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所以她把他们想象得很美好……或许那份美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本身。
但那又如何呢?杜阮想,他们对原身付出的一切,对于杜阮来说,的确是个完美的父母和家人。他们是爱的代言词。
“我没有父母。”杜阮说,“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但是,他们是很好的父母。”
所以才想维护他们,就像在维护心里的一个关于父母这个词的想象。
“而且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应当成为灰尘和蝼蚁,被皇帝随意践踏。”
杜阮侧过头,去看秋半夏,这个一直如仙人般的医者如今变得有些狼狈,白衣蒙了尘土,眼下有淡淡的淤青,脸颊边蹭了白墙的灰。
狭小的囚房被那豆子似的一点烛火映得明明暗暗,秋半夏脸颊上那一点雪白的灰也跟着摇曳。
杜阮的视线一下子被黏在上面,她没忍住,伸手帮她擦了擦白灰,才说:“你和我,也一样不应当被他践踏。”
秋半夏没能接得上话。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杜阮,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杜家的大小姐。
杜阮抱着膝盖,坐在墙边,这样的姿势显得她很小一只。她其实长得很乖,是那种长辈们会喜欢的秀气长相——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很听话,像是京城里那种知书达理,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但秋半夏还记得昨天,她单手握剑,狠狠往下劈砍时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就像一柄出鞘的剑,没有人敢直视她的锋芒。然而哪怕那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只是抿着唇,抬起眼,却有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
或许皇帝说得对,她真的很像她的父亲,像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杜阮对秋半夏笑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杀了他——我真的差一点就能杀了他——我们所有人就不必为了仇恨奔波,我们就都能解脱了。”
她就能给杜家,甚至给秋半夏和林皇后报仇了,即使皇帝死了之后,太子、穆青和萧蒙又会展开新一轮的争斗,但那又如何?
到时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可惜失败了。”秋半夏说。
杜阮叹了口气,又问:“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你说。”
杜阮难得踌躇了一下,她觉得接下来的问题或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她实在很想知道答案,最后便还是问了:“那晚的灯会,在云楼的时候,你与我说,你不相信命运……现在,你还信吗?”
她说完,见秋半夏神情并没有变化,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她昨天想了一晚上,或许命运要开始改变了。
如果秋半夏对她说相信,这一次她也一定要告诉秋半夏,自己改变了想法。
但秋半夏只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她靠着墙,这个动作使得她的面庞都埋在了阴影了,好半晌,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或是回答。
等了许久,杜阮有些着急:“秋半夏?你怎么——”
牢房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袍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向她们走来。
那人生得矮小消瘦,整个人被拢在宽大的太监袍子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瓶身高而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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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细长的酒壶。
那是一瓶毒药。
第86章 去吧,回家
那太监把托盘往监牢前一放,还没等两人问些什么,便斜着眼看着两人,冷笑着捏长了嗓子:“秋半夏,不对。现在应当叫你秋忍冬了。你大约是不会想让老奴亲自动手的。”
杜阮腾地一下便站起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做了什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心里应当清楚。”
是的,杜阮太清楚了——罪名是谋反。
她捏着指节,手心里冷冰冰又湿漉漉的,头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皇后娘娘呢?”她问,“我们要见皇后娘娘!”
如果能见到皇后,皇后大约会保下秋半夏。再不济,也能拖延时间,等龙凌来救她们。
太监的脸色登时变了:“大胆!皇后娘娘岂是你们说见就可以见的?!”
他接连骂了两句,但杜阮却微微放下心来,按照他的说法,皇后如今还是皇后,并没有沦落到与她们一样,在这其中,应当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忽然,身后传来秋半夏平静无波的声音:“皇后娘娘如今昏迷不醒……她还没醒过来罢?所以,皇帝急着要在她醒过来之前先处死我,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全然肯定的。
杜阮回头,只见秋半夏倚着墙坐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释然。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杜阮的视线,她也扭过头来,看着杜阮,对她微微一笑。
杜阮:“秋半夏……”
这一回,秋半夏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站起身,径直走到太监面前,说:“皇帝陛下怎么说的?”
太监冷笑:“秋太医,你应当与你爷爷秋太傅一般畏罪自杀,死在牢中。”
“至于你……”他扫了杜阮一眼,声音滑腻,其中恶意令人发麻,“也应当与你父亲一般,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才是。”
“……你!”
