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我就想看你唱。”杜兴撇嘴,哀怨地看着她,“三年前就想听小舅妈唱戏了,这?三年,我是日?日?想,夜夜想,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旋即,他又变了副脸,“就听白娘子,不如演个《盗仙草》吧,你以前不就是武旦吗?今天你不唱,这?一屋子人都别?想走了。”
邬长?筠与他温和地笑笑:“要?是不呢?”
杜兴拿起颗瓜子,放入口?中,连壳都没剥,直接嚼碎咽了下去:“小舅妈,现在很多武戏被禁演,不许唱有关民族精神、抗争的戏,可我怎么听人说?在你们戏班子的大?院里听到有人唱《战冀州》和《岳母刺字》呢?你这?是涉险鼓动人民抗日?啊,我看这?一整堂的人,都有贼心啊。”
邬长?筠语气平平:“是吗?那?一定是听错了,我们玉生班老实本分,哪敢唱那?些。”
“老实,本分。”杜兴闷着声笑起来?。
邬长?筠看他这?副模样,精神有问题似的,笑得肩膀乱颤:“敢情杜经理今天不是来?听戏的了,你这?是打着亚和商社的旗号?还是以自己的名义?”
座儿上也有人道:“我们只是听戏,看热闹而已。”
“《艳阳楼》只是普通武戏,跟抗日?有什么关系!”
杜兴忽然转身,伸出食指:“让我看看,是谁在说?话。”他指向一个男人,“你?”
男人瑟瑟低头。
“你?”
女人也藏住脸。
杜兴笑着回头,瞧邬长?筠毫无畏惧的样子:“小舅妈啊,你是真?的无法无天,别?跟我狡辩了,前阵子不是还演了赵子龙。”
“你是说?《长?阪坡》吧,主旨在于?冲阵护危主,也有问题吗?”
“我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杜经理——”忽然,一道高亢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杜兴往上看过去,便见木栏边负手立一位打扮干练的女人,眯眼细细打量,认出人来?:“呦,这?不是秦会长?嘛。”
秦安露,秦氏集团女老板,沪江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从二楼走下来?,一手垂落,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对杜兴道:“好久不见,杜经理圆润了。”
杜兴起身:“条件好了,没办法。”
秦安露摇头笑笑:“我方才在上头听着,怎么唱戏还扯到抗日?了?”
“您刚从美国回来?,不了解现在国内的形势,这?抗日?分子啊,跟蛆虫一样到处蛄蛹,动不动发表个演讲、贴个鼓动抗日?的画报、唱点抗敌的戏本子,煽动民众抗日?,这?是阻碍和平呀。”
“可我近日?听邬老板的戏,没发现有不妥的地方啊,演的都是擒贼打匪的英雄好汉,像《三岔口?》,《白水滩》啊,还有降妖伏魔的,什么《安天会》、《百草山》,老祖宗留下的神话故事,跟阻碍和平是八竿子打不着。”秦安露撇了眼杜兴助理手里的枪,“这?么多老百姓,别?擦枪走火了,亚和商社虽为日?本人和新政府办事,也不能?利用职位之便动不动舞刀弄枪的吧,可别?真?把现实当是在戏台子上了,既然讲究和平,那?就得和谐相处嘛,杜经理,可别?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哦。”
杜兴听出来?了,这?是帮邬长?筠说?话呢:“秦会长?这?是哪里话,只要?守规矩,不犯事,商社自然不会为难。”
虽笑着说?出这?话,但杜兴脑子已经快气炸了,这?臭戏子,还真?是什么人都勾搭的上,秦安露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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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成?分很复杂,哥哥是财政部的,叔叔跟新政府的高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表姐夫又是重庆的,丈夫还是个美国石油大?亨……越复杂的人越不能?得罪,不管以后谁当政,这?种?人总有靠山。
杜兴咽下这?口?气:“秦会长?说?的有道理,都怪我管理手下疏忽,打扰您听戏了。”说?罢,转身朝座上握了个拳,“我代他跟诸位道个歉。”
秦安露轻笑一声:“我听说?杜经理表字是叫盛邦吧?新时代了,还用字吗?”
