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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10(第2页/共2页)

勒马回头,如临大敌地道:“狱中吃了好酒菜,何?必多此一举。”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我也知你公事公办,要?我人头早落,你好交差,可这诸位店家盛情难却,吃一碗酒,也耽搁不了甚么时辰,是也不是?”

    那监斩官道:“不过是百姓图个积德之举,并?非单单为你一人而?设酒,何?必挂怀。”

    岳昔钧道:“我听闻这犯人若是吃了哪家的酒菜,哪家便有?福报,既然是积德之举,我这死囚,何?不将死之前行行好事,助一助他们??”

    那监斩官道:“你待如何??这一道街的铺面,你都要?给他们?积德么?”

    岳昔钧道:“想来时辰未到,吃一道街么,也未尝不可。”

    见那监斩官眉头紧锁,岳昔钧又笑道:“怎么,怕我唱《女起解》么?”

    两旁店家听了,皆有?些骚动,俱都蠢蠢欲动想要?招呼岳昔钧来自家吃酒,却碍于?解差出鞘刀剑,不敢高声?。

    那监斩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表露出过多对于?岳昔钧的忌惮,生怕煞了自己?威风,便道:“可。”

    于?是,站笼开,岳昔钧披枷带锁被架下来,左右各站一位解差,身后也跟着几位解差押送。岳昔钧跛着腿走向近处的店家,客气一笑,弯腰用手取了酒碗,仰首一饮而?尽。

    接着,岳昔钧便走向下一处店家门?前,这店家捧了酒碗送至她唇边,岳昔钧道了声?谢,也是一饮而?尽。

    岳昔钧如此这般一家继一家喝下去,长街之上,众人似乎有?所触动,竟然大气也不敢出,一片静悄悄之中,只闻走动时枷锁碰撞声?、搁碗之声?、戎装刀兵摩擦之声?,肃杀之间好见山间清风明月悠悠而?醉、坦然赴死。

    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亦无有?不尽的长街。岳昔钧行至街的尽头,望见了刑架,刑架旁刽子手手提鬼头刀,刀以红布缠裹,煞气冲天。

    岳昔钧踉踉跄跄上了刑台,被绑上刑架,她酒意上脸,双颊泛红,顶着夏日?烈阳,眯起眼来极目远望——

    自此向北向东,进了皇城,便是宫中。宫中有?檐上仙人骑凤,有?池中小荷清举,亦有?金枝玉叶无忧无虑。

    谢文琼正坐在宫院树下石桌旁,夏荫罩顶,身侧宫娥打扇,对面皇后呷茶,谢文琼抬手闲闲落下一子,对岳昔钧之将死无知无觉。

    第105章 驸马吐鲜血覆大舟

    法场之上, 岳昔钧收回目光,她已然有些看不清了。日光蒸腾着酒气散发,酒意上涌, 她的头脑好似渐渐蒙上了一层轻纱, 昏昏沉沉起来。岳昔钧近日不曾有一日安眠, 腿伤和杖伤痛得过?了头,便?不再痛了,如今靠在刑架之上,她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否是站立着了——头重脚轻。

    她身上的汗香愈发浓郁, 而她分明觉得自己并未出汗。就好似那汗乃是如火烤香木一般, 自烈火中?灼灼煎熬而逼出,并非自由散发。

    眼前的长街人群, 俱都逐渐模糊了面容,又渐渐清晰起来, 却是改换了面容, 换上一张张熟悉的脸来。岳昔钧一张张看过?去,是大娘低眉念经,二娘拂尘扫蝇, 三娘刀劈柴火,四?娘捏帕轻咳, 五娘月下舞剑,六娘翻书念诗,七娘弯腰洒种,八娘手?拨算盘,九娘刀绣雕花, 安隐对镜理奁,空尘跪敲木鱼。

    岳昔钧再往前看去, 只望见英都在喊杀声中向自己掷出一刀,望见冷箭破空而来,铺天盖地杀气阵阵,先前那些怡然面容纷纷中箭,全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岳昔钧真假难辨,头痛欲裂,想?伸手?抓,却被绑住了手?脚,欲张口呼,却只冲口而出一串猛咳。岳昔钧似乎觉得自己的脑中?、头顶被甚么丝线提着,叫她清醒着痛,糊涂着疼。