“挺没意思的。”秋半夏却说。
“有没有意思,不也一样是死?”太监说。
“你说得对。”秋半夏笑起来,杜阮担忧地看着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却见秋半夏忽然拎起地上的酒瓶,张嘴就倒!
“秋半夏!”
那一瞬间杜阮都没反应过来,她单手拎着瓶子,将瓶口朝下,那动作干净利落,竟然还透着喝酒似的豪爽。
一两滴毒酒顺着瓶口往下落,啪地一声砸进了稻草里。
秋半夏又笑了一下,说:“公公可以回去复命了。”
她脸颊当真泛起醉酒后的潮红,如同天边热烈的晚霞,叫杜阮一时间看呆了。
然而,不过转瞬,红霞便化作雪地上的霜,嘴唇也发紫,秋半夏踉跄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
杜阮先是一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迟钝地、后知后觉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叫她也脚一软,跪倒秋半夏的身边,只能愣愣看着秋半夏。
这个初见时如谪仙般的女子如今躺在牢房的地上,雪白的衣衫湿了脏了,像一朵花被碾碎进了泥里,她的脸是惨白的,四肢因为剧痛难以抑制地蜷缩起来。
皇帝想要一个人死,那必定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杜阮的手颤抖着,想去扶一下秋半夏,却也没敢用力。
好半晌,她轻声问:“……秋半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敢喝?”
秋半夏仰面躺着,没有回答。她睁着眼,目光却是涣散的,落在空中。
好半晌,她忽然用力地抓住了杜阮的手,笑了笑,还真的很仔细地想了一下,才说:“色浑而味苦,微有辛辣,入喉剧痛……很没有新意的毒药,是咖麻吧。”
秋半夏的态度太坦然了,杜阮也抓紧了她的手,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颤抖:“你会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关系,我曾见过死亡的。”秋半夏说,“在五年前。”
她闭了闭眼,没头没尾地说:“那个时候……父亲守在门外,我听见一声惨叫,而后血迹浸透了纱窗;母亲悬了梁,我躲在地道里,那木板有一条缝,我就从那条缝里看着母亲的脚在空中挣扎,渐渐不动了。”
“五年前……”杜阮忍不住问,“那时候你多少岁?”
“那年我十二。”秋半夏说。
十二岁……若是放在现代,甚至才将将上初中。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秋半夏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地道里,从缝隙中看着母亲的双脚在空中摇摇晃晃,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度。
十二岁的秋半夏亲眼见证了父母的死亡,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些敏感多疑和偏执的仇恨便改变了这个孩子。
“……”杜阮说,“见过和经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你不怕吗?”
秋半夏笑起来:“人生就这样一遭,难道你经历过?”
杜阮捏紧了秋半夏的手指。
她经历过。
正是因为经历过,她才知道,秋半夏是真的要死了——她的眼睛看向自己,可是瞳孔却渐渐涣散了,烛火跳跃着,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光亮。
人之将死,第一个失去的便是知觉,然后是视力和听力,最后才是声音。
“你要死了……”杜阮说,“你已经看不见了,对不对?”
秋半夏说:“我知道。”
“你怕不怕?”杜阮又问,她上一世死时,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并不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黑暗的地牢里,她却忽然害怕起来。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怕,怕秋半夏不怕,又怕秋半夏害怕。
“其实还是有一点怕的。”秋半夏很坦然地说。
“世上大约没有人不怕死。”杜阮说,即使是她,哪怕死过一次了,想到死亡,也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秋半夏忽然开口:“你相信命运吗?”
没有回音。
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秋半夏不由自主地想:到底是没有回音,还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啪嗒——”
秋半夏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应该是有什么水滴落在了她耳朵旁边的稻草上。
……杜阮哭了?
