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考完了,今晚出去吃火锅怎么样?”
“完蛋了,实战模拟的时候,你救下来那个小女孩了吗?”
“别提了,我一个手榴弹丢过去,本来想炸绑匪,结果把小女孩也给炸死了!”
“靠,谢总长是7月死的?我特么还以为是9月呢!他为什么不多坚持几天啊呜呜呜……”
“你们听说了吗?结业典礼上裴少将也要出席呢……啊啊啊有没有机会要到签名啊!”
“他会发言吗?估计不会吧,太空军还有很多老元帅也在,估计轮不到他的,太可惜了。他的脸,我只要一看就……啊啊啊啊!”
各种各样的声音灌入耳廓,方彧只觉得心累。
一想到即将开始的部队生涯,她的心就更累了。
她疲惫地拖着步子,逆着人流,向寝室走去——
“……方。”一个声音叫道。
方彧没好气地回过头:“……?”
谢相易一脸幽怨地负手而立——他的面目和往常大大地不同了,不再是军校那套洗得发白的蓝制服,而是一身半旧却素雅挺括、看起来很贵的黑礼服。
方彧懒洋洋问:“干什么啊?”
“你……今晚有时间吗?”谢相易脸色铁青。
方彧不假思索:“没有。”
谢相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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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领航白鲨(1)
◎谢公子但凡卖掉一件,也够替她付打车费的了。◎
谢相易咬着牙问:“你……今晚要做什么?”
方彧迈开步子往寝室走, 认真道:“睡觉。”
“现在才四点半!”
方彧停下脚,挠了挠头:“也没哪家法律规定四点半不许睡觉吧?”
谢相易眉心紧皱,似乎很恼火,冷冰冰地说:“你是还在生气吗?!”
方彧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没、没有啊。”
她顿了顿, 动手比划:“谁和你冷战?我从来没和你生气, 不是你一直——哼——这样哼我,这样——切——转过头不理我吗?”
方彧动作浮夸。
一定是方彧的演技太差了, 这完全不像他。
谢相易看得嘴角抽搐,反复告诫自己。
他沉吟片刻:“所以说,你……其实有时间?”
方彧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神态放松,让人莫名信服她“要睡觉”的说法:
“哎呀,薛定谔的时间吧, 要是需要我去救火, 那我也不能说没有——到底要干什么啊?”
谢相易不言语, 呼吸略显急促, 用手摸裤线,认真衡量“救火”和自己考虑的那件事的紧要程度。
方彧眨了眨眼,看着小谢公子纤长而苍白的指尖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
她眼皮一抖。
……像钟摆,有点催眠。
“帮我个忙——跟我去一个地方, 今晚。”
谢相易总算不摸裤线了, 猛地深吸口气, 豁出去般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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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方彧一愣, 被这郑重其事震住了:“你要去叛乱军潜伏了?我、我可干不了这种间谍工作。”
“不是, ”谢相易板着脸,“就几个小时。”
方彧:“啊,去执行刺杀工作恐怕也不行,我的枪法……”
谢相易咬牙道:“舞会。”
方彧:“啊?”
谢相易警惕地看着她:“你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收到了坎特总长的请柬、没有女伴就进不去大门、我认识的唯一还活着的年轻女性是你。”
方彧反应了半天:“哦,哦……”
谢相易紧跟着说:“去那里不要说话。”
方彧皱眉:“凭什么?”
谢相易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你说的那些东西你自己觉得安全吗?”
方彧抬脚就走,态度坚决:“我拒绝和这种连我嘴巴都要管的男伴出席舞会。”
谢相易一把拉住她,急切道:“我只管你嘴巴里出什么,不管你嘴巴里进什么——你可以去吃东西嘛。”
方彧坚决的态度松动了:“……有什么吃的?”