“早就不用了。”
“怎么?惭愧啊。”秦安露喃喃念道:“杜盛邦,盛邦,盛邦,你这?盛的是哪个邦啊?”
贺明谣胆战心惊地听着,完了,这?话说?的,杜兴又要?生气了。
可杜兴却眼里含笑:“当然是,脚下的。”
秦安露又道:“那?杜经理可得时常回头看看,脚下的路。”
杜兴点头:“是。”他看向邬长?筠:“叨扰小舅妈了,看来?今天的白蛇是听不成?了,下回演上,一定叫我。”
邬长?筠应一声:“随时欢迎。”
杜兴俯视还坐着一动不动的贺明谣,拉住她的手将?人拽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干正事吧,不扰了人家听戏的好兴致。”
贺明谣惶惶点头,心想:他今晚受了气,自己又要?被折磨一夜。
杜兴把手表拿上,踩住地上的钞票,嘴巴凑近邬长?筠耳边:“赏你的。”
“谢了。”
闹场的走了。
秦安露也回了二楼。
邬长?筠对戏迷们道:“不好意思,闹了个小插曲,今天的茶水点心费都免了,还请各位继续听戏。”她叫小刘把地上的钱收了。
邬长?筠自身不缺钱,大?可以一把火烧了解气,可意气用事换不来?利处,与其那?样,不如收好,一半分给戏班子的人,一半送去前线。
她回到后台,元翘等?人迎上来?:“什么人啊?吓死了,都带着枪呢。”
“日?本人的狗。”邬长?筠紧了下腰上的黑色大?带,“都别?看热闹了,候场,马上登台了。”
“好——”
前面锣声又起,接着开演。
秦安露悠闲地品茶,她回中国不到三个月,听过不少戏,前阵子听人介绍有个唱得不错的女武生,便来?听听,看了邬长?筠好几场戏,是越来?越合眼缘。
一曲唱罢,邬长?筠上来?同她道了个谢。
两人同坐,喝了杯茶。
“难得遇到声色武俱佳的武生,还是女性,谱儿和份儿都很有看头,我瞧你有些地方的步法和唱调还做了改编,很新奇。”
“稍做创新,还在摸索中。”
“创新是好事。”秦安露瞧她的扮相,“你这?相扮上,若不是身形,乍一看还真?是雌雄莫辨,武起来?,比男人还英气,你要?不是女儿身,保不齐勾了多少女人的心。”
“秦老板说?笑了。”
秦安露递给她一张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找我。”
邬长?筠接过来?:“好,谢您捧场。”
后面还有一场文戏,秦安露只爱听武戏,听两句就走了。
邬长?筠回到后台卸妆,田穗凑到跟前:“那?女老板看着人挺好。”
“嗯。”
“她为什么帮你啊?”
“当今世道,女性立足不易,能?相互帮扶是好事。”邬长?筠解开大?带,“原因不重要?。”
……
观众散了,玉生班的人也都回去了。
为了节省开支,戏院负责管杂事的只有小刘,还有个打扫卫生的周婶,周婶孩子不舒服,今日?早早回家了,说?明天早些过来?收拾。
邬长?筠又是最后一个离开。
敌占区,百姓都不容易,她不算是个好说?话的老板,做错事罚起来?一点也不手软,但也时常帮大?家忙,许多脏乱的杂事也经常上手。
看着客人走后留下的满地瓜子花生壳,还有倒在地上的茶水,经无数双脚踩过,满地泥印,她便拿出工具清扫一番,又把桌子擦干净,摆放好。
收拾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邬长?筠锁好门离开。
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黄包车影子都看不到。
走回去也好,前线战事吃紧,战士们吃穿用都紧张,自己能?省点钱,也好叫他们多几顿饱饭。
冬天了,夜里温度越来?越低,她将?手缩在衣袖里,再放进大?衣口?袋中,沿着街边行走。
忽然,远远看到一个和尚坐在不远处路灯下的台阶上,低着头,看不清脸,岿然不动,像一尊佛像似的。
她看着僧人的身影,想起来?曾经养了自己四?年的武僧。
很多年前,邬长?筠攒下些钱后,去寻过他,可听院里的方丈说?,那?武僧去苦行了,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于?是她隔了两年又去了一趟,武僧没回来?,又隔了两年,武僧还未归,直到今日?,都再没见过他一面。
总觉得自己命运悲惨,可这?二十多年,亦结识了不少贵人,现在看来?,这?一生,也还算得幸运了。
街边的粥铺还未打烊,邬长?筠去买了碗甜粥,走到和尚旁边,以为他在禅思,没敢打扰,将?粥轻轻放在地上,便离开了。
刚走不远,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像夜半的沉钟骤然敲在平静的心口?。
“施主。”
她一时恍神,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世界上相似的声音那?么多,怎么会是他呢?