不知为何,秋半夏很想笑,她张开嘴,一大口血便涌了出来:“我信了——现在,我信了。”
杜阮呆住了。
蚀骨的寒意从牢房潮湿阴凉的地面直直冲上她的心口,那一瞬间她甚至踉跄了一下,伏倒在地上,伏倒在秋半夏身上。
“我不信了……”杜阮喃喃着说。
秋半夏根本没有回应,她的瞳孔没有丝毫反应,杜阮知道她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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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直到最后,还是没有答案,杜阮明白自己不能给她答案。
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和视力,现在就连听觉都从她身上抽离开来,她是真的要死了。
那浑着血的喉咙忽然滚起来,杜阮贴近了去听。
“……鸟儿飞越山谷……”
“飞越悬崖……它回到家乡……”
“命运啊,命运啊……命运它说……”
熟悉的曲调。那是秋半夏曾经抱着琵琶唱过的。
她说那是她家乡的歌谣,讲述一只鸟与天争命,却在命运安排的苦难之中死去的故事。
因为失去了听力,听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其实并不如何好听。
但不知为何,在那样缥缈的歌声里,杜阮几乎是嚎啕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跪在秋半夏身边抓住她的手臂:“秋半夏、秋半夏……秋半夏!我不信了,我不信命!你也不要信……”
这个时候的秋半夏,已经不能给出反应了。
命运的指针在这一刻逆回倒转,时光轻盈如飞鸟般从她们身边越过,就像某种慷慨又吝啬的施舍。
她好像回到了家乡,那些算计阴谋、步步为营的艰辛,那些仇恨和掩饰仇恨的假面都如洪水般从她身上褪去,母亲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那个十二岁的天真小姑娘,那个时候,她还叫秋忍冬。
忍过严寒,却没有迎来盛夏,就像她把易容的假面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临死前,却也能当回秋忍冬。
命运它说:去吧,回家。
于是秋半夏笑起来,她张了张嘴,也跟着那道虚幻的声音歌唱:去吧,回家。
灵魂轻盈地从那具腐朽沉重的身体里跃出来,穿过血雨腥风的栖凰宫,穿过暗潮涌动的太医院,穿过阴冷潮湿的牢房。
穿过命运的指针,白衣的少女将一切抛在身后,去吧,回家。
第87章 我早就死了
晦暗的光线将囚牢笼罩,杜阮抓着秋半夏的手,有什么晦涩的东西堵在她的喉间,叫她一时间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哽咽着,呆呆地注视着秋半夏的脸。
那张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笑意,只是如今已经凝固了,漆黑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外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声音的主人显然十分急切,甚至是有些踉跄的,下意识地,杜阮转头看去。
只见那个方才端来毒酒的太监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一把抓住铁栏,急切问道:“秋半夏呢?!”
杜阮木然地看着他。
“皇后娘娘醒了!要见秋半夏!”太监尖叫道,“她怎么样了?快快快,太医来了……”
杜阮脑袋里嗡鸣一声,她甚至不敢想他在说什么,但那太监尖锐的声音像是洪水般,瞬间就塞满了她的脑袋。
皇后醒了……她甚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保秋半夏,但只差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偏偏就差这么一点时间……
一大批人涌入了牢房,那些人穿着与秋半夏一般的白色衣服,有人伸手放在秋半夏的鼻下,有人去摸秋半夏的手和脖颈。
嘈杂的交谈声一瞬间挤满了这个小小的牢房,杜阮却像是不能理解一般,呆呆地跪坐在秋半夏身边。
又有人架住秋半夏的肩膀,要把她抬出牢房。
杜阮死死抓着秋半夏的手,被往前拖着踉跄了几步,一直木然的神经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你来晚了……别做无用功了。”
太监气喘吁吁,他想起方才在栖凰宫时皇后的崩溃和皇帝的纵容,心里明白如果秋半夏死了,皇帝绝不会在皇后面前承认是自己做的。
如以前一般,为了维持在自己皇后面前的形象,皇帝会找一个替罪羊……
他想着,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他也死死地盯着秋半夏毫无生气的面容,发了狠一般道:“老奴只管带她去见皇后娘娘!”
说罢,他也跨步进了牢房,一手抓住秋半夏的胳膊,跟其他人一起把她往外拖。
杜阮不肯,抓住秋半夏的手,两厢拉扯之下,秋半夏的身体被人拖出一半。
“她已经死了。”杜阮压住哭腔,忍无可忍地说,“放开她,放开!她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折腾她啊……”
“皇后娘娘要见的人,活要见人,死也要拖过去让皇后娘娘见上一面!否则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混乱之中,秋半夏的脑袋往侧边垂下,杜阮从纷乱的缝隙里看到她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
混乱,哭叫,光影晃动着,天翻地覆。
在这狭小又混乱的天地间,只有她格格不入,面上挂着安详的笑意。
……真奇怪。
就在这一瞬间,杜阮忽然想,真奇怪。
死亡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当它发生的时候,只为他人带来痛苦和难堪,而死者本人却无知无觉。
自己上一世死了之后……龙凌他们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她不由得抓紧了秋半夏的手,低声喃喃:“龙凌……”
“噗呲——”
是剑刃穿透身体的声音。
杜阮抬起头,昏暗的地牢里,跳跃的烛光中,雪白的剑锋从太监蓝色的衣衫前穿透而出。
那太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便轰然倒了下去,露出身后,一个黑衣的身影。
龙凌抽回剑刃,说:“小姐,属下来晚了。”
杜阮足足愣了半刻钟,脸上表情似哭似笑:“……龙凌,你也来晚了。”
太监带来的白衣的太医们早已经四散而逃,杜阮得以抱起秋半夏的上身,将她靠在墙上,为她整理了一下方才被扯散的衣襟和发髻。
做完这一切,杜阮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苍白的脸颊都已经失去了温度,变得冷冰冰的。
“小姐,咱们该走了。”
“我知道……”杜阮说,“我知道。只是,我们离开之后,谁会为她收尸?”