谢相易肯定道:“奶黄包和豆浆肯定有。”
方彧肚子咕咕叫起来:“行吧。”
谢相易松了口气。
方彧看得怪可笑的,如果是她被坎特总长邀请去参见什么上流晚会,肯定脚不沾地立刻收拾包袱逃去远星系躲一躲。
可小谢公子的表现,却像是如果不去就会错失一百万星币一样——
她忽然想起来:“我没有衣服,穿这身行吗?”
谢相易一愣,花容失色:“你长到这么大,都没有正式一点的礼服吗?”
方彧也一愣:“难道我该有吗?”
谢相易不可置信:“那你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舞会都在做什么?”
方彧更加不可置信:“毕业还有舞会?上衔接班还来不及呢。”
二人异口同声:“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方彧:“北海大区区立实验高中。”
谢相易:“奥托公学。”
方彧:“……嗐。”
无话可说,小谢公子就是小谢公子。
谢相易沉着脸,打量着她实战演习中弄得皱巴巴的衣角、天天在地上爬磨得铮亮的膝盖,目光阴郁:“这身衣服肯定不行,会被赶出来的。”
方彧警惕地说:“可、可我没钱买礼服啊。”
谢相易镇定道:“嗯,我也没钱。你跟我回家一趟吧。”
方彧:“??”
谢相易不容分说,拖着已经开始后悔、大感麻烦的方彧,买车票返回奥托星。
在出站口,方彧哈气连天,深刻怀疑自己为了一时口腹之欲付出了太多。谢公子则板着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神情不郁。
方彧:“打车吗?我好像有优惠券。”
谢相易不理会,咬着牙根恨恨道:“——S3线什么时候也改刷量子兽了?!”
方彧:“……啊。”
他平时居然……坐地铁的。
谢相易恼火地掐住自己的手腕,似乎在凭此控制情绪:“我卡里还有钱没花完呢!”
方彧弱弱道:“好像去服务站能取出来……”
谢相易按捺不住,怒道:“取出来有什么用?打车到我家要花400星币,坐地铁只要20星币。线路好好的为什么要换掉?!”
方彧:“好像是因为总有无量子兽的无业游民晚上躲在地铁站里睡觉,有关部门觉得有隐患,所以就变相禁掉了。”
谢相易的眉心猛地皱起,却反而哽住了般,没有再说什么。
方彧:“……打车吧,我有优惠券。”
为了安慰因损失钱财而痛苦的谢公子,方彧不得不拿出自己的优惠券打车。
她约到一辆车,跳上车后,刷脸验证身份,再扫过优惠券——还好,这是张没有消费金额要求、也不要求你开通什么借贷APP的的万能券。
“目的地,晓夜之星……好了。”
方彧探身向前,录入地址,旋即倒吸一口冷气,感到肉痛:
“388星币!你家在哪儿啊?没听过。”
谢相易闷闷道:“你当然没听过,但坎特他们都有房产在那里。”
方彧:“……”
——近400星币的目的地果然是个好地方。
虽然坐落于奥托最繁华的街区,小区内部却花草繁茂、环境清幽,一派山水田园风光。方彧这辈子从未住过地上的住宅,更从未见过独栋的住宅——可这里住宅不但全是地上的,甚至统统是独栋的。
方彧有点后悔。
现在跟住在这里的谢公子提出AA打车钱……还来得及吗?
谢相易领着她走过弯弯绕绕的小桥、小树林、小湖,总算绕到一栋雪白的五层小楼下。
不知为何,比起一路上看到的精致洋楼,眼前的屋舍总给人一种寥落萧索的感觉。爬山虎爬了半壁,窗扇似乎也常年不曾清洗,雾蒙蒙的。
谢相易上前一步,回过头警告:“我外祖母在家。”
方彧难以判断谢相易是在威胁警示,还是在陈述事实——
于是,她说:“这不是你爷爷家吗?”
谢相易蹙起眉心:“嗯,但他们现在死绝了,我当家,我爱让谁住就让谁住——堵住耳朵。”
方彧:“为什么?”