“长?筠。”
邬长?筠立马回头,与灯下的僧人对视,时隔多年,历尽沧桑,他的双眸依旧如当年澄澈,不沾一丝浮尘,却多了分安详,像柔和的风、干净的云、一望见底却又深邃的河。
他缓缓站起来?,微微笑了,一袭清冷的墨青色僧衣,随风扬起:“是我。”
……
第124章
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犹记得?上次还是在北平,邬长筠带祝玉生去见崔师母,恰好李香庭过去办画展。
自那分别后,他们便不止隔了山高水远,还有漫长而痛苦的战争。
回想起李香庭在画展上与众人讲佛经与壁画时眼中散发出干净而神圣的光,便觉得?,他入了佛门,并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至少对邬长筠而言。
她并没有去追问李香庭为何走上这条路,到人跟前,注视着久别的……哥哥,眼中凝结几丝酸涩的笑:“你低着头,我都没认出来,是来沪江办展?”
“是的。”他的声音和目光一样宁静,叫人看着都不禁放松下来,“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和之前的又有很大不同。”
“明天,明天一定?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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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坐在这?一个人回来的?”
“还有一位,同我一起保护壁画,他和几位业内人士在喝酒,出家人不便参加那种?场合,我便在外面?走走。”
“这么冷的天。”邬长筠看他薄薄的衣服,“你不冷吗?”
“不冷,里面?是棉袄。”
邬长筠看他恬淡的笑,心头却?涌上一阵酸楚:“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吧。”
李香庭看向?地?上的粥,弯下腰小心端起来,递给邬长筠。
“你喝吧,暖暖。”
“出家人有戒律,过斋后不受食物供养。”
邬长筠愣了两秒:“抱歉,我不知道。”
她接过碗,几大口喝完,把碗还给小贩。
这个点茶馆大多关门了,打烊晚些的肉食场所不适合李香庭,邬长筠便带他来到自己的戏院。
为节省用电,只开了一盏灯。
李香庭端正地?坐在座椅上,手里握了串佛珠。
邬长筠同他隔了不到两米,面?对人坐在桌子上。她注视着慈眉善目的兄长,不禁想起在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戏院——红春戏院。当时自己在演《泗州城》,李香庭激动地?快站到桌上,高举着手为自己鼓掌,眉飞色舞,充满了少年气,纯粹而炽热。
可如今……他更像一座深沉的山,慈悲地?拥抱天地?万物。
邬长筠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只觉得?难过,为的不是出家为僧,而是他与曾经那个热情?奔放、高谈阔论的艺术青年颠覆性?的变化。
“这两年还好?”
邬长筠点点头:“我结婚了。”
李香庭眼里盈满了温暖的笑意?:“恭喜。”
“是个外科医生,等有空的时候带他给你看看。你在沪江待多久?”
“五天,后天走,去重庆。”
“这么急。”
“经费有限,去重庆可能会待久一些,要给政府报告研究成果?。”
“看来工作挺顺利。”
“今年渐入佳境,寺里又来了两位老师,合力摹出很多成品,所以带给人们看看。”
邬长筠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比从前硬朗不少:“你瘦了很多。”
“之前身体不太好,最近还胖回来一些。”他虽消瘦,但不显一点儿凶态,仍旧蔼然可亲,仅仅待在身畔,便让人如沐春风,“你不拍电影了?”
“不拍了,专心唱戏。”
“传统文化需要传承,是好事。”
“要听吗?”
李香庭微微摇摇头。
“三七年我去法国,见了戚凤阳。”
听到这个名字,李香庭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她还好吗?”