    岳昔钧勉力?张大双目,目眦欲裂,她还?记得自己想?要见甚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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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却迟迟不来见她——然而,她怎也想?不出那人的名姓和样?貌。

    岳昔钧唇齿发颤,双眉紧缩,气结于胸,神思煎熬,终于“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溅在她的前襟,溅在刑台之上,仿若给刽子手?的鬼头刀一祭。

    观刑的人群中?,有一人裹得严严实实,见了这口血,看了岳昔钧双目赤红浑沌,心下了然——她发了病了。这人正是神医,她静静站在人群之中?,不上前亦不后退,只是这般望着岳昔钧,又好似望着旁的甚么人。

    岳昔钧吐了血,却反觉兴奋异常,如同喝了几桶茶叶,精神无处发泄。她缓缓抬起头,眼前仍旧是一片朦胧景象,岳昔钧心中?委屈上涌,将她的神智淹没——

    岳昔钧先是低笑,继而愈笑愈放声,最后仰天大笑起来。

    这笑却并不痛快,只有浓浓的苦涩和自嘲。

    她笑道:“怜我今日街头死,不见卿卿心上人。”

    岳昔钧大笑三声,又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病发之中?,酒气一激,她竟全然忘却了自己同谢文瑶定?下的计策,真心实意地以?为自己乃是独身临刑,素未谋面的店家沿路相送,想?见之人却不来送她最后一程。

    但是——那人是谁呢?

    岳昔钧使劲地想?啊、想?啊,却怎也想?不起来。她心中?苦笑道:你竟然连在我脑中?都不愿见我一面么?

    满口的腥甜,冲鼻的血气,岳昔钧一腔苦恨郁结胸中?,她闭了闭眼。

    岳昔钧着意叫自己甚么都不去想?,费力?赶走脑海之中?一片火海刀山,好容易挣得一瞬的茫茫,然后,她脱口而出一声“殿下”。

    殿下?岳昔钧一怔。

    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一张桃花面渐渐浮现?在岳昔钧眼前。岳昔钧呆愣愣看去,只见那人身着褕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仙子般浮于半空,居高?临下睨来,杏眼无情,冷冷清清地道:“你今而死,与我何?干?”

    岳昔钧答不出话来,只红着双眼,死死盯着那人瞧。

    那人又道:“既无干系,唤我何?来?”

    岳昔钧哑声道:“你身着婚服,是要成亲么?”

    那人道:“此事?亦与你无干。”

    岳昔钧痛苦地紧了紧双目,问道:“殿下,你的名讳,我记不起来了。”

    那人道:“既然如此,想?来是缘分已尽,就此别过?罢。”

    岳昔钧摇头坚持道:“不,我定?然能想?得起来。”

    那人道:“可?是,你一将死之人,想?起来又有何?用?”

    那人道:“往后你是地府野鬼,我乃人间金枝,阴阳两隔,何?必想?起。”

    岳昔钧气闷不通,口中?又溢出一汪内血来。

    那人道:“看在往日的份上,我来送你一程,前尘往矣,皆忘怀罢。”

    岳昔钧不住微微摇头,她心中?着急,却愈急愈想?不出眼前之人的名姓。她看着眼前人的身影愈来愈淡,在烈日之下渐渐消散,心中?焦急之情愈发重了,一重重累加到极点——

    “仓——”一声大锣如同九天罄钟,棒喝当头,惊破了岳昔钧眼前幻象,亦惊醒了岳昔钧一腔迷惘。

    她喃喃道:“怀玉……”

    然而,她的声音也被掩盖在锣鼓声中?了。

    这锣鼓胡琴声就来自近处,无人发觉之时,有一戏班带着文武场临近,竟旁若无人地奏起过?门来。

    解差大声喝止,然而,却根本止不住。有人高?声唱,唱的却不是京音:“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

    观刑之人皆左右而顾,不住低语。

    有人道:“这死囚是何?人?怎也不见监斩官验明正身?”