“皇后、萧蒙或者太子。”龙凌说,“皇后方才醒了,要见秋半夏,属下觉得有机可乘,便随皇帝身边的太监来救您。属下去试探过了,您猜得没错,萧蒙就在宫中,想必太子也会很快有行动了。”
杜阮垂着眼,没有接话,她沉默地看着秋半夏的面颊,半晌,忽然抬起头,问:
“龙凌,上一世,我死了之后,是谁为我收尸的?”
……
沉默,长久的沉默。
龙凌的声音仿佛浸透在了冰水里,每个字都透着晦涩:“……小姐,属下不知道。”
杜阮自嘲地笑了一声:“上一世你逃走后,竟也没回来为我收尸么?”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想了想,又自我安慰一般说:“战场上曝尸荒野不也很常见?算了。”
说着,一遍摇头一遍扶住墙壁,缓了缓眩晕之后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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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猝不及防地踏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龙凌?你……”
龙凌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大约是他两世来第一次做这样逾矩的动作,带着千万种复杂的情绪。
他比杜阮高许多,往日躬身时不觉如何,但抱住杜阮时,宽厚的肩膀却全然盖住了杜阮的身体。
他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小姐……是觉得我逃跑了么?”
杜阮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上一世,在最终一战的时候,龙凌本该在她身边——往日无数次都是这样,但就在那个时候,他匆匆离开,不告而别。
有暗卫向他招呼,他也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急着离开一般。
其实这也很正常——那个时候杜阮已经隐约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为了不拖累其他人,她便吩咐手下,想要离开的人都可以取一份报酬离开,不必告知。
杜阮感觉到龙凌更紧地抱住了自己,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脖颈处。
她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你那个时候离开很好,不必跟着我一同送死。”
苦笑从她的耳边传来,是龙凌。
他低声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小姐。”
“我没能去为您收尸……因为我早就死了。”
第88章 死亡,又是死亡
直到被龙凌带着出了地牢,天边明亮的光才将她从震惊中唤醒。
她看着龙凌的侧脸,下颚的线条在光芒下显得十分凌冽,如同沉默的山峰。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喝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
“小姐,有人来了。”龙凌低声说,“属下先带您走。”
杜阮注意到他的称呼又从“我”变成了“属下”,这称呼似乎又把他整个人压进了黑暗中,重新变成那个藏于微末、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暗卫。
他打横抱起杜阮,脚下几下轻点便跃上了屋顶。
“我不知道……”杜阮茫然地说着,下意识靠着他的胸膛,“我不知道你已经……”
杜阮从来都没想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龙凌竟然也……
很奇怪,杜阮是从来不避讳说死这个字眼,也好几次坦然承认自己已经死过的事实,或许是已经经历过,她并不会像常人那般恐惧死亡。
但是,面对龙凌,她甚至都不敢想象死亡。
龙凌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他是陪伴自己两世的守护者,他武艺高强,沉默而可靠,永远在自己身边——永远。
杜阮抓住了龙凌的衣襟,轻声问:“龙凌……上一世,发生了什么?你武功那么好,不应该……”
龙凌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他只说:“您不需要知道。”
“有什么是不能与我说的?你说你没有逃跑,又说你……最后,却说我不需要知道?”