谢相易显得有点恼火:“因为可能很吵,我怕你聋掉。你问题真多。”
说完,他刷脸开门。
方彧将信将疑地把手指放到耳朵上,当然没堵死——她太好奇了,愿意承担聋掉的风险。
一个女机械声在玄关处响起,震耳欲聋:“易宝回来啦!易宝回来啦!”
方彧没憋住:“噗!”
谢相易的耳根不易察觉地红了:“……”
伴随着叫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高亢的女声响起:“我的天,我说今天塔罗牌上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易宝,是你吗?!易宝!”
谢相易红着脸:“是我,别叫了!”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胖老太太出现在门口,像捉小鸡一样一把捉住谢相易的肩膀,用力捏了一把:
“哎呦喂,瘦了,又瘦了——我告诉你多少遍了,晚上不能不吃主食,会得神经衰弱症的,给你发的那篇文章你看了吗?”
谢相易毫无还手之力,虚弱道:“看了,什么玩意,胡说八道……”
“啧!怎么胡说?不许说人家胡说——你每天都吃药吗?没有人盯着,是不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我给你发消息,你就装看不见……”
谢相易努力挣扎道:“行了,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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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带了客人!”
“……”
老太太猛地松开谢相易,探出一个脑袋。
“?!”
方彧措手不及,表情管理失败,露出恐惧的神色:“您、您好,我、我……方彧。”
“你好你好,艾斯丽·沃森,叫我艾丽斯就行。”
沃森夫人抬手按住方彧的头顶,用力揉搓一把,两眼放光:
“哟,女——的朋友!快进来,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真是对不住,家里有点冷清,平时不来人,也没什么准备……”
方彧大惊失色,被裹挟着一路向内。
直到坐到沙发上、手里被塞了一个橘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方,你吃橘子不?哎呀,我们家易宝平时只吃点橘子,所以没有其他的水果……”
沃森夫人殷切地看着她。
方彧张口结舌:“呃,谢……”
谢相易跟进来,冷静地说:“别塞了,她什么也不吃。”
沃森夫人一脸遗憾:“哟,那可难办了。喝奶吗?”
谢相易继续说:“——她去衣帽间,换衣服。”
沃森夫人一愣:“换衣服?”
谢相易抬起下颌,神色暧昧:“她和我……要去参加一个舞会。”
看着老太太脸上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欣喜若狂的表情,方彧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彧开口:“那个,我只是……”
沃森夫人重重一拍她的肩膀,险些把她拍趴下:“那敢情好,走,我带你去换衣服。我们家里吃的是没啥,旧衣服还是有两件的。来,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不容方彧开口,老太太已用令人惊讶的臂力拖着她奔向衣帽间,推开门,喜滋滋地拍拍手。
惨白的灯光一闪。
四壁是一圈落地镜,五颜六色的丝织品和宝石在灯光下闪着迷离的光。
很多,很闪亮——
谢公子但凡卖掉一件,也够替她付打车费的了。
方彧晕晕乎乎,粗略地得出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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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领航白鲨(2)
◎上流,太上流了。◎
谢相易骗了她。
方彧绕着餐桌转了三圈, 也没看到奶黄包和豆浆,只有涂在各种稀奇古怪地方的鱼子酱、味道奇特的黑松露,和一小块一小块的鹅肝。
上流,太上流了。
方彧拿起一盘烤苹果派, 转头回望——
舞池里正放着一支舞曲, 男男女女相拥着旋转, 衣香鬓影,举动生风。
一对少年男女拉着手往黑暗处钻, 男孩说:“父亲知道了会气死的。”
女孩:“哼,我知道,‘你是堂堂公国贵族,却被平民丫头勾跑了。啊!我们朗格尔家的荣耀’——喂,醒醒吧,帝国早亡了,你那个遗老父亲知不知道, 我爸爸也是联邦的中将啊?”