    有人道:“想?来是时辰未至,暂且等等。”

    有人道:“这女子犯了何?罪,竟然要杀头。”

    有人道:“瞧瞧这一队解差,她怕不是犯下了甚么弥天大罪罢?”

    有人道:“见她喝了一路送行?酒,似乎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有人道:“恐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看着和善,谁知是不是蛇蝎心肠。”

    有人道:“你们听,这戏班唱得可?是近日新戏?”

    有人道:“不错,是豫中?的戏,我昨儿也听了,唱的是花木兰,好听得很。”

    有人道:“这几日京中?戏班都在排这戏,我大略都会唱了!”

    有人道:“只是刑场之上,唱什么戏啊?”

    有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打听了,你们可?知这死囚是何?人?”

    众人连忙问道:“是何?人?”

    那人道:“她就是明珠公主驸马——岳昔钧!”

    众人哗然,七嘴八舌地道:“岳昔钧?岳昔钧怎么会是个女人?而且她不是死了吗?摘星楼上的那场火,大伙儿可?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甚么鬼还?魂的,端阳楼船上估计是有人装神弄鬼。”

    有人对他讲道:“你近日没去听说书罢,我原来还?当那说书先生胡诌,没想?到他还?有两把刷子,讲的恐怕是真事?!”

    先前那人忙问道:“甚么事??”

    这人便?道:“说书先生说啊,这驸马不但没死,还?隐姓埋名藏了起来,你猜猜,她为何?而藏?”

    那人道:“为何??”

    这人卖了个关子便?见好就收,道:“只因为她是个女人!你看过?《女驸马》的戏罢,这岳昔钧就和冯素贞一般,是女扮男装!”

    那人“啊”了一声,看向刑台之上的人,惊讶地道:“她是女人?那她的军功……”

    这人道:“她既是冯素贞,也是花木兰。”

    那人恍然大悟道:“怪道要唱《花木兰》这出戏。”

    这人道:“我听闻,这驸马此次进京,是同一戏班子同来,想?来是戏班之人给她送行?。”

    周围的人皆道:“原来如此,有情有义之举,解差不该驱赶。”

    这人大声道:“不错,戏班给驸马送行?,是大情义之举,不该驱赶!”

    周围众人也随之高?声道:“不该驱赶!”

    此事?一口传几耳,迅速在人群中?传了下去,愈来愈多的人为戏班鸣不平,尤其是岳昔钧吃了酒的店家。

    监斩官进退两难,咬牙命令道:“住手?,叫他们唱完便?是。”

    于是,戏班便?安安稳稳地开始唱这一出《花木兰》,唱花木兰诉说女子功勋,唱花木兰英勇杀敌。

    岳昔钧半梦半醒地听了,仍旧是头痛欲裂,却好歹抑制住了放大的情绪,只按捺着不去想?宫中?那人如何?如何?,淡淡含笑赏起戏来。

    一直唱到日头高?挂,监斩官看了时辰,朱笔一勾,便?是将岳昔钧在人间除了名了。

    刽子手?解开裹缠着鬼头刀的红绸,露出其下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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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锋来。

    那刽子手?上前一步,也不多话,举刀便?砍——

    “这不合规罢?”岳昔钧咳嗽着道。

    刽子手?犹豫一下,望向监斩官。

    监斩官盯着岳昔钧道:“怎么?”

    岳昔钧道:“不宣罪名便?问斩,大丰律不是这般写的罢?”

    监斩官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这并不重要。”

    他正要再次命令“斩”,却听观刑人群愤然道:“是啊,怎么能不宣罪名便?斩?”

    “对啊,我们连她犯的是甚么罪都不知道!”

    似乎是一书生道:“街市斩刑本就是教化民众,若是连犯人所犯何?罪都不知,又谈何?教化呢?”

    人声鼎沸,监斩官又一次骑虎难下,他深知自己若是不能平民愤,就算按时斩了岳昔钧,也不算得立功,恐怕还?要掂量掂量头上乌纱帽。

    监斩官高?声道:“好,那本官便?来宣读,此人究竟犯了何?罪!”