“很好,漂亮、自信、独立,画也卖的不错,为抗战捐了不少钱。”
李香庭欣慰地?颔首。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有缘自会见的。”
两人聊到很晚,从日常小事说?到风土人情?,再?到佛法……
夜黑风高,李香庭不放心邬长筠独自行路,送人到家门口才离去。
这一片别墅他很熟,儿时有个旧友住在附近,离俗世?旧居也不远。
李香庭来到从前的李家院外,看里面?灯火通明,院墙树木,还是从前的样子。
漫长的三年,好似转瞬之间。
良久,一位金发碧眼的妇女拿着食物走出来,她以为是要饭的,最近总有流浪汉在附近找吃的,走近了,才发现是位出家人。
她虽是基督徒,但仍对其他宗教保持尊重,将面?包递给他,用中?文道:“请用点食物吧。”
“谢施主好意?,出家人过斋后不入食,我只是路过。”李香庭合掌朝人鞠了个躬,“阿弥陀佛,愿施主广结善缘,六时吉祥。”
刚走不远,他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可再?腌脏,为人子,也识得?父容。
他走近,来到躺在地?上休息的流浪汉身边,跪坐下去,将自己的僧袍脱下,盖在他的身上。
李仁玉猛然惊醒,抖了两抖,看清眼前和尚面?容,愣着不说?话。
“爸。”
听到他的声音,李仁玉忽然憨笑起来,用乌黑的手去摸他光秃秃的脑袋。
“爸,是我。”
李仁玉还在戳他的脑袋。
李香庭看他神志不清的样子,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你还认得?我吗?”
李仁玉猛地?缩回手,藏满污泥的长指甲抓了抓手背,唇线紧抿,严肃地?盯着他,忽然又傻乎乎乐起来:“光头。”
李香庭瞧他无邪的笑容,也跟着微笑:“这里冷,跟我走吧。”他握住李仁玉的手,将人拉站起来,才发现他的右腿站不稳,头顶也少了一大块头皮,疤痕骇人,像是被炮弹炸伤。
李香庭悲悯地?俯视伤痕累累的老人,理了理他蓬乱的头发,拾上坠落在地?的僧袍披于其身,扶着一瘸一拐的父亲往住处去。
李香庭和吴硕近日住在孟宜棣的书店。
这家书店关门很久了,战争刚爆发的时候,孟家老小搬迁到香港,不料途中?长子惨死于炮火,孟宜棣虽学的音乐,向?来风花雪月惯了,但也不得?不继承家业,投身生意?场。
书店除了五花八门的书,还收藏了许多稀奇小玩意?,常年无人打扫,蒙了一层灰。
孟宜棣本要带他回家中?居住,也好有个照应,但李香庭不想再?麻烦人,便到书店二楼暂歇脚,房间虽乱而小,但有一遮风避雨处便足够了。
吴硕还没回来。
李香庭带李仁玉来到二楼,烧了点水想给他擦擦身子。
刚端上盆出来,见李仁玉坐在床边啃吴硕昨晚买回来、未吃完的素包子。
李香庭将盆放在地?上,脱去李仁玉残破不堪的鞋,巨大的异味扑面?而来,他握住乌黑冰凉的脚,放入温水中?,轻轻揉搓,清澈的水立马变得?浑浊。
泥沙沉了一底,李香庭又去换上一盆温水,给李仁玉泡着,接着用湿热的毛巾帮他擦脸。
李仁玉不想擦,推开他,指着墙上挂的小提琴傻笑。
李香庭捉住他的手,仔细擦拭。
他看着父亲粗粝的掌心,曾经就是这双手,扬着板子、挥着鞭子一下下打在自己身上,也是这双手,买卖鸦片,迫害了无数百姓。
在寂州时,邬长筠曾给自己来过一封信,讲到李仁玉没有判死刑,被派到军服厂做劳工,他不知道李仁玉后来去了哪里?又是怎样在战争中?存活下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所造恶业,应受恶报。
原因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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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程也不重要了。