一个穿着黑军装的高挑少女挽着同伴, 比着手势:
“真的, 我一眼就相中他了——那双眼睛, 我的天,忧郁、斯文、高傲又有点冷淡,活脱脱一娇软易推倒又特傲娇的落魄贵公子,完全踩着我的性癖跳舞好吧?”
“啊,那你的亨利怎么办?”
“亨利, 亨利是谁?我认得他吗?”
一个金色长发少年大吵大嚷:“她有十二个前男友, 我才不要和她订婚呢——”
“我根本不关心你的想法, ”他的兄长说, “人活着就要付出代价, 你的代价就是和陈小姐订婚。”
方彧:“……”
她沉积在八卦的海洋里,感觉自己手里的苹果派原地变成了大瓜,信息量简直要过载。
……上流,太上流了。
这时,一个相貌英俊、气质优雅的老头站了起来:“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我恳请你们安静片刻。”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场面登时肃然下来。
——方彧一眼认出那是联邦现任总长,爱德华·坎特,这次宴会的主人。
坎特的任期已满四年,还有四年就即将迎来下届大选。
在他的任期内,联邦的经济情况偶尔波动、却无可扭转地一路下行,军事水平则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叛乱军则从“草芥流寇”,逐渐发展为成规模的边患。
不过,这却也未必是他做得不好——因为他到底也并未曾做过什么。
台上的坎特笑容和蔼:“今日群贤毕集,要多谢大家给我一点薄面。作为东道主人,我也不得不说上两句——众所周知,这次宴会的原意呢,是为了庆祝对抗叛乱军的大胜利……”
“嘁,大胜利?是指他们不听廷巴克图提督的劝告,非要搞什么‘大会战’,却在大会战中只送了叛乱军七千艘星舰,而不是一万四、两万八吗?”
谢相易不知何时已回到她身边,抄着兜,冷笑一声。
方彧:“你不让我说话,自己还乱说话?”
谢相易环视周围:“没人。”
“……战争这种话题,对于我们这些命不久矣的老人来说,恐怕已经略显沉重啦——每每听到那些年纪轻轻的人为了国家献出生命,而我们这些老家伙却还恬不知耻地活着,我就感到深深的悲哀……”
谢相易眯起眼:“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你倒是去死啊。”
方彧:“……”
“……不过,好在还有更明亮、更快活的事情摆在眼前,比如——两对情投意合的年轻人,灵魂与□□的结合!啊,爱情,还有什么比少年时的爱情更能引得诗人心旌摇荡呢?”
坎特笑眯眯一击掌:“我言尽于此——更具体的消息,还是该由两对年轻人的家长来告知大家更为妥帖,伊万诺夫先生,顾歌先生,请吧。”
两个老头并肩走了出来,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另一个则斯斯文文、戴着金边眼镜。
他身后,跟着一对看起来绝不“情投意合”的情侣。
两人虽然挽着胳膊,身体距离却足有半米——如果他们的胳膊有长臂猿那么长的话,估计二人也不会介意再离得远一些。
“情侣”二人都穿着军装制服,一个是太空军的少校制服,一个则是元帅……制服。
“!?”
——方彧的目光上移,落定在这对“情侣”的脸上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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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头发抿得一丝不乱,容貌刚硬坚毅,表情颇值得玩味,大概介于“捐躯赴国难”和“引刀图一快”之间。
这……不是伊万诺娃吗?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子比她高一个头,看起来也更年轻些,也更漂亮些——
他面容俊美而倦怠,黑色长发束在脑后,一脸忧郁,一会儿像是“大梦谁先觉”,一会儿又像是“死去何所道”。
这是……顾舍予!
方彧一口苹果派呛在嗓子眼里:“噗——咳咳咳咳!”
谢相易吓了一跳,惊恐道:“你怎么了?”
方彧咳嗽着指向顾舍予:“他、他是伊万诺娃的未婚夫?!”
