衍王朝,他日才能再现盛世之景。

    绪以灼走到了国师面前。

    一站一跪,国师跪在地上,惊恐地感受着被他已邪法掠夺而来的修为,与生机一起从他的体内流逝。

    眼前出现女修的青色裙摆,国师挣扎着想要抓起掉落在地上的七星剑,然后一伸手,就被覆在骨骼上干瘪松弛的皮肉骇得做不了任何事。

    才过了多久?明明修士有那么漫长的寿命,他却走到了此生的尽头。

    “你明明……也是元婴修士。”国师开口,却已经听不出这个苍老的声音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又如何。”

    绪以灼看都不看一眼国师,将死之人已然没必要多看一眼,她垂眼看向已经瘫软在榻上的永徽帝。

    曾经让这个国家更加强大的明君,如今要把这个国家带向灭亡的昏君。

    永徽帝战战兢兢地看着绪以灼。

    国师让他从垂垂老矣变得年轻,这个人却让青春化为腐朽。

    “你要像杀他一样杀我吗?”永徽帝难掩语气中的恐惧,身子抖得更筛糠一样。

    眼前的修士没有说话,经历了片刻让他不安的沉默,最后修士说出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我会将你交给叛军。”

    大衍王朝有过鼎盛的时候,也有过衰颓的时候,它诞生的千百年来,在这片没有修士干预的土地上历经万事更迭,无论是盛是衰,都是由这个国家的人民推动着的。

    本不该被一人肆意颠覆。

    凡人筑就的大衍王朝,最后也该交回给凡人。

    四十年,是时候回归正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地在四点前更了,也算三点。

    第 2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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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下已然被她废去修为的永徽帝, 绪以灼也没了继续待在这儿的理由,转身往承元殿外走去。然而就在她快要离开承元殿的时候,上方盘踞的雷云剧烈翻涌起来, 雷声阵阵,沉闷的雷声中暗含毁天灭地的阵仗。

    绪以灼脸色一变。

    她刚往前走了一步, 立时又退了回了。

    “不至于吧,真要劈我?”

    在国师召出大衍国运所化的金龙之时,绪以灼就察觉到了劫云的聚集,只是当时她脑中唯有被雷披上几道也要将国师当场诛杀的念头, 很快就将头顶的雷云抛之脑后。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还有雷劫这么一回事, 光是听见云中暗含的雷声便觉心惊胆战。

    雷劫可不是普通的雷, 天道毫无疑义是存了将在东大陆大动干戈的修士劈得灰飞烟灭的意思。

    雷劫的道数基本上可以通过观察劫云知悉,一般来说八十一道就是顶格规模了, 基本上只有在修士突破大乘期的时候才会遇到,只有一些关于以往修士飞升的资料里隐约说过修士飞升时可能会遭遇一百零八道雷劫。然而绪以灼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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