    监斩官道:“此人名叫岳昔钧,女扮男装参军尚主,犯了欺君之罪,此乃其一。端阳节时假作还?魂之鬼,教唆明珠公主,搅动民心,此乃其二。殴打金吾卫,重伤一人,栽赃嫁祸于太子殿下,此乃其三。三重大罪,自然斩得!”

    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地道:“她女扮男装,却建立功勋,保家卫国。端阳节作鬼现?身,是为了找出害她之人,怎又说教唆明珠公主?和明珠公主有何?干系!金吾卫叛乱,我等可?是亲历,她打伤叛贼,非但不说有功,怎能说有罪?至于栽赃太子殿下,更是无稽之谈!你说她教唆明珠公主,又说她栽赃太子,而谁不知明珠公主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她怎么能离间得了?”

    监斩官闻言便?敏锐地觉察此人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立时向左右道:“拿下此人!”

    然而解差们循声去捉,那人却好似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但他的话却一石掀起千层浪,浪打浪般在人群中?翻滚开来,人人皆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监斩官大声道:“一派胡言!此人不安好心,他的话万不能信!”

    然而,众人却在近日的说书和戏曲之中?,潜移默化地对岳昔钧有了同情之心,更兼有人听了些公主驸马伉俪情深、却因驸马女子身份而不能相守的书,可?怜起这一对有情人来,皆大声为岳昔钧喊冤。

    岳昔钧在刑台之上,满身鲜血,发丝散乱,本该是万分狼狈,面上却现?出一丝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神情来。

    监斩官恶狠狠地瞪着岳昔钧,咬牙切齿地对身旁一人道:“去请示大理寺卿霍大人,快去!”

    那人领命去了,岳昔钧向监斩官从容一笑。

    ——岳昔钧在狱中?同秦寻说的计策,正是坐实“搅动民心”的罪名。她借谢文瑶之力?,在市井之中?散布自己的讯息,叫说书先生将自己描绘得楚楚可?怜,同谢文琼之情更是被一张嘴说得感天动地,冯素贞的故事?本就深入人心,此时有了现?世女驸马,动容之人更是轻易而众多。谢文瑶又请京中?戏班排了新戏,让人心喜于保家卫国的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唱词朗朗上口,名段更是传唱甚广,一如此时。

    此时,戏班文武场又响,正是唱的那段脍炙人口的唱段。戏班里的旦角声音坚韧,引得听者也随之而唱,一人唱,继而二人唱,二人唱,继而百人唱,千人唱,万人唱——

    “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

    这声音盖过?了锣鼓,盖过?了胡琴,盖过?了旦角,好若千军万马齐齐喑鸣,长街上下,小巷内外,人人高?声而吼,为岳昔钧争取一线生机。

    岳昔钧缓缓挺直了腰背,这一切虽则是她早便?计划好,此时身临其境,焉能不动容。岳昔钧热泪顺颊而下,身上之痛似乎也悄然而解,止不住的笑意溢在唇角,她在朦胧泪眼中?望向人群,千言万语难出口——也不必出口了。

    一片伸冤声中?,有人破开人群,直直冲至监斩官身前,急急地道:“大人,太学生为驸马喊冤,宫城前已然骚动不止,陛下急谕,叫暂缓行?刑。”

    监斩官白着脸道:“谨遵陛下谕旨。”

    那人一点头,又冲出人群,回去复命。监斩官吩咐道:“解绑,暂押回牢。”

    岳昔钧将适才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心知太学生之事?,乃是沈家手?笔,看来沈淑慎说服了沈正儒。

    岳昔钧被搀上囚车,这次没有戴枷——一则是她几口血吐出,身子眼见得虚弱;二则是戴枷恐又激起民愤,监斩官不敢冒险。岳昔钧靠坐在囚车之中?,向四?周观刑之人微笑,那些人俱都向岳昔钧诉说些甚么,人多口杂,岳昔钧听不真切,却从神情上看来,皆是些关切之语。

    岳昔钧制住了自己往皇宫方向看去的念头,在心中?默然道:当真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岳昔钧一路又回到了牢房之中?,她的病不过?是被强压下去,但这个病,哪里是人力?能左右的呢?