李香庭将被子盖到他腿上:“这些年,我日日夜夜诵经为你赎罪。”
李仁玉玩起枕头来。
“放下过往,跟我去寂州吧。”
李仁玉忽然扬起枕头砸他。
李香庭任由他玩闹,盘腿而坐,纹丝不动。
李仁玉玩开心了,又傻乐起来,看到他手里的佛珠手串,伸手要抢。
李香庭把佛串给他。
李仁玉摆弄片刻,随手扔到旁边。
李香庭将它拿起来,戴到李仁玉手腕上:
“所谓金光,灭除诸恶,爸,我给你讲讲《金光明经》吧。”
……
楼下传来开门声,是吴硕回来了。
他是与策展方及两个出版社编辑吃饭去的,喝多了,走路轻飘飘的。
吴硕穿着旧西?装,头发已?经留长,一身长褂棉袄,在楼梯上便听到李香庭喃喃念经的声音:
“远离一切,诸恶业等,善修无量,白?净之业。”1
吴硕脚步放轻,悄声走上来,却?见李香庭盘腿坐在地?上。
床上躺了个沉睡的老头,邋里邋遢,还在微鼾。
他没有出声,默默坐到自己床铺上,侧躺下去,凝视住李香庭的背影。
这么多年,凡是烦闷的时候,只要看看他,听听他的声音,心便奇能奇怪地?静下来。
近几日,吴硕为了宣传壁画不停奔走,做了很多讲座,见了各行各业的人,许多事情?李香庭不方便出面?,全交由自己来做。
这次离开华恩寺到外面?做宣传,李香庭本意?让他带上刚来的老师,可吴硕刚毕业就去了华恩寺,没有社会经验,太长时间与世?隔绝,难以独当一面?,心里没底,临行前几夜彻夜难眠,恐做不好,便硬拉上老师一起出来。
在寂州两年,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坎坷而艰辛,随时面?对鬼子的刀枪,经历了无数次掠夺和欺辱,还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虽常抱怨,想要离开,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同老师坚守在荒野古寺中?,守着一方净土、一缕文脉。
那些悲喜交织的时光里,吴硕跟李香庭学了不少东西?,可能力有限,又时常心浮气躁,远没有李香庭研究得?透彻。
他的大多数文章都是李香庭所写,只不过冠己之名刊登了出去,就连这次讲座的稿件,也是李香庭逐字逐句磨下来的。
因为这些,他得?到了无数业界人士的夸耀和敬佩,成了大家口中?的“文化英雄”,可只有自己知道,所有荣誉背后,都是老师的默默付出。
他有时会羞愧,因为自己的“德不配位”,也理解李香庭隐世?而居、淡泊名利的心,于是常安慰自己:没关系,一切都是为了壁画,只要能将这些伟大的艺术瑰宝弘扬出去,让更多知道,浮名浮利,不过虚空。
忙活了一整天,吴硕早已?疲惫不堪,但每想到无数国人、外国人看到壁画时惊叹的眼神,心就变得?火热。
也更加期待,有朝一日,它们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一切诸苦,无依无归,无有救护,我为是等,作归依处。
……”2
耳边是李香庭弥弥的诵经声,虽轻,但让人觉得?余音绕梁,他闭上眼睛,许是喝太多,仿佛能听到华恩寺的晨鼓暮钟。
浮华乱世?待久了,竟也想念寺里清幽的日子。
总念叨着离开那个破寺,可真正出来了,又如此挂念。
老师,更如此吧。
……
里外静悄悄的,邬长筠回到房间,见陈修原靠在床头睡着了,身上放了本书。
她走过去,将书轻轻拿起来,不想还是吵醒了人。
陈修原睁开眼:“你回来了。”他看了眼手表,捏捏太阳穴,“都十一点了,本想去接你,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你太累了。”邬长筠把书放到床头,“以后不用等我,早点睡。”
“从戏院回来的?”
“嗯,遇到一个老朋友,聊了会。”邬长筠脱去大衣,挂在衣柜里,“闲这么久了,百谷还没指令?”
“暂时没有。”
“最近戏院收入不错,明天我清点清点,送出去吧。”邬长筠拿上换洗衣服出去,到门口又回头问了句:“没看到杜召的车,还没回来?”