“龙凌,你我之间,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龙凌只是摇头,不说话。
“龙凌,你告诉我!”杜阮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些,带着些掩饰不住的颤抖,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的惶恐,“那个时候你去做什么了?你去了哪里?你怎么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龙凌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按了些。
他自然也听出来她的惶恐,却只是淡淡地说:“不为什么。”
他说,“小姐,属下也是会死的。”
他知道杜阮在想什么。在杜阮的印象里,他武艺超群,大约是能活下来的——她见过太多死亡,当死亡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如何可怕,但当身边人死去,她却为此感到崩溃和痛苦。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更甚。
更何况,她是那么依赖龙凌。
“我以为你不会——”杜阮喃喃着说,她的脸颊贴在龙凌的胸膛上,隐约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但风声呼啸而过,叫她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属下又不是什么神仙鬼怪,自然会死的。”龙凌说。
“你告诉我吧,龙凌。上一世,你去做什么了?”
龙凌还想照着方才回答,却忽然察觉到衣襟被濡湿了——那是杜阮的眼泪。
杜阮的声音几乎是哀求了:“龙凌,你告诉我吧……”
在龙凌的记忆里,她从没有那么崩溃地说过话。
他以为杜阮不会在意自己,以为在杜阮的眼里,他与其他暗卫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见杜阮的模样,不由微怔:“小姐,我希望您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杜阮不答,微红的眼里泪光盈盈,她直直地盯着他,如同含着一捧清凌凌的湖水。
龙凌便叹了口气。
他与杜阮对视,从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敛下了眉目之间的凌冽,沉默寡言的男人头一次放软了声音:“属下只是您的剑,一柄剑,好用就可以了。至于它为什么折损,主人不必知晓。”
杜阮失声道:“你难道也是这么想?就像他们说你是杜家留给我的剑,是我养的疯狗那样——你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嘲讽话!”
龙凌反问她:“那我该是小姐的什么?”
“你是——”
杜阮一顿。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龙凌是她的什么人?
杜阮答不上来。她只是觉得他特殊——至于为什么特殊,她从来没有时间去想,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好像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不能接受他的离开。
“上一世属下去做了什么,您马上就会知道的。”他低下头去,见杜阮小脸惨白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张着嘴,却讷讷地说不出话,不由得软了心,“马上,我保证。”
“现在,需要先应付一些小问题。”
龙凌抚上杜阮的发顶,单手圈住她的腰:“小姐抱紧些,别看。”
面对身前的追兵,他神情平淡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杜阮抬起头,就能看到龙凌下颚溅上的血迹。
她伸手给他擦去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转过了头去。
追兵越来越多,龙凌带着她且战且退,一连逃过了好几座空荡荡的宫殿。
“风雕和红缨还在宫里吗?”杜阮问,“他们若在,还可以支援一下。”
龙凌一剑挥退了一个冲上前来的侍卫,声音里有些微喘息:“他们在太平殿里。那里离太医院近,方才太医们都去了栖凰宫,已经没有人了,我们从哪里离开。”
杜阮先是点头,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太医院——太医院!”
“怎么了?”龙凌问。
“太医院东门,从左往右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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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间屋子——秋半夏曾与我说过,如果想要离开,就去那里寻她!”
杜阮忽然想起那个时候秋半夏来警告自己离开皇宫的事情,大约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太子想要囚禁自己,只是她不能提醒杜阮,只能不断暗示。
她曾说过,想要离宫,就去那里找她。
——那是她为自己留下的退路。
杜阮明白了什么,抓紧龙凌的衣襟:“去太医院!去东门,从左往右数第四间房,那里有可以离宫的地道!”
龙凌从不质疑她的选择,当下收起长剑,一言不发地抱起杜阮就往太医院跑去。
只是那些追兵还在后面紧追不舍,不能让他们发现那个地道,否则就是瓮中捉鳖了。必须要先解决他们。
杜阮心中忐忑不安,脑海中急数转过几个解决办法,却都不是万全之策。
龙凌速度快,抱着她翻上某座宫殿的屋檐,忽然,杜阮瞪大了眼睛,思绪在一瞬间凝固了。
她直直地望着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是什么?”
“啊——!”
惨叫声从远方传来,追兵们也朝远处往前。
前方,一抹黄色的身影从空中跌落。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呆滞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身影。
分明是往下坠落,但她的衣诀纷飞着,如同鸟儿华美的羽翼,肩胛骨在空中因重力而高高地耸起,好似能从那里长出一双洁白的翅膀。
她的姿态看起来是十分轻盈甚至是十分美丽的,像远赴天边的雁鸟。
然而奇怪的是,那消瘦的、没有多少重量的躯体落在地上时却发出了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响。
鸟儿怎么会有这样沉重的躯壳?