    因而,岳昔钧一躺到牢房的稻草堆之中?,精神一松,便?又陷入了苦痛梦境之中?。

    梦中?,家破人亡,岳昔钧孤身一人拖着残躯,爬向为她挡住来矢、缓缓倒下的那个背影。

    她终于碰到了那人的衣衫,颤抖着手?将那人的脸转向自己——

    谢文琼的脸木僵僵地撞入岳昔钧的眼底,谢文琼那双杏眼瞪大,不甘亦不闭。

    岳昔钧心弦骤然绷断,梦里梦外都“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她已然想?不了那许多了,想?不了为何?自己屡屡思量于谢文琼,为何?屡屡介怀于谢文琼如何?待自己,为何?病躯对谢文琼念念不忘。她亦想?不了现?在的谢文琼究竟如何?,是否当真是安好,是否在宫中?受了委屈。她更想?不了如今这一遭之后,自己和谢文琼将何?去何?从。

    岳昔钧失血过?多,心气渐微,若是有医者在此,便?可?摸得出脉来——那是命不久矣之脉。

    第106章 困偏殿驸马养身病

    岳昔钧在牢房中苟延残喘不过半日, 便?有人将她抬入了一架马车之中。岳昔钧本该警之惕之,怎奈元气大伤,马车微微摇晃得催人发困, 她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待等岳昔钧醒来?时, 望见的并非房梁, 而是床顶。这架子床用得是好木头,岳昔钧虽则认不出?是甚么木头,却也能闻见其散发的淡淡木香。非但床是好床,被衾也是好绸缎, 光泽含蓄, 顺滑非常。岳昔钧微微一动,便?知自己身上的衣裳也被换了, 衣料换得比做驸马时还要好,可以同谢文琼的衣料相聘美。

    岳昔钧大抵知晓这是何处了?。

    她勉强撑起一点身子, 撩开轻薄柔顺的床帐, 看?见帐外桌几、花瓶、香炉无不华美,心中猜测更?加肯定几分——此处必定是皇室居所。

    岳昔钧心道:只是不知此间主人是谁?殿下府中并未有这般布置的房间,难不成是端宁公主接我来??

    她正疑惑, 便?听得一声?门响,有一宫娥打?扮的女?子端着药碗入内。那宫娥见岳昔钧醒了?, 快步走到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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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将药碗放了?,便?走到床边升帐,扶着岳昔钧半坐起来?靠在床头。

    那宫娥又倒了?一杯水来?,一手端着杯子, 一手托着一个盂,稳稳当当地又回?至床边, 缓缓跪了?下去,将盂暂放地上,双手捧着那水杯举过头顶,送至岳昔钧唇边。

    岳昔钧一惊,道:“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那宫娥不言。

    岳昔钧只得双手捧了?杯子,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口。那宫娥接过杯子,又将盂奉上,请岳昔钧将那口水吐了?进去。

    宫娥收拾了?杯盂,又捧着药碗来?。

    岳昔钧无奈地托了?那宫娥的手臂一把,但那宫娥把头低得更?甚,岳昔钧知晓她受命于人,身不由己,便?也不再坚持。岳昔钧喝了?药,总觉这药材恐怕也是名贵,只是不知是否为错觉了?。

    而那宫娥收了?药碗便?走,任岳昔钧如何同她说话也不言语半句。

    如此,岳昔钧三日都不曾见过除宫娥以外的人。她也曾想悄悄溜了?出?去,却一瘸一拐,东倒西歪,好容易到了?门外,却见门口廊下另有宫娥守着——她又被请了?回?去。

    不过,岳昔钧站在门口的那一眼,倒叫她知晓了?自己身在何处——不远处的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面阔约九开间的建筑,只有帝后用得。故而,岳昔钧此时所居,不是皇帝寝宫偏殿,便?是皇后寝宫偏殿——多半是皇后寝宫偏殿。

    岳昔钧暗自思忖道:这算甚么?先兵后礼?难不成当真是天下悠悠众口难堵,便?要拿我做体?恤的好帝后之态么?