谢相易顺着方彧的手看去,轻描淡写:
“那是星环集团家的少公子,他父亲顾歌是银河首富。他在家中行三,没有家业可以继承,在银联大毕业后什么工作也不愿意做,赖在学校一连念了好几个博士,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父亲塞进了太空军——你认识他?”
方彧虚弱地抬起身:“……不,不认得。”
谢相易扭过头,凝眸道:“嗯,伊万诺夫家在帝政贵族中也算老牌的,很自矜身份——如果不是这些年家里入不敷出,是不可能把女儿嫁给顾家这种‘暴发户’的。即便如此,他还要求顾改姓。”
方彧同情地说:“所以,顾少校是被他爹当和亲公主卖了?”
“……嘁。”
听到方彧如此不靠谱的比喻,谢相易眉尖蹙起,转过头去,不予理睬。
伊万诺夫站在台上,粗声说:“小女瓦莎·伊万诺娃与顾舍予少校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订婚——”
他说着一顿,侧过身,示意自己的女儿和准女婿上前。
顾舍予瘪着嘴,装没看见,一动不动。
伊万诺娃冷冷地扫视他一眼,狠狠一拽——顾舍予一个踉跄,被她硬生生薅了上去。
“我,瓦莎·谢尔盖夫娜·伊万诺娃——”
伊万诺娃面容冷硬,声音镇定响亮,像在读军事报告:
“经过与顾舍予少校长时间的接触,深深地为他的温和、博学、聪慧、高尚所打动,我愿意与其订婚——我的决定是经过审慎考虑、理智权衡过后的结果,不会改变——我愿用余生向他证明我的坚贞不渝。”
顾舍予明显表情管理失败,嘴角抽搐,苦笑了一下。
伊娃诺娃不动声色地捅了顾舍予一肘。
顾舍予上前一步,没精打采道:“本人顾舍予,经过慎重考虑,愿……”
他一咬牙,才照着手里的小纸条念下去:“……愿意与瓦莎·谢尔盖夫娜·伊万诺娃订婚,并在婚后改用伊万诺夫作为姓氏。下面要宣誓坚贞……哦,这是提词儿。”
顾舍予顿了顿,飞快瞥了伊万诺夫一眼,吊儿郎当、理直气壮地说:
“我宣誓坚贞,如果她不休了在下,在下也没有胆量不要她——完了。”
底下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伊万诺夫的脸黑了黑:“怎么连提词都念出来了!”
他的女儿倒没什么表示,死死板着脸,高昂着头颅站着。
坎特见状,连忙站起身:“哎呀,老兄,你也不要占据太多时间,还有第二对年轻人呢——安达教授?你弟弟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台上登时爆发出一阵骚乱。
“我不要啊!我不啊啊啊啊!”
一个俊美的长发少年飞奔而出——
他手里抓着一根法棍面包,狂乱地舞动着,仿佛像借此聊以自卫,撒泼打滚般叫道:
“我不要结婚,我不要!你们要是非让我和她结婚,那我就——”
“你就怎样呀?”他身旁穿着黑军装的少女语气友好地问。
少年一愣,突然举起法棍,煞有介事:“那你我结婚当夜,我、我就到廷巴克图找行野哥上吊!”
还在台上的顾舍予和伊万诺娃有些破防:“……”
台下的众人终于憋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些。
少女却看起来十分乐于助人,当即热情洋溢地解下领带:
“上吊这种小事,就用不着找廷巴克图的提督帮忙了。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教你怎么打一个活扣,比如,符合你审美的蝴蝶结——”
“陈蕤!”
“安达岚川!”
两声暴喝从左右分别响起。
台上的两人如霜打的茄子,次第蔫了下去。
“不知羞耻!”陈蕤的父亲怒斥道,“还不闭嘴!”