——说到底,她并不是自由的鸟儿。
杜阮喃喃道:“是皇后……”
追兵们也混乱起来,“是皇后!”
“快,快快,去栖凰宫!”
……
死亡,又是死亡。
杜阮又一次见证了死亡。
林皇后……林云竹。
她也死了。
第89章 穆青怎么会是女人?!……
龙凌也遥遥望着栖凰宫的方向,须臾,他低下头,伸手将杜阮的眼睛盖住。
“该走了,小姐。”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闷的“嗯”。
如龙凌所说,太平殿内,风雕和红缨已经等候多时了。
红缨是个急性子,见到杜阮便急切地问:“小姐!是否要让暗部们入宫?宫中侍卫众多,只怕属下三人无法保护您……”
风雕扯了扯她的袖子。
红缨这才看到杜阮通红的眼眶,一时讷然无言。
杜阮说:“无事,别让暗部们入宫,去太医院,那里有地道。从地道走,不必与他们正面对上。”
“地道?”红缨问,“小姐是从哪里得知的?属下曾去太医院搜查过,那里什么也没有。”
“……是一个朋友与我说的。在东门从左往右第四个房间,那里你有去看过吗?”
“自然去过。”红缨说,“东门是太医院提供太医们临时居住的地方,听说东门是按资历分配房间,第四个房间是那里少有的一间女子的房间。属下查看过,并没有什么地道。”
杜阮思索了一会儿,道:“我相信她。不管如何,先去看看。”
“是。”
几人出了门,却见太医院门前,一个青衣的身影立在树下,背对着他们,身形瘦长如修竹,却看不见脸。
杜阮还穿着那身粉色的宫女装,她给龙凌三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偷偷跟着自己,又理了理衣角的灰尘——她在地牢待过那么久,衣服难免脏了些皱了些,希望能骗过去。
杜阮理好衣服,低着头,疾步往太医院走。
谁晓得她甚至还没走到门前,那青衣的男人便如有所感地回过头来:“站住。”
杜阮登时紧张起来,她将头垂得更低,就像一个骤然被叫住后惶恐不安的小宫女:“……公、公子,您有何吩咐?”
男人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舒展了眉眼,含笑道:“阮阮。”
什么?
杜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她在宫里认识的男人只有太子和萧蒙才对,他又不是他们任何一人,莫不是在诈自己?
她没敢抬头,却听得头顶一声轻笑,男人声音低低的,仿佛还带着点委屈:“阮阮不认识我了么?”
他伸手抬起杜阮的脸,用了个巧力,强迫她看着自己。
杜阮对上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那是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庞,线条却十分柔弱,长眉入鬓,生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唇上还点着胭脂。
我该认识他吗?杜阮楞楞地想。
见她还是一脸茫然,男人伸出手,从高束的玉冠上抽出一根发簪。
梅花簪,珊瑚蕊,下面坠着云母雕成的蝴蝶,栩栩如生,价值连城。
奇怪,这分明是女子戴的样式。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
杜阮盯着梅花簪花瓣上的一点针尖似的缺口。
……这不是她送给穆青的梅花簪吗?
杜阮说:“你到底是谁?你认识穆青?这是她给你的?”
不知为何,在她说出自己的疑惑之后,面前男人的表情好像凝固了。
他就这样俯下身,与杜阮对视,两个人之间挨得极近,以至于男人可以清晰的看见杜阮眼中的疑惑,那是全然做不得假的。
僵持半晌后,男人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
他轻咳一声,换了个声音:“阮阮,是我啊。”
——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女声,柔软妩媚,却透出珠落玉盘般的清越。
那是穆青的声音。
杜阮一愣,旋即皱起眉:“你的声音为何……”
她忽然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捏了捏男人的脸颊:“穆青?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穆青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缓缓地道:“我本来就是男人。”
杜阮笑了一下,刚想说你又开什么玩笑?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眼,往后退了两步,步伐甚至有点踉跄:“你……你、你……你!”
穆青叹了口气,说:“阮阮,我本就是男人。”
杜阮瞪着穆青,半晌也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镇国将军夫人势大善妒,在我前头还有几个哥哥,却都没有活过满月。我出生时,母亲怕我被将军夫人暗害,便将我扮作女儿身,一直到如今。”
“阮阮,我也不是有心瞒你,只是……”
杜阮完全傻眼了。
在这一刻,她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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