“听湘湘说?和慕小姐去舞厅了。”
邬长筠冷漠地?“哦”了一声,走了出去。
……
晦暗的舞厅,四周亮着壁灯,慵懒的音乐和暖暖的灯光把拥舞的男男女女包裹了一层暧昧的甜衣。
“我不喜欢这个环境,太暗了,有点压抑。”慕琦额头靠在杜召胸前,随他轻晃着。
“暗点好。”杜召将她搂紧了点。
“下次还是去花阶。”
“好啊。”
“霍沥还不理你?”
“有段时间没见了。”杜召看了眼腕表,“九分了。”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一片漆黑。
耳边是嘈杂的议论声。
停电了。
舞厅只有两扇窗,紧闭着,透不进一丝光。
杜召太高,不便穿梭于人群,便由慕琦行动。
刚才的舞中?,他们表面?一直甜言蜜语、举止亲昵,实则一直观察目标动向?。
今日要刺杀的是日本军部顾问山下智安。
慕琦压低身,快速朝人逼近,从长袜里拿出方才藏好的叉子,用力插进山下智安的脖子,得?手后,没有逗留片刻,立马回到杜召身边。
灯亮了起来,眼前恢复黯淡的光明。
慕琦靠在杜召身上,声音懒懒的:“来电了。”
倏地?,不远处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声。
众人看过去,便见山下智安躺在地?上,血流不止,顿时吓得?四处逃窜。
……
第125章
山下遭刺,所?有门都被堵住,一个人都不许走。
负责拉电闸的是专门在舞厅潜伏做侍应生的地下小组成员,任他们如何?筛查,发现不出?问题。
慕琦和杜召坐着喝酒,小圆桌上放了枝玫瑰,新鲜的,红的滴血。
尸体被围起来,舞厅工作人员协同日本人对在场的所有人挨个盘查。
张蒲清是这儿?的常客,早就看到两人,拿了杯红酒坐过来,给杜召递根烟:“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喽。”
杜召点上烟:“那就再?喝两杯。”
“不想?喝了,坐着犯困。”慕琦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打了哈切,“都十一点了,明早还得上班。”
杜召问她:“抽一口精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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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琦睨向他:“好啊,让我试试。”
杜召把手中的烟递过去。
慕琦吸了一口,呛住了。
杜召轻拍两下她的背,又?另外点上一根:“别抽了,拿着玩吧。”
慕琦将烟捏在手里,看火星缓缓燃烧,烟寥寥升起:“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张蒲清笑?说:“你再?抽几根,就知道其中妙处了。”
慕琦别了下嘴,将烟扔进酒杯里,摘出?花瓶里的玫瑰:“还是这个香。”
杜兴接到通知带人过来协助调查,见杜召几人在此,便?过来打个招呼:“巧啊。”
杜召乜他一眼:“坐。”
“坐不了,忙呢。”杜兴起得急,发油都没抹,碎发乱糟糟地耷拉在额前,叫整个人少了几分凌厉,“不来帮帮忙?”
“我是来跳舞,可?不是加班的。”
慕琦掀起眼皮瞧杜兴:“阿兴今天看上去顺眼多久,以?后别把头发撩上去。”
“嫂子?说的是,”杜兴陪她个笑?脸,“明天就换个发型。”他忽然又?问:“停电的时候五哥在干什?么?”
“跳舞,还能干什?么?”杜召轻缓地吐出?口烟,笑?道:“你这是审我呢。”
“走个流程嘛,毕竟死的是个日?本人,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敢审你。”随后对张蒲清低了个头,“张老板好久不见。”
张蒲清主动道:“我可?不敢杀人,我在喝酒,和——”他往远处找了找,指着一个红裙舞女?道:“那个女?人。”
慕琦是江群的人,杜兴不敢冒犯,连话都没问,抹了下鼻子?:“抽空请嫂子?吃个饭,还望嫂子?能在江秘书那为我美言几句。”
“一家人,自然的。”
……
鉴于几人身份,稍坐一会儿?,简单做了个笔录便?放行了。
杜召开车送慕琦回家。
深夜,街道静悄悄的。
车停在街边,两人静坐。
“姑父被调离沪江,到南京任职,上峰令我想?办法?跟他一起去,正好有个机要秘书的职位暂时空缺,可?以?借他的力进去,深度潜伏。”
一辆黄包车从后面跑过来,杜召盯着后视镜,等人过去了,才低声道:“什?么时候?”