    然?而,她并不得自由,有时枯坐出?神,竟想道:也不知殿下现今如何了?,她若是被软禁宫中,是否也是同我一般?若是如此,我们可算得是有难同当了?。

    岳昔钧想罢,无端觉得有些好笑,兀自低低笑了?一阵儿,又觉得没趣,硬生生翻个身,侧着躺了?。

    大略又过了?几日——岳昔钧并未数日头,便?也不知究竟过了?几日——终于有别个人来?瞧她了?。来?人鬓发有些发白,面上也生皱纹,但是步履稳健,岳昔钧一眼便?知她功夫不弱。

    来?人在床边坐了?,伸手搭上岳昔钧的脉搏。岳昔钧没有反抗。

    那人蹙眉道:“你不该失了?警惕。”

    此人一开口,岳昔钧便?听出?是神医。岳昔钧笑道:“以我如今的处境,警惕无用。”

    神医道:“你出?身行伍,就算你不警惕,你的身子也该自己警惕。而你的身子如今也失了?警惕——你实话对我讲,你是否心存死志?”

    岳昔钧否认道:“无有。”

    神医并不信,收了?手道:“你的病,是会让人有死意的。我同你点破,便?是要告知你,你要是不想死,就把病治好。”

    岳昔钧道:“好。”

    神医道:“治病并非吃药便?算完,你的心病多少有些讳疾忌医罢。”

    岳昔钧轻笑道:“怎会。不过是梦魇之症,殿下也知,我已全盘托出?,怎说是讳疾忌医呢?”

    神医道:“那天刑台之上,你病发了?,是也不是?”

    岳昔钧道:“是。”

    神医道:“你的心病本因害怕失去至亲之人而起,倘一想起或梦到类似之事,便?易病发。你既然?知晓,为何故意使自己病发?”

    岳昔钧道:“我饮了?酒,并非本意。”

    神医道:“你诳不了?大夫。”

    岳昔钧叹了?声?气,道:“神医,我不想隐瞒,但实话言讲,我也不知当时为何纵着自己病发。”

    神医道:“是因为明珠殿下,对否?”

    岳昔钧没有否认。

    神医一针见血地道:“你也无有全然?的把握能从刑架上全身而退,便?纵容病发,以此来?见明珠殿下最后一面。”

    岳昔钧侧首不语。

    神医道:“我有一剂猛药,可治你的病,但要先要你半条命,再还你半条命,你肯是不肯?”

    岳昔钧惨然?笑道:“神医说笑了?,我本就剩半条命,神医这岂不是要我死?”

    神医道:“我自然?不会叫你死。你吃了?这几日的天材地宝,命自然?是吊住了?,只消好生将养,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岳昔钧沉默一瞬,道:“敢问神医此番从何处来??”

    这便?是在问神医是因谁而来?,是谢文琼、沈淑慎、谢文瑶,还是帝后?

    神医并不回?避,直言道:“从清宁宫来?。”

    清宁宫正是皇后的寝殿。

    岳昔钧眼中现出?一丝疲惫,道:“晓得了?,神医有何方子,但讲无妨。”

    神医此时却不直说,却是问道:“你姓岳?”

    岳昔钧没料到她问这个,微怔道:“是。”

    神医道:“我也姓岳。”

    岳昔钧笑道:“神医是要和我论本家么?可惜我并不知亲生父母是何人,这岳姓恐怕也非我先人之姓。”

    岳神医道:“自然?非你先人之姓。”

    岳昔钧听得有端倪,正色问道:“神医敢莫是知晓甚么么?”

    岳神医淡淡道:“我不晓得你听没听过我的名姓,我双名为未央。”

    岳昔钧一愣,道:“曾听五娘提起过您的名讳,您是她的师父。”

    岳未央道:“不错。”

    岳昔钧试探道:“难道,您同我……”

    岳未央断然?道:“不。”

    岳未央看?着岳昔钧道:“你同我并非亲人。此事,还要从廿六年前说起——”

    廿六年前,岳城。

    岳未央从一条小巷中钻出?,她身上带伤,尤其是内伤,叫她呼吸不畅。但她仍不忘护紧怀中幼童,强打?精神往军营走去。岳未央打?听到,有军队在城中驻扎一宿,而她的徒弟明飞尘多半就在此军中。