“这是什么场合,”安达岚川的哥哥听起来烦躁倦怠盖过了恼怒,“你有权利保持你那不大灵光的脑子里冒出的思想,但你越线了。”
而后,二人默契地错过这对“情投意合”的情侣,陈换上一副笑脸。
“安达教授,我家小女实在太张狂了。”
安达岚川的兄长用很像嘲讽的口吻说:“哪里?舍弟的脾性我知道,是他太顽劣不堪了,十分抱歉。”
方彧:“……”
“这又是谁家和谁家啊?”
谢相易端起酒杯:“陈和安达都是息风党的世家,也都是帝国的旧贵族,陈蕤的父亲现下是财政部的长官。”
“安达家……老安达名望很高,但已经隐退,家里的事务基本都交给长子,自己一直深居简出,连今天这种场合也没出席。”
“他的二儿子安达岚川,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听说人弯得跟蚊香一样——”
方彧:“啊?那他还和一个女的订婚?”
谢相易瞥了她一眼:“……他们都是这样的。”
这话太不精确了,什么叫“他们都是这样的”——是旧贵族都弯得跟蚊香一样,还是他们都政治联姻?
方彧:……上流,太上流了!
“哎,他哥哥你没听说过吗?”
方彧:“谁?”
谢相易转过眼来:“他在贵母校哲学系任教,安达涧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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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领航白鲨(3)
◎特别适合养老,保你长寿◎
方彧一愣:“我听过他的课。”
“……那你刚刚没认出他来?”
方彧挠了挠头:“唔……”
——以她在学校里迷迷糊糊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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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在五百人阶梯教室里记住一张糊得一批的脸,就怪了。
谢相易矜持地评价:“我看过他写的关于远星系问题的论文,还算有点才能。”
方彧:“哦,是吗?”
……能叫小谢公子开口表扬一句, 真不容易啊。
“有点才能”的安达涧山拎着弟弟的衣领, 把他拖了下去。
他在安达二公子面前显然颇有威信——安达岚川还要吵嚷, 被他提高音调说了句“音量!”后,就不敢大声, 小声地辩驳:“我就是害怕……那个大大大魔头。”
相较之下,陈蕤的父亲就没那么好运了。
陈蕤安静了一会,突然又跟刚出水的鱼一样活蹦乱跳。不知怎的,又跟父亲吵闹起来。
陈岂本能地扑出去,试图抓住女儿,却连抓几下,都被陈蕤灵活避开了。自己反而搞得左支右绌, 十分狼狈。
见状, 他忙沉沉咳嗽一声, 不再自己动手, 威严呼唤保镖:“去,把那个小畜生捉来!”
几个彪形大汉抢身上台,陈蕤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半个身子都已倾出高台外——
“你还想要我摔死吗?”陈蕤仍是十分友善的口气。
陈岂自觉丢尽了脸,涨红着脸说:“有你这样的逆女, 还不如摔死的好!”
陈蕤嘿嘿一笑:“哈!”
突然, 她回首一望, 冲着方彧和谢相易的方向粲然勾起嘴角, 一眨右眼——
方彧:“??”
陈蕤纵身一跃, 直接跳下高台。
“啊!”前排看着热闹、却不敢出声的贵客们大哗,躲闪不及。
陈蕤身形一晃,黑漆漆的靴跟堪堪踩住雪白桌布,以近乎反人体工程力学的腰腹力量,稳住身体。
她昂起头:“——那我偏不摔死,我还想品尝一下人类那苦涩的爱情哪。”
陈岂张口结舌:“你、你你……”
陈蕤四下张望,突然弯下腰,一把扯起雪白桌布。
几杯酒盏飞出,金黄或金红的酒液洒在贵妇的衣裙上,激起一阵更惨痛的尖叫。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陈蕤抓着红一块黄一块的白桌布,往身上一裹,像希腊式的长裙。
她潇洒地一甩头:“爸爸,你清醒一点,那个死基佬小公举怎么配得上我啊?”
安达岚川暴起:“你说谁是死基佬、小公举?!”
陈岂怒不可遏,说话磕磕巴巴起来,伸出一只手:“我、我、我告诉你,你和那个什么托尼还是亨利……绝对、绝对不可能!趁早和那个武夫分、分手!”