“没定时间,尽快,等我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家里会派新的搭档与你接头。”
“我们的关系?”
“保持现状,至少得等一个月再?正式断掉。”
杜召沉默了,他还一直想?把慕琦争取过来,日?后山高水远,怕是难了。
“刚磨合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我还和家里申请过,让你跟我一起去,没批准,你留在沪江有更大用处,那就各自安好吧。”慕琦笑?着伸出?手,“为了早日?胜利。”
杜召看过去,同她握手:“龙潭虎穴,万分凶险,保重。”
……
洗手间水汽氤氲,冷得人不禁发颤。
邬长筠套上衣服,一掌抹开镜子?上的雾,冰冷的面孔浮现眼前,比寒冬里的乌云还要阴郁。
骂了自己无数遍,可?杜召的模样还是毫不停歇地在脑海中徘徊。
他还在舞厅吗?
今晚会不会不回来?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湿透的长发往地面滴水的声音。
邬长筠拍拍脸,扯过毛巾包住头发用力揉了揉,最后警告自己一遍:别猜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不该想?些乱七八糟的。
总化戏妆、戴头套,邬长筠习惯了每日?洗澡,即便?酷冷的冬日?。
她一边擦着一边回房间。
陈修原已经将枕头摆放好,于床尾躺下了:“早点睡。”
“我坐会,头发没干。”邬长筠到窗边立着,望向静谧的大门。
“不放心阿召?”
邬长筠背对着他,幽幽道:“我怀疑杜召是卧底。”
陈修原惊讶地睁开眼,朝人看过去,她用了“怀疑”二字,证明杜召并未没坦明身份,便?问:“怎么说?”
邬长筠转身,背靠窗台:“他应该是重庆的。”
陈修原略感一丝遗憾,他希望外甥与爱人能敞开心扉、没有嫌隙地并肩作战,只是杜召总说“再?等等”,他便?也一直隐瞒着。虽然杜召未言明其他身份,但陈修原知道,他定不止是自己的同志那么简单:“何?出?此言?”
“你不是也怀疑过。”
陈修原静默两秒,开口:“我只知道他不是恶人。”
水在她肩上晕开,邬长筠抬起手,又?擦了擦发尾,偏身注视着楼下:“或许……能不能试着把他拉过来。”
外面传来车声,杜召回来了。
邬长筠心里一紧,瞬间那块大石头又?落了下来,不管去干了什?么,能平安无事就好。
她闭紧窗帘,坐到床上:“以?后再?说吧。”
陈修原沉默了,他静静听外面的动静,只有杜召一个人,脚下稳得很,想?来是没喝多。
如此,他也放心了。
刚欲闭眼,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口。
“咚咚咚——”
陈修原坐起来,将枕头扔去床尾,被子?塞进衣柜里,靠到床头去。
“小舅,睡了吗?”
“还没。”陈修原趿上拖鞋去开门。
杜召一身暗色西?装,臂弯里搭着黑色大衣,给他递了张请帖:“于耀华托我给你,明晚酒会,江海饭店。”
“于耀华?”陈修原想?起来了,“我给他太太做过手术,我明晚值班,没空去。”
杜召将请帖塞进他衣领里:“东西?带到了,去不去随你。”
陈修原把它拿出?来,放在手里捏着。
杜召往里看去,只能扫到个床尾,仓促一眼,便?收回目光:“那你们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
陈修原关上门,将请帖放在桌上,又?抱着枕头躺回原位。
两人一人一头,日?日?夜夜同席而眠,却从未心生邪念。
见邬长筠盯著书发愣,陈修原无声地笑?了:“你还爱他。”
邬长筠没有否认,眸光动了动,只道:“不说这些,等战争胜利再?谈儿?女?情长吧,你该睡了。”
陈修原却困意全无了:“我也有个爱人。”
邬长筠朝人望过去,他们聊政事、聊文化、聊理?想?,却从未听陈修原提及过感情,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觉得陈修原就是个心怀家国与人民、断情绝爱的圣人,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让邬长筠一时有些恍惚。
总听人说,特工不该有感情,该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机器,只为了完成任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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