    岳未央一路险之又险地躲过追杀自己的仇人,恰遇见明飞尘在扎帐。岳未央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向明飞尘丢了?一颗石子。明飞尘敏锐觉察,来?到树后相会。

    岳未央将怀中熟睡的幼童交给明飞尘,勉强提气道:“你先帮我照顾几日,待我养好伤,必定追上你们,到时自然?将她接走。万万不可叫旁人发觉,切记。”

    明飞尘双臂僵硬地讲那孩童抱了?,道:“我不会照顾小孩。”

    岳未央瞪着她。

    明飞尘又道:“我有几位结义姊妹,人品都好,我可拜托她们一同照料。”

    岳未央无法,只得道:“你从不同人深交,肯与人结义,那自然?是有义气之人。只是万不可再叫旁人知晓。”

    明飞尘肃声?道:“师父放心,我以性?命担保。”

    岳未央颔首,看?着明飞尘遮掩住那孩童的身子,展开轻功悄悄入营去了?。

    明飞尘将那孩子带到帐中,三姐见了?,欢欢喜喜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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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那孩子恰好醒了?。

    于是,三姐便?问道:“你是哪家小娃娃呀?”

    那孩童懵懵懂懂,稚声?道:“我叫阿瓒。”

    三姐笑道:“你有没有大名呀?”

    那孩童摇头。

    三娘又问道:“你家住哪里?哇?”

    那孩童仍旧摇头,道:“我不知道。”

    三姐继续问道:“你爹娘哩?”

    那孩童垂泪道:“我爹娘死了?,姨姨带我走……”

    孩童四?顾,问道:“姨姨在哪里??”

    明飞尘道:“姨姨叫我们照顾你几天,她办完事立时来?接你。”

    那孩童面上露出?些不相信的神色。

    明飞尘问道:“姨姨有无给你露过她的功夫?”

    那孩童点头。

    明飞尘后退两步,使了?一招岳未央的独门功夫,道:“我是她徒弟。”

    那孩童有些信了?,道:“姨姨就是这样打?退坏人的,她说这是她自创的武功,等我长大了?就教?我!”

    于是,那孩童便?被明飞尘姊妹九人藏了?起来?,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岳未央都未出?现。

    明飞尘担心岳未央遭了?甚么变故,但一来?她身在营中,不能出?去,二来?就算出?营,也不知岳未央在何处,便?只得按捺住担心,又如此藏了?那孩童小半年。

    恰巧,因军队调动,明飞尘一干人又调军,路过岳城。明飞尘寻机给岳未央留了?记号,却直到离去时,都未见岳未央的身影。

    姊妹几位商议一阵,觉得岳未央多半是不会来?带走那孩子了?,便?决议先给她做男子打?扮藏着,哪天藏不住了?,也好推说是男孩。虽多半要充军,但在吃女?人的世道下,总归好过一些。

    议定,几位都觉得该给那孩子起个大名,明飞尘道:“阿瓒说父母双亡,但和我师父相熟,我师父不喜孩子,却待她尤其紧张,我猜这孩子可能同师父有渊源,不如随她的姓罢。”

    大姐道:“岳大侠生死不明,若是阿瓒日后问起,岂不是平白叫她添一桩心事?小孩子没有记性?,欢欢喜喜长大便?好,寻找岳大侠下落之事我们来?做,当真寻不到,日后再告知阿瓒不迟。”

    三姐道:“俺去看?看?阿瓒醒了?没。”

    她去了?旁边帐中,却并未见到阿瓒的身影,三姐心中一慌,四?下里?寻遍了?,却怎也找不见人。她往外跑去,却正正看?见阿瓒从一辆稻草车中翻下,在地上滚了?一圈。

    三姐心疼极了?,连忙跑去抱起,本以为四?下无人,谁知一队巡兵从帐后转出?,问道:“这是谁家孩子?”