陈蕤毕恭毕敬:“好的爸爸,我马上就和亨利分手。”
陈岂一愣。
陈蕤大步踏过杯盏碗筷、香花美酒,绕着桌子巡视般转了一圈。她行走得太过铿锵有力,方彧一时耳错,几乎听到金属交鸣的声音——所过之处,人们如避蛇蝎、轰然散开。
在行到方彧和谢相易面前时,她猛地停住,宣布道:“我——有新的猎物了。”
方彧缓缓转过头。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她和一脸惊恐的谢相易。
陈蕤随手抓起桌面上的一朵胡萝卜雕花,霍然转身,雪白的袍摆飞扬如白鸽之翼。
咔嚓一声。
她冲着两人单膝跪下,恰好与之平视,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合拢,举起胡萝卜花,粲然一笑:
“您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追求您吗?”
“……”
死寂,死一样的沉寂。
“咳咳咳咳!”
片刻后,谢相易剧烈咳嗽起来,很快咳得直不起身,只能用袖口掩着脸,转过身去。
方彧:“你没事吧?”
谢相易虽然还在咳嗽,但眸中已经泛起了一层愠怒的红色——她只在谢公子暴揍卡佩时,见过他同样怒发冲冠的样子。
刚才还悄无声息的人群登时爆炸。
“那是谢、谢什么?”
“陈小姐也太欠考虑了,怎么能和一个没有量子兽的逆臣之子说这种话!如果是我家的孩子,早就被我打死了,哼……”
“别这么说,肯定是谢家小子蓄意勾引陈小姐。你没听说吗?他还参军了——他一门心思往上爬……”
陈岂恼火至极,反而愣住了,呆呆地瞪着谢相易半天,才破口大骂:
“谢先生,我待您似乎并不薄,如果不是我,您今天能到这里来?在这里大吃大喝、勾引我女儿?您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您以为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一场,我就会抹不开面子,让您顺着高枝儿攀上来?!”
“咳咳……”谢相易还在咳嗽,却艰难地直起身体。
他上前一步,一把撑住桌面,手臂微微颤抖,头却高高昂起:“先生,我没有。”
“您没有?难道是我女儿自己不长眼,相中了您吗?”
谢相易冷静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或许她也不是认真的,只是想和您闹脾气——我说我没有,是因为我已经订婚了。”
方彧一愣:“?”
他什么时候订婚了?不记得他说过?
还没等方彧想起来谢公子手上到底戴没戴过戒指,盘踞在头顶的疑云已然轰然消散,变作一声炸雷,炸响在她头顶。
谢公子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前一推:“这是我的……未婚妻。”
方彧:“??!”
方彧呆呆立在场地中,感到自己像烤炉里的呆鹅,千万道目光360°炙烤着她的脸颊。
她听到众人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家的女儿?没见过啊……”
“哎,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过气的网红吗?就那个拿书拍舰长的!”
“平民子弟啊,小谢也是的,虽然攀不上高枝,也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啊……”
“他没有量子兽,也不算委屈吧。”
方彧勃然大怒,转过头:“!你特么——”
谢相易咳嗽得脸色苍白,像是要晕倒一样。
方彧深吸口气,拉着脸转回头,冷笑道:“……啊,是,我是。我不但是他的未婚妻,我还是贫民出身的心机女,上位完全是看中了他奇货可居。”
大厅里的男男女女再次嗡地炸裂。有人拿出扇子,有人掏出嗅盐:“我的天啊!”
方彧忽然发现,刚刚把一潭死水搅动得满天掉鱼的飓风本身,此时却置身事外。
——陈蕤一脸看热闹不嫌乱子大,旁观了整场好戏,忽如梦方醒般,真诚地困惑道:
“咦,谁告诉你们我是在向那个男的表白了?”
嗡嗡叫的大厅内再次一团死气。
方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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