    三姐慌乱地道:“是个男孩,不知道是哪家的。”

    她庆幸阿瓒的衣裳看?不出?男女?,阿瓒也聪慧,并不拆穿她的谎言。

    那巡兵道:“给我罢,我交给官衙。”

    三姐哪里?能这般做,只得道:“我……能否请示长官,我姊妹几个收养这孩子,绝不耽误干活。”

    那巡兵无可无不可地道:“等信罢。”

    三姐连连道谢,见那巡兵尚在附近,为了?不叫人起疑为何阿瓒会乖乖跟自己走,便?又哄了?阿瓒几句话,又拿手将阿瓒一颠,道:“你有三十斤嘞,又是在岳城遇见你,就姓岳,叫钧,好不好?”

    阿瓒连连点头,同三姐回?到帐中。三姐问了?原委,得知阿瓒醒来?之后,便?想来?旁边帐子寻她们。阿瓒也知自己不能被人发现,便?先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帐外,见无人才出?来?,谁知半路里?不知打?哪儿钻出?一个人来?,阿瓒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装满稻草的车里?一钻。不料此人正是来?赶稻草车的,阿瓒发觉车子动了?,心中发慌,悄悄往稻草外看?去,见出?了?营,不知要往何处去,不知车会不会回?营,更?是心慌,望了?望没见人,便?滚下了?车,然?后便?遇见了?寻她的三姐。

    大姐听罢,叹了?口气道:“罢了?,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大娘和颜对阿瓒道:“往后我们做你的娘亲,好是不好?”

    阿瓒不住点头,道:“好。”

    交代了?阿瓒要对外称自己是男孩,阿瓒不解了?一阵,还是应下了?。又谈及大名,六娘给“岳钧”加了?一字,改做“岳昔钧”,从此,“阿瓒”这一乳名便?不再叫了?,改叫“钧儿”。

    私下里?,九位姊妹都知晓,这“岳昔钧”之名,亦有“岳惜君”之意——于岳城惜别岳未央君。

    而岳未央并非遭逢不测,她遇见了?一位奇人,历经了?一件奇事。那日,岳未央将阿瓒交予明飞尘后,便?想寻一处住所养伤。但她的内伤十分?严重,半路便?气滞倒在路边,幸而被一位神医救起,捡回?一条命来?。

    岳未央伤势好些,便?想去军营寻阿瓒,但那位神医却不肯放人。神医道:“我好容易找到个有悟性?的徒弟,哪里?能把你放了??想得倒美!”

    神医给岳未央喂了?药,行走二十步便?心悸跌倒,叫她走不出?院子。岳未央只得跟神医学起医术来?,这一学便?是二十五年。直到神医作古,岳未央才在她的遗物之中找到“廿步倒”的解药。因岳未央曾树过敌,她便?用神医的身份行走于江湖。

    这一年里?,岳未央一路北上,她攒不住钱的毛病仍旧改不掉,便?靠行医挣钱。路过京城,治好了?沈家小姐的魇症,又继续北上,找到了?明飞尘所在的军营,却听说她们赎身走了?。岳未央只得又往南寻去,又来?到了?京城。

    岳未央将往事讲罢,岳昔钧恍惚道:“竟然?还有这段故事,我竟然?都不记得了?。”

    岳未央道:“你那时不过三岁,长大些,就把小时的事情忘了?,只记得大人们讲给你听的儿时故事,太正常不过了?。”

    岳昔钧回?以微笑,道:“还未多谢您这些年的记挂。”

    岳未央道:“这算不得甚么,我也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而已。”

    岳未央打?量了?些岳昔钧的面色,问道:“你当真不好奇,你的身世究竟如何么?”

    岳昔钧道:“姨姨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岳昔钧实则心道:恐怕这身世便?是“要我半条命”之事了?。

    “当不起这声?‘姨姨’,”岳未央道,“你本该姓谢,名唤谢文瓒。”

    岳昔钧一愣,继而笑出?声?来?,道:“说笑了?。”

    岳未央神色严肃地道:“我不开顽笑,你生父乃是当今圣上,生母乃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你同胞兄长。”

    岳未央顿了?顿,道:“明珠殿下乃是你的亲姊妹。”

    第107章 宫墙院四壁观高天

    岳昔钧大笑出声, 笑得咳嗽不止,眼?泪出眶。她咳定,缓缓摇头道:“原来这便是陛下和娘娘的高招么。”

    岳未央道:“你仍旧不信。”

    岳昔钧道:“